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绚日春秋-第4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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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狄阿鸟却没有笑,因为他做这些,并不是为了取笑对方的丑态,反而拍了路勃勃两巴掌,赏给他,做他嘲笑人的奖赏,回头吩咐,连夜收拾好一切,第二天一早,只等搬家出城,到东坡亭定居。
第一卷 雪满刀弓 九十八节
东坡亭,实际上叫东坡滩,因为官府设亭,东坡滩亭不顺口,就叫做了东坡亭,那里依傍相对温顺的洛水,按说,应该是一片膏腴之地,然而,却是数十里的荒滩,芦苇野草,漫野无边。那里有几个村,亭长王晋生和穆二虎的关系不错,游牧人打来时,他都逃了了穆家沟避难,现在游牧人退了,他又回去了,回去之后,又是穆二虎找人给他修的亭宅。这狄阿鸟一家要在那儿接受流放,穆二虎就打了一个招呼过去,他立刻就带着几人几狗,跟赵校尉安排的十个卒子谈话。两下一经谈判,最后决定;流徒来了,只要不跑,上头没命令;什么事都商量着来。
赵过已经到东坡亭看过了,选了个能扎住房屋的地方,回来也是满心欢喜,告诉说:“那儿的水草很好,遍地的芦苇野草。还有几方沼泽地,有个什么事儿,能让妇孺往里头避。就是听人说,沼泽地有地龙出没,每年要投猪祭祀。”
狄阿鸟想过了,邓校尉心中的恶山恶水,野兽蚊虫吃人的地方,肯定是自己心目中的风水宝地,再说,流放地出了楼关,有个三长两短,女眷家属,让狄阿孝想办法接应一下,说走就走了。
又一个天亮,他看看准备的也差不多了,就让大伙且搬过去吧。说到搬家,他就又去给王志打一声招呼,因为这片房屋是王志为自己找的,自己要搬走,不打招呼太失礼。王志一听邓校尉这么安排,当即就拍了桌子,说:“这不是摆明用软刀子杀人么?!不去,挂个名,把家眷就留在这城里,我看谁敢说个不字?!”
狄阿鸟自然在心底说了“不”字,家属们过去,自己就没有了后顾之忧,暂时应付这老杨家的役,好好给邓校尉周旋。
要是哪天,这个役被取消了,自己也倒了那儿,数十里不见人烟,岂不是再逍遥自在不过?!
当然,他不肯流露出欣喜,一边劝说王志答应,安慰他,情况没有想象那么坏,一边,变相唉声叹气,十足的善良软弱,让王志同情得不得了。
两人喝了杯茶,就谈到迎接陈元龙上去了。
迎接陈元龙的事情,王志也不敢怠慢。
虽说他现在与陈元龙只相差半级,但他这个官职是一步飞跃,刚刚提升的,陈元龙不一样,早就是三品了,而且手握京城卫戍,庭议朝政,可谓位殊权重,到了地方,谁都知道是专门为伐高奴来的,怠慢得了么?!
再说了,军中历来讲究论资排辈,王志一个刚刚提升上来的武官,怎能与陈元龙这种老臣级并论,何况,两个人虽然同属直州军系,却不是一条道上的人,谁都知道,陈元龙手握的督后军,曾一再招人贬斥,陈元龙也几经落马,双方是有积怨的,现在情形变了,一旦王志怠慢,那就不是上下级的礼节问题,而是两个派系的问题,一个大派系打压另一个小派系的问题。
所以,王志准备集中自己身边可以集中的军官,率了地方,开一个盛大的迎接会,同时呢,还将自己的私人礼物奉送,以表示下级的顺从和配合。
既然陈元龙点了狄阿鸟的将,他也顺道叮嘱狄阿鸟些话,说:“你们两个越是有着一层别人没有的关系,越不能随便,这里头可牵扯到总管的尊严和脸面,你要是恃了关系,光当自己的叔父看待,那就不太好了。沐浴更衣,态度恭敬,哪一个细节都不能含糊,记住了?!”
