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绚日春秋-第3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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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阿鸟跳下来,回头扶过董国丈,眼前出现一所大园子,灯笼高挂,宾客如云,来往交织地都是挑夫。好不热闹,回头看一看,半路汇合的自家马车也已经停了妥当,就跟董国丈说一声,走过去。问谢先令准备什么东西。
谢先令往两旁看了一看,才敢凑嘴,低声说:“一箱子是鸡蛋,只有十来斤,别的都是草,一箱子是一对大大的仿古花瓶。另外。还有两袋大个的芋头。”
狄阿鸟把耳朵收回来,震惊道:“你说什么?!”
谢先令笑道:“怕什么?!有国丈照着咱们。
还怕人家退礼逐客?!”
狄阿鸟往回看看,见狄阿孝、赵过都下了马,李思晴也下了车,正和小棒头相互扶持着,生怕泄漏礼品数量,使得大伙没有底气,连忙忍气吞声,扭过头,一看董云儿和董国丈冲自己招手,跑过去,凑了脑袋,转着两只眼珠儿,问:“你们送什么来了?!”
董国丈底气也不足,瞄着别人家往前抬的大个箱,把自己觉得像样的嚷出来,说:“十枚蒜头金,两双玉玩,其它都是一些零碎玩意儿,押箱子地。”他口气一转,连忙去摸狄阿鸟地底,问:“你呢?!”
狄阿鸟清一清嗓音,乐呵呵地说:“十斤金蛋。两只这么大、这么大的大古董花瓶,还有芋头银,整整一箱。”
董云儿和董国丈有些儿傻眼,一人扯住他一边。
董云儿干脆动手动脚地敲打,冷笑道:“你是有钱没地方花?!竟然还跑我们家去借我爹爹的衣裳?!”这么一嚷,董国丈往他身上瞅,看了一眼,指着说:“这衣裳。这衣裳。”狄阿鸟将借来的衣裳一撑撑开,乐滋滋地抖动两个宽大的袖子,转一个身,让董云儿也感觉、感觉国丈的感觉。他感到眼神始终不对,疑惑不解,把袖子交叉,双手捂住小腹,低头仔细审视,发觉胸前有一排大圆饼,长出一个、一个,“寿”,皱眉想一想,旋即开颜,说:“这上面写的是‘寿’字吧。寿好。多福多寿?!嗨,嗨,老头,你别抢,我真地就看中这一身,气派?!”
董国丈愕然道:“你拿这一件衣裳怎么穿得出去?!你——!你小子倒是怪识货,这件衣裳是你那宫里头的姐姐做给我过寿的,一次没有穿过。我只问你,这上头有‘寿’字,你要是穿了进去,人家不笑话死才怪。”
董云儿成了掩嘴葫芦,退了两步,站他后面,只见背上顶着的“寿”字更大,怎么看,怎么像是一只带壳的乌龟,连忙说:“爹。你还是到车里,跟他换换,你看他噢。”
她前伏后仰,引得管家也笑,后面的狄阿孝、赵过不知所以,特意跑过来看,狄阿鸟接连不让他们笑,他倒不觉得自己的衣裳哪点儿不合适,只是头上裹的有布,需要一顶帽子,就把董府管家的耷拉顶员外帽取下来,一边走一边掩耳盗铃地窜口供,说:“咱们的礼,是一百到底多少只,八十八只金蛋?!两个这么大地古代花瓶,一箱这么大个,的芋头银,整整装了四层!”
董云儿竟然相信了,倒是董国丈嘲笑说:“你也听他吹?!他那风一刮,没什么准,反正咱得小点心,免得露馅时沾着咱们。”
他们越是害怕沾,狄阿鸟还越跑得快,众人齐下手,一口气跑到董国丈前头,只听得狄阿鸟报价:“博格阿巴特 狄阿鸟,礼金六十八个金蛋,两个前朝大汶店青花瓷器花瓶,一箱芋头银,约值纹银五千两。”
紧接着,贴着封条的礼箱往两旁一撂,笔式清声高唱一遍。董国丈和董云儿递交着礼品,就见他走在前面,并不等自己这儿的人,背负两只大袖,摇头晃脑地带着自己的人走到人头重重地深处。
第二部 击壤奋歌 第三十一章 九五之尊践宝座,兵势失利遣疆臣(37)
这场筵席,有礼是客,无礼进不来,主人要先拿到外面的礼单登记薄,才能唱客入座。人们进来,经过布置得大园子里,分成三五六九等,攒成团,笑音不绝,大噪不止。
狄阿鸟过了廊口,转到一旁等了一会儿,见董国丈在主人陪伴下进来,大叫招手。
董国丈是重要的皇亲国戚,不好乱跑,跟身边董云儿说了句话,董云儿提了裙子过来,要跟着去四周看一看热闹。
他们聚在一起,倒也不见李思晴和董云儿记什么前嫌,先后往最热闹的地方走去,那儿围成一大圈。走过去,是搭出来的一个大舞台,“咿呀”细嗓甘甘绵绵,络绎不绝,只见上面女子纱质露背,踮脚举袖,舞着云霓衣裳,舞姿撩人,她们前面有一个圆毯,上面卧着一个金发绿眸的女奴翻滚,除腰下荷叶状的小绿裙,浑身再不赤裸裸,两只玉、峰打着油,随着脚步颤巍巍地晃动,时不时抚臀伸颈,娇啼不断,使周围打转的男宾不住侧目。
抱琵琶的歌伎尤显不够,弹起轻快的小调,不停煽动气氛,嗲声唱得不堪:“红绫被,象牙床,怀中搂抱可意郎。情人睡,脱衣裳,口吐舌尖赛沙糖。叫声哥哥慢慢耍,休要惊醒我的娘。可意郎,俊俏郎,妹子留情你身上……”
狄阿鸟来不及观赏,身边的李思晴转脸拉着要走,而董云儿长啐来推,只好跟谢先令说:“哪知长月风气变成这一个样!”
