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绚日春秋-第2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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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燕詹苦笑道:“这都不重要啦。就怕来的是撒察。他要是肯来。就已经是站到别人那边了。”
飞鸟的脑袋顿时轰隆直响。在他的计划里。明天天一亮,他就让夏景棠的旗牌官下去集结人马,争取军心。到时,张铁头手里拿到了粮草,撒察最起码保持中立,哪怕一时半会拿不到军心。两方也会在足够的中间势力斡旋下,摊开桌子,反复地商酌。可现在?张铁头夺粮的行动被自己暂停,再去下命令的人派都派不出去,而撒察,很可能已经和自己的岳父,韩复一齐狼狈为奸。自己竟孤立得只有几百弟兄,几百老幼。到谈判时自己什么筹码也没有,又不能靠拘拿在手的一干军官胁迫,真成了不放不行,放了就会被人报复。
他脸色很难看地说:“真是人算不能天算啊!”
龚山通似凝重又似愁苦凑过头来,歪着脑袋等飞鸟说什么,见飞鸟似乎有些呆滞,便大骂韩复开了:“这个忘恩负义的狗贼。就该把他牢牢捆在县衙。”飞鸟微微一皱眉头,给他摆了摆手,喃喃地说:“这就是人望啊。说到底,是我们得不到人望。草率了。唉,就是昨晚没让铁头按兵不动就好了。他若是今晚抢了粮,我们可有粮草利用。”
这是白燕詹和龚山通碰头商量,为了尽量避免兵变的先手打算。白燕詹上了年纪,睡觉去了,龚山通只好一个人承担,便往自己的嘴巴上捞了一巴掌,埋怨说:“都怪我。”
飞鸟说:“怎么会怪你呢?”
院门相互喊了一阵话。不等弟兄们来报。飞鸟就听到了他们的来路。他们果然是撒察的人。不一会,祁连回来。那里已经响起整齐的呐喊:“不放人,我们就攻进去。”飞鸟也没有亲自去看,只是一味大骂:“撒察,你个王八蛋。”祁连说:“该说的话都说了。你岳父、韩复都在撒察那。我劝他们不要生事,免得伤着人质,他们还肯听,可撒察却不管。“
飞鸟冷静片刻。说:“也是,杀了这些人,他撒察反倒高兴。”
他下令说:“只要他们敢轻举妄动,就不要留情!”
祁连应了一声出去。过不一会,有弟兄来禀报:“他们动手了!”一时半会,那里还能撑得住。飞鸟倒能沉住气,给龚山通说:“撒察倒越来越阴险。他怎么就是个小人呢?要把我们大伙全置于死地。”他下决心说:“我要杀了他,我一定要杀了他。”
突然,他听到了什么,神色又变。几个头目弟兄也听到了,连忙站到跟前。飞鸟给他们说:“是在敲墙,骂撒察还真骂错了!”
这所院子有两排砖房,一排是东西走向。旁边是牲口棚,西侧接墙。东侧则是一块空地和几许草料,一排是接着东墙,抵着县长的宅院。南北走向的房屋曾被县里作为里亭乡开会用,比较大,人质就集中那里面。
飞鸟在脑海里重现一下屋宅的构造,说:“他要吸引住我们的注意力。营救人质。你们支援院门,让祁连把弓箭手偏压,射住韩复的小院,千万不能让他们把人质救走。”
这几个头目迟疑了片刻,鱼贯而出。一个走到最后的到了门槛面前回头,大声说:“形势不妙,咱们什么也别管了,突围吧。”
龚山通打地下一骨碌爬起来,骂道:“人质若丢了,还突个屁的围!”
飞鸟把手拿在脸前。有力地往前一挥,继续在屋里踱步。睡醒了的白燕詹自外面翻过来,大声说:“主公。这可怎么好哇?”他仅仅拿手往龚山通身旁一指,便再不吭声。白燕詹小心翼翼地坐过去,立刻又爬起来。要求说:“得让夏景棠说话。”
飞鸟没有直接回答,只是说:“打吧,弟兄们见见血,这是好事。”
白燕詹伸出脖子,向背后指手,问:“为什么不要他说话?”
