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绚日春秋-第60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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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师中百姓众多,拖家带口,赶羊赶牛,破车载家当,必须是主力吸引敌人的注意力,而偏师取巧。按照自己的设想,在敌人不知道自己要逃走时,偏师跳出圈外,直袭大潘子,畅通无阻地南下,与主力会合,或者情况紧急,主力先南下,在给人摆出一副南下撤退的样子时,偏师在被别人误解为后队的时候,连夜移动到大潘子,顺大潘子南下。现在自己担心敌人先进驻大潘子,是因为决战提前来临,敌人出于封死自己退路的原因,很可能扼守法哈牛,进驻大潘子,若己路再趁南路军一时无法重整旗鼓南下,敌军从大潘子,法哈牛两路平行南下,以主力殿己后追击。

在考虑到龙摆尾缜密的用兵风格上,也完全有这种可能。

他忽略到这位高参的建议,扫视一周,发现布敖似乎有话要说,连忙说:“有话就说,你为我阿叔善后来归,怎么反显得像外人?”

布敖这就说:“潢西兵力是不是宽裕?要是宽裕的话?”

狄阿鸟要求说:“宽裕不宽裕,把你的想法说完。”布敖站起来,一手按案,趴向地图,一手往北指,在王本惊呼“你要往北撤退”时,摇了摇头,说:“潢西若兵力宽裕,可以造成攻打法哈牛的假象,前天大王还在说,龙摆尾兵力西摆,用意不仅仅是封我退路,主要是怕我军绕过高显,北上捅他们西北军的屁股,如果给出攻打法哈牛的假象,而我兵又不动,龙摆尾定然得出我要调他西防的结论,丝毫不敢动用他的西线军,更不会往大潘子进驻大量的军队。”

狄阿鸟情不自禁地点头,说:“没错,没错。”他虚伪地说:“我也是这么想的。”接着,沿着这个思路补充:“一时无法知会牛六斤,他会有这个默契吗?事不宜迟,你们立刻派出探子,密切监视敌人西线,而同时,我军摆出攻打他西线的姿态,偏师明目张胆西移,这样牛六斤就能得知我们的动向和用意。”

他结束会议,出来见到李言闻,这才没什么负担地表示自己的头疼和沉重,说:“我想高显北路和西路人马今天就会抵达,他娘的也忒快了,能不能顺利撤走不说,确实是劳而无所获呀。”

李言闻却一直担心嗒嗒二虎跟着军营奔波会生病,会水土不服,会受传染,得些孩子们容易得的传染病,这几天,天天给他号脉,监督他的饮食和睡眠,倒也一片苦心,让狄阿鸟感动。

狄阿鸟生怕他担心自己回不去,提前打好招呼说:“你不要担心,你是我的朋友,就是我狄阿鸟这一二百斤搁这儿,也要把你平安无事地送回去。”

李言闻却关注到一件事,说:“大王虽然用心良苦,专门抽士兵救助伤者,可他们的手法有问题,使得药和棉纱都不够用,只怕军中的伤药和棉纱很快就要用完。您看,是不是给他们集训一下?”

狄阿鸟苦笑摇头,说:“来不及呀。”

他原本想让人把重伤者抬来,让李言闻救治的,可李言闻不是他的部下,一打仗,受伤的又不是一个两个,也不好提出这要求,见李言闻关注着,主动往跟前跑,倒是医者父母心,一时钦佩,说:“李兄是我东夏至宝,不要过多地劳心费神,还是调整体力,等出去之后,多收弟子,慢慢解决这些问题。”

他们不知不觉就往伤员所在的棚地移动了,到了慰问一番,刚刚出来,就有人到处寻找,见了就告诉说:“大王,他们的援军上来了一大批,足足上万。”

狄阿鸟按按李言闻,故作镇定地要求说:“带我出去看看。”

他带着十数骑奔出去,到了战场前沿,举目望去,可不是上万?兵压过来,往西陵外的密林扎去了,压得他脑门一阵阵发紧。

是不是不要求缜密了,提前跑?回营下令,立刻就跑?