谢先令一边品味,一边说:“沾染的胡气,胡气,听说……”
他不由自主地说着,突然想起自己在狄阿鸟面前,连忙收住下面的话。狄阿鸟嗤笑。搂着他的脖子,小声说:“你以为是胡气,确有一些部落不禁交欢,但他们多是出于本质,什么时候来文的,嬉笑弹唱,取淫做戏?!告诉你,他们的野合节日神圣得很。”
谢先令连连点头,附和说:“那是。那是。”
董云儿老觉得他们在猥琐地交流心得,伸手揪了只耳朵。说:“快走。”
狄阿鸟记着在行馆的一场架,立刻朝李思晴看去。暗中担心:“千万不要再因为这个事在这儿打闹。”
李思晴没有在意,发觉赵过和狄阿孝两个乡巴佬跑远,小棒头追了去,一起扫荡人家桌子摆放地水果,挽住狄阿鸟的胳膊往前移动,她记得自己和董云儿的一场架是自己理亏。连忙接董云儿的话儿,变相示好,吐出来一句:“你别让咱姐姐心里不高兴。”
董云儿不免误会,反唇相讥:“他色与不色,和我也没什么关系吧?!”
谢先令看他三个有点儿卿卿我我的势头,悄悄举脚。
狄阿鸟为避免董云儿再揪耳朵,不知怎么回事一伸臂,搂在盈盈一握的腰上,心神不由一荡,顺便揽来身边。董云儿没吭声。只是自后面狠狠地掐了一把。
狄阿鸟忍住没有呼痛,只想让两个人和好,拉过董云儿的手,自背后朝李思晴摸去。董云儿挣几挣,没有挣脱。就摸去了李思晴那儿。李思晴觉得狄阿鸟不会背过来抓她,摸一摸,抓住了董云儿的手,猜她是想跟自己和谋,算计一下狄阿鸟,叫道:“姐姐。”
董云儿也不能把这一动作当成自己在挑衅。善意地笑一笑。
两个人于狄阿鸟背后拉了手。还肯说话,狄阿鸟放下心来。
前面一团嬉笑。好些个年轻男女正在玩有彩头的投壶游戏,其中一身艳装的淑女娇笑一团,耍赖一样站得很近。
只见她伸出粉团团地脖颈,好像来到瓶口的上头,眼眯眯,瞄来瞄去,扭腰那么一投,孔雀翎尾杆地长箭打着转奔去,还是十二分淘气地碰一下瓶腰,滑落在地,好像和她开了个大玩笑。
李思晴于这一刹那间转过头来,一头藏进狄阿鸟怀里,有点儿慌张地说:“我表哥,他怎么也在这儿?!”
狄阿鸟一时没有想起来,问:“你哪一个表哥?!”
几人也转过脸儿,一个往箭壶前面走的,正是前些日,在中正楼见过的裴三公子,他有点儿发呆地站着,不大自然地看向李思晴,说:“你们,你们也来了?!”
旁边一个华服少年自一旁撞他一下,小声说:“赶云,你到底还玩不玩?!”
狄阿鸟见那裴赶云看向李思晴的眼神中掺杂着一闪而过的怨戾,回想那日的情景,知道对方已经生出一种无法忘怀地屈辱感,或许会从此自怨自恨,陷入一种狭隘的狷忿中走不出来,忽而心生怜惜。此时此剩,狄阿鸟好像已记不得自己当时的心情,只是觉得对一个小少年威逼恐吓,没有什么光彩的,既然事情过去,自己也不能耿耿不忘,何况面对的还是李成疆的亲戚,笑了一笑,说:“你玩。”
催促裴赶云的华服少年在董云儿和李思晴脸上看了片刻,一点儿也不去管裴赶云的感觉,热情地招呼:“一起玩,现在的彩头是一把宝剑,你们要是有着本事,干嘛给别人留下?!”
