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绚日春秋-第4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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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军官没有立刻去试,反而看上了一个古怪的枪,说是枪,它还不是,枪头,枪身都好粗,中部开始收缩,直到尾部,构成圆锥形状,便问那是什么。
狄阿鸟便告诉他说:“是骑枪。”说完,自己操上,比划一下沉膀举枪的架势,军官爱不释手,团了好一会儿,放下来,匆匆满忙走了,过了一会儿,竟然骑了匹马来,再要来枪,掇在中部,脸上的感觉万分奇妙。
杨锦毛越看越稀奇,蹲一天,蹲到晚上还不肯走。
到了晚上,又来两笔生意,是两个量身定做的,其中一个,一把短枪,一张盾牌,盾牌竟然跟京城大武器商供应的一样,能绑在臂膀上,这人也挺满意,举了小臂,把盾罩住脸,在棚子前挥舞,另一个,要的是一把刀,要说也是废品,刀身像剑,狭长厚实,有弧线,刀柄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单刀不是单刀,朴刀不是朴刀,然而狄阿鸟一说,专门让人双手握的,来人试试,竟说:“我要十把。”
狄阿鸟问他要这么多干什么,他便说,自己拿去,在军营卖。
狄阿鸟说人手不够,打不来,让他去找杨锦毛了,让杨锦毛带他到那边儿,照样打一些,杨锦毛这才肯回家。
杨锦毛回到家,让杨二连夜打了十把。杨二吩咐下去,第二天一早,又有士兵前来,要这种刀,听说没有,就失望地走了。
到了中午,营里来人,竟然下发订单,要三百把。
这刀没模,不能直接铸坯,一把把锻打,太耗工,也太耗时,让杨二好生为难。
杨二连忙让人去请狄阿鸟,这才知道,这种刀,原刀是一把稀世宝刀,在狄阿鸟媳妇那儿,不用百炼钢,不适合在战场上大规模使用,因为刀身过狭,一旦刀背加厚,不够锋利,只是像军刺,对盔甲的砍击效果不是很好。
这么一说,杨二诧异地发现,狄阿鸟竟然早出师了。
第一卷 雪满刀弓 九十五节
杨二回头向军营一一说明这种兵器制作难度和昂贵的成本,军营就把原定的三百把调整为三十把,并要他们先送样品和草草绘制的图谱。杨二这就把别人订下的十把中的二把呈送军需处,在得到上头的赞扬之后,连忙去狄阿鸟,欲借原样宝刀一看,正好,碰上穆二虎也托赶集的亲戚上门,需要人陪酒,就上了酒桌,喝出几分酒意,开口借刀,要求观瞻。
狄阿鸟喝了酒,加之杨二是亲戚,又是工匠,穆二虎家来的乡亲都是朋友之数,一再给自己戴高帽子,有点摸不到东西南北,早忘了对段含章的反感,拍桌吩咐,让路勃勃拿来“狼牙王斩”,给众人开眼。
路勃勃到了段含章那里,给她说:“我阿哥要给人观刀。”
放以前段含章和狄阿鸟的关系融洽,她虽然不高兴,也不会拒绝。
如今,两人关系日益恶化,段含章觉得狄阿鸟已非心目中的英雄,而自己这三把刀乃先父遗留,举世无双,而且是自己的,自己才能支配,一旦有个什么变故,三件重宝,就是自己额外的价值,生怕狄阿鸟骗去,据为己有,面无表情地说:“他喝了酒说大话,我这儿哪有他的什么宝刀?!”
路勃勃格外为难,不知回去,怎么在一张张笑脸面前回话,出来之后,在院子徘徊。
狄阿鸟等不来刀,也不见路勃勃回来,心里纳闷,又推了赵过一把,让他站门口看看。赵过站在门口一望,路勃勃低着头,在外头踱步,踢石子,连忙喊他进来。路勃勃无奈,就进去了,撒谎说:“阿嫂夫人抱巴娃出去看梅花,不在家里,我不知道宝刀在哪儿放着。”赵过以为是真的,就说:“那你回来说一声呀。”
狄阿鸟给众人摆摆手,晃晃起来,说:“你个笨头羊儿,在哪都找不到,我来。”
路勃勃大吃一惊,连忙说:“还是我再跑一趟,看看吧。”
狄阿鸟一个劲摆手,从长凳后出来,抱着肚子,头重脚轻地转了两圈,迈步便往外走。路勃勃走后,段含章把狼牙王斩拿在手里,看几眼,抱在怀里,想这想那,觉得狄阿鸟一天到晚垂涎,总有一天把它夺走,暗想:他贪图安逸,威风都用在我一个女人身上,将来如果真来夺,我该怎么办好?