飞鸟没好气地说:“他们的目的已经暴露了,那就是抢出人质。让夏景棠说话,就表示我不敢杀人质。”
白燕詹慢慢地坐下去。和龚山通一起看飞鸟来回踱步。要渡过这漫长的等待。
※※※
关押人质的屋子早已骚动。
有的军官哈哈大笑,有的把守屋门。唯独夏景棠和冯山虢犹如老僧入定般坐着不动。突然。墙壁上发出一声巨响,似乎整个屋子要塌倒一般。众人齐声欢呼。李思广看着他们,倒有些为博格担心。敲击一声比一声紧,不过四五下,两三块砖头“哗啦”一声掉在地上,墙上竟多出一个碗口大的洞。
李思广站身起来,跟在别人后面看,只见那洞口一块一块地扩大,很快超过人头大小。他似乎看到众人的逃脱,不禁回头看了夏景棠一眼。这时,洞口传来火光,响起了两声惨叫。他回过头,便听到了第三声。锤击再也没有落下来。几个离得近的军官连忙用自己的手挖,不几下,那洞便已过下肩膀。只因为开的位置较高,却还是不能过人。
军官们更为卖力,挨不到砖头的就在外围指挥,连连说:“拔那块,拔那块。”
正是他们为逃生拼命的时候,背后有人叹息一声:“你们就使劲地拔吧,就逼博格动手杀人吧。”
这声音有点哑,却一下打消了大伙的激情和踊跃。
李思广本还以为会是冯参军,一回头,才知道竟是夏景棠。
夏景棠痛苦一笑,说:“救援的人是怎么死的?被射杀的。博格有五十余名弓箭手,即使能出去,也是插翅难飞。你们这样经不起诱惑,会不中埋伏?”他又说:“我出去,就能保证全军不受胁迫。外头的人要救也只为救我一个。他们想靠出其不意,却已经失败。你们还期盼什么呢?”
※※※
天慢慢地亮了,收罗尸体的军卒把死了的弟兄放在一排,整整十二个。
飞鸟站在他们面前抚摸着自己嘴唇上的绒毛,眉头越来越紧。他沉痛地说:“足足十二个弟兄!”祁连安慰说:“他们一涌而上,伤亡更大。”飞鸟猛地转脸,似是极为震惊,却又一分一分收敛道:“那是他们的人。死再多,和我没关系。”他抬起头,在天空的两角看几眼,惆怅地说:“今天会是怎么样一天呢?我大哥他知道吗?”
祁连慢慢地低下头去,心想:事到如今,硬是把自己都搭进去了,还不够情至意尽吗?
飞鸟却不知道身边的兄弟已经不满了,回头絮叨说:“过了今天,我想去看看我义母。把她接去我们山寨。”
祁连说:“是啊,这儿刀光剑影的。”
飞鸟拍拍他的肩膀,笑道:“兵是越围越多了,事不成,你一定要想法逃出去,替我照料好阿狗和阿瓜。这两个小笨蛋还等着我给他们带好吃好喝的呢。”
祁连勉强一笑,说:“以阿鸟的神勇,把他们这点人放在眼里了吗?”
飞鸟豪气大涨,抚掌说:“是啊,我还有尚方宝剑呢。”
※※※
第二部 击壤奋歌 第二十八章 声东击西诈中诈,半江碧流泪沾衣(7)
说到尚方宝剑,飞鸟隐约有点后悔。若说他见识浅薄,迷信此剑,则不然,按他自己的说法,他在少府尚方属把玩秦汾的刀剑时,夏景棠还不知道在哪抱儿子呢。如此说来,他自然知道那剑仅是授权的凭证。可昨晚那会儿,他太乐观了,一心想靠夺剑消减夏景棠的威信和权力,利用对天子剑的世俗迷信代天罚罪,这才下了人家的御赐宝剑,杀了一剑血。这会,他开始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在那会儿头脑发热,把事情做绝,只好在亮晶晶的头颅上团了一把又一把。
光头越发油亮,他心里也愈发烦乱。他顾虑重重,再看手下的头目们,也没有昨晚的壮志,个个少言寡语,闷闷地围了野火架子吃饭,便连投降拓跋部的最坏打算都再想一遍,只是恨拓跋巍巍不来,自己的人没有人手一双翅膀……。
眼看短暂的早晨从手缝里一分分溜走,放手一搏再所难免。他起身做出决定,给祁连说:“跟他们要辆车。回头挑上几个弟兄。咱们把老夏送回军营……顺道看一遍他的兵!”
龚山通打了个寒蝉,连忙说:“这不是往恶虎嘴里送食吗?”
