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绚日春秋-第36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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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校尉感到一股无形中的压力,立刻起手,拔剑,剑仓“噌”地一声长吟,酒客惊慌,霎那一刻,客卿猛地起脚,八仙桌突然竖立在邓校尉面前,刮了一团菜风。邓校尉失去了拔剑的空间,惊惧急退,客卿缩地一般出现在他的身侧,放指搭了他拔剑的手。

邓校尉退步,猛拔,客卿制肘下按。

几进几退,邓校尉就退到取暖用的宽口大铜炉旁。他感到自己背后一阵炙人的火热,已经忍不住,提前惨喝出声。

正是客卿嘴角露出几分迷人的笑容时,一道身影风驰电掣,从门口卷来一道寒光。

客卿卷手反抽了邓校尉的宝剑,回身甩手,撞出一道火花。

寒光突然一敛。

紧接着,两条人影在室内腾挪,剑光连闪,扑得人面生寒,两腿颤颤。

宇文九吉虽远不及其父,但武将风采,生怕殃及,几蹿出门,旁人都没来不及,只好各奔东西,四处乱钻。那太师府的来人年老体迈,一个失机,竟被两道左右交击的长剑裹在中间,不要说进退不得,身体都要随着不胜春风的两条杨柳腿左右摇摆。

两人中间夹个人打斗,动作要收敛许多,而邓校尉畜养不少家兵,也在争先抢入,邓校尉更是守在墙角喘气,候机待扑,客卿情知不能继续下去,突然后跃,用剑横指邓校尉,喝道:“让他们都住手。”

邓校尉冷笑,回首看一看是谁救了自己,见是一个面如紫铜,胡须飘舞的大汉,喜道:“公明,你来得正好,杀了他。”

客卿哈哈大笑,忽然一扭头,伸手亮出一块银牌,喝道:“让他们退下。”

邓校尉看了一眼,顿时面如死灰,回头摆了摆手。

刘公明不甘心地喊道:“恩公。”

邓校尉大喝:“退下。”

众人怏怏而走。

那客卿这才收剑,往邓校尉面前一掷,说:“校尉大人的武艺,领教了。”

邓校尉扑通一声跪下,连声说:“小人不知道上官身份,罪该万死!”

客卿连忙搀扶,说:“大人客气了,都是为主子办事,何来万死。”客人们重新聚到跟前,惊魂不定,那人向众人道了句歉,说:“邓大人没错,只是不知实情……”他沉吟一下,又说:“陛下即将称帝,到时必定大赦天下。咱们不赶早要他的命,谁说大赦的名单上不能有他的名字?!就算没有,陛下已经准备赦长乐君为皇太弟,你们都应该知道他和长乐君的关系,长乐君一旦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自然会扒他这位铁杆心腹出来,到时两人一君一臣,祸大矣。”

众人面面相觑,无不说:“是呀,暗杀,暗杀。”

邓校尉有点儿古怪地点头,回身说:“就为这个也要喝个痛快,下官让人送些酒菜。”

众人也知道甲兵还在外头,他是要赶着清场,容他出门。

邓校尉到了外边,看几个儿子等在门外,一边让他们遣散人手,一边让他们准备宴席,末了,凑在大儿子邓艾耳朵边,低声说:“他们正在伏击博格阿巴特,你想办法,把消息故意送到那姓王的面前。”

说完,也不等后话,转身回到屋里。

他大儿子如坠五里雾中,在那儿愣了几愣,实在领悟不透,只好着急地找到自己家的杜师爷,问他:“我是不是听错了?!这是要干嘛?!怎么去做,我爹他?!是他糊涂了,还是我听错了?!”

杜师爷捻一会儿山羊须,小声说:“大公子,老爷这手真高,实在太高了。今天的客人都是大有来头吧?!这就对了,事儿不能让人知道,透要透到恰到好处……”

他大儿子点了点头,等师爷想法子,等了半天,也不见师爷再吭声,只好左右乱走,回头看到了不远处的刘公明,记得今天全靠他,大步走过去,说:“刘老师,今天多亏了你,要不是你这一身在雕阴城里数一数二的武艺,我爹非吃大亏不可。”

他压低声音,说:“那天你出城作战,我说了些不该说的话,你别放心上,哈?!我不是不想让你为朝廷立功,不是因为他娘的姓王的欺人太甚?!”刘公明微微点头,嘴唇动了动,说:“大敌当前,因为私人恩怨而不肯出力的话,城破之日,遭殃的不也有我们?!”

