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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塔系列之四:巫师与玻璃球-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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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多少什么。”
“听你说得好像‘好人’法僧是个真正的威胁一样。他只不过是个强盗而已,用‘民主’或‘平等’之类的字眼来粉饰他的偷窃和谋杀行为,难道不是吗?”
迪尔伯恩耸耸肩,她觉得这也许就是他对这件事情的惟一评价了,然而他接着又有点不大情愿地说道:“也许曾经如此。但是现在情况有变。这个强盗变成了一个将军,又从将军变成了一个打着人民旗号的统治者。”他停了一会儿,然后又神色严峻地补充道,“小姐,现在西部和北部领地已经是战火纷飞了。”
“但是那里离这儿有好几千里路呢!”说话人有点不安,但是却有点莫名其妙的兴奋。整日过着一成不变的罕布雷生活,连一口干涸的井都能被人拿来当作热烈的谈资,这个消息听上去有点异国情调。
“是啊,”他说。不是对而是是啊——这个说法既陌生,又让她感觉很舒服。“但风是朝着这个方向吹来的。”他转身朝她笑着。笑容再次让他英俊冷酷的外貌显得柔和,他看上去不过是个很晚还没有上床睡觉的孩子。“但是我觉得今晚见不到约翰·法僧了,你说呢?”
她也朝他笑了笑。“迪尔伯恩先生,如果我们碰到他,你会保护我么?”
“当然,”他笑吟吟地说,“不过我觉得要是我能直接叫你爸给你取的名字的话,保护你时我会更有热情的。”
“那好吧,为了我自己的安全,你可以这么叫我。我想为了相同的原因我可以叫你威尔。”
“这样很明智,说得也在理,”他说,微笑变成了咧嘴一笑,很迷人。
“我——”因为他正扭头看着她,苏珊的新朋友绊在了从地面上突出来的一块石头上,差点跌倒。马嘶叫了一声,往后跳了一步。苏珊见状开心地笑了。披风被掀起来了一点,露出她的一条光腿,她花了些时间才把披风恢复到原来的位置。她喜欢他,是的。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他毕竟还只是个小男孩。他笑的样子,在她看来不过比那些在干草堆上玩的小毛孩大上一两岁而已。(她突然想到,其实她自己也才刚刚脱离那个在干草堆上玩的年龄。)
“通常我不会这么笨拙的,”他说。“我希望没有吓着你。”
哪里啊,威尔;自打我胸部开始隆起之后,身边的男孩子们就总是磕着脚趾了。
“一点没吓着我,”苏珊说着就回到上一个话题。她对此非常感兴趣。“那么你和你的朋友们是遵从联盟的命令来清点我们的货物的喽?”
“没错。我之所以特别注意到那边的油井,就是因为我们中的一个人必须回来清点有多少个还在工作的井架——”
“这我可以帮你,威尔。我知道这个数字,一共有十九个。”
他点点头。“那我欠你一份人情了。但是条件允许的话,我们还必须弄清楚这十九个井架里还能出产多少石油。”
“是不是在新伽兰还有很多使用石油的机器,所以这种消息才很重要呢?你们应该有冶炼的方法把石油变成机器能用的燃料吧?”
“在这种情况下一般叫做炼油,而不叫做冶炼——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我相信还有一个炼油厂仍在运转中。不过,我们并没有那么多的机器,尽管在蓟犁的大厅还有一些使用灯丝的灯。”
“太棒了!”她高兴地说道。她在图画里看见过使用灯丝的灯泡和电烛台,但从没有亲眼见过。罕布雷的最后一批已经早在两个世纪之前就熄灭了(在中世界里,它们被称做“火花灯”,不过她觉得它们指的是同一样东西)。
“你说你父亲去世之前一直在管理着市长的马匹,”威尔说。“他是不是名叫帕特里克·德尔伽朵?应该是的,对吧?”
她低头看了看他,简直吓坏了,眨眼间回到了现实当中。“你怎么会知道?”
“他的名字在我们的工作名单上。我们得数牛、羊、猪、阉牛……还有马的数量。在所有的牲畜当中,马是最最重要的。这样的话我们就必须见到帕特里克·德尔伽朵。得知他去世了,我真是很难过,苏珊。你接受我对他的哀悼之情么?”
“好的,多谢。”
“他是不是因为一场意外去世的?”
