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绚日春秋-第8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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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狄南堂使张更尧,李成梁率五千人夜渡江水,袭洛城北孟口大营,因栾起新败,不敢接应,张更尧部战至天明,大败,李成梁战死,几乎全军覆没。
天明,栾起见其大营上有鸟雀盘结,乘其大军逆风备列久疲,以掷火车投火助攻,出战,斩首万余,大获全胜。李操仅带百余骑出走,在半路被部将所杀。消息传回朝廷,朝廷嘉奖狄南堂多于栾起。
而士人觉得狄南堂不听号令,出战败绩却又获得更甚于栾起的嘉奖,是鲁后偏袒,结私所致,颇有微词,同时国王赐狄阿鸟与猪完婚的事虽被太后严呵制止,却也蹊跷而走,长月贵族开始拿来当笑柄,在茶余饭后,对此家新贵品头论足。
狄阿鸟偶尔听闻,也有些无地自容。他可以把将猪配予自己一事当成玩笑,却难以听到别人对阿爸的轻视。
败而论功,是为欺世至耻。
面对可畏的人言和宫室中的勾心斗角,狄阿鸟是度日如年。
转眼间,狄南堂带所部轻骑前往仓州,三千步兵借舟楫紧随,接应、替换战事接连不利的雍阳所部,国王也到了大婚之日,事情也就一页一页地揭过。
※※※
给了筹备时间,到五月中旬,国王制诏迎后,并让宗长,太常等操办婚礼,迎女荷于鲁伯通之家。
虽办迎时日不多,但典礼却宏大得难以想象,整个长月街上遍结彩绸,林路摆酒,只要是有爵之人,便可畅饮。大婚之日这天,狄阿鸟穿了内廷织造的华衣,早早出门,在路边蹭了两杯水酒,才进到宫中。
侍读墨度出了一身汗,解了胸襟凉快,见狄阿鸟一身齐整,问:“狄阿鸟!你热不热?”
狄阿鸟也感到热,却说:“心静就凉啦。”他搭手目比远处,看到一个小少年披一身黄纹出入,不由问:“那个少年的衣服怎么和我们不一样?”
“那是倜子殿下!你不知道?迎亲是要自家兄弟的。”墨度低声说。
正说着,一个管事过来,扯着尖嗓子安排演示过的细节,众人不凉不热地应着。狄阿鸟看选出来的四个舍人要牵着牛走,感到好笑,问:“我们身后的牛突然乱跑怎么办?或者拉泡死呢?”
詹事以为他怕牛突然发威,惊驾,好心地做出说:“牛屁股被封住了,不会的。”随即,他甩着提尘,便要众人摆列,鸣金,前去接驾。
日起扶桑,接亲车骑云罕,由京城府尹卿引出宫门。
国王迎亲不必到人家家,但一行也过数门,作出迎的姿态。
国王也就头戴编着皮结的板冠,手扶小许子从肩舆下来,和他的异母哥哥一起前行,狄阿鸟和另三名侍读,各配刀剑,一人手持弓箭,一人捧箭囊,一人持竹,一人捧白绸,四名舍人从在王驾之后,牵着彩牛而行,跟从国王的身后,送他登上插虎贲旄头——雄龙角旗的金舆。他一上车,一彪悍武果挽了牛而去。
金钲黄钺,金瓜银屏,人马浩浩汤汤从宫廷至内城,片刻旋回。
众人将太仆卿之妻的凤鸾入到宫外正午门的场地时,国王一行也摆道而出。
大车与鸾车并驾而入,虎贲衣的勇士,官员舍人跟从拱护。未入章殿,又是羽冠文官唱,公卿宗室,百官无不奉命肃立在王室告天地祖宗的大殿外,等驾御之伍,而太后宗室长者处于殿中丹墀。他们见国王乘九马马车而来,黑压压地跪了一地。
狄阿鸟跟着车辆走在留出的阔路上,只见到太后那里有人没有下跪。
他展目四顾,看场面宏大,人头肃伍,在艳阳下一动不动,突然想起自己在克罗子部的许诺,在心底打起自己怎么迎亲的小九九。正想着,听人在百乐声中提醒说:“献上弓箭。”狄阿鸟走神间,没有听清。
突然,远处喊嘶一声:“有刺客,护驾!”
场内大乱。唱官依然改口高唱:“保护太后!”
百官无不北向,唯有不多的人南去圣驾一方。两起阵营逐渐分明。狄阿鸟见几名武士呼地怒奔而至,像是刺客,呼地起身,跳上了大车,站在国王前,高喊:“护驾!”
