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绚日春秋-第50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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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再想瞒李芷也瞒不住了。
李芷知道之后,倒是肯为狄阿鸟作想,觉得这件事是个机会,天大的机会,自己不在乎这个正妻的身份。可是话说了不两句,狄阿鸟就生生翻脸了,他心里烦躁,当庭就骂。
说实在的,自李芷进门,他从来没有拿出丈夫的权力,骂人过,但是今天,他真忍不住了,实在是忍不住了,按他的话说,人的仁慈是有限度的,身为妻子,不该让的,你瞎胡让什么?!你让来让去,是让我看你有多么贤淑么?!
骂完了,李芷生气,他也一个人生气,可是生气没用,生气解决不了问题,这种事你能回绝么?!
生完气,李芷却又心平气和地劝:“你辛辛苦苦到现在,到底是为了什么?!难道就为这个过废契机么?!”
狄阿鸟不说话。
他也怕,他也怕,可这不只是个身份问题,正妻就是正妻,那是向天地盟过誓的……还没到他决定,利益交换的本质就露了,别乞在京城打听了他的住处,竟然登门了,送骏马,送美女。
紧接着,朝廷果然放出了让他回去的风声。
狄阿鸟还是硬闭门没见别乞,只是说:“除了中原,我哪也不去。”这时,他找到了拒婚的法门,自己就是要明明白白告诉人,除了中原,哪也不去,自己就不接受这个巨大的好处,同时对婚事含糊,把意思摆明白。
这边是福是祸,还不清楚。
阿狗和土狸子却给乐歪了,阿狗有了一匹纯种小红马,土狸子虽然没有,阿狗却是为他分享着。
狄阿鸟硬了,李芷没人时,想尽一切办法说服他,他也不听,只是说:“能不能回草原,这是天意。”
第二天,他干脆逃入山林,半个月没下山。
李芷派人找他,找不到,派人轮流守他的野居,也不见他下来,朝廷也派人找他,真是只在此山中,找到家里,家里说上山了,官员到了山里,值日的杨小玲与小童阿狗就会往一座大山一指,告诉说:“上山了。”
他上山,我们也得往山上追呀。
几个差官都是文士,哼哧,哼哧,去找,第一次,遇到了一大片竹叶青,竹林倒挂吐芯,不好办,回去吧。
第二次,大伙都判断,他是在山崖上的洞里修道,一口气,眼看就到了,白云苍狗,万仞山崖,上头有个石洞,石洞里坐着个黑影,像是在那里头呼吸天地之灵气呢,可是几人往上走了两步,两腿战栗,一问,人要在里头坐三五天,只好下来走了。
他和李芷之间,还是李芷先服软。
服软了之后,狄阿鸟回了家,可问题是,他回了家,胡子长起了,毛扎扎的撇须,还带点络腮,剪剪,去忙别的了,买了些铁,铸造了一口四脚鼎,用鼎煮了锅肉,吃了一顿,就开始在鼎中炼丹,回到他一开始野居的地方,摆开鼎,添木炭,硝石,硫磺,各种各样的东西,炼几天,炸一次,有时候炼一天,炸十几次。这朝廷反反复复,来了几次,后面也终于在他家见到人了。
狄阿鸟坐在自家宅院里,头上飘个气囊,下头一条板凳上,板凳上绑满爆竹筒,水车一样的轮,皮线,骨条,还掏了个洞,屁股从洞中伸出来,伸出一条可以左右摇晃的羽毛大尾。他们赶到,刚刚看了一眼,就见小侯爷本人一举手,不,应该是举翅膀,四只大小不一的翅膀平平伸开,后面人上前一步,一点火,一片火光,黑烟喷了几尺远,一人一椅使劲驾驭四扇翅膀,给飞出墙外。
几个人追呀,追出去一看,数百步外,椅散毛折,尾巴焦黑,鸟仙人在地上趴着呢,再一等,狄阿鸟夹了一身竹板,坐在床上说:“有什么事儿,拜托以后再说吧。”
众人假惺惺地滴了几滴眼泪,赶紧回到长月。只两日功夫,博格阿巴特想变成鸟,在天上飞的消息,就在长月的大街小巷始流传了,连秦纲也听说了。
事实上,这些人是由秦纲直接指派的,他是第一时间知道的,当时情绪失控,砸着金杯大笑,几乎停不下来,给几个侍臣说:“朕做梦也没有想到,狄阿鸟傻到学鸟飞,鸟能飞,飞鸟能飞,那是靠天生的一双翅膀,借了造化之功。”笑完之后,他严肃了,不敢相信地问众位:“他难道神志不清了么?!”