他这番话,就像兄长在教导弟弟,表现出来的胸襟不可谓不宽广,所作的用心不可谓不良苦。
狄阿鸟自然能明白,感激之余,自然而然地想到,他在京城时,还欠了人家好大一个人情,所以觉得,自己再不能忍受,也要放下身段,卖出这一系列的认可和敬重的态度。
末了,王志便督促他到驿馆住下,熏香沐浴,穿身好衣裳,免得真跟个流犯似的,狄阿鸟也觉得在理。
他从王志那儿出来,就带着极不情愿的李思晴住过去。
之所以带上李思晴,自然是因为自己除了要见大总管,还要见位叔辈,带上媳妇,是私下该执的子辈礼节。
李思晴却有点儿不情愿,因为她胳膊上有伤,狄阿鸟没让她一起出城,在她看来,是为了照顾自己。
为了让狄阿鸟觉得自己像个合格的媳妇,应该为搬家落户这样的大事出力,她耍了好几次脾气,最后虽听从了狄阿鸟的安排,还是和棒槌并排坐着,一起用圆溜溜的眼睛瞪着狄阿鸟,以示不满。
狄阿鸟看她俩的样子就觉得好笑,笑过之后,好好地沐浴,沐浴完,换上一件自己觉得最好看的衣裳——穿了件灰鼠皮袍,外罩一身玄缎鹰膀,看起来飒爽俊朗,为了让自己刚刚留出来的头发能够符合这身衣裳,干脆跑到杨小玲家,让杨小玲为自己梳扎。因为头发短,扎束冲天,扎爵套不上爵冠,更无更换其它发型的余地,杨小玲也没有什么好办法。还是他自己对着镜子左看右看,让杨小玲帮着自己,扎了一头的羊肠短辫,恢复自己少年时的打扮。
这个头型也最适合他现在的装束,因为鹰膀,本来就是他家乡的马褂,灰鼠皮袍也是毛茸茸的,留着这样的发型,挂几条项圈,更像是一位宝特大人。他也最为满意,回到家里,又照了几遍镜子,把要送的礼物收拢好,找来最好的盒子,最后借来一琴,点燃香炉,一边弹琴,一边受熏。
为了这位叔父,他竭尽所能地做到了自己的一切。
很快,陈元龙来到了,狄阿鸟和王志等人一起,出城迎接他的车架。官员们接路拜过,狄阿鸟到他的脚下,见他也有一种久违的喜悦,表达过自己的心声,就到前面为他父子引路。隆冬已到,天气陡寒,王志拿出了自己最为森严的军威,足足抽出二百五十名甲士,两路站开,陈元龙下车时,他们浑身上下,都已经铺满冰雪,却尤矗立不动,身形笔挺冷硬。
陈元龙借看过去,他们虽然带着手爪子,握在兵器上,早已经和兵器冻在一起,只觉得要是京城的士兵,早就哭爹叫娘了,心里特别满意王志的巴结,暗想:为了这一刻,这个王志不知道怎么下功夫呢。看看,一个一个站成这样一个雪人,仍然整整齐齐,巍然不动,多么隆重呀。
他觉得自己这个大总管到来,要体现些许体恤,就停下脚步,给这些士兵说:“弟兄们辛苦了,如此大雪,也不是滋味,都拍打,拍打,活动、活动吧。”
士兵们却一动不动,其中一名军官斩钉截铁地说了句:“军令在身。”他们就齐声大吼:“军令在身。”
这有点糁人了,这哪里还是隆重迎接,好像是示威一般,陈元龙嘴角立刻动了动,什么也没说。
狄阿鸟注意到了,心里已经想到什么,觉得这王志真是好心办坏事儿,迎接上级,他不是用轻松的氛围,而是挑出军士,下达军令,让军士们带着一种让将军检阅的心理。军士们也觉得自己怎么样也得争争气,表现一下森严的军纪,坚强的意志,甚至是敢和游牧人硬碰硬的杀气,让将军放心,让朝廷知道有这么一些人,守在这苦寒之地,一声令下,就可抛身断头,流血牺牲,然而,陈元龙已经不是当年的陈元龙了,他虽然打过仗,但是到督军之后,基本上没有带过经过长期厮杀淬炼的军队,而且,经常出入上流社会,变得敏感,只觉得有一种针对自己的杀气在里头,心头顿时感到不舒服。
狄阿鸟还在与他说笑,自然能察觉得到他的情绪,只要能感觉出来,就得为王志说上两句,于是,小声地说:“这是王将军特意安排的,一个、一个都是从劲旅中挑来的。他很在意叔父的到来呀,怎么,叔父不喜欢他的安排?!”
陈元龙摇了摇头,又笑了,掖了掖披风,扭头给王志说:“王将军呀,你这样让他们站着,怕是有违爱兵如子的宗旨吧?!”