他捧着一袋箭,大声给人要弓,却隐约听到小许子低声给国王说:“不要怕。”狄阿鸟并未在意他们说什么,看蜂蚁一样乱跑的百官,冲散原本执金的郎军,而马车奔走,几乎越过前面的护卫人等,急了一头汗,大声要弓箭。“给国王,给国王!”
小许子一把夺过箭囊给国王。
狄阿鸟自认凭自己的箭术,可以挡贼,连忙去夺,却被小许子扛住怒叱:“我王神武,快给箭矢。”
狄阿鸟见国王已经举弓,也顾不得再争,连忙看往远处。
数名死士刺客连杀数人,在场中围成一个小圈,对着国王后退,杀往太后的一边,边高声叫嚷:“勿要惊慌,太后误国,吾等求吾君亲政。”
此时,戏曲一样的事发生了,百官突然安静,唯有国王令人驾车直冲,用脆脆的嗓音高嚷:“你等何人?何借大义之名陷孤于不孝?!”
众人见国王无一丝害怕,反露出无比的从容,从不知道十六岁的国王具有这般大智大勇。太后那边围着的臣子,许多都不自觉从对面奔过来,护国王。国王马车稍微一停顿,外围护军急奔而至,无不高叫“陛下不可!”
瞬间,马车左右更驰,大伙改口山呼:“射!”“射!”
有的武臣手无寸铁,也国王身后的军将一起快步追迎而上,两条腿都跟车轮一样。国王神勇万分,张弓驰射,连杀刺客三名。万众振奋,纷纷振臂高呼“万岁”。
狄阿鸟怪异万分。
他不知道国王的箭术这样厉害,眼看国王车马近敌,一把推下御者,见挽马停车不住,回身抱过国王,夺路向后跳下。
马车撞过残贼,无数护军蜂至,将敌剁成肉泥。
※※※
狄阿鸟回到家中,把今天发生的事情讲给母亲。风月也在一旁听着。听狄阿鸟说完,他很实在地说:“少爷,你明日别去宫中了,病上一病,也好和接下来发生的事脱离关系。”
狄阿鸟听得明白,但很不满地说:“我很健康的。”
“不让你去,你就不能去!”花流霜发怒,“你敢去试试?!”
“刺客已经伏诛,不去就算了。”
狄阿鸟看母亲是真生气,只好答应,正说着,李多财回来,见过花流霜后,就使劲给狄阿鸟使眼色。狄阿鸟出去之后,就在到外面等。不一会儿,李多财出来,几乎冒出了汗,说:“霍县几个强人进城找你,万掌柜不知道他们的身份,留了他们,找了个人陪他们喝酒。谁知道一阵子功夫,城里就禁严了。我怕出什么事情,就赶快回来给你说。”
李多财犹豫了一下:“以我看,不如将他们交到衙门去!”
狄阿鸟也不知道朝廷要怎么搜捕,但肯定不是搜捕他们那几个蟊贼,怒声道:“他们是找我的,却要我将他们卖给官府?!亏你也想得出来。我这就去看他们。”
李多财苦劝,说:“少爷,你想好了。他们披着白布,虽然不说也能想象得到,非是跟人干架吃了亏,来请人的?!”
“请人助拳?!”狄阿鸟惊讶地问。
“错不了!”李多财说,“我们都说你去了外地。你现在去见他们,他们怎么想?!”
“那就说我上午回来了嘛。”狄阿鸟说。
李多财见劝不住,只好带狄阿鸟去了铺子,将闲杂赶走。
来的是三个人,一个是个四五岁的小孩,一个是个憨厚的小伙子,一个是个大汉。他们都结了白布,神色悲戚,听说狄阿鸟一回来就来看他们,都很感动。
年长的大汉连忙叫小孩给狄阿鸟跪下。憨厚小伙子则跳到院子中央,在原地打了一路拳,打着胸口喊:“岳爷爷在上,地虎天龙!”
狄阿鸟正差点当他是疯子,他却打完自己的胸口上前,捧着双手,单膝一跪。
这时,另外一个大汉也跑过去顿足打拳,口里叫着:“仁义忠信,请乌鸦爷!”接着,等他也上前后,两人并行磕头,说:“瓢把子因不愿意跟人谋反,被人杀了。他临死的时候叫我们来找小爷,不求报仇,只求您帮他照顾儿子,让他长成一条好汉。”
“叔叔大人。”孩子也连忙磕头,捧了半块青瓦。
朱温玉,李多财都怪他多事,相互看了几眼,看向狄阿鸟。
狄阿鸟却还有些发懵,不自觉想起那个憨汉许山虎扛大刀的模样,但他没料到对方和自己见不几面,把儿子托付自己。
他不懂什么规矩,却被感动,愧疚不已,便咬着牙说:“放心。我一定要给许大哥报仇!”说完,询问懂江湖规矩的朱温玉:“你对这个知道的多,你说该怎么做?”