北面的事越来越严重,别乞不得已,已经内缩归附,要求朝廷安顿他的部众,天天乞求,要来京面圣,这边儿陈州方面,已经相互用兵,再见了大战端倪,如果这边大战,偏远的东北最需要稳定。
皇帝本想着自己一提,狄阿鸟会欣喜若狂,却想不到他竟然能遁入深山,数日不出,大概在学介子推。
一旦狄阿鸟神志不清,修道修疯了,计划就不免落空。
眼看天气渐寒,这人像是真想留居中原。
让他留在中原?!不,他不能留在中原。
他越是没有野心,越乐不思蜀,朕还真越得让他走,也许今年冬天,也许明年,也许是在后年,朝廷和拓跋巍巍就要有一场旷世大战,把他派出去,无论作为臣子,还是作为联盟,经过一段时间的经营,保证东北安然无恙,自己就能取胜,就能打败拓跋巍巍,就能一血先帝之耻,就能恢复盛世雄风,就能让那些蛮夷朝服。
没错,朕已经好久没能脱衣而眠了,朕昨天还巡视了北营,七千儿郎砺兵秣马与朕同仇,期待着一战雪耻。
于是,秦纲捂了半天脑门,给人说:“他还怕身上有伤么?!你们去,把他给朕抬来,有些话,让朕当面给他说。”他吩咐下去,就去找皇后商量,还没有到皇后的寝宫,远远就见秦禾走在一条廊下,低着头,缩着肩膀,沿着这条走廊走到头,再转个弯,沿这条走廊走回来,当时心里就不是什么滋味。
他给后面的人一摆手,自己加快脚步。
他走着,眼前闪耀着刀光剑影,闪烁着神灵和大地,闪烁着黑压压的步骑,闪烁着金光灿烂的天宇中伸展的一面巨龙旗帜,上头涌动着“靖康”二字,他嗓底开了声,好像是他父亲,他爷爷,他爷爷的父亲这些人从睡梦中醒来,用苍老而低沉的声音在诉说:朕为了这一刻,为了这一刻,已经迫不及待了。
孩子,你需要出嫁,你一定要嫁,博格阿巴特是个难觅的俊杰,他一定能为帝国换来东北的和平,你不但要嫁,朕躬还要给一大批的陪嫁,文武,令尹,工匠,帮助博格阿巴特,也监视博格阿巴特,甚至可以让他在中原招募军队,他那些人,朕可以让他带走,以免在中原留为祸害。
至于朕的孩子,可怜的孩子,离开父母要到那冰天雪地,为国奉献的孩子,是不是正妻,你应该可以让步。
如果不行,那做平妻好了,有那么一天,只要有他博格阿巴特臣服的一天,是正是平,重要吗?!
只要帝国强大。
他博格阿巴特死了,他任何一个子孙就藩,都要得到朝廷的册封,你就算是平妻,只要你有了子嗣,我的外孙也照样建嫡,照样威震武律山。
朕可怜的孩子。
父亲不知道你能不能幸福,幸好你还不讨厌博格阿巴特,你去吧,父亲对不起你了,你的丰功伟绩,你的祖父在看着,先皇们看着,上天看着,咱们一家人,无论如何也是要雪耻的,你去吧,你走好,父亲将会率领帝国的铁骑,击败拓跋巍巍,让他像一条黄鼠狼一样讨进大漠,乞讨赦免,然后西进,为你的爷爷雪耻,为千千万万死去的活着的人雪耻,让大棉人尽情地流血,让他们,让他们举国受牵,君臣跪地,让迤逦河成为帝国的牧场,每年奉送成千上万匹优良的战马。
他伸开自己的右臂,在空中握了一下,好像手中正抓着一只长矛,矛尖在太阳下闪光。
第二卷 大漠孤烟 六十三节
就在狄阿鸟给人抬着进宫的路上,红绫军使骑了匹战马,跋山涉水,披星戴月往京城飞驰呢,路边的行人遇了,立刻避在两旁,忘了走路,担挑的人遇到了,立刻放下挑子,带帽子的人见了,立刻取下帽子,田里忙碌的人遇见了,立刻从田里爬出来,站到沟堑上。那名骑兵却马不停蹄,迎着风,迎了渐渐北偏的风向京城飞奔。很快,他进了潼关,飘到了直东的康庄大道。
狄阿鸟进了宫,秦纲让步,与他交换了意见,轰隆一下,撑开一张地图,让他去看高显和夏侯氏旧地。
狄阿鸟愣了一愣,看到了地图的下方。那本来是个瘪着肚皮的瘦人,而此时,肚皮却猛然鼓胀起来,圆圆的,像个猫熊,东边已经变色了,西边儿,虽然还是不同颜色,却即将变色。狄阿鸟猛地震惊了,忘了自己一身故意夹上的夹竹板,扑通一声,跪下了,高声喊道:“恭喜陛下,贺喜陛下,一匡六合,四海归一。”
秦纲微笑着,紧接着大笑,说:“历来国君想掩至南海,皆畏惧天险,先攻星夜,后取东南,然而星夜善水战,皆不成,朕偏不,朕知道,雪莱过自恃天险,文驰武恬,所以,朕决议,先灭雪莱,再转战西南。”
骑兵进了司马门,一路急趋,持一匣高唱:“赖我皇神武,天军已攻占金石城,雪莱君臣所献降表选取吉时,随后后到。”
大长秋很快就知道了,一路飞奔,给内外宦官侍卫大喊:“都给我喊起来,都给我喊起来。”
宫里宫外顿时响起整齐一致的喊声。
狄阿鸟心里明白,秦纲成功了。
这是他与老皇的根本分歧点,他成功了,罗斯唾手可得,随后星夜独木难支,被大国包围,也只能上降表,他成功之后,无论是个人威信还是帝国的士气,都青云直上,空前绝后,再没有任何人,任何内在因素,能动摇他的地位,很快,朝廷南方大军北移,到了与拓跋巍巍决战的时候。
这雪莱?!