“对啊。”苏珊希望自己的语气表达出了想说的话,其实她想说请不要谈这个话题,不要再问了。
“实话告诉你吧。”他说,她第一次觉得在他的话中听出了不真诚。当然,她在做人的经验方面还不是那么老道(科蒂利亚姑妈几乎天天都向她指出这一点),但是她总是觉得每当有人一开始就说实话告诉你吧这句话的时候,往往他们会一本正经地告诉你雨点会往天上飞,树上会长出钱来,大费雷克斯可以为你带来孩子。
“对啊,威尔·迪尔伯恩,”她的口吻有那么一点兴趣索然似的。“他们说诚实是最管用的策略,所以他们就很诚实。”
他有点疑惑地看着她,随后又绽放出笑容。她觉得他的笑很危险——像流沙一样的笑容。很容易进去,但要出来就很难了。
“其实现在所谓联盟里并没有真正的联盟关系。这是法僧能够为所欲为的部分原因;也使他的野心越来越大。他原本只是在伽兰和德索伊一带活跃的窃贼,如果联盟不能发挥作用,他会走得更远。说不定会到眉脊泗来。”
她很难想象“好人”法僧到底看上这个死气沉沉的小城哪一点了,这可是离清海最近的小镇了,不过她还是没有说话。
“无论如何,我们其实并不是联盟派来的。”他说。“大老远来这里也并不是为了点清楚母牛、石油井架和适耕土地公顷的数量。”
他停顿了一下,低头看了看马路(好像在寻找更多可以用脚来踢的石头),漫不经心地摸了一下拉什尔的鼻子。她觉得他正深陷一个尴尬境地,甚至有点感到惭愧。“我们是遵从父亲的命令来这里的。”
“你们的——”她马上就明白了。他们是不良少年,只是被送到这里做些弥补的活儿,倒也说不上是被流放。她猜想他们在罕布雷真正的目的就是恢复自己的名誉。她想,哦,那么说来,他脸上流沙般的笑容就不难解释了,不是么?苏珊,这次要小心了;烧毁桥梁,让邮件车厢倾覆,他可是都做得出来的,之后他还会连头都不回乐呵呵地继续赶路。做了坏事还高兴并不是由于内心邪恶,不过是男孩子的没心没肺罢了。
这让她又想起了那首老歌,那首她唱过的,他也吹过的老歌。
“是,我们的父亲。”
苏珊·德尔伽朵自己也弄过一两个恶作剧(或许有一两打也说不定),因此她对威尔既有点同情,又有点警惕。还有兴趣。坏男孩没准很有意思呢……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问题是,他和他的那帮朋友到底有多坏?
“因为胡闹惹祸?”她问。
“是啊,”他认同了她的猜测,虽然听上去仍有点闷闷不乐,但是从眼睛和嘴巴的线条看上去心情还是好了一点。“我们被警告了;是的,比较严重的警告。那是……我们喝了不少。”
还能腾出没拿酒瓶的手来抓住身边一些女孩子么?没有一个好女孩能够直言不讳地问这种问题,但她却忍不住去想。
这时他嘴边的笑容消失了。“我们玩得过头了,事情过了头也就没有乐趣可言了。笨蛋总会做蠢事。一天晚上,我们赛马。没有月光的晚上。午夜以后。我们所有人都喝醉了。一匹马的蹄子陷到囊地鼠挖的洞里去了,折断了前腿。我们只能结束它的痛苦。”
苏珊皱了皱眉。这不算她能想到的最糟糕的事情,但是已经够坏了。
他再次开口说话的时候,问题愈发严重。
“这是一匹纯种马,是我朋友理查德的父亲养的三匹马之一,他父亲的经济状况也不是很宽裕。我可不想回忆家里对此事的反应,更别提谈论了。我长话短说。在长时间的争论和提出许多处罚意见之后,我们就被派到这里来了。是阿瑟的父亲出的主意。我觉得阿瑟他爸一直有点儿怕自己的儿子。可以肯定阿瑟那惹祸的天性不是继承自乔治·希斯的。”
苏珊自顾自笑着,想到科蒂利亚姑妈说过:“她肯定不是从我们家这边遗传了这个的。”接着姑妈思考了一阵,又说:“她妈妈那边有个姨奶奶已经疯掉了……你不知道么?真的!往自己身上点火然后就纵身跳下了鲛坡。那年是彗星年。”
“不管怎样,”威尔接着说,“希斯先生用他父亲的一句话来教训我们——‘人必须在炼狱之所思考问题。’我们这不就在炼狱了嘛。”
“罕布雷离炼狱的标准还很远呢。”
他又是轻轻一鞠躬。“如果罕布雷是炼狱的话,那么大家肯定都想做坏事,这样就能来这里遇见它可爱的居民了。”
“还是再好好考虑一下吧,”她的声音从来没有这么无力过。“这里的生活有时候也是艰难的。也许——”
她突然有点沮丧地想到一件事,于是就陷入了沉默:她希望能与这个男孩子分享一部分秘密。否则她很可能会遭遇尴尬境地。
“苏珊?”
