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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堂蒜薹之歌-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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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死囚犯眯缝着眼,好像在冥思苦想。
  〃想吧想吧,〃老孙师傅说,〃别不好意思,别舍不得,不要你花钱。〃
  第62节:死囚
  死囚犯一歪嘴,眼泪扑簌簌滚下来。他说:
  〃俺想吃单饼,用鏊子烙的,还想吃大葱,还想吃……豆瓣酱……〃
  〃别的不要了?〃老孙师傅问。
  〃不要了……〃死囚犯温顺地说,〃老师傅,给您添麻烦啦……〃
  〃这是我的工作。〃老孙师傅说,〃你等着吧,一会儿就送来。〃
  政府和孙师傅走了。
  死囚趴在床上,抽抽搭搭地哭着。高羊被他哭得心里酸溜溜的,小心翼翼地走上去,用一根指头戳戳他肩头,小声说:
  〃大哥,别难受了。想开点吧!〃
  死囚翻身起来,一把攥住高羊的手。高羊大吃一惊,正欲挣扎逃跑,死囚却说:〃好兄弟,别怕,我不会打你。人要死时,才感到人亲,我后悔啊。好兄弟,你还能出去吧?出去后去看看我的老爹,告诉他别难过,你跟他说,我临死时吃了红烧肉,吃了白面单饼,吃了大葱黄豆瓣酱,我是宋家村的,俺爹叫宋双阳。〃
  〃我一定去看看大爷。〃高羊说。
  孙师傅送来了一钵子土豆烧猪肉,一捆剥了皮的大葱,一碗黄豆瓣酱,一摞单饼,还有半瓶子烧酒。
  一位男政府替死囚开了手铐,然后提着手铐,按着腰里的手枪,坐在监室门口一把木椅子上。
  死囚跪在酒饭面前,手哆嗦着,倒了一盅酒,仰脖灌下去,叫了一声爹,已是泣不成声。
  二
  死囚被押走时,回头对着高羊笑了笑。这笑容像刀子一样把高羊的心扎痛了。
  〃九号,出来!〃一位男政府打开监室,喊。
  高羊吓得心惊肉跳,一股热尿打湿了大裤头子。
  〃政府,俺家里还有老婆孩子……要俺吃屎喝尿都行,别枪毙俺……〃
  男政府愣了愣,说:
  〃谁要枪毙你?〃
  〃不枪毙俺?〃
  〃国家哪有那么多子弹浪费?走吧,好事,你老婆看你来啦。〃
  高羊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蹦出监室。政府把黄铜手铐套在他手脖子上,他说:
  〃政府,俺保证不跑,别给俺上铐啦,省得俺老婆看了难受。〃
  政府说:〃这是规矩!〃


  〃俺不跑还不中?您看看我的脚,化脓了,叫俺跑也跑不动。〃
  〃少啰嗦。〃男政府说,〃这就照顾你了,本来,犯人未判决之前是不准家属探望的。〃
  男政府把他带到一间空屋门口,说:
  〃进去吧,二十分钟!〃
  高羊犹犹豫豫地推开门,看到老婆抱着孩子坐在一根板凳上,女儿杏花依着她娘的腿站着。
  他老婆猛地站起来,克搐克搐脸,括约括约嘴,呜呜地哭起来。
  他双手扶着门框,想说话,咽喉被一团热物堵住,就跟几天前被锁在槐树上看到杏花在槐林里挣扎时的滋味一样。
  〃爹!〃杏花奓煞着胳膊,摸索过来,〃爹,是俺爹吗?〃
  三
  老婆把一捆蒜薹放在毛驴车上,捂着肚子弯下腰去。
  〃怎么,你要生?〃高羊惊慌不安地问。
  老婆说:〃她爹,我试着不好,八成是要生……〃
  〃你不能晚两天,等卖完了蒜薹再生!〃高羊不满地嘟哝着,〃早两天也好,晚两天也好,偏赶在这个时候!〃
  〃她爹,别埋怨我了……我也不愿这个时候生……要是泡屎,我咬咬牙也能憋住……〃老婆手扶着车杆,脸上沁出了汗珠。