飞鸟笑儿不言,心中却想:而今手里除了人质,什么也没有握到,已不能仰赖中立方,倘若不一营、一营地观兵,怎么取得他们的信任?白燕詹听得清楚,也连忙丢下一盏瓷碗,跪到他面前劝阻。一干头目兵卒举止无措,紧跟着他们,全都跪地不起。祁连抢去他们身边,不知怎么好地还顾飞鸟,却也说:“还是先去见见你岳丈吧。兴许……”
飞鸟简短地打断他的话,一俯身。对准近处的几张脸狞笑道:“没有兴许。大丈夫横行天下,就得去虎口求食!区区几兵,能耐我何?”他学了夏景棠的样子,斩钉截铁地大喝:“令下!”且等众人抬头,又宣布说:“祁连给他们要一辆马车来。就说,我要带着老夏,去看看他的兵。要是兵不错,就放了他。龚山通。你带着余下的弟兄守好这些俘虏。端茶倒水,切不可怠慢,免得他们不要命。他们在你们手里。我就安全。”
他把话说完,转脸看住祁连。不快地哼哼两声。祁连连忙抱手低头,片刻后省悟,跺脚呼道:“扎!”说完,再一低头,按剑转身,向院门走去。
白燕詹和龚山通从来也没见过这般人物。久难仰视,上去搂了腿流涕。飞鸟甩腿摆脱他俩的纠缠,心中埋怨道:“他们投靠我并不久,怎么都忠成这个样?一大巴年纪了,却见不着我就六神无主……?”他先拉起来一个,再拉起来一个,严厉地一吼:“不可哭!”
龚山通连忙在脸上捞两把,强笑道:“不可哭,不吉利。”
飞鸟原本要强令他们笑一通,想想,那样未免有些荒唐。这便拿出夜宴剩下的两坛酒,分发碟碗,假惺惺地说:“我这儿还有酒。留守的弟兄们喝慢点……什么时候喝完了,还没有我的消息送回来,就散了吧。回家种地。”跪倒的众人无不抬头,摆出一排排泪眼。飞鸟心中笑个不停,却继续往下嚷:“你们都不是做匪的料,没了我该怎么办?要是还听我的,就记好,不要再去做没本钱的买卖。好好种地。多收粮食。收了粮食,也别不舍得吃。一顿要啃两个馍馍……”刚说到这里,一声悲啼就响了。几个弟兄已忍不住张大嘴巴,呈嚎啕之状。龚山通泣声连呼:“都不许哭!”话未完,他自己已经先哭出来。
顿时,地上,枝头,房顶,满院男儿哭声震霄,如丧考妣,景象悲壮。
屋内被关的人质们无不竖耳,忽又听到飞鸟吟云:“提剑一万里,缔义未经年。何来感愁事,尽哀折吾前?看我行车马,但入虎穴还。自哀还自乐,无事且无言。(拿着剑跑了上万里,和你们缔结恩义的时间还短。你们怎么这么伤感,拜倒在我面前痛哭不止?就等着我驱车行马,从险恶的虎穴进出吧,倒时让你们哭了又笑,因为没事而没话说。)”
人质们一片茫然,但听到外头哭,心里就畅快,无不沸腾大叫“贼他娘”。几个参军文人忙于咀嚼诗意,正在揣夺,外头响起一片哗然:“带上我”,“还有我”。人质慢慢地沉默下来。外头声音渐弱,而后消失。
正是他们觉得到了议论怎么回事的时候。却是有人大呼:“我等留下,也一样和主公同生共死!要是主公不回来。我们就杀光人质,跟他们拼了。”这呼声落了,又是一阵赞同附和,渐渐汇成誓言,齐声道:“我等留下,也一样和主公同生共死!要是主公不回来,我们就杀光人质,跟他们拼了!”
夏景棠浑身一震,冷飕飕地看向冯山虢。
冯参军则扫过一群刚刚兴奋过的人质,兴叹道:“博格真英雄也!”
正说着,屋门洞开,一人进来说:“恭请夏令公!”
※※※
龚山通一传达博格要和夏景棠一起入营观兵,让李思广陪同的话。人质便送他了个“博疯子”的绰号,这绰号已有赞许的口吻。他们并不拒绝龚山通要借盔甲的请求,只是一边卸甲,一边送人,先送出夏景棠,再送李思广,无不叮咛说:“博疯子是你姑爷。你一定要好好斡旋。”
李思广心神不定地和他们告别,大步出门。
阴天风凉,他掖了掖披风,没有尽快地跟了夏景棠入车,而是看向上马拉缰的飞鸟,恨恨笑道:“我怎么会把我妹子嫁给你这样的疯子!今日且看你的下场。”飞鸟不好意思地嘿笑,正要催他上车,看到他目比马车,把撑披风的手有力地旋了一周,捏成拳头,便慢慢地收住了拉展的嘴角。
李思广冷冷地一哼,从几名军卒面前走过。
飞鸟招来祁连说:“那老夏武艺出众。你带着弓手巡车。多用厉言震慑!”祁连点了点头,扭头看向同去的弟兄。这些兵卒还在抱着借来的盔甲,倚马更换。他说:“我就怕这半条街。撒察的兵听说你要带着夏令公去观兵,简直都乱了套。他们都兴高采烈地围到路两边,好像没和咱打过夜战一样。我估计,这是撒察他们特意安排的。”
飞鸟把视线放在他的目光处,凝重地说:“我走前面。邀请他们一块去!倘若让他们一直有抢去老夏的机会,他们便不会现在下手。”
※※※
有了一阵准备。他们便踏上前往军营的路。
县衙后院便是供车出入的半条街道,相当宽阔,且直通南门。此时正像祁连说得那样。整整半条街上挤满了用胳膊搂携兵器的兵卒,且相互指点笑谈。飞鸟驱马走到前头。还没有说话。已经有兵惊叫:“博格!”更多的兵从离路心稍远的地方往前挤,争相观看。飞鸟在马上荡鞭,大大方方地冲他们嚷:“见过我博格了?我俩腿俩胳膊一个脑袋,和你们没有两样吧?!要一定说有不一样的地方,就是我剃光了脑袋。不能不剃啊,里头的智谋多,油大!”