说话间,狄阿鸟走到外头了,老远能听到他跟仆人说话。
段含章大吃一惊,翻身下榻,上看下看,不知哪里能藏,用刀把扫到了摇篮。摇篮跌了下去。幸好榻低,摇篮里头垫得结实,孩子身上也包得结实,掉下去,摇篮只是受了震动,侧翻过来,孩子被推了两个滚,滚到摇篮的框外,在那儿动动胳膊,嗷嗷大哭。她不舍得丢下刀,就一手拿到,一手提了孩子后背,塞进摇篮,再提起摇篮,放在炕上。刚刚放好,听到背后一声酒咯,她浑身陡然一震,转过头来,门口站在一身酒气的狄阿鸟,摸着门框走到里头。狄阿鸟啊哈一笑,说:“儿子哭了。”说完,浮跨一步,就到了跟前,扶着摇篮,晃两晃,大声说:“休哭,一天到晚哭不停,来,给阿爸笑一个。”
段含章把刀往胸前一掖,抬脚就往外走。
狄阿鸟一时忘了刀的事儿,一抬头,发觉自己来了,孩子哭,她要走,喊她说:“回来,喂奶。”
段含章回头,狠狠地剜他一眼。
狄阿鸟看到她怀里抱着狼牙王斩,诧异地说:“你拿刀干什么去?!莫非知道我要刀,给我送去。直接给我吧。你哄哄孩子,给他喂一喂奶。”
他旋即觉得自己的逻辑有问题,用力晃一晃脑袋,往前走一步,希望能拿到刀。段含章却猛地退了一大步。他被闪到,差点没有摔倒,这就说:“阿章,把刀给我,我要让他们都看看我的宝刀。”
段含章冷笑说:“你的宝刀?!”她后退一步,扎了个拔刀的架势,威胁说:“你要给我夺?!就别怪我不客气……”
狄阿鸟想也没想,再蹿一步,扎在刀鞘上,哈哈大笑说:“不是我的刀,谁的刀,刀是我的,你也是我的,你敢说不是我的,还敢用刀杀我不成?!杀我,杀了我,你就没了丈夫,你不客气?!你不客气呀。”
他抬手就要夺刀,一抽,把鞘抽走了,段含章怕他夺走,胡乱搅动,脑子一热,上了一步,感觉着不对劲,再一看,狄阿鸟捧着刀把在地下笑,胸上衣裳齐整整地烂掉一块,殷殷有血迹。她目瞪口呆,说句“你自己撞上的啊”,抬手看一看刀,刀身一如练洗,两纹狼目突然赤红,浑身颤抖不休,妖冶无比,好像里头钻了只老鼠,吱吱直叫。
狄阿鸟一点也没有觉着疼,好久才感到自己身上有点湿,低头看看,摸了一把,摸了一把血,却冷汗顿流,酒醒大半,这刀,也太锋利了,挂一下就这样了。同时,他实在想不到段含章竟然起心伤自己,震怒似不敢相信,抬头朝段含章看了过去,两眼寒光闪了一闪。段含章心里一怕,干脆用刀指住他,说:“你别乱来,不然我真杀你。”
狄阿鸟两眼越来越亮,越来越潮,他觉得自己做人实在失败,养了个女人,娶为妻子,同床共枕这么多天,孩子都有了,到头来,竟然被一把刀指着,心里忽闪闪地颤抖。炕上的孩子在哭,段含章站着,伸了一把刀,他坐在地下,只觉得心里越来越酸。段含章发觉他不理伤口,只是那样的不敢相信,也隐隐后悔,但更多的,是怕他爬起来报复,就举着刀说:“谁让你夺我的刀?!我早把你看透了,你这个条贪婪的恶豺,收买我,娶我,就为这三把刀,是也不是?!你千方百计哈,一有机会,就来偷,来夺,我还有什么,这个世上,我只有这三把刀,这是我的。”
她情不自禁笑了起来,眼片一片朦胧,大吼一声:“我的。我父亲用生命换来的。”
狄阿鸟慢吞吞地曲了曲身,更多的是听到婴儿的哭声,他生硬地说:“可这是你父亲,给我阿叔淬炼的王刃,怎么会是你的?!”
段含章揩了把眼泪,沙哑地问:“没错,我父亲是给大汗冶炼的,可你是谁,你姓夏侯吗?!你不姓,你已经被大汗除名,扫地出门。就算你还姓夏侯,你给他报仇了吗,没有报仇,你凭什么继承他的一切,告诉我,你凭什么?!”