  〃好吧,生就生吧。〃高羊问,〃去叫来庆云?〃
  〃不要叫她……〃老婆摆着手说,〃她技术不好,要钱还多,我估摸着,去医院生……能生个儿子……〃
  高羊说:〃要是能生个儿子,我买只老母鸡给你吃。〃
  〃我背你去?〃
  〃不用……你扶着我走……〃老婆趴在地上说。
  〃用车拉着你去。〃高羊把装到车上的蒜薹卸下来。把车拖出大门,套上毛驴,进屋拿了一条被子,垫在车厢里。
  〃还要准备什么东西?〃
  〃拿两卷纸……俺准备好了……在炕头上的蓝包袱里。〃
  杏花醒了,在屋子里高叫着。高羊走进屋子,说:
  〃杏花,我和你娘给你去拾个小弟弟,你好好睡觉。〃
  〃到哪里去拾?〃
  〃到草窠里去拾。〃
  〃我也去……〃
  〃小孩不能去,小孩一去就拾不到了。〃
  月亮还没出来,他赶着驴车,颠颠簸簸过了石桥,老婆在车上呻吟着。他有些心烦。有些拉着蒜薹的车沿着柏油马路奔县城的方向去了。他说:
  〃你哼哼什么?养孩子又不是长病。〃


  老婆顿时不哼哼了。车厢里有股子蒜薹味,也有老婆的汗酸味。
  乡卫生院坐落在田野里,后面是一片坟墓,东边是一片玉米,西边是一片红薯,南边是刚拔了薹的蒜地。他把驴车赶进卫生院,停住,找到妇产科。妇产科只有一间房。他刚要抬手敲门,胳膊被一个人拉住了。黑暗中看不清那人的脸,他听到那人说:〃里边正在生孩子,别敲!〃那人嗓音浑厚,嘴巴里叼着一支烟,一点火星在他模模糊糊的脸上闪烁着,烟味很香。
  〃俺老婆也要生孩子。〃高羊说。
  〃排着队吧。〃那人说。
  〃生孩子也要排队?〃
  〃干什么不要排队?〃那人冷冷地反问。
  高羊看到妇产科门前的空地上,已有了两辆牛车,一辆马车,还有一辆手推车,车梁上搭着的也许是条毯子。
  〃屋里生孩子的是你老婆?〃
  〃唔。〃
  〃怎么没动静?〃
  〃动静过去啦。〃
  〃生了个什么?〃
  〃还不知道呢?〃那男人走到门口,把耳朵贴到门缝上。
  高羊走回大门口,把驴车赶过来。
  月亮上来了,暗红色,边缘混浊不清。院子里有了些亮色,沿墙种植的洋金花开得正盛,影影绰绰的花朵像一簇簇白色的蛾子。花的药香味与厕所里的粪便味斗争着,此起彼伏。他将自家的车与那三辆车并排起来。那三辆车上都躺着或是卧着大肚子女人,车旁都站着个男人。
  月光渐渐白了,车和人也渐渐清楚起来。两头牛回嚼着,牛唇上挂着的涎线,亮晶晶的,好像蚕丝一样。车旁的男人有一个抽着烟,一个拄着鞭。这三个男人都有些面熟,都是一个乡,东村西村的,也许见过面。车上的三个女人都蓬头垢面,不大像人样子。紧靠西边那辆车上的女人大声哭叫起来,声音难听极了。他的男人在车旁转着,嘴里嘟哝着:
  〃你别嚎了,别嚎了,叫人笑话咱。〃
  妇产科的门开了,吧嗒一声响,门上檐下的一盏电灯亮了,灯下站着一个穿白衣的医生。她戴着一副装到胳膊肘子的胶皮手套,手套上湿漉漉的,大概都是血。在门口徘徊的男人立刻迎上去,焦急地问:
  第63节:生龙生凤
  〃医生……是个什么?〃
  医生咕嘟着嘴说:〃小嫚!〃
  那男人听说是个小嫚,身体晃了晃,仰面朝天跌倒在地,后脑勺子碰到一块瓦片上,发出啪嚓一声响,大概连瓦片都砸碎了。
  医生说:〃你这是干什么?时代不同了,男女都一样嘛!没有女的,你们这些男的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那男人慢慢坐起来,愣了一会儿,便像个娘儿们一样号啕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数落:
  〃周金花,周金花,你这个无用的,你算把俺杀利索啦……〃
  屋里有个女人哭起来,高羊猜到她就是周金花。他纳闷着:怎么听不到小孩的哭声呢?是不是被周金花捏死了呢?