兵卒们成片哗然。有的藏在人海里喊:“他们都说你犯上作乱,是真地吗?”
飞鸟压着手掌,高声否认道:“谁说我犯上作乱啦?!啊?!我是要那些当官的把兵权给我,好打胜仗!他们胆小避战,兔子一样缩在县城南面,一天天贻误战机。我不争,怎么办?要眼睁睁地看着拓跋部的敌人兵临城下,打我们个措手不及吗?要是你们一定说这是犯上作乱。那我就犯上作乱啦。为啥不要脑袋干这事?还不是别无选择了!”
兵卒们像是一团干柴,举着兵器欢呼。飞鸟仰身马上,阅兵一样穿梭。到处向他们摆手,和他们一起高喊。声势越造越大。渐渐汇成短而有力的“嘿嘿”声。飞鸟走了一段,又执缰回来,在他们面前大呼:“我要和夏元帅一起去他的军营。问问他的兵愿不愿意和我一起打仗,打胜仗。问问他们有没有血性,敢不敢斩将夺旗!你们跟我一起去看看。好不好?!“士卒踊跃大叫:“好!”飞鸟便又大喊:“你们帮我做个见证。看看咱夏景棠元帅是不是个巴特尔,是不是个容得下我博格的巴特尔……愿意地举起你们的拳头,骑马、步行,跟上我走。”
※※※
街面上爆炸了一样。车里的李思广和夏景棠都觉得耳朵听不过来。夏景棠按按李思广,掀开车帘往外投了一眼,只见人臂挥舞,兵器高振。像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海浪。李思广不放心地朝他看去,解释说:“这是撒察的兵。和他往来得早。夏帅万勿过虑!“夏景棠慢慢地放下帘子。冷冷地说:“乱天下者必此人无虞!”
李思广吓出了冷汗,连声说:“夏帅何许人?传扬出去,士卒百姓必信而附他!”夏景棠老气沉沉地叹息了一声,温和地说:“小李将军勿怕。我决不和别人这么说。只是,我得提点你父子两句,能远则远,万不可和他走得太近。”
李思广心思百转,苦笑道:“他做此犯上之事,还能再蹦跶几日。只是苦了我那妹妹!”
夏景棠看了他一眼,说:“你明白就好!”
※※※
马车在骑士们的围裹下往前走。走过去,屁股后面就被士兵们一窝蜂地缀上。再走不远,两路兵卒渐稀,百姓渐多。他们欢呼过后,拉着钉耙之类的农具,一样追奔到马车后面看热闹。
在街头观看的韩复和李成昌面面相觑。他们等来撒察,无不说:“撒将军。快勒住你的人马啊!”撒察身边的参军领司马岑金不等撒察吭声,已拭汗而嚷:“驰乱。士卒驰乱。哪里还能约束得了!”
李成昌老成谋国,扇着手掌说:“算啦。这样一来,昨夜的事这是虚惊一场!校尉大人守在这儿。我们跟过去,趁机把博格夺了粮草的事告诉夏帅,让他定夺。”
撒察烦躁一气地跺脚,嚷道:“他是从草原来的头狼,不能当狗养!”
韩复扒住他的肩膀,安抚说:“别激动,别激动。谁也没有把他当狗养。”撒察猛地把脸伸到他面前,狠狠地说:“你听不懂!”韩复朝李成昌看看。又朝岑金看看,连声说:“我听懂了。听懂了。你是说他有胡气。”撒察使劲一推他的胳膊,往后退一步,惶惶叫喊:“不仅仅是胡气。他是一只狼,藏进了羊圈。”岑金连忙按他伸出来的手,说:“我懂。我懂。你不要急。他用心歹毒!”撒察吼道:“你懂个屁。他是拓跋神的儿子!”
李成昌立刻凑过脸,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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