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绚日春秋-第4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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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无话可说了,小声问阿鸟:“阿鸟,咱要造反么?!我怎么觉得,咱无路可走了呢,要造反的话,把俺爹、俺娘他们提前接出城行不行?!”

狄阿鸟嘿然:“我看都一溜烟跑官府,告发我不可了。”

杨小玲以为他说玩笑话,给了他一下,继而发觉他一把抓了自己的拳头,扔在一旁,不像是开玩笑,连忙辩解说:“你说什么呢?!不至于,你要不接他们,真想等官府知道了,把我们一家几口给灭门了?!要不,我回去一趟,让他们跑……”

狄阿鸟没说话,不时翻手捣火,捣得炉火上火花飞舞。

忽然,他把阿狗塞进杨小玲怀里,起身走了,一纵跳进谷里。

杨小玲想他生气了,喊了两声,不见人吭气,一转身,拎着两个孩子从一旁往下走,倾着身,一口气到谷底,却见他人扛了一只钢锹在雪下挖土,顷刻间就披了一身雪,连忙丢下俩孩子,扯住后衣襟,问:“你干什么?!我哪说错了话,你就是要造反,也得先,先……”说到这里,停顿时一头撞在狄阿鸟背上,哭道:“把我爹、我娘接出来。”

狄阿鸟一转身,两眼直勾勾盯住她,一手推在她肩膀上,把她推坐在地上,大声吼道:“怕连累,回你家去,滚,给我滚。”

杨小玲气极了,口中说道:“你让我滚,让我滚哪儿?!”自后拽他,大声说:“你挖坑干什么?!你该不是想这样就把人埋了吧,这棺材没准备,天又这么冷,你把她塞进去么?!她可是你明媒正娶回来的,埋这荒山野岭,你将来连个坟头都找不着。”

这句话却是被她不幸言中了,他埋下妻子,后来又埋下儿子,十多年后,从此入关,本想找到老婆孩子的坟修一修,然而派出数千人,上下搜寻,都再也找不到自己当初拍打的一大一小两座孤坟了。

樊英花碰巧走到这儿,一眼见他二人扯拽,旁边站着俩傻了眼的孩子,怒声大喊:“狄阿鸟。你到底要干什么?!你六亲不认了么?!”狄阿鸟提在杨小玲腰上,顺手一投,把她丢到樊英花怀里,一扬铁锹,掏了团硬梆梆的泥土,自己则回过头来,大声吼道:“我不把她埋这儿,埋哪儿,你告诉我,埋哪儿?!我不想接你爹你娘,你哥你嫂子出来,我怎么去接?!”他猛地往头顶一指,咆哮道:“下雪了,你看看这雪下多大?!不尽快把她埋了,一家人都得趴在这里,等着被雪埋了。”

樊英花大喜,说:“阿鸟,你答应了?!”

狄阿鸟更添怒火,咆哮道:“给我滚,你也给我滚,都滚。”樊英花拖着杨小玲回去,阿瓜拖着阿狗走,杨小玲被拖走了,阿狗挣脱阿瓜,往后跑两步,站到一块石头上,用手一指,大声说:“阿哥。我不用走。”

话没说完,他从石头上摔下来,扎到地上,磕得嗷嗷大叫,哭两声,在地下一边打滚,一边分辩:“我是阿狗,呜呜。”

狄阿鸟看他的模样,只好往下一插锹,奔过来把他提起来,给阿瓜说:“你回去,别管他,呆会儿,我把他一起埋了。”说完,看着阿瓜跑走,在阿狗脸上上下摩挲,擦掉两把泥,冷笑说:“你是阿狗?!”

他一推阿狗,指了没雪的地方说:“是阿狗就该站在那儿。”

阿狗立刻跑过去,跺脚一站,站了一会儿,只听到自己先生回来了,站在下头说话,伸伸头,连阿哥的人头都看不到,又觉着冷,又索然无趣,想了一会儿,决定说:“我去喊阿嫂,给她背诗。”

他跑去自己阿嫂旁边,钻进去,爬到阿嫂脸边,想了一想,把蒙脸的布掀开了,喊一会儿喊不醒,觉得阿嫂像是跟自己开玩笑,但还是有点儿毛骨悚然,干脆趴脸上亲一下,感觉到脸很凉,忽然好像是明白了死是怎么一回事,就睡在她旁边,想了好一会儿,说:“阿嫂,你别不理我,我害怕。”

他越来越怕,一骨碌坐起来,再看一看阿嫂,虽然看不出清,却总觉得阿嫂脸上黑青,有一种说不出的狰狞,眼睛也闭着,想了好一会儿,把手指放到自己鼻子下闻闻,学样放到阿嫂鼻子下,说:“气儿呢?!”