  医生说:〃你快起来,把你老婆和你的孩子弄出来,后边还有这么多要生的呢!〃
  那男人爬起来,歪歪斜斜地走进妇产科。隔了一会儿,他抱着个包裹走出来,站在门口,对医生说:
  〃大夫,有没有要女孩的,您给俺找个主吧!〃
  医生生气地说:〃你死了这条心吧,抱回去养着,养到十八岁,能卖一万块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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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男人的身后跌出一个中年妇女来,头发乱糟糟的好像个喜鹊窝,衣衫破烂,灰脸乌爪,也不大像个人样子。
  那男人把包裹着的孩子递给老婆,转身推过车子来,让老婆坐上去。另一边拴上个粪筐子,筐子里盛着一筐黑土。男人把车挂到脖子上,往前推了几步,车子歪倒,老婆抱着孩子跌下来。这一跌之后,老婆哭,孩子哭泣,男人也哭。
  高羊叹气,旁边的男人也叹气。
  医生走过来,问:〃怎么又多了一辆车?〃
  高羊慌忙说:〃医生,俺老婆要生孩子。〃
  医生抬腕看到手套,扯下手套看手表,说:
  〃行了,今黑夜甭合眼了。〃
  〃什么时候发作的?〃医生问。
  〃大概……有吃顿饭的工夫了吧……〃
  〃那还早着呢?等着吧。〃
  灯光照过来,月光照下来,灯月交辉。医生的脸又大又白,嘴大眼也大。她挨个戳了戳车上女人们的肚皮,对最靠西边那辆小马车上的女人说:
  〃你轻点叫唤,越叫唤越痛!你看看人家,都闭着嘴不吱声,就你能吆喝。初生吗?〃
  站在车辕旁的小个子男人替老婆回答:
  〃三胎。〃
  医生更加不满意地说:
  〃三胎了,还吆喝什么!又不是初产妇。你身子怎么这股子臭味?是不是屙下了?要不就是有狐臊!〃
  那产妇被医生给训得不叫了。
  医生说:〃来医院前该弄点水洗洗!〃
  小个子男人说:〃对不起您医生,这两天,光顾拔蒜薹了……忙……孩子又多……〃
  〃那就少养一个吧!〃医生说。
  〃两个都是嫚……〃小个子男人说,〃庄户地里,没个儿不行,闺女大了,就是人家的人,不中用,沉活干不动。再说,没有儿,要受人欺侮,还让人笑话……〃
  〃你要能养出个女儿来像慈禧太后一样,我看比一万个儿子也强。〃医生说。
  〃医生,你逗俺耍呢!〃小个子男人说,〃俺两口子这样的,鳖头癞相,养出来孩子不瘸不瞎,不聋不哑,就是天照应,哪敢指望生龙生凤呢?〃
  医生说:〃那也不一定,破茧出彩蛾,没准你老婆能生出个国家主席呢!〃
  〃就她那模样,还能生国家主席,生个不缺鼻子不少眼的儿子,我就磕头不歇息了!〃小个子男人说。
  马车上的女人双手按住车厢板,支着锅跪起来,骂说:
  〃就他娘的你模样好!你不撒泡尿照照!耗子眼,蛤蟆嘴,驴耳朵,知了龟腰,嫁给你也算俺瞎了眼!〃
  小个子男人嘻嘻地笑起来,说:
  〃俺年轻时也是一表人才!〃