邓艾连连称是,说:“我记下了。”

刘公明转过脸来,坚毅地说:“邓艾,我想入营籍。”

邓艾吃惊说:“别。老师。你入营籍,以后哪有时间指点我们枪棒?!”

刘公明想了想,说:“我可以给你推荐一个人,他虽然年轻,武艺却不下于我,迟了,让姓王的见到,肯定是被他笼络走。”

邓艾笑道:“老师是嫌弃我兄妹吧?!谁还能和老师相提并论。”

刘公明说:“往西一家铁铺,里面有个叫狄飞鸟的流犯,一问就可以问到。”

邓艾合不拢嘴地看着刘公明,脱口道:“原来是他?!”

第一卷 雪满刀弓 十七节

近几天,新来的校尉陈绍武被人传得沸沸扬扬,从而连带了王统领夜访囚徒什么的,邓艾听说过,那流囚是这个人,是刘公明提起的人,而这个人,人家那边领先一步,自己家已经争取不及,因而说:“人家早被那边的人拉拢走啦。”他转而想到另一件事,沉吟说:“不过……”说到这里,他停住了话,只在心底想:传闻中的那一件东西,倒需要经父亲新提起来的那家伙探一探。

一时的走神很快被刘公明唤回,他因为没有听清刘公明说什么,连忙补问:“什么?!”

刘公明看着他,贸然断定:“这不太可能!”

邓艾很无奈地说:“怎么不可能?!什么事没有可能?!”

那边师爷开始唤他。他记得父亲所叮嘱的急事,不再与刘公明多说,随口说:“老师听说过博格阿巴特吗?!听说,他现在也在我们雕阴——”说到这里,是故作神秘地勾起两侧的嘴角。刘公明多了几分表情,两只眼珠睁大了几分,还在眼眶中小角度地东移西扫,几下之后,立刻收紧眼角,徐徐地说:“我听说他乃当今英雄,却不知是个什么样的人?!”

邓艾要的就是这种震惊,笑道:“我们很快就会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样一个人?!”

师爷又在一旁催唤,邓艾也就在刘公明的示意中走回去。刘公明朝他们说话的方向看看,回头又朝门廊回望,里外都显得颇为安静,再不会有什么发生,觉得时日宽裕,不妨去见见那位流犯,一是会会,二是解答心中疑问,看看他到底有没有投靠王将军,因为他要是投靠了王将军,那天那般情景,不可能无动于衷。

他想了这些,转过身,大步朝外走了去,来到杨家铁铺,杨家铁铺正热闹。

城里城外都不远,狄阿鸟家再不济也有十几套马车。

他家里的孩子多,眼看着挨城搭帐,都想进城去玩。几个大人回去说了地方,要往杨小玲家送两只羊,孩子们无不愿意代劳,都说“找阿狗玩”,“看阿狗”,是套两辆马车,拉了两车的小孩。

这时候,他们还没走,院里院外乱跑。刘公明来到,第一眼就傻了,孩子们虽穿着离开武县时动员妇女赶办的一批小袄,但还是让人感到不堪入目。

当初赶做棉袄,只能按批,而一旦按批,就要有个标准。负责人考虑到了孩子大大小小,高高低低,胖胖瘦瘦,也不过分出两种,一种大号,一种小号,穿在一个、一个孩子身上,那是千奇百怪,提溜达挂。

几个大不大,小不小的孩子只能领大号,几个小得刚会走的领了小号。

会过日子的妇女们提前觉得孩子们的以上能穿好几年,加了尺码,现在往他们身上那么一套,只见两扇袄面不见腿,雪地上一站,就像是裹了两只大会翅膀,看不到腿的鹌鹑。

这群孩子?!

要说是专门乞讨的小乞丐团伙,衣裳没有那么破烂,孩子的面相也不显可怜、猥琐,尤其是几个眼看着要长成的少年,他们虽然因为自己是流犯的家属,不能裹带兵刃,却把自己袖子上的棉袄扎起来,包上护腕模样的皮革,有两个还裹着单件的护具,而这些特殊的散件护具,营中士兵都不可能配发;要说他们是哪个武师带出来的一班弟子,大概没哪一个武师肯教那些看起来像是刚会走路的,教那些个女孩子;要说什么剧团,大概也没有哪个走村过乡的戏班子能养得起这么多孩子,而戏班子里的女孩们将来登台唱旦,唱青衣,要的就是那身妩媚劲儿,肯定不能和男孩子穿一个模样。

他分不出他们这一团是些什么人,疑惑地站了片刻,还是上前询问:“狄飞鸟是不是住这里?!”