他觉得还是没明白,忽然感到自己身子一轻,惊叫一声,看到了阿哥脸色发白地提着自己,连忙说:“别打我。”

狄阿鸟生怕他被死人的模样给吓着,骂道:“小兔崽子,谁让你掀她的脸看的?!”

阿狗也觉得自己做了错事,默不做声,两脚用力并拢,低头站着,过了一会儿,抬了一下头,只见阿哥将阿嫂抱了起来,使劲用被褥卷,忽然明白下头挖出来的洞是干什么的了,怪不得阿娘说“埋”,原来是把阿嫂丢进那个挖的坑里,两手一伸,大声说:“不让走。”狄阿鸟懒得理他,抱走了李思晴,感觉着阿狗在跑在自己的腿边,停了一下,问:“且愿充文字,登君尺素书。阿狗,你不是会背了么,去,去找你阿娘,将你阿嫂给画下来?!”

阿狗准备抱他的腿,看他一直不停,害怕一抱上,自己也得倒,跑到了樊英花跟前,感到先生把自己抱了起来,紧紧搂住,自己被搂住不让动,连忙挣扎,挣扎着,挣扎着,眼看阿哥把阿嫂扔进那个洞里,一层、一层往上撒土,突然觉得土好凉,撒在身上压着也好难受,心里好难过,好难过,心说:“这就是死了么?!”

他便不挣扎了,屏息凝视,只见阿哥不停埋土,往里撒得一团一团,一直撒,后来只见泥土,不见阿嫂,又惊又惧,再想想自己,放在里头一定憋得出不来气,又是一阵难过,可是,阿哥,为什么把睡着的,死了的阿嫂放里头呢,他看看自己的先生,肃穆看着,想问一问,却没敢问。

这样肯定难受,他幼小的心灵一直这么想。

一阵哭声传来,他回过头来,更证实了这个想法,家里一下来了好多人,好像都来了,都在那儿哭,哀求,于是,他也哭,哭着,看着,感到先生将自己递给一个女的搂,蹬两下腿,不愿意。就在阿狗怎么也想不明白,用哭声表达的时候,狄阿鸟将锹交给旁人,带着休息好了的史万亿往上走,到了上面,把自己写好的第一封信、第二封信交给他,想了一会儿,又给他一只牛角,说:“他日王将军派你来找我,或者你自己想见我,你就在我出没的地方,吹响这个牛角。你走吧。”

他和赵过一起送史万亿走,顺手给了史万亿一盏马灯,说:“能走便走,不能走,到明处歇脚。”

送走了史万亿回来,他带着赵过进一所帐篷,小声说:“谋反,谋反,不反不可谋,一谋便得反,官兵找我不着,肯定去了穆家沟,若不是今天下雪,穆二虎准到,我们不能和他一起谋,自己必须先谋。”

他凭借记忆,画了曲曲弯弯几条线,指了一个地点说:“这里是俘虏营,派人潜入,必要时,让穆二虎运一批兵器,藏在这儿,再用骑兵一冲,里外接应,我们一瞬间,就可以得到一千多人的人马。起码也有一千多人。”

赵过点了点头,说:“可是,这里离骑兵营很近,骑兵们可以飞速驰援。”

狄阿鸟承认,说:“廖司马倘若率骑兵驰援,一千多人,哪怕两千余人,武器都未必分发得完,更别说编制,自然必败。”他微笑看着赵过,轻声说:“不过。这是常规思维,可是换一个角度看,一支骑兵冲入骑兵营了呢?!他们瞬间就能将数百匹战马赶往俘虏营方向,俘虏们起事,岂不是更有希望。”

他按着楼关,说:“现在朝廷把兵力前移,重兵都在楼关,所以一旦打下俘虏营,我们反其道而行,向雕阴推进,可有望打下雕阴,即使打不下,也足以调动楼关守敌,倘若这时能策反陈绍武部,逼反史千斤部,决战的话,胜算四成以上,如果没有他们,我们也可以先在雕阴外埋伏一支人马。官兵驰援雕阴之际,夺雕阴之虚兵回头,以数百骑兵之力迎头猛冲,溃其大部,威胁楼关,城门若开,伏兵可夺,这时控制楼关,再与朝廷打战,就可进可退了,你觉得呢。”

赵过给了三个字的评价:“太冒险。”

这肯定是实话,问题是到了那一步,你就得这样硬来,不冒险得干,冒险也得干。

狄阿鸟说:“大当家我得拿到手里。有了它;我也就不怕了;交给你琢磨着,咱们不能谋反,谋反是傻子,要反就反,不碰头乱谋,必要时,逼到绝路上;咱就这么实行,你和穆二虎商量着,穆二虎来了,给了大当家;是一码事;不来;我们再作打算。”