  〃狗屁!〃女人说,〃年轻时你也是狗脸猪头,武大郎转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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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众人都笑起来。医生笑得最响,嘴巴张大,能塞进去个苹果。野地里洋溢着欢乐的气氛,洋金花的香气压倒了厕所里的臭气。一只淡绿色的柞蚕蛾在电灯泡周围飞舞着,愉快的小白马响亮地弹着蹄子。
  〃走吧,轮到你生了!〃医生对马车上的女人说。
  小个子男人把女人从车上拖下来,女人哎哎哟哟地叫着,男人推推她的头,说:
  〃别叫唤了,一胎痛,二胎顺,三胎跟拉泡厚屎差不多。〃
  女人抬起手在男人脸上抓了一把,骂道:
  〃放你娘的酸辣屁,不养孩子不知道肚子痛……哎哟俺的亲娘哩……〃
  医生说:〃你们真是一对活宝贝,恩爱夫妻。〃
  〃疤眼子嫁兔唇,谁也不嫌谁吧!〃小个男人说。
  〃Cao你娘,养完了孩子我就跟你打离婚……哎哟娘……〃女人说。
  医生放那女人进了妇产科,傍着门边,对那男人说:
  〃你在外边等着吧!〃
  小个子男人在门口站了几分钟,回到车边,支起笸箩,给小白马拌上草料。小白马喷着响鼻,咯嘣咯嘣吃草。
  四个男人凑到一起,小个子男人掏出一包烟,分给众人抽。高羊不会抽烟也接过一支。烟雾呛得他咳嗽。小个子男人问:
  〃大哥,您是哪村的?〃
  〃就是南边那个村的。〃
  〃您村里有家姓方的?〃
  〃有一家。〃
  〃他家里那个闺女不是个东西!〃小个子男人愤愤不平地说。
  〃你是说金菊呀,她是个挺老实的闺女。〃高羊说。
  〃你少说话!〃高羊的老婆说。
  〃还挺老实呢!〃小个子男人撇着嘴说,〃她一退婚,散了三门亲事,把俺村曹文弄出了神经病。〃
  高羊说:〃金菊也挺可怜,挨了不知道多少打。她跟那男人不般配。〃
  小个子男人忧心忡忡地说:
  〃这世道成了什么样子了?闺女自己找婆家。〃
  牛车旁那个脸相年轻,满头白发的男人说:
  〃看电影学坏了,现如今的电影尽教着年轻人耍流氓。〃
  〃曹文也是痴,〃又一个男人说,〃有那么个当官的好舅架着,还愁个老婆?不值得去发疯。〃
  〃女人太少了,十七八岁就有了主。〃白发男人说,〃你们说,女人都哪儿去啦?光看到一群群的男光棍,没看到一个女光棍,连瘸的瞎的都是抢不迭的热豆腐。〃
  高羊咳嗽一声,心里恨这个白发男人。他冷冷地说:
  〃人不能笑话人,孩子在娘肚里装着,不生出来谁也不知道是什么!没准是个双头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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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发男人并没听出高羊的意思来,他继续说,既像问自己,又像问别人:
  〃女人都哪里去了?都进了城?城里男人也不喜找乡下女人。也是怪,家里养头牛,养匹马,下崽下驹,一掀尾巴是个母的,就欢天喜地,是个公的,就丧气。轮到人了,正好翻过来,生个男的欢天喜地,生个女的垂头丧气,生出来长大了找不到老婆又是垂头丧气。〃
  第64节:守法的农民