伤口一阵刺疼,现在才刺疼,狄阿鸟用手捂住,黯淡地说:“没错,我是没有给他报仇。那就从我不是夏侯氏的子孙说起吧,我是怎么得到你的,我是打仗打来了,按照我们草原人的做法,你是我的奴隶,你父亲也是,这几把刀,只是我的战利品,我的战利品,可我呢,我没有把你当成奴隶,所以,奴隶就学会了,怎么用刀指向自己的主人……”
段含章气喘吁吁地说:“你以为你多宽大,那还不是因为我姐姐,因为阿狗的母亲。”
提到阿狗的母亲,狄阿鸟浑身酸胀,肺腑中似乎蕴含了一股庞大的气流,他指了一指段含章,沉沉地说:“你不说,我永远也不想再提,你以为我不知道,是你害死了阿狗的母亲,是你,你以为我不知道,我什么不知道?!我一清二楚。阿狗的母亲自己傻罢了,喂养了一头白眼狼,临死前告诉我,你年幼不懂事,告诉我,让我不与你一般见识,疼……,疼爱你。”他翻身爬了起来,拨棱下身,痛苦地说:“还不止这些,还远远不止这些,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我只是不停地告诉自己,她年龄还小,性情狭隘,再长大两岁,她会明白这一切,会比谁都痛苦,会知道爱我——可我错了。”
他斜蹿一步,两指夹住刀背,顺手带过,扯了段含章一个踉跄,侧身夺到了刀柄。段含章只觉手中一轻,顿时想到了后果,惨叫一声,往外爬去,狄阿鸟把刀提了起来,真想甩手扎到她背上,然后孩子突然高哭,提醒到他,让他的心更刺疼。
他便斜过身看看,将刀往一旁卧榻一掷,弯身朝他看去,连声说:“别哭,别哭,阿爸只是一时愤怒,一时愤怒。”
他解释着,把手放到孩子的脸蛋边,注意到自己手上的血液,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摸摸孩子的脸蛋,留下两个红色的指头印,心中被撩拨了一下,轻轻抹过孩子的眉,经被噙住了手指,感到一波一波的吮吸,他不免感怀:“这是阿爸的血呀,你们母子,都是喝着阿爸的血呀。”
段含章连摸带爬地往外逃,和一个人撞了满怀。
赵过出来,也是奇怪他怎么这么大会儿也不去,没想到一到门口,就见段含章哭喊着撞自己一跟头,再迈进门,只见狄阿鸟两手沾血,逗弄儿子,吓了一跳,连忙回头,朝段含章看去,段含章知道,这个时候,他要杀自己才好,这样,赵过肯定站在她的一边,拼命阻拦,就站在门外说:“他给我抢刀,被挂伤了,你看看他,他被挂伤了,说我是有意的,要杀我。”
狄阿鸟的注意力放在婴儿身上,感觉到赵过进来,还想给他说,没事,一不小心误伤了,没想到段含章先楚楚动人地告状,勃然大怒:“你当我不敢杀你?!”
这原本是段含章吓唬他的,这会儿,说话的人换了,赵过也大大盛怒,说:“你喝酒喝的,让他们看刀,哪也不能来硬夺呀。被误伤到了,伤也不管了,两手是血地摸你儿的脸,要杀你老婆。”
狄阿鸟委屈极了,回过头来,赵过已经抱上他,定要他坐下,而自己迅速撕块棉布,拔拔他身躯,往上裹。
狄阿鸟就是再恼火,再想按着段含章打一顿,也不能连赵过也波及上呀。
他很少失去过理智,更知道赵过是为自己好,就是冲上来跟自己打一架,那也是自己干出杀妻灭子的事儿,只好把委屈和苦水往肚里咽,跟赵过说:“你不要管我,一屋子客人,你去陪着,我包扎一下,换身衣衫就去。”
赵过不放心。
段含章更不放心,而且还不甘心,总不能挂了他一下,就把自己的刀拱手相让吧,就说:“那把刀是我父亲留给我的,你要想拿走,先把我杀了。”
赵过不在,她断然不敢这么说,赵过在,狄阿鸟想杀她,肯定得先过赵过这关,她很放心。狄阿鸟又被刺激到,又中了计,“嘿嘿”狞笑两下,大声说:“我就是要拿走,你再敢放厥辞,我非打改你不可。”
赵过只好再按他的肩膀两下。
狄阿鸟向他摆道理,说:“我这是夺她的刀吗?!大伙在一起喝酒,个个高兴,想看看宝刀,谁还给她拿走不成?!这杨二哥,是咱啥人,你也不是不知道,他来看刀,不过是为了锻铁,我肠子都快气炸了。你回去,你回去,拿着刀去,别让他们知道了,不高兴,我换身衣裳,马上就去。”
段含章也立刻变出大度,埋怨说:“这也不怪我,他不早说?!”