说完,他按按赵过,说:“穆二虎来不了,明后天官兵准到,下一次,就不是上一次那样,扑不到人,因为没有兵力搜山,就退了的。所以,我们要先走,无论雪下多大,只要到下半夜还不见穆二虎,我们就得走,提前一走,到时在山里,王往里头摸个百儿八十里,雪一下,什么痕迹都没有了,山里又钻得深,随便找个地方一藏,咱百十口子人,这一冬天就他娘的过去了。”

第一卷 雪满刀弓 一百二十节

狄阿鸟围绕穆二虎下半夜是否如期赶到,以及对方能与己方形成什么样的关系间接言明了三种应变可能,第一种可能,穆二虎如期赶来,并让出决策权力,赵过与穆二虎私下交了个底,大伙不必再先谋后反,别的人只须一切按照一个大致的计划,听令行事;第二种可能,穆二虎如期赶来却不出让决策权,狄阿鸟没明说,但按照“官兵找我不着,肯定去了穆家沟”的说法,穆二虎已经在被官兵撵着跑,所作决策,无非就是躲,藏,跑;第三种可能,因为雪大,或者被官兵纠缠,穆二虎来不了,一家人不能死等,下半夜开始出发,到深山中找个合适的藏身地,再候机与他联络。能想到的都已经想到了,可说合情合理,但赵过却还是得到一种不太真实的感觉,觉得这里头有点儿不对劲儿的地方。

他从刚刚的一番话中挑剔不出什么,一时说不上怎么会有这种感觉,皱着眉头盯着狄阿鸟留下的几道曲线。

将武器运送到这儿,然后?!然后,从骑兵营下手,闯入骑兵营,赶出马匹……可是,怎么接近骑兵营?!

夜间,对,夜间。己方夜中过河,奔下游河滩,骑兵营在河内滩,为了放马方便,地势开阔,根本无法作以提防的,倘若天亮以前杀进去,驱赶马匹奔往俘虏营,冲击俘虏营,完全可行,太漂亮了。

他用重重一敲,明白哪里不对劲了,整个计划没有一丁点儿问题,问题是作战人员。浮桥、渡头,都有官兵把守,河滩大堤漫长,主要地段肯定有官兵巡逻,现在隆冬到来,天气骤寒,河两边结冰渐厚,穆二虎挑偏僻处摆渡,也是有着固定的地点,来回也不过一、二筏次,倘若换成上百人马,如何来回飞渡?!当地百姓明知要出大事儿,还肯予以协助?!骑兵驻扎的营地在河下游,要想不被发现,最好从更下游处渡河。

更下游的地方,人烟比较荒凉,平日渡河的人不多,河冰也未曾敲开过,作最坏的打算,就是士兵和战马的体能起码要经过一段冰河的消耗。渡过河去,只能靠纪律,靠人和马所接受过的严格训练秘密行军,悄无声息到达指定地点潜伏。倘若成功袭击了官骑驻地,能不能杀散官骑是关键。骑兵的营地,必然会有一些栅栏,鹿砦,除了指挥者能够预见地形,马队还要能分散聚合,进了驻地,要分成小股,要散得到处都是,以口哨、号角相互联络,视抵抗相互救援,出了营地,又成了一只拳头。冲开俘虏营,将胡虏们放出来,一起起义,也不是战斗的重点,这样做的目的只是取得一定的力量去完成接下来的作战计划,倘若有一批嗓门大,拳头大,咆哮有力,组织得方的低级军官,一阵拉拽,将胡虏们组织到各个战斗单位中去,一旦实现顺利,接下来干什么都来得及,抢占雕阴,回击仓促救援的步兵,胜算在五成以上。可穆二虎的乌合之众能做到这些,那就见鬼了?!

赵过从中只得出一个结论,鸡肋。

这分明是一个鸡肋计划,作战计划笼统而诱人,别说外行人,就是内行人,也可能会经不起诱惑,眼睛里闪出小星星,怦然尝试,可实际上,计划对参战战士条件要求太高,至少穆二虎的乌合之众连冒险的资格都没有。阿鸟怎么给出一个这样的计划,高屋建瓴,大手一挥,让自己去与穆二虎商量?!

有问题,里头肯定有问题。

穆二虎,穆二虎知道什么?!他做个土匪头子还行,对于计划的是否可行,没有一点儿评估能力,和他商量,商量出来什么?!

赵过糊涂了,起身寻找狄阿鸟,营地里静悄悄的,大伙都在抓紧时间休息,想必狄阿鸟也休息了,找了一会儿,他又想到另外一个问题,俘虏营里有己方的人,派人联络,提前串联俘虏,能增加一些胜算,是了,问题就在这儿,派人去联络,就可以减少一些起事的困难,阿鸟怎么不提?!