“我还在想呢。威尔,你已经在这里么?我是说,正式地来到这儿?”
“不,”他明白了她的意思,于是答道。他很敏锐,仿佛已经预见到接下来谈话会朝什么方向发展。“我们这个下午刚到领地,你是与我们说话的第一个人……除非理查德和阿瑟遇到了别人。我睡不着,于是就骑马出来,顺便考虑一下问题。我们在那边扎营。”他向右指了指。“就在那个通向大海的长斜坡上面。”
“嗯,那就叫做鲛坡。”她意识到,也许用不了多久,就可以说威尔和他的伙伴是在法律上属于她的土地上安营扎寨了。这个想法有点可笑,有点让人激动,还有点让人觉得吃惊。
“明天我们就骑马进城拜见市长先生,哈特·托林。从我们离开新伽兰之前得到的消息来看,他有点傻。”
“你们真是这么听说的?”她边问边扬起了眉毛。
“是啊——喋喋不休,喜欢烈酒,更喜欢年轻姑娘,”威尔说。“是不是这么回事,你说呢?”
“我想这你要自己去判断。”她忍着笑说。
“不管怎样,我们还会见到尊敬的莱默,他是托林的大臣,我知道他是个心里有数的人,而且识时务。”
“托林会在市长府邸和你们共进晚餐,”苏珊说。“如果不是明晚,那么肯定是后天晚上。”
“罕布雷的国宴,”威尔笑着说,还一边摸摸拉什尔的鼻子。“老天,我怎么能有耐心等到那一天啊?”
“不要操心你那恼人的嘴巴了,”她说,“但听好,如果你愿意做我的朋友。这非常重要。”
他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她再次看见了——以前也有一两次这样的情况——多年以后他将成为的那个男子的样子。坚毅的脸庞,专注的眼神,还有那无情的嘴唇。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是张令人害怕的脸——能够让人害怕的脸——被那个老女人碰到的地方感觉热热的,她觉得很难把自己的目光从他身上挪开。她想知道,在那个傻帽子下面,他的头发是什么样子的?
“告诉我,苏珊。”
“当你和你的朋友们在托林的餐桌上吃饭的时候,你可能会看见我。如果你看见了我,威尔,你就当是第一次见到我。称我德尔伽朵小姐,就像我称你迪尔伯恩先生一样。你明白我的意思么?”
“一字一句都很清楚。”他满怀心事地看着她。“你是负责上菜的么?当然要是你爸爸是领地的首席牲畜主管,你就不会——”
“不要在乎我做什么或是不做什么。你只要保证我们在滨海区是第一次见面。”
“我保证。不过——”
“不要再问问题了。我们快要到该分手的地方了,我对你有一句忠告——这是对你让我骑马的报答。当你们和托林及莱默一起吃饭时,你们不会是饭局上仅有的新人。很可能还有其他三个人,他们都是托林雇来保卫寓所的。”
“不是作为治安官的副手么?”
“不是的,他们直接听命于托林……或是,也许是听命于莱默。他们分别叫乔纳斯,德佩普和雷诺兹。我觉得他们看上去很凶狠……尽管乔纳斯年龄已经不小了,我觉得他可能已经不记得自己曾经年轻过了。”
“乔纳斯是其中的头头喽?”