王志这时如果说“我就是这样要求他们的”,突出表现军队的纪律,也就能让陈元龙明白了,然而,他觉得陈元龙不喜欢这样的场面,刚刚不是说了吗?!让大伙别这样站着了,拍打拍打,这就下令说:“陈大人体恤诸位,害怕大家冻坏了,让大家活动,活动,诸位听令,原地休息。”
一声令下,将士们活动了,拍打自己身上的后雪,拍出一团一团雪粉。
陈元龙又看了看王志,笑着说:“他们都听你的哦。”
王志随口说:“习惯了。”
陈元龙张开嘴巴,眨了眨眼,点了点头,往前一勾指头,继续走着,责怪狄阿鸟说:“你这个孩子呀。为叔都不知道怎么说你好,有些事情,就是欠考虑,娶那么多的妻子,往枪口上撞?!”说完,他又说一些小事儿。
众官跟了一屁股呀,都是想和他谈谈当地情况,接受他的询问,哪曾想他突然跟狄阿鸟谈些很私人的问题,都一句话也插不上嘴,心里只一个劲地想:狄小相公和他的关系,果然不一般呀。
邓北关都开始流汗了,冷风一吹,浑身发冷。
说实话,狄阿鸟也不认为现在是谈这些事的时候,可是陈元龙愿意谈,被他几次提醒,都若无其事,他也只好一路回答,转眼已经到了驿馆,是陈元龙下榻的地方了,陈元龙这又捧着他的手说:“走。与叔叔进去,好好说一说在这里的情况。”他又回过手,指了跟他一起来的陈敬业,说:“这是你哥哥陈敬业,敬业,你兄弟俩,要好好地聊聊……”
他这话虽然先说给狄阿鸟,却是主要让陈敬业与狄阿鸟亲近、亲近的。在京城时,陈敬业却与狄阿鸟有点摩擦,冷哼一声,背身就走。
狄阿鸟心里有数,拦住喊他回来的陈元龙,一起往里走去,说:“我只是个流犯,你当众给敬业哥哥这么说,而敬业哥哥尚不知我们之间的渊源,岂不觉得失脸面?!”他这是硬找出来的理由,是给陈元龙下台的。陈元龙也抛开这些,笑着说:“这孩子,不能提,什么脸面不脸面,根本不知道事儿。”说完,就回过头,给诸位官员说:“诸位也都累了,请回吧。”
众人也已经安排了接风的宴席,听他这么一说,哪里肯答应。
狄阿鸟也不能真按他说的那样,置众人于不顾,和他进屋说话,晾一大群人,只好把他往众人那儿推,让他去,而自己跑走了。
第一卷 雪满刀弓 九十九节
路勃勃也没出城。
他从城里转悠回来,跟棒槌趴一起抢吃卤肉。两人你挤我我,我推你,只听得棒槌一个劲儿撒娇尖叫。李思晴熟视无睹,见狄阿鸟回来,走到自己身边,连忙用胳膊肘碰了碰他,让他去看两个的模样,小声说:“你看他们两个,像不像一对儿?!”
狄阿鸟突然察觉到她那有心成全的意思,大大吃了一惊。路勃勃的身世奇特。他将路勃勃从高显带出来,疼爱有加,平日管束极为严格,教文授武,誓将他养大成人,几次都打算为之改姓,无疑当成自己收养的幼弟,然而棒槌只是一个丫鬟,和李思晴再好,还是一个丫鬟,二人成亲,是不是重蹈自己后辙,娶段含章这样个得志就变样的女奴,还有一个说不出口的顾虑,路勃勃是他的养弟,倘若和一个丫鬟好上了,成了亲,将来人家不把路勃勃当成他身边的一个小奴隶么?!路勃勃的一生,都会被这场婚姻影响;要是按个妾办,李思晴视棒槌为姐妹,她能愿意么?!
两个人,根本就不能在一起。
他咳嗽了一声,装傻说:“治家就像治国,再也不能没有家法了,你都不会管着点儿?!”说完,就冲路勃勃喝了一声:“博小鹿,过来。”
路勃勃以为他偏心,要自己让着棒槌,撇着嘴站起来,往他身边走去。家法?!李思晴还从来没有想过,猝然听狄阿鸟提起,还在发愣,连忙向狄阿鸟看去。狄阿鸟见他在注视着,不敢怠慢,训斥说:“你是一个男孩子,棒槌呢,是个女孩子,你们不是姐弟,不是兄妹,连关系,不,连亲戚都不是,在一起打打闹闹,成何体统?!”
路勃勃翻了翻白眼,表示抗议,刚一抗议,狄阿鸟的巴掌就抡了,然后,到跟前揪着他耳朵就走。
李思晴和棒槌都在发愣。
棒槌觉得自己连累路勃勃挨揍,怪不是滋味的,嘟着嘴巴站到李思晴身边,叫了一声:“小姐。”
李思晴判断说:“他今天心情不好,都不要惹他。”
狄阿鸟掂着路勃勃去了外面,上下打量一番,严厉地问:“你都去了哪?!我怎么觉得你在外边鬼混呢?!你才多大?!你要是一心鬼混,就不要回来了。那天,林岫说你什么?照顾谁?你要是不长大,就敢乱搞女人,我就把你那玩意切了,信不信?!”