朱温玉无奈,接过孩子手里的瓦,说:“他以后就是你的义子,扶人起来,对天磕头。”说完把瓦交给别人,也跑到院子里打乱拳,口里叫:“仁义忠信,大哥在上。”
狄阿鸟连忙上去,跪到院子里磕头,说了些天公地母开眼,保佑他为大哥报仇的话,这才起身询问。
询问后才知道,前些日,许多强人拜山,共邀许山虎投靠一个叫刘武建的反贼,许山虎不肯,说拉杆子是活不下了,要是造反,就是不忠。
一干强人当时无话,过后不久,心中突然不安,杀了喝醉酒的许山虎一家。
狄阿鸟看两个淳朴的汉子淳朴到给自己说话蹲到门框那里,看那个虎实的孩子穿着开档裤,披了大人的衣服坐在地下望他,突然想掉眼泪。
他一直以为放地的人淳朴,草原上的人淳朴,却想不到靖康一样有这样的人。从霍县到这里,二三百里路,两个憨厚汉子不知道散去,硬是带了一个孩子,饿着肚子,冒着抓丁的危险,傻着心思被瓢把子托付来了。
看他们老实巴脚的泥疙瘩样,狄阿鸟难以想象这样的人会在太平年间去做什么强人。
狄阿鸟难以自制,接连说:“我一定给许大哥报仇的。”
“说啥报仇?!人家聚了上千的人!”大汉哭了,说,“咱一辈子都报不了仇。看少瓢把子长大就好!”
“说报仇就报仇!”狄阿鸟问李多财,说,“咱能聚集多少人?问问谁讲义气,等城门开了,咱们就杀过去,去给我大哥报仇!”
李多财觉得他疯了,但更像是安慰两个汉子的,高声说“好”,暗地了却耍着心眼,交代说:“有力气的差不多都跟老爷走了,上哪能寻到足够的人!”
“贴榜,募兵!老子就要报仇!”狄阿鸟说,“问问万掌柜,我有多少钱?我俸禄里还有多少存粮,不够把铺子卖了!”
朱温玉一直冷静地听,此时慌忙低声来劝:“募私兵要通过官府?!怕弄不好,成了谋反了。”
“我去我阿爸的衙门,去找找他贴过的文告,他的亲兵还没募齐。叛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何况敢杀我大哥。”狄阿鸟脸色铁青地说。
※※※
大婚被搅,太后知主持大典,护卫的皆为宗室,调集禁军入勤,提前卷了国王,提前去庆德北的林承山庄避暑。一行刚走,秦林就杀了秦芳,秦旦,使秦康,西门无恨等人自尽。
狄阿鸟因告假在家,并未一同去避暑。
他到处找兵器,借马,并叫朱温玉在梁威利募兵的对面出算卦摊子,偷寻壮士。为此第一次巴结张镜,想让她去找太学里的同窗,帮忙借些兵器马匹,接着,去城外,威逼利诱董云儿父女,让他们加入自己的报仇队伍。父女不答应,还笑他无聊。
李多财暗中将此事告诉风月。风月怕了,得了花流霜的话,让李多财躲走,出钱让家中壮实一点的男人都出去几天,暗中叮嘱过张镜,朱温玉,让他们都不要配合。
狄阿鸟暴躁地发了一圈火,要将所有的人都赶走,才有女人告诉他是怎么回事。他干脆用钱买了一匹瘦马两头驴子,带上许山虎下叫朱蛋的大汉,纠集胁迫花落开,朱温玉一起出城,自称讨贼将军,封绑在驴子身上的朱温玉为军师,封花落开为校尉。
风月,花流霜只觉得自己驱逐了从犯,会让狄阿鸟知难而退,哪知他带了三人就走,后悔不已,如同热锅蚂蚁一样团团地转。
花流霜让风月带着钱,请陈元龙和营中军官吃饭,让他们帮一下忙,接着带着龙蓝采到龙家的趟子局,到了,才知道趟子局说撤就撤,接着再找家族在长月分柜,掌柜立刻具笔款子,带人赶往江间郡。
家中一下死气沉沉,听说陈元龙令人和李多财,另一名叫石骰的霍县小子去接应,才稍微安心。
第一部 刀花马浪 第四卷 金阶玉堂青松在,任尔东南西北风 第四十节
这时,狄阿鸟已赶至霍县。这年头一乱,结寨的不全是强人。霍县一带多为平原,贼人虽多,却都不大,只有三四处真正下定决心,有威有信的匪类才结寨立命。俗话说:大乱住乡,小乱住城。士绅,豪强和大族不也结寨,他们集粮食,练民丁,相互之间除了礼尚往来,却也结仇,寻衅,有时照样贪图外乡人的财货。县上奈何不得,除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自有自己辨认“什么是民,什么是匪”的办法。