李思晴也来了,一口一声“姐姐”,在外头劝,进来看看,说自己能看住二人,赵过就拿着刀去了,回头犹说:“阿鸟。我就给他们说,你醉得厉害,把自己衣裳吐了,正在换衣裳。”
他走了,李思晴就当面评价二人是非,跟狄阿鸟说:“这都是你的不对,你喝成这样,来了话不好好说,人家也不误会?!”又跟段含章说:“他别说是借去让人家看看,就是把刀拿走,又有什么,难道在你心里,他还不如一把刀,你要真把他捅死,有你后悔的。”这是在各打五十大板。
狄阿鸟心说:“这个吝啬贪婪的女人,我在她心里,还真不比一把刀。”想到这些,他渐渐没了怒气,只是寒心,越来越寒心,于是,用双臂扶上李思晴的肩膀,站起来说:“不是你,我今天非打死她不可,让她还敢捅我……”
他一走,段含章倒也顾不得自己的刀什么时候送回来,神色惊惧,感觉到狄阿鸟走时,抛来的目光中带着一阵杀气,回忆狄阿鸟说的话,回忆他说自己害死阿狗的母亲,心里一阵子后怕,甚至觉得事已至此,狄阿鸟迟早要杀自己。她看着狄阿鸟对自己的盛怒,看着李思晴轻轻两句话,就断绝狄阿鸟对自己的惩罚之念,不担不去感激,反而在心底说:“如果你不是把我当成一个奴隶,对我们两个人,会有天壤之别吗?!我逃难,生孩子,受了不知道多少苦,你有过一句慰劳的话么?!她只是一个小小的头疼发热,你就整夜坐守,这只是我一个人的错吗?!”
第一卷 雪满刀弓 九十六节
这个中午,闾里小吏已经将军书张贴,一共是十四卷,前头十二卷,狄阿鸟位列榜首,后面两卷,关于流犯、兵户之卷,他也同样位列榜首,最先看到的杨小玲哭笑不得地上门,到了他家,当众跟众人说:“州、道、郡、县、县乡有,爵、信、岁、力、材、策、丁口有,囚、屯,也有,十四卷军书,阿鸟卷卷第一个。人家都说十二卷征召,起码也充帐下官,要是将军考察通过,能领一个地方的兵,东城邓相公得十一卷,县尉得十卷,可他们也都说,从没见过十四卷全有的人。”
一桌人酒还没喝完,听说主人将受征召,免不了急备甲杖,立刻兴致全散。他们等狄阿鸟换完衣裳,就要草草收场,狄阿鸟却要客人留了一会儿,向他们打听一下编屯地点周围的情况,告诉他们,就这两天搬家,让他们协助一二。穆家沟欠着狄阿鸟的情,只说狄阿鸟太见外,怎么也能找上三、五十人帮忙。
他们走后,家里的人督促狄阿鸟自己去看榜,狄阿鸟也没有去。他虽不知道自己十四卷军书,卷卷有名,却知道这都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再看看,也看不出什么东西,想到军书一到,征召期限就是三天,只怕来不及搬完家,不但自己不去看,也不让大伙去,让他们现在就收拾东西。
这边收拾着东西,那边,狄阿鸟找个邻居,登上闾中小吏的家门,告诉他,自己已经跟安县长说过了,自己准备出钱,将文教院修缮一下,希望对方能帮忙找一些泥水匠。这么说过之后,他又想去安县长那,探听,探听,看看安县长和田小小姐到目前为止,有没有谈到县学上的事情,最后想想,战争在即,这事相比可以稍缓,就没有去。
回到家,家里等候着几个人,看模样都是营里的,当门等着,出来的两个一人穿着府卫模样的衣裳,一人是位幕僚,另外两个,则在深深的院子底逛荡,老远看过去,是一名中年军汉,一名年轻的随从。
狄阿鸟听自家人跑来一说,连忙抱拳,一边走一边跟迎上来的两个人说:“两位大驾光临,怠慢了,怠慢了。”
幕僚也笑着客气,说:“陈大总戎明天就能来到我们这儿,劳烦狄小相公移居驿馆等候。”
另外一个府卫模样的高声补充:“着令流犯狄某,速至驿站,沐浴更衣,竭诚等候,以备大人召见。”
狄阿鸟诧异地看过去,发觉幕僚一边苦笑,一边暗示式地向自己摇头,顿时明白了,这人,不但不是王志身边的,来路还一定是让王志身边的人感到为难。由于这人的不客气,他渴望见到陈元龙的心思淡了不少,心说,我只是个流犯,他虽然一再抬举,可我还是个流犯。一旦见了面,人家若讲究起身份的差异,自己倒也会遇到不少难堪。
府卫看他有点发愣,表现似乎不符合自己的标准,再提高声音,将原话复述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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