第三部 第二卷 六十五节

援军的到来也造成了高显上层的欣喜。他们暂且忘记龙妙妙的失踪,相互拍手称快,言必称:“该来的终于来了。”有了这些援军,已经不是让狄阿鸟什么都咬不住,嘣一口牙,偷鸡不成蚀把米的事情,也使得他们的作战更主动,龙琉姝甚至决定鉴于狄阿鸟恶劣的行为,收回只抓活的许诺。

龙摆尾更是只等他们一站稳喘口气,就开始把他们投入到战场上去。

狄阿鸟穷于应付,吃了一系列亏,就等着条件成熟就领兵撤走,任天下人笑他假仁义,弄得自己不在敌人虚弱时痛咬一口,一心议和,到头来作茧自缚,损兵折将,惨败而归呢,被动极了。

然而,王本突然饱含热泪,捧着双手虔诚地出现在他面前往脸上揩。狄阿鸟半身都冷了,以为他那儿有什么不妙的战报,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严厉地要求:“什么事?你快说?”王本却是惊喜,一抬头告诉说:“来投降我们的百姓突然增多了,不顾兵戎相见,一夜来了好几百,要是再坚持几天,我们,我们……”

狄阿鸟也大吃一惊,带着他飞快地赶出去,上了马才来得及问:“你的意思是说,我们做的努力没有白费?坚持今天,回到潢西,潢西就不是一块人烟稀少,谁想要都可以来拿的地盘了?”

王本带着哭腔说:“是呀,山穷水复,怀疑没了路,柳暗花明,来了这一折。”

几人几马打着旋风扑跟前了,到了一看,好一片,逃来的有大人,有小孩,有老人,有使劲掩盖胸口,头发糊脸上的女人,有受伤的,有烟熏的,分明不是奴隶,其中几个骑马的汉子虽然浑身湿透,却流露出彪悍和气派,这是,这是小贵族,起码也是十户官,哦,还是他们带着百姓来的。

我的天哪。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狄阿鸟几乎是一头从马上扎下来,上跟前捧了人的胳膊闹亲热,说些思慕已久,看到人就想落泪的欢迎话。

他找到骑在马上的头头询问他姓名,上看下看,这人四十来岁,正当壮年,浑身透着十二分的彪悍,不能不用巴特尔形容,就问:“请问这位巴特尔尊姓大名呀。”

头人是真感动,往前挤着落泪,说:“我是百户苏海撒,听说大王思民若渴,特意率我的百姓来投奔您来了。”

狄阿鸟连连点头,说:“想不到,真想不到。”

他多了个心眼,问了一句:“苏海撒兄弟,你好好的百户不做,怎么下定决心投靠我了呢?”

苏海撒眼泪一下迸出来了,哽咽说:“不瞒您说,都是被那些畜生给逼的,昨晚上,他们说咱高显……不,他们高显没给够他们财物,杀上寨子,放了一把大火?奸淫妇女,不放过老幼——”

狄阿鸟一下明白了。

自己怕的兵马来了,这些远地方来的兵可是掳掠成性,高显城一时供不起他们不说,他们想要的更多呀。

他出口气,音都打颤。

自己是怕这些强悍的兵,一天到晚头疼,谁曾想到他们来,间接推动了一股潮流,简直是龙摆尾搬石头砸自己的脚,自挖王业。

几万生猛,洪水猛兽,要吃的,要喝的,要女人,要财宝,他管你三七二十一,你不给他自己拿。

几万人呀,十人抢一人,百人抢一家,高显城底下,百姓还有么。

他们怎么办?

他们打不过,又不能寻求朝廷的保护,能怎么办?得迁徙呀,避兵呀,跑呀。

狄阿鸟也想哭,不过却是高兴的。

跑,自己不跑了,竭尽全力,给他耗上个十天八天的,也不管百姓们是不是想苏海撒一样投奔自己,自己当中起哄,带着他们跑,指挥他们跑,保护他们跑,自己的潢西,就不再是人烟稀少,无人保护啦。

这是上天送给自己的王业呀。

他真相欢呼一番,跪下来向上天表白,可是不行,这些百姓都惊逢大变,自己怎么喜怒形于色呢?怎么能让他们知道自己不但不同他们一起悲痛,反而高兴得想哭呢,反而感激这些黑水下游,铁岭密林来的虎狼呢。

他还是捧着自己的脸,呜呜哽咽,却从嘴里挤出一句:“你们受苦了。”

几百人中几十人受不了这句话,干脆跟着哭。狄阿鸟后退几步,一拔腰刀,要求说:“王本,立刻传令下去,全军将士四处出动,保护咱们的父老乡亲,只要他们所请所愿,都给我满足,一个保护不好,我惟你是问。”

他恨不得抓住王本的头发,一口气跑到这些人看不到的地方,把话说说,却还是不等,就一边同哀,一边说:“王本,咱们的粮食种得晚也该熟了,加上朝廷给的,多少人养不活?去,找个合适的人选联络头人们,鼓励他们带着百姓往西逃,不管愿意不愿意投降我们,我们都指挥他们往西避兵。”

回到中军,他十万火急叫到赵过,要求说:“快,派出三千人夺取大潘子,我想敌人根本反攻不起。”