  妇产科里传出婴儿的哭叫声,喂马的小个子男人犹犹豫豫地朝前走,双腿似有千斤重。
  医生推开门说:〃小个子,你老婆给你生了个公子。〃
  小个子男人身高增长了两寸,快步走进产房,抱出孩子来,放在车厢里,叮嘱白发男人:
  〃兄弟,给俺看住马,别让它乱动,我去把孩子他娘背出来。〃
  高羊听到车上女人们的话:
  〃人家可算扒着人参啦!〃
  〃在男人面前也能直起腰来了。〃
  小个子男人弯着腰,把老婆驮出来。那臭烘烘的女人脚划着地面,一只鞋子掉了。白头发男人过去帮她把鞋子拾起来。
  女人躺在车厢里,说:
  〃你说话要算数。〃
  小个子男人说:〃算数!算数!〃
  〃给我买件尼龙褂子!〃
  〃买尼龙褂子,要双排铁扣子的。〃
  〃给我买双尼龙袜子。〃
  〃买两双,一双红的,一双绿的。〃
  小个子男人收起草料笸箩,拿着鞭,把车调出去。他的车横在牛头驴头面前,白马的身上泛着烂银般的光辉。他吆住马,把那盒烟拿出来,散给三个男人。高羊说:
  〃我不会抽,白糟蹋一根烟。〃
  小个子男人响亮地说:〃抽吧抽吧,不就是一支烟嘛,兄弟心里欢喜,难道大哥不替我欢喜?〃
  〃欢喜,欢喜……〃高羊接了烟,说。
  白头发男人的老婆进了妇产科。小个子男人说:
  〃各位大哥,你们都是男孩,生孩子就像海里过黄花鱼一样,一批一批的。我敢担保,今晚上都是男孩。咱这四个男孩可是同年同月同日生,长大了让他们拜干兄弟!〃
  小个子男人在地上打了一记响鞭,高声吆喝着马,兴高采烈地跑了。马蹄嗒嗒,消逝在朦朦月色之中。
  白头发男人的老婆生了个女孩。
  另一个男人的老婆生了个怪胎。
  高羊把老婆送进妇产科后,独自一人在卫生院的院子里徘徊着。月亮已转到当头,白光灿灿,照在那些洋金花上。老婆牙关很紧,产房里鸦雀无声,只剩下驴车和他,他心里很空虚,便向那些洁白的洋金花走去。
  他怔怔地站在它们面前,嗅着它们奇怪的香气,看着它们翩翩欲飞的花瓣,不由得弯下腰去。他用指尖触触那些白茫茫的肥大叶片,叶片冰凉,露水滚下来。他的心颤抖了一下。后来,他把鼻尖触到花蕊上,花的奇怪香味爬进他的鼻孔,他抽搐着脸,望着月亮,猛然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
  黎明时分,老婆为他生了一个儿子。他心里暗暗叫了一声娘。美中不足的是,这孩子的脚上有十二根脚趾。老婆心里有些疙疙瘩瘩,高羊安慰她:


  〃孩子他娘,你应该欢喜,'异人必有异相',这孩子长大了,没准还真能当大官哩!到了那一天,咱老两口子就享起清福来啦!〃
  四
  他说:〃我犯了罪,对不起你们。〃
  老婆叹息一声,说:〃别说了,又不是你一个人,方家四婶那么大年纪了,也给捕来了,比比她,咱还好。〃
  孩子哭起来,老婆撩起衣襟,把奶头塞到孩子嘴里。高羊凑过去,看着男孩的脸。他闭着眼,脸上有一些白皮。老婆用指甲刮着那些白皮,说:〃他长得快,一天爆一层皮。〃男婴用生着六趾的右脚蹬着母亲的Ru房,老婆把男孩的腿按下去,说:〃你给孩子起个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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