路勃勃无比心虚。
赵过都知道他色得要命,把一个荆人女孩子塞被窝里,不知干些啥,也就是狄阿鸟一心让他纯洁,正派。
越是这样,他越觉得自己秘密太多,让狄阿鸟知道了,不得了,连忙申辩说:“我上街打听消息去了,怎么会去乱搞,不会的,真的。”
狄阿鸟极为怀疑,扫他一眼,说:“那你都打听什么消息去了?!”
路勃勃确实知道点消息,听他这么问,松了一口气,挺了挺腰,说:“汤德水失踪了。”
狄阿鸟“噢”了一声,说:“他早失踪了?!”
路勃勃说:“他失踪,本来就是想在外面躲躲,免得我逮他,不该不回去。而且,据说,前天,邓家曾抬了个头脸稀烂的死人出来,官府去了,确定是一个劫匪,杀了邓校尉一刀,塞了一身金银珠宝,不过,街上的人都在说,那就是汤德水。”
狄阿鸟深深吸了一口气,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只是他想不到邓校尉这么无法无天,杀人灭口之后,不处理尸体,只是把人脸弄烂。他说:“衣物呢。衙门上就没有拔下衣物,让百姓认尸?!”
路勃勃说:“我不知道。要不,我让汤德水的姐姐去认一认?!”
狄阿鸟纳闷了,说:“汤德水的姐姐,你找汤德水干什么,她会不知道,她就不提防你?!你怎么找她?!”
路勃勃心里一惊,连忙朝他看去,见他没有往别的上头怀疑,连忙说:“林岫给她说了吧?!我去看汤德水回来没有,她还挺热情的。”
狄阿鸟觉得林岫是去找汤德水的姐姐了,也只有找了,才能让汤德水回家,藏匿,好不出什么事儿,就跟路勃勃说:“你想法让我见见汤德水的姐姐。林岫无法和我们来往,一旦有什么事情,得有一个穿话的渠道。”
路勃勃心说,糟了,他要见汤德水的姐姐,我不就完了吗?于是,连忙说:“阿哥,你不用去见她,我去就行啦。”
狄阿鸟疑惑地问:“你就行了?!”
他还是选择相信路勃勃的能力,说:“那好。见了人家,好好说话,劝她假装不知道汤德水遇害的事儿,如果她日子艰难,你就给些钱,记住了?!待会儿,找一下李多财,剩下的事让他来安排。”
路勃勃点头如捣,小声说:“阿哥。咱能信得过林岫么?!”
狄阿鸟反问:“你说呢?”继而说:“就算以前不能信,现在也一定值得相信,因为汤德水的消失,会让他毛骨悚然,会让他自危,而且,他们两个关系应该很好,要是你,知道自己的兄弟被杀,会无动于衷么?!林岫也不算是个软弱可欺的人,就算是,他心中也有爱憎,所以,这个时候,是最可信的。”
路勃勃这就说:“那么,他传出来一个不好的风声,就是邓家的人害怕夜长梦多,准备集中全力,再暗杀你一次。”
狄阿鸟心中一凛,沉思起来,暗想:难道反间失败了?!越是陈元龙来了,邓家越是有一种迫不及待的心切,确实是有这种鱼死网破的可能。他问:“你和林岫怎么联系上的?!他还说些什么?!”
路勃勃说:“汤德水的姐姐传的话呀,她说,林岫还说,邓家问他当天晚上的事儿,他说,他当天看到那个给你通气的人的背影了。”
狄阿鸟又“噢”了一声,说:“这么一来,邓家是相信自己人中有内奸了。”他一下醒悟了,笑道:“吓了我一跳。邓家不过是想借这个风声,找找谁是内奸,想不到,把林岫也骗过了。那好吧。既然没有内奸,我们就给他制造一个内奸。去,把老李叫来吧。”
李多财正在为修缮县学忙碌,听说狄阿鸟叫他,一路小跑。狄阿鸟让棒槌上了杯茶,给他说:“这个冷豹是邓北关最亲近的人,很多事都是他出面去干,如果我们能让邓北关怀疑他是奸细,将他杀了,那边就会人心大乱。你借你们的人,摸摸他的行踪,他要单独出来的话,告诉我……”
李多财想了一下,说:“我们的人一派去邓校尉身边,就会死个不明不白,我们头头心里一直很恼火。我就说我得到邓家走私敛财,意图谋反的线报,给我们头头说,冷豹是突破的关键,而你现在和邓校尉不对,劝他借你的手,从冷豹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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