真是烂泥上不了墙,靖康如此国势,只经营三、四年,就灭了他们的都城,而雪莱灭亡了,南大河的缺口被从上游打开,靖康军队倾斜,罗斯一个部落式国家,只怕威逼加利诱,一年都撑不了。
狄阿鸟即高兴又郁闷,他分明知道,秦纲的战略是先捡软柿子捏,本来以为拓跋巍巍怕是不给他捏,没想到,拓跋巍巍分明受到目光的局限,因为未必知道东南还有需要自己救援的盟友,竟然忽视了。
眼界,眼界。这是没有办法的,拓跋巍巍可以接应流寇,可他根本就不知道南方还有国家呀,起码拖了靖康十余万的精锐。南方三个国家的国库,足以凑出一份庞大的军费,南方三个国家的百姓,在降表之下,根本就不会发生大规模的动乱,因为降表,三国军械皆可用,雪莱和星夜的战船,顺水直上,直接可以在西仓狗人聚居地登陆,北冲梁国。有了这样的战局,皇帝怎么会把自己当一回事儿?!
狄阿鸟脑袋乱乱的,心说:“不知道与拓跋巍巍大战,皇帝选谁为大将,其实,他这个时候让去就藩,无疑没把我当国人。”
暗中又想:“靖康一统南方,空前绝后,作为雍人,一个有着大一统传统的雍人,如果他真留下我,让我贡献自己的力量,我恐怕也很难拒绝。但是他还是让我就藩了,他可能以为我喂不熟。”
我做了这么多的文章,真实地,表面的,他还是觉得我喂不熟。虽然我预料过会这样,可是忽然就这么被人一脚踢出去,心里却也是空涝涝,唉,不知道我到哪儿,才能找回我的归宿感。
也许是住中原住久了。
也许,正像阿弟说的,我被中原的东西烧坏了脑袋,成了一个四不像,燕人邯郸学步,到了最后,连路都不会走了。想到邯郸学步,他心底“咦”了一声,暗道:“燕人,其实我也算一个燕人,邯郸也去过,还真他娘的是。”
去意已决,但是表面文章还是要做的。
秦纲接了军报,回来再谈,狄阿鸟立刻大声说:“陛下,请不要赶我走,我给你打仗好吧,打拓跋巍巍,我可以做先锋,我可以的,我年富力强,别看山中修道,其实武艺一点也没有拉下,要不我给您打趟拳,要不?!我射箭?!”
秦纲说:“你回去就藩,不也一样是朕的臣子么?!就藩不至于牵动各方神经,使东北发生大战,就藩能让那里的百姓认同,最重要的是就藩之后,朕可以资助你一部分,却不能白给你,而且没有足够的军队提供给你,你拥有了自主权,一切才能自主解决,牛六斤是你的部下吧,他现在已经升任统领,我把他的原班人马拨给你,如果需要,你可以招募到三千人,行么?!”
狄阿鸟苦着一张脸,心里却乐开了花,恨不得催问:“什么时候?!”不过,他不会傻到这种程度,反而将话反着说:“能不能让我过了这个年再走?!”