他们会将对县衙客气,在官府,地方上由头脸的人为良民,而把另一些不怎么给官府来往,只为吃饭而抢掠的当成山寨。但这些山寨都在县中偏远地带,甚至在两县和几县的交界地,县里奈何不得他们,根本不认他们是本县的山寨。
郡上责无旁贷,顾不过来,只好放任他们,倒是豪强们常常纠集民丁和他们争斗。许山虎就是一个立寨强人,拉了上百的人,一是为了抢大户,二是安安稳稳地种地,图个半匪半民的太平日子,毫无出奇。
可在他这处寨子西北二百里处的山里,还结起的一座大寨。
那里面盘踞的人物和他相比,那才算是真正意义上落草绿林。他们有上千口子的人,有好马数十匹,虽然也种地,但掳掠才是主业,曾多次跨郡越地作案,接受商队上供,非常地风光。
那头子是一个叫刘建武退伍的退役军汉,本是李操的部下,因一只眼被射瞎而退役。他听说李操起兵,便聚集起贼首,打算在这里接应,怕知道内情不愿从命的许山虎走漏风声,怂恿与许山虎交好的几个强人,杀人灭门。
狄阿鸟四人前来,便是按朱温玉的意思,先收复许山虎的手下,然后再论报仇。
朱蛋并不看好他们三人给许山虎报仇,直到狄阿鸟让他别管,才在安顿三人住在自己废了的家后出门忙碌。他家那儿是一片河湾地,只有十余户人家,村子被河勾了半拉,是名符其实的湾。前年,村子被水淹了一次,水上过村头,如今到处都是高草,路也只有一把宽,算比较荒僻的。
他去过长月,对狄阿鸟的家势有些了解,口口声声所说的旧人,说聚,不是扎了心思报什么仇,而是想入狄阿鸟的伙,一个傍晚就聚了六、七人回来,都是自家的亲戚和同宗,顺手还捞弄一只捂死的狗。
他见狄阿鸟看着狗,就说:“乌鸦爷别管,这是我们在那边村头弄死的,算是一点孝敬。你是京城里混过的,一定不稀罕,可也能垫个肚子不是?!”
“你不是知道我带的有粮食吗?”狄阿鸟知道他们都难得吃顿干的,就责怪说,“去打什么狗?”
朱蛋的妻弟洪大盆,一挺身,也算是客气:“它咬过俺庄人,就是你不来,我们也瞅机会打了它吃肉。”
“他们都说啦,愿意跟着爷。”朱蛋说。
接着,他撵走眼巴巴瞅狗的妻子,胡乱擦擦桌子,叫狄阿鸟坐上,吩咐:“你们几个给爷磕过头后,那就是爷的人了。”
“等一下。”朱温玉觉得几个人是想跟狄阿鸟到长月混日子,笑上一下,想理智地劝狄阿鸟两句,拉了到一边说。
朱蛋却无此心眼,尚指住朱温玉,给亲戚、同村咧着嘴笑,说:“他也姓朱,咱自家人。”
朱温玉走到一侧回头看,没想到什么光荣,只是说:“少爷,你要带他们走,是不?!”
狄阿鸟一笑,看了看朱温玉一眼。朱温玉得到了鼓励,又说:“一走可不一定是这几个汉子。不然,还有人去,去了上百口,咱家也难养。”
狄阿鸟点点头,也没再说什么,返身回去坐到桌子上等几个人给他磕头。
朱温玉叹了口气,站在门边看,见花落开已经抱了柴火,就连忙去接,见邻居家的一个光屁股的小孩卧在废土墙那里伸头看,被朱蛋的妻子拿着棍子撵,不由笑了笑,回头找了饼子,说:“嫂子,这个饼子给他吧。”
朱蛋的媳妇骂了几句,回头给他们两个摆理,说:“鸡巴伢子,见了吃的就想蹭,别理他。”
“一个饼子嘛!”朱温玉回头笑。
“给吃哩,一会就偎满人,咱少爷也不是粮食吃不完。”她立刻就以“咱少爷”的立场看,揉着污布围裙摆手。
刚说完,屋里磕完了头,几个汉子走出来,靠到另一边说话。
朱蛋脸色不太好,就出来骂:“爷们吃东西,你一个媳子咋赖着不走呢?!串门子去,滚!”
狄阿鸟走到门边,碰了碰他:“喊你媳妇回来,一块吃点东西。”
“嘿,别管她。”朱蛋头一摇,大里大气举手摆,“骚娘们!”
狄阿鸟也不再说什么,就让朱温玉弄火。朱蛋嘴巴里嘀咕着,还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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