董云儿往前后左右都看看,没有个去处,觉得让狄阿鸟跟他们熟悉、熟悉也好,鼓噪说:“玩吧。”
狄阿鸟点了点头,说:“就投那壶?!”
华服少年道:“一组两个人,一人十支箭,二十支箭,轮一遭下来,投进去的箭最多,就是赢家。”
狄阿鸟怕自己玩起来,董云儿和李思晴只有一个能加入,分不均,连忙说:“你俩玩,我站在一旁打气?!”
华服少年大喜,说:“一个也投不中地,中壶数最少的,得当众献曲、献艺。裴赶云。快。快。”
狄阿鸟微笑着站在一旁看,见裴赶云过后,董云儿上去,“嗖、嗖”地投,十进其八,而李思晴也不是那种拿捏得娇娇女,投中了三个,使得众人意想不到,也大为高兴,哈哈笑一阵。狄阿孝和赵过他们也跟过来,站在圈外,跟狄阿鸟说:“哪儿也不见博小鹿?!”
狄阿鸟觉得路勃勃和褚怡跟着费青妲,应该跑不丢,微笑不语,突然感到谁从后面拍自己肩,想是谢先令,回过头看了一看,面前站着一个非常漂亮的青年,两颊略嫌一丝消瘦,收在一块尖下巴上,目光中有一些沉稳,不由道:“是你呀,田云?!”
田云往身后看一看,小声说:“你怎么也来了?!”
狄阿鸟亲热地拉过他的胳膊,说:“我怎么不能来?!我送了一份大礼,就来了。真没想到还能碰到熟人。”
田云笑了笑,说:“这里面好些人都是你的熟人,只是你不认识罢了……”
他一伸下颌,朝前面示意,说:“裴丞相家地公子倒没有,他跑得快。”
狄阿鸟脸色一下变了,对他来说,丞相姓什么,叫什么,都不太重要,自己反正不认识,将来挂上关系时,再从中正楼,或者熟悉的人那儿打听即可,今天来,主要是设法认识几个官员,日后也好来往,免得没有耳目,连朝廷的风往哪吹都不知道,此刻一下儿想到裴赶云也姓裴,而且出现在这里,怕是丞相家的人,奇怪的是李思晴也不知道,心思一转,不免暗暗自怨:“礼都送了出去,还不知丞相姓甚名谁。有我这样的人么?!”
田云看他变了样,只道他心里别扭,笑道:“他们不认得你,就是认得,这样地事儿,谁也不会主动提?!你还是一百二十个放心。”
狄阿鸟好不容易逮个对自己有来往地熟人,情知得好好问一问,连忙执住田云胳膊,走道一旁小声问:“裴丞相什么来历?!以前没有听说过呀?!”
田云张口结舌,无奈道:“你这浑人,竟然不知裴家来历?!裴家从西陇迁过来,落户直州,家中时出将相,堪称关中第一大门阀,你也在西陇发家,竟然不知情?!我以为你是 你正因此才过来。”
狄阿鸟眯缝起眼睛,向众人环顾一遭,故意说:“裴氏难道比得上张更尧,鲁总督,谢道林?!怎么就脱颖而出,当上了丞相呢?!”
田云笑道:“我曾猜想过,觉得仓陇兵比直州兵善战。
朝廷倚重他们,就可以使他们和关中互为犄角,此时陛下突然动了张更尧,仓陇军系不免群龙无首,心生慌乱,人事变动,即便鲁总督也不好安抚,找上一个一直和他们密切往来的做丞相,能安军心吧。”
朝野不再是文弱圆滑之辈才聚集之所,悍臣遍地,手头上有一些资本,性野人横,外朝总领百官地人一定得镇得住。
羊杜被提上去,国王除了结恩扶持之外,还可以近一步控制西陇集团,算一个异数。丞相不一样,不能再含糊,地位、威望和人脉不过硬,难免镇不住朝局,外朝动荡,群臣相互倾轧,从这一点出发,没有百分之百的合适人选,选择代代出将相的直州大阀,即便镇不住,也对加强君权有利。
光是目前这一个“代”,就表示要让丞相自生自灭一阵,
那么,丞相藏藏掖掖,举办筵席试探百官,那就更不奇怪。
第二部 击壤奋歌 第三十一章 九五之尊践宝座,兵势失利遣疆臣(38)
狄阿鸟豁然开朗,看了看田云,打着马虎说:”小田兄弟少年英雄,这些事都想得到?!为兄受教。不过这朝廷里的事,咱们还是不要管,正所谓:陛下一句话,天气就变化。说到底,不还是陛下说了算?!”