这么一想,就不像是他的疏忽了。

好像是他有意而为,给出一个前景良好,而实际并不可为的计划。

是呀,每次有什么作战计划,他都小心翼翼的,按他的话说,就是事关生死,不可不求万全,马虎不得,这次,就给了自己几条蚯蚓线,和一篇阔论,与往常大不一样,倒像是在考验自己。

赵过糊涂了,然后到处寻找,却找不到狄阿鸟本人,狄阿鸟就像在营地中消失了一般,外头下着大雪,他能去哪儿,人呢?!

对,小姐那儿。

赵过不由分说,往樊英花那儿去了,站在外头喊了一声,里头息梭作响。片刻之后,樊英花揭开帘子,钻了出来。赵过借着雪光看她穿戴,打量一阵儿,才小心翼翼地问:“阿鸟不在你这儿?!”

樊英花发觉他眼神不对劲儿,红云转逝,怒道:“不在。你少瞎想。里头都是妇孺,不信你自己看。”

赵过犹豫了片刻,没敢看,说:“那我再去别的地方找找。”说完,拔腿要走。

樊英花喊了他一声,逼问说:“你找阿鸟干什么?!”赵过不敢两下通气,撒谎说:“问问他,官兵虽然不可不防,可人也不是铁打的,下半夜真移营呢,还是假移营?!”樊英花认为他撒谎撒不顺溜,信以为真,笑道:“你们常玩真假不分的游戏?!话都传开了,到了下半夜再说是开玩笑,你觉得合适么……你回去吧,我去寻他,寻了之后,自会问个清楚。”

她自然猜到了狄阿鸟在哪,起脚迈出了一步,督促赵过回去。

赵过一看她去的方向,立刻追悔莫及,埋怨这么一个易见的去处,自己怎么没想到,不过这个时候,樊英花去了,他倒也无奈,只好一边追看,一边回去,回去再想,放出胡虏,一同起义的计划。

樊英花往营后走去,果然看到一个雪人在李思晴的坟边坐着,自言自语。她觉得荒唐,这都是什么时节,什么处境,一旦冻病了,他再一横,躺在担架上,或者马车上,岂不是束手就擒,立刻就是一腔火,驻了一下脚,只听得他说:“你怎么这么傻呢,贞操比命还重要么?!”急蹭蹭上去,一眼扫见得狄阿鸟猫身扭头,雪脸亮睛,猴屁股一样,抬手就是一巴掌,问:“贞操?!你这个王八蛋,还提贞操说呢?!”狄阿鸟缩回头去。她自后赶上,一脚踩到背上,踏了狄阿鸟一个滚,自后赶上拎了狄阿鸟的衣裳,试图把他拽起来,突然,感到脚下一轻,被狄阿鸟搂住双腿,一屁股坐在地上,连忙挣出一脚,蹬在狄阿鸟的肩膀,挣脱了往后爬。

狄阿鸟自觉没有惹她,无缘无故被她打,往前一扑,扑了个空,半跪在地上,大声问:“你为什么打我的?!”

樊英花气喘吁吁,先一步爬起来,冷笑说:“为什么打你,自然是要把你给打醒过来。”说完,上前又是一脚。狄阿鸟这回有防备,就地打了个滚,让开了,樊英花跟着他,接连用脚去踏,见他一直打滚,就是踏不住,眼看滚到远处,就要站起来,纵身一扑,“砰”地一声,撞在什么上跌了下来,原来狄阿鸟不待站起来,就来扑她的,两人撞在了一起,滚成一团。狄阿鸟与她翻滚角劲儿,逐渐占了优势,两臂立刻自肘下使劲,牢牢摊起她的两只胳膊,一腿跪在地上使劲,另一条腿去缠她往上翻的腿。两人你看我,我看你,喘息两声,相互笑了一笑。突然,樊英花一打转,翻起半个身儿。狄阿鸟连忙用脸顶住胸口一侧,软软一团,趴在上面,弹跳十足,让人恨不得咬上一口,吃吃味道,而且很有用,摁一摁,樊英花就似笑非笑喘两声,软了下去。

对方的两只胳膊要脱围,他干脆丢了一只手,转个方向,擦着对方的脸过去,突然间,帽子松了,耳朵一凉,一条舌头打探一下,牙齿刺刺的,锯在耳叶上,冻疼了的耳朵受热一呵,尤为敏感,顿时又热,又痒,又麻,自己半身酥软,更怕对方一口咬下去,不敢再动一动,只好呻吟着求饶:“和平。和平。”

樊英花推开他的头,打一打身上的雪,说:“阿鸟,你刚刚呓语些什么?!你妻子为你守节而死,作为一个男人,也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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