“对啊。他是个跛子,有一头女孩子般的披肩长发。他讲话的声音颤颤巍巍的,就像一个扫烟囱的老头子……但我觉得他是三个人里最危险的。我猜大概他们三个人已经不知道什么叫寻欢作乐了,你和你的朋友们想也想不到。”
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把这些都告诉他呢?她自己也不是很清楚。也许是出于感激吧。他已经答应会保守这个深夜相会的秘密,他看上去也挺像个能保密的人,不管他是不是正被父亲惩罚。
“我会当心他们的。谢谢你的提醒。”他们走上了一个长长的缓坡。头顶上,古母星无情地闪着光。“保镖,”他想。“在死气沉沉的罕布雷市当保镖。苏珊,这真是古怪的时代。真古怪。”
“是啊。”她也不明白乔纳斯、德佩普和雷诺兹这几个人,觉得他们现在在城里简直没什么道理。他们是不是因为莱默才来这里的呢?可能是的——她觉得托林这个人根本想不到请什么保镖;对他来说,高级治安官已经很尽职尽责了——可是……这是为什么呢?他们爬上了山。山脚下是一群房屋——罕布雷村。只有几盏灯还亮着。最亮的灯就是旅者之家的所在地。从这里的阵阵暖风中,她能听见钢琴演奏的《嗨,裘德》这首歌,还有二十来个醉鬼的声音破坏着歌声的美妙。
但这声音里没有她告诫威尔·迪尔伯恩要当心的那三个人;他们会站在酒吧里,眼睛睁得大大地看着房间。他们并不喜欢唱歌。他们每个人的右手上都有一个小小的蓝色灵柩状的文身,纹在大拇指和食指之间的虎口上。
她本想把这个告诉威尔,但转念一想他马上就能自己看见了。于是她把手向斜坡下方指去,指着马路外悬挂在一根链条上的黑乎乎的东西。“你看见了么?”
“嗯。”他长长地叹了口气,有些滑稽。“这是不是我最害怕的东西?是不是比奇太太那个可怕的邮箱?”
“对啊。我们在这里就必须分开了。”
“既然你说必须分开,我们就分开吧。我希望——”这时突然风向变了,就好像是夏天一样,从西面刮来了一阵强劲的风。腥咸的海风味道瞬间就闻不到了,那些醉醺醺的人唱歌说话的声音也都统统听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骇人的声音,苏珊背后马上起了鸡皮疙瘩:一个低沉的没有调子的声音,就好像是个不久于人世的人颤抖的声音。
威尔退后了一步,睁大了眼睛,苏珊再一次发现他的双手伸向了腰带,就好像要去抓那里并不存在的东西。
“天啊,那是什么?”
“那就是无阻隔界,”她平静地说。“在爱波特大峡谷。你从来没有听说过么?”
“听说过,但是真正听见今天还是头一次。老天啊,你怎么受得了啊?这听上去简直就是活物!”
她之前并没有想到用这个词来形容无阻隔界,但听他这么一说,也觉得有点道理。就仿佛某个病态的晚上突然能够发声,然后开始唱歌了。
她不禁全身颤抖。拉什尔感觉到来自她膝盖的压力,轻轻嘶叫了一声,转过头看了看她。
“通常在这个季节,我们是不会听得这么清楚的,”她说。“在秋天,人们都烧火来让它安静下来。”
“我不明白。”
谁又知道呢?谁能够解释任何一件事情吗?天啊,尽管半数仍在工作的西特果油井像屠宰场的猪一样尖叫,人们也无法关闭它们。这种时候还能找到某些仍在运转的东西,就已经应该谢天谢地了。
“到了夏天,要是有时间的话,牲畜主管和牛仔们拉着一车车的树枝来到爱波特的出口,”她说。“枯枝固然好,但是嫩枝更好,因为要的就是烧出来的那种烟,而且烟味越重越好。爱波特是个箱型峡谷,很短,内壁也很陡峭。就好像边上立着一个烟囱,你看明白了么?”
“明白。”
“传统上点柴烧火的时间是收割节的早晨——在集市、宴会和篝火之后。”
“冬天的第一天。”
“对啊,尽管在这个地方,冬天总是姗姗来迟。不管怎么说,烧无阻隔界的时间并不固定;有时候如果风向捉摸不定或者声音特别响的话,会提前烧树枝。因为,你也知道,这声音会惊扰牲畜——当无阻隔界的声音很响的时候,母牛的产奶量就少得可怜——而且会被吵得睡不着觉。”
“我想也是的。”威尔仍然看着北方,一阵更厉害的风把他的帽子从头上刮落。帽子向后落去,生牛皮做的拖绳勒着他的脖子。他的头发显得有点长了,黑得就好像是乌鸦的翅膀。苏珊突然很想摸摸他的头发,用手来感觉头发的质地——粗硬的,柔顺的还是像丝绸一样?他的头发闻起来又是什么味道呢?她这时感到浑身上下一阵青春的燥热。他仿佛看透了她的心思似的转向她,她的脸腾的一下红了,暗自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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