田云笑道:“你倒看得透!”狄阿鸟捧腹谦虚,想问一些儿别的,发觉田云有点儿站不住,总往对面望,也扫了好几眼,见那儿簇拥一亭的闲爵,不时闷闷不乐地交头接耳,突然不知怎么回事儿,竟觉得国王登基是率先拿他们下的刀,这些人未必老实,很可能趁国王统治未稳,闹腾一阵,转脸就要说给田云知道,让他心里也有一个数,却欲言欲止,忍住不说,只是笑着问:“你和谁一起来的?!”
田云让他瞅瞅自己的胳膊,上面挂着一抹黑布,说:“我?!还不是跟家父一道,看这儿有个人像你,过来看一看。”
他邀请说:“我们现在已不分敌我,来往也方便,要不,我带着你见一见我父亲?!”
狄阿鸟觉得一堆高爵正失落,摇一摇头,因为实在找不到像样的借口,干脆押出袖子,让田云看一看自己的衣裳,说:“你看一看这身衣裳。还是改日吧。”
田云不知道他有趋利避害之心,笑得合不拢嘴,说了几句话,离开狄阿鸟去找父亲。
狄阿鸟真想问问他,高爵之中有没有相互通气过,然而却知道两人虽有神交,彼此还不太熟悉,只好叹了一口气,转过头来来找谢先令说话。
上找下找,找不到了谢先令,他话憋到心里怪难受。跟狄阿孝、赵过说了一声,举脚离开传出一浪一浪叫喊的投壶场,到处寻一寻,走了半圈,没见着谢先令,倒迎面遇到李玉。他对李玉的印象不深,而李玉、也未必留意过他,两人若不是面对面地遇上,免不得擦肩过去,然而终究是脸对着脸。四目交织,实实在在。
李玉穿着绣花的对襟袍。有点儿像旗袍,脚下短靴,只是有点儿畏头畏脑,他身后带着一个年过古稀的老秀才,布袍小帽,毫无出奇之处。只是让狄阿鸟认着眼熟。
狄阿鸟有点犹豫,他也没在第一时间辨认,只是相互伫立,面面交观。
两个人最终还是决定开口说话,几乎异口同声道:“原来是你(你是……)。”
狄阿鸟脸皮厚一些,笑了笑,说:“我一直想去见你,看看你现在怎么样。”
李玉点了点头,看他瞅着身后的老人,似乎有点儿不放心。斜里走了一步,交颈说:“是自家人。”
狄阿鸟倒没有往上面想,正在考虑是不是告诉他,樊英花拜托自己找到他,和解一番。忽而突发奇想,打算验证唐凯和他之间是不是在来往,扯过他袖子,显出几分急切,小声说:“她是不是把我忘得一干二净?!你告诉我。”
李玉果然扯着他就走,声音中透着权威:“谁告诉你的?!你自己不知道?!”
狄阿鸟心里只剩一个声音:“唐凯。”他深深吸一口气。笑着说:“我自然知道。你怎么也知道?!”
李玉没有吭声。
狄阿鸟就落井下石,训斥道:“现在都到什么时候了。你们兄妹俩还不能同生共气,你算计我,我算计你,白白便宜了外人。”
李玉见他好像什么都知道,叹息说:“我没有别地意思,只怕她冷不丁跳出来搅局,把我的安排打乱掉。既然你知道,她也肯定知道,你让她走得远远的,我们兄妹,总要活下来一个。告诉她,父亲的仇,我来报。”
狄阿鸟分明地看到他脸上的青筋毕现,慢慢嚼动,回想起他和樊英花之间的点滴,突然觉得手足之间安稳时不免争权夺利,然而一旦到了危急时刻,冥冥中似乎有一只看不见大手把他们唤至一起。
为了让两人之间,从此相互信任,狄阿鸟想也没想就居中促成,一字一顿地说:“她现在更担心你。”
李玉有点儿感动,喉结动个不停,说:“我也是,早知今日,当初就该处处听她的,外人的奸计也就无法得逞。”
狄阿鸟也正要代樊英花问他父亲的事,左右看一看,生怕李玉会带过来耳目,就一味和他绕着人堆走,觉得在乱糟糟的人堆里说话最安全,只要不是站着不动,就能知道有没有盯梢,哪怕周围地人听去,一句半句,他们也不知道说些什么。
李玉却相反,一心想去人少的地方,摸到僻静角落。
狄阿鸟没有办法,只好随了他地便,直到一起走到舞台后面,大树根上的墙旮旯处,方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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