他得意地说:“幸亏还没跑,幸亏还没跑呀,百姓们蜂拥向西,谁阻挡咱打谁,百姓一跑,除了那些生部落,周边的士兵,他们哪个也无心作战的,有亲戚在里头的,说不定跟着一起跑呢。”

这些都说完,他又要求:“留下一支主力,我亲自殿后,你们打下大潘子固守住,接应百姓,要是直接过河不成,军民一路南下,按原计划从潢中过河。”

赵过立刻照办,一支骑兵很快就直奔大潘子去了。

接下来几天,高显北路军,东路军彻底押上来了,狄阿鸟在高显南边转战,故意率军周旋,波及面积广大,所到之处,百姓纷纷避兵,上山下沟,西走躲避。王本带着自己人,当地人,沿路指挥,括出大喇叭喊地名,告诉他们哪没有敌兵,赶紧走,提前走,早走能带财物牛羊,晚走老婆遭殃。

百姓那是翻沟过野,灰蒙蒙遮盖山河,老远望去,就像是几支牧羊人一样的军队赶着羊走。

龙摆尾实在想不到会形成这种局面。

下头把百姓们成群结队西去的情形告诉他,说句:“王城脚下走得没人了。”他当即大叫一声,昏了过去。

醒过来,他派出人手,一连杀了许多军队中不规矩的小首领,小户官,派人出去截百姓回来,然而走势造起来了,却还是有许多的人铁了心,一旦行进,与东夏军间杂着,分不清哪里是兵,哪里是民。龙摆尾确信这是有着狄阿鸟在里头使绊,调集全部兵力,铺天盖地朝他压去。这个时候,狄阿鸟已经觉得差不多了,眼看敌军害怕百姓直接过河,往法哈牛调兵,顾不得大潘子,而大潘子的道路一直畅通着,觉得还是得从潢中过河好,也就令主力南下,自己虚张声势,居后殿击。

高显最终在居于浑河和南下道路的交叉点马耳山千户镇南部千山余脉咬住狄阿鸟的人马,摆开战场。

狄阿鸟所部只有五千人,就以三千人迂回山后,二千人假渡浑水,背水列兵,高显外兵追得太急,又不曾分辨他的意图,出兵上万围击河滩,从下午战到天黑,三千人抄于敌后,大获全胜,斩首生鞑近五千人。

战后,高显嫡系追到,半夜渡过河水,只见漫山遍野星星点点。

狄阿鸟让百姓们手持火把迷惑敌人,却因为先前一战斩首五千上下,高显大军无不心寒胆怯,望山川丘陵而不敢前。前部将领在一泊水洼地旁边聚集,要等龙摆尾的中军接上来再进攻,龙沙獾明知敌兵不会有怎么多,越是造势越假,狄阿鸟一战力疲,已经经不起一碰,才设一个是人都能识破的骗局,眼看酒肉摆上,一脚踢翻,说:“你们这些人都是能征善战的老将,怎么能被他一山火把吓掉了魂魄?”

他分析说:“他打大潘子,守大潘子,沿途护送军民,得多少人马?再不济也要七八千,而之前,我们明明又接到消息,一支人马走了柳河子镇,他只有一战之力而已,你们这是要白白放走他。”

乌春前不久就和他闹不快了,说:“刚刚追到河边的时候我们怎么判断的?不也是他力疲不能战,人少么?结果怎么样,天刚黑,一支人马从背后攻击了,你去问问那些生鞑子,他们还以为是我们打他们呢,就这一阵功夫,上万人死伤大半。”龙沙獾本就是个上脾气的人,尽量耐心地说:“我们要是一迟疑,让他喘了口气,他守住山头,你们怎么截回百姓,可能就有上万百姓被他卷走。我们只能一口气打败他,夹击大潘子,不惜代价打下大潘子,才能夺回百姓。”

他抓到一张图,四处给一些叔叔大爷们咆哮:“你们重兵封锁河面没用,没用,他以一支军队南下,必定是走潢中渡河。”

乌春对他不满之极,觉得他这家伙别的毛病不说,老认为高显就他一人能,生生无法忍受,要求说:“要打,你带你的人打好了。”

龙沙獾叉着两条腿,绷住脸,往四周望一遭,望完了,大喝一声:“去就去。”他飞快跑到外面,带上自己拉起来的千人队往前进军,站在山盘盘一侧的道路旁,见着慢了的,磨蹭着的,上去又踢又打,迅速就捅进数里,拉开一场血战。他前脚走,后脚龙摆尾就单枪匹马地上来了,跑来一问,只有龙沙獾一个追击,照乌春脸上就是一巴掌,黑着脸说:“你们都是身经百战,竟不知道抓住转瞬即逝的战机,龙沙獾只有刚拉起来的千人队,不足千人,一力击敌,成了孤军,成了孤军。”