门口的孩子都是知道的,纷纷告诉他:“他不在家。”

他正要转身离开,里面出入的大人看到了,以为是买兵器的,连忙过来招呼,问了才知道不是,他们记得狄阿鸟一早出门,倒不知道去了哪,把客人带进屋,对“狄阿鸟去哪儿了”是你问我,我问你。

狄阿鸟去时随口跟杨小玲说过去哪。

杨小玲见人走一天,到现在还没回来,还来了位客人,看模样像是贵客,连忙让许小虎去客栈找。许小虎也没敢慢,匆匆跑去李思广住下的客栈,到了一问,才知道干爹早走了。

李思广在里头睡觉,手下人给许小虎说这说那的,他们不免对自己家姑爷添个心劲,没担心也露担心地说:“这会去哪呢?!不会遇到什么事了吧?!”许小虎还是个孩子,一听他们的口气,半点也不敢耽搁,连忙跑回家,一进院,就释放了自己绷着的那口气儿,焦急地大喊:“娘。娘。他们说我干爹和赵叔叔一起走的,早走了,是不是遇到了啥事?!”

别的人还不觉得什么,杨小玲却“咯噔”一下。

狄阿鸟才来几天,对周围并不熟,平日也不出门,能去哪?他去找李多财吧,不和李多财说好,不好出入军营,而李多财夫妻是自打午饭过后,就来这儿了,来了,还说不想在营里干了,这肯定不该是找李多财,和他们走岔;去找王统领、陈绍武?!也不会,他一直都没去找过,今天怎么突然就去了呢?!要是没去找李多财,没去找王统领他们,这大冷天,两人没个去处,在外头一走就半天,找冻么?!

她出于女人的直觉,觉得不太对劲儿,把李多财叫了出来,问:“人家客人还等着呢,你说他能去哪?!”

李多财也上了心,反问:“他该不是去咱自家的营地了?!”

杨小玲摇一摇头,说:“这帮孩子午后才来的。”想想,又说:“你饭做得好,替我做着,我看看去。”

李多财凭空觉得不会出什么事儿,问:“那你没个去处,知道去哪找他?!”杨小玲一停,说:“我到范先生家看一看,他说不定是跟自家兄弟走走,一走,走到范先生家那儿了。”李多财想说自家少爷要是在范先生家,那也不会出事,更不该因为来个都不认得的客人就大老远跑回来,却没说出口。

杨小玲回到一窝女人堆了,找了条围巾,扎上裹裹匆匆出来,喊了许小虎一声,让他跟自己一起去。

周馨荷和李思晴都在柴房里呆着,一边忙,一边和大小杨氏说话,见杨小玲露个头,说一声要走,回头问李多财。

李多财说:“她见少爷还没回来,不放心,这边儿不也来了客?!”

老杨家的人都有点不自在。周馨荷扑捉到几分尴尬,连忙笑笑,说:“他又不是个孩子,有什么不放心的。这大冷的天,没事儿他也不会出去,还不是忙着张罗住的地方,少在咱家打搅?!杨家妹子能去哪找呀……”

李思晴是因为段含章在“坐月子”,呆一个屋子里心里别扭,才跟周馨荷一起来柴房的。她没多想,只觉得自己来了一天,狄阿鸟没和自己单独说过话,连面都见不着,就让自己呆在人家家里,又陌生又别扭,带着情绪嘀咕:“找他干什么?他还不是心里有鬼?!”

她是说狄阿鸟一时应付不了两房媳妇,害怕在人家家闹出笑话,躲出去不敢回来。杨家婆媳心里是真有鬼,此时更觉得她话中有话,是什么都知道,敲山震虎来着,尤知道人家的哥哥带兵送到家眷,馈物甚多,背景非同小可,都是又尴尬又害怕。

过了好半天,老杨氏才咳嗽一声,套个近乎:“李家小姐呀,你觉得?!我们玲对你好不?!”

周馨荷连忙更正:“叫她哪门子小姐,人家都说嫁鸡随鸡,老夫人比着阿鸟,叫她声丫头就行了。”

李思晴年龄不大,也知道自己对人情世故很糊涂,更知道周馨荷和自己都出自陇上,不会害自己,连忙假装懂事:“是呀。是呀。婶婶叫我晴儿的好。”

杨小玲对李思晴是很好,对哪个人都很好,这一天是忙上忙下,没一刻停歇。

李思晴当然得承认,接着说:“玲儿姐对人好,比我亲姐姐还好。”老杨氏也不想让女儿在娘家呆一辈子,试探说:“那以后让玲儿去你家,侍奉你,你看好不好?!”