秦纲摇了摇头,说:“兵贵神速,冬至前与禾儿成亲之后,冬至之后,立刻就走,你放心,禾儿是皇后的女儿,嫁妆不会少了,随从不会少了,朕想,这些可都是你就藩的根本,希望你不负朕望,给朕点成绩,不要被人打回来,到朕面前要兵要马,要甲仗,要粮食。”
狄阿鸟简短地说:“不会。”
紧接着,他提出了一个问题:“随从有多少人?!士兵们家眷带不带,不带的话,我害怕他们思乡,逃归。”
秦纲说:“可以带。”狄阿鸟又说:“如果带了家眷,恐怕有上万人了吧?!兵在精不在多,万一陛下粮食跟不上,就坏了,不如让我带一千兵马,加上家眷,大概三、五千人,不知行么?!”
秦纲惊讶了一下,还是说:“可以。”
狄阿鸟又说:“陛下还要给我随从做嫁妆,这么多的妇孺,怕不能贸然回去,恳请陛下给我在境内划两个镇子,容我暂时安顿栖身,耕些农田,以补军需不足,什么时候,我打败强敌,安定下来,什么时候还给陛下。”
秦纲犹豫了一下,说:“可以。”
狄阿鸟想了一会儿,又说:“想必陛下都知道了,我父亲的陵墓,其实在关中,我能不能给他修一修坟墓,派人看坟。”
秦纲想也没想就说:“可以。你现在的田宅,还是你的,你可以让他们时时给你打扫嘛,如果安定了东北,你也可以选择回京居住。”
我白痴么?!
狄阿鸟如是想,却说:“那好,一言为定。”
秦纲说:“我听说你妻子有个两岁的儿子,我想让他留在京城为质,你知道,这不是信任的问题,这是藩臣惯例。”
嗒嗒儿虎?!
狄阿鸟摇了摇头,说:“他年龄太小了,离开母亲,离开我,很难成活下来,陛下信任我就行了,难道一定要人质么?!”
秦纲面无表情地说:“那就连他母亲一起留下嘛。”
狄阿鸟立刻说:“我害怕他母亲在京城,会偷人,不如我一起留下?!”
秦纲大怒,没想到他就是个铁公鸡,到了这份上,连个人质都不肯留。狄阿鸟却一点也不畏惧,因为他忽然看到了,地图上有个箭头,那是自己辗转献出去的战略布局,看来,皇帝把它加入到自己的战略中了,如此以来,自己还就不信,他肯因为人质问题,打乱现有步骤,再把自己留下。
他连女儿的地位都让步了,何况人质呢?!
说实话,对于那些做大事的人,一个儿子根本不算什么,妻子没了可以再娶,儿子没了,可以再生,也确实只是惯例,没有足够的胁迫意义,如果皇帝因为这个翻脸,那他只是在象征的条件上做姿态。
秦纲举目,过了一会儿,忽然悠悠地问:“狄阿鸟,你会背叛朕吗?!”
狄阿鸟说:“不会!”
秦纲猛地盯过去,置疑道:“真的么?!”
狄阿鸟说:“是真的。”
他肯定地说:“我不是个背信弃义的人,更是个雍人,如果我自绝其国,难有善果,更不要说全天下都看着陛下对我的恩德,陛下请想,我如果背叛您,天下人都说我忘恩负义,陛下你讨伐我,乃是顺应了天意,而我的部下恐怕也不甘心为一个背信弃义的人效劳,您觉得我修道至今,会是如此傻懑么?!就藩本来就不是我的本意,自投降陛下开始,我就有帅十万众内附的决心,今天陛下一定让我走,是在督促我践行诺言,完成我的诺言,我自然就会回来。”
秦纲说:“那你留下一个儿子为质……”
狄阿鸟无礼地打断说:“不行,如果我狠心撇下自己只有两岁的嫡子,您觉得我会珍惜他的性命吗?!您觉得我会孝敬君父吗?!”
秦纲在心里骂了一句,却不得不虚伪地说:“朕也是怕他吃不了风尘,既然你执意到带,随你就是,不过话说回来,等他年满十五,你必须把他质押京城,入太学受教。”
狄阿鸟发誓说:“诺。”
他经过这一番漫天要价,就地还价,再次递了一个不情之请:“我出发时,想请于陛下一起杀白马盟誓约,记录于铁卷丹书之上,一则可以让天下人知道,陛下遣返我,是真心支持我的,陛下的臣民,只能帮助我,不能掣肘我,二,则让天下人都知道,陛下与我有君臣之约,我负陛下,则自绝矣。”
秦纲真不知道狄阿鸟怎么这么古怪。
让他带三千人走,他只带一千,兴许给他的底线不是三千,他可能连一千都不会带。朝廷既然派他就藩,初期,粮食自然源源不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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