众人听他这么说,这才重奔各阵,略一收整,往前进发,然而往前,往前,再往前,一直到天亮,都不见成建制的东夏军,也不见龙沙獾,打到大潘子,才见到早已追到的龙沙獾和大潘子守军作战,立刻加入战团。按说大潘子位置特殊,东夏败军既然已经与他们会合,就不该出来,死命野战,却偏偏出人意料,他们一个劲儿野战,好几股上百规模的骑兵都硬是从复杂的地形中撕破口子,往背后去了。

龙摆尾略一整军,围上大潘子,抚慰龙沙獾。

龙沙獾浑身上下疮伤不下十余,然而一见他出现,就腾地站起来,推来两个服侍的士兵,大声说:“将军,我觉得有点不对劲儿。”

龙摆尾也觉得哪儿不对劲,要求说:“你说。”

龙沙獾说:“我一路追敌,似乎听到了狄阿鸟自己殿后的风声,而今城内守军拼命给我们野战,往我们背后杀去,难道说……”

龙摆尾为战事凝聚的阴郁一勺而空,惊喜交加地说:“你是说?”

龙沙獾点了点头。

他问:“是不是死于乱兵之中?”龙沙獾摇了摇头,说:“可能性不大,夜战混乱,敌兵藏匿甚多,我军一路过来,只斩首三百余,非是将他与东夏军杀散了不可,将军,不如你让我领一支人马回去,上下搜寻。”

第三部 第二卷 六十六节

晚上那一仗开始作战前,狄阿鸟把嗒嗒儿虎放到了河对岸,仗打胜了,部队紧急渡河行军,他生怕自己儿子弄丢,跑去找嗒嗒儿虎、他乳娘和李言闻一行,龙沙獾攻上来,紧急行军的队伍也没有余力打仗,不是藏就是往前跑,其结果他和他身边的十多名骑士就给混到百姓中间了。

半夜,一支高显人马势如破竹地打到前头去,他能怎么办?也只好和身边的人一起换上百姓的衣裳,跟着许多人满山跑。

到了下半夜,他们和一群百姓一起找山凹子休息,休息到天亮,带着骑士们出来收拢士兵,意外的是,被卷带到此的龙妙妙先一步坐了个小山头,带一大群高显俘虏收兵,一开始自称是高显大将没人理睬,反过来自称是东夏大将,无论东夏兵、高显兵还是普通百姓,只管跟着走。

她内心深处是哭不出也笑不出,干脆假戏真唱,美其名曰:坐山派大将军。

狄阿鸟跑来拢兵,听说是自己的人马,带着陆川去找这位自己手下的某大将,龙妙妙一听以为东夏兵来收拾自己,心里虚,带上些高显兵,卖了个背就往山外逃,狄阿鸟快到跟前了,就见陆川一指大叫:“他们是高显奸细冒充的。”

狄阿鸟大怒,因为高显赏格太高,又不敢自保身家,放马就是一阵撵,撵得前头十几个虚心贼满山跑。

山上的兵兵民民一时之间谁也不好认谁的,前后又你追我赶猛刮猛走,都不知道去帮谁,只知道后头两个人厉害,把东夏某大将十几人追得上蹿下跳,这一口气追下去,龙妙妙身边的人只剩俩仨。

再追下去,龙沙獾带着人往回搜了,四下吆喝:“东夏军已经被我们打败了,大势已去,不管你是东夏人还是高显人,谁能抓住东夏王,立刻赏以万户。”

喊比一个个看传播更快。

狄阿鸟追着几个高显兵都听到了,听得人以黄袍辨认,大吃一惊。

他的黄袍虽脱了,却在马后的包里卷着,听人一喊,心里虚,突然勒马,往无人的地方去了,到了无人的地方拽出自己的龙袍,胡乱撕撕一扔,随后听说东夏王又一个特征是坐“金缕雕花鞍”,“穿花斑靴”,干脆把马鞍子和鞋子都拽下来,往一块大石头后一扔,踏双草鞋出来,发现自己跟陆川失散了,只好回去找布敖。

走了一路,他还是觉得哪点不对劲,旋即自己找出来了,自己身穿百姓衣衫,却头上扎着爵碗,腰里别着宝刀,马上挂着宝弓,看准一个东夏兵,按照楚弓楚得的心里,扔给了他,叫了一声:“兄弟,这些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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