周馨荷屏息凝视,回过头朝李思晴看去。

李思晴没听清,周馨荷也当自己没听见,以为能含糊过去,老杨氏却又说:“你觉得好不好?!”

李多财当老杨氏说话含糊,两人没听懂,重复了一遍。

李思晴不知道如何应付,尤其对“侍奉”一话,慌忙说:“看婶婶说的,怎能让玲儿姐姐去侍奉我呢?!”

周馨荷连忙咳嗽,抢了话却也没什么高明的手段,只是把意思说透:“是呀,这哪儿使得?!他叔现在这样,不成……”她实在说不下去,却又怕李思晴愿意,说:“玲儿还年轻,别把自己耽误了,他叔那而有不少没娶亲的朋友,现在都比他叔情况好,不如我张张这嘴……”

李多财只道她不清楚,瞎参合,听着外面赶人回城外营地,让勺给自己媳妇。他站到周馨荷身边,一弯腰,趁势打岔:“要是范先生家也没有的话,他能去哪呢?!我越想越觉得不对,是不是跟回去的人说一声,真是少爷在城外,让他快点儿回来?!嫂夫人,你快,快去,跟他们说一声,别让他们走了。”

周馨荷说句“回来再说”,站起了身。

李多财随着走到外面,一脱离众人的范围,就说:“嫂夫人,那个事儿,你还是问问少爷再说。”

周馨荷扭头打量他两眼,醒悟人家是支开自己,慢有斯文地说:“你什么人,有你说话的份么?!”

李多财有一种受轻看的感觉,却好言说:“她的事儿,嫂夫人还是少管一些为好?!”

周馨荷漫笑一二,问:“你这家奴,看上人家了?!要不,我去帮你说说?!”

李多财无奈,说:“我以为嫂夫人是个明事理的人,才支您出来。”

周馨荷颜色一厉,猛一伸指头,指住李多财的鼻子:“我是不明白事理,那又怎么啦?!要你一个家奴来数叨我?!”

李多财这才发觉这娘们才是最难伺候的一个,想跟她嚷嚷,觉得不好,只好委曲求全:“嫂夫人这是干啥?!”他小心翼翼地问:“嫂夫人没看出点什么?!小虎是少爷的干儿子,喊人家都喊什么?!”周馨荷冷哼一声,快步往要走的人跟前去,高声说:“见着阿鸟,让他赶快回来。”

说完一回头,理也不理李多财,往柴房走。

李多财闹不明白怎么了,回头时刘公明看天色不早,告辞要走,杨二送他到门口。李多财听他说改天再来,也连忙凑过去,道歉说:“亏您老苦等,少爷不在,您还是留下地址,改日让我们家少爷登门拜访。”

刘公明觉得自己那儿不方便,说:“哪里敢当,还是我明日再来的好。”

他看一看眼前说走就走,接二连三爬马车的孩子,忍不住问:“这些孩子……”

李多财早已知晓,连忙说:“都是些收养的孤儿,没有一点儿规矩,嘈嘈嚷嚷,扰叨了您老的耳朵。”

刘公明大吃一惊,说:“谁收养的?!”

杨二叹气说:“还不是他家少爷,人都到这份上了,还裹了一大帮孩子,日后真不知该如何养活?!”

刘公明肃然起敬,抱拳说:“世上贤士虽众,却不曾听闻一二,贵公子是真义士也。”

李多财胡诌说:“也就是以前家大业大,不显拖累,现在境况不比了从前,少爷他,不愿抛下不管。”

刘公明脱口道:“好一个不忍抛弃。”

车上的人被提了歌头,唱着走了,剩下的孩子一个一个挥手。

刘公明头皮有点发麻,叹上口气,担心地说:“这些孩子,管教不说,该怎么养活?!”李多财送走他们,看看天色,站在外面寻思:“怎么还不回来?!难道真出了什么事儿?!”他叹口气,回来进到柴房,把饭做好,屋里的人也都在问:“那范先生住多远?!”

正说着,杨小玲回来了,告诉大伙说:“他们确实去了老范家,说一起去城外的岗上看星星,你看他,就跟孩子似的,都多大了,说去看星星,就把媳妇扔家里,自己去看星星,这都什么时候了,还不回来?!”

第一卷 雪满刀弓 十八节

西门外有一片山,势起落不定,山却不过百余仞。

山上头也不见多少植被,大部分是光秃秃的,就地形而言,它对雕阴起不了居高临下的作用,却因为处在连接下郡的要道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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