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绚日春秋-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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逢术却退到几步外,用缓慢的节奏给个抱礼。
其它大人慢了几步,但也先后用手沾满血液,喊男孩子到身边,严肃地解释:“只有敌人的鲜血才能喂养勇士的灵魂!”
第一部 刀花马浪 第二卷 懵懵垂髫求琴艺,骑从悠哉富家翁 第十三节
当红日大可汗完虎祥带着自己的箭筒士走出自己的金顶大帐,傲气地挺着镂金的马鞭拨点人堆时,夜晚已经降临。蔑乞儿拖拖部的营地里燃起一堆堆的篝火。这是军士们在相聚寻欢。他们的目光会不时地落到大个的帐篷上,那里,已不再是善战的英雄,而是世袭罔替的伯克们。他们会带自己打胜仗吗?男人们失望了,只好在忧愁中放饮。
周遭呈现出今朝有酒今朝进的气氛。这影响到红日可汗,让他眼前又浮现出半年前的一幕:
半年前,仰慕先祖威名的土耳库部族金留真遣人来到三河源头,进献马匹宝货,欲恢复大猛国旧制,倡导各独立的各部凝成一心。那时,他虽知道猛人已经远不是以前的猛人,他完虎家也不是以前的完虎家,大可汗的名声里有水分,可当时仍是无可言明的激动,立刻就花费大把金银号集英雄,为诸事准备。
会议就举行在他自己的金帐,那情那景,那参与的人面和言谈都在怀念,怀念猛人四处牧马的日子儿。
可惜最终仍是功亏一篑,太多地首领质疑自己的军功,问:“百雁齐飞,头雁以何为催?”
军功?整个大猛草原都应该是自己的,要什么有什么,哪来军功?
想到这里,完虎祥站住了。他用右手执着马鞭,并将鞭梢收在手中,不知不觉地缓慢敲打着左手手掌,再次浮想联翩,以重振家道的志向起誓。不时,他又想到这次出战的决定和反对意见,暗思:“连乌鸦都欺负到凤凰,却又有宵小之敌胆敢虎口拔毛,威逼到自己不多的祖业。可国师独独反对。他究竟是怎么想的?身为自己的师傅,怎么能预言自己要败在敌人之手,如同从中原逃溃而归的废大顺汗爷完虎碧一样呢?”
正忍住澎湃的心潮四处扫视,试想有让老师知道自己错了的一天,几个伯克相继走来。万夫长哥诺穿着半身的索子甲,带着华丽的兜扣走在最前面。他是经营中原攻略的哥拔都之后,总在需要的时候站在完虎黄金家族身侧,此时也想找到先祖的往昔,一来就讨战。
“双方既然递过战表,就要等到决战之日,在长生天的见证下击败他们,建立起强大而不可阻挡的威势!”完虎祥说,“这不光是屠杀敌人肉体的战场,也是征服旁观者灵魂的战场!”
在哥诺旁边的是完虎祥的大儿子完虎力,他很有顾虑地说:“汗父!牲畜和粮食难以为继!快战快决才能得到保证继续南下的俘获呀!打吧。”
完虎祥扫视了自己的儿子一眼,流露出一丝似笑非笑的苦笑,心道:这真是一代不如一代呀!连这都看不穿。我什么时候要南下攻略了?中原池深城坚,人口众多,别说没有万全的准备,即使有,剔除杂凑的各部不算,只凭自家区区万把人,也是以三岁孩子的乳牙去啃金玉石块。
他是不愿意否认南下决心的,也怕损伤了长子的尊严,并没有报以沉默,而是旁顾言它,娓娓道:“角还是长在自个的头上呀。一路的威慑并没有多大的作用,这里的首领是不肯领儿郎跟随作战的,口口声声说得过敌人的恩惠,我看是怕咱们打不赢。他们也不想想,曾几何时,雪山族的龙阿里台不过是为先可汗拉马坠蹬的百夫长!”
旁边的伯克纷纷笑蔑之。一个有地位的箭筒士看气氛活跃,插了嘴,嚷道:“他们心里怕呢,派来的使者一个劲地求请大可汗返回漠北!”
完虎祥得意,突然间又想到个事儿,就问:“派往纳兰部的人回来了没有?他们和敌人间有纷争,不会存心让阿奴们吃了?”
说到这里,他作了个走的姿态,在众人簇拥着回去,又随意地议论:“听说领兵和我们相抗的是个雍人!依你们看,是他们中原的大朝廷插手了呢,还是东路联军口里常提的那个豪杰?!”
众人没能回答,完虎祥只好判断说:“依我看,龙百川一放手,他这个外人在雪山族里的地位就要动摇,不可能被放到中路。”
众人点头称是,只有哥诺生怕遇不到对手,要和那人一争长短。
他们一路走过,看架势当有一场好宴。几个拮据的、爱凑热闹的伯克老早就盯好了,很快松着裤带跟上。
等完虎祥回到己帐,如人料想,吩咐酒宴飨劳。
酒过几巡,兴致正酣,几个勇健急蹬蹬的闯来打扰,喊道:“纳兰山雄多歹杀了拉木黎,令他的随从脱光衣服,抬着尸体回来……”
拉木黎是完虎祥小叔的儿子。他只听了一句,手中金盏就砰地一声跌了,随即扒拉掉一席的食物,滚坐起来。
酒宴顿时成了丧送。
众人纷纷追问起敌人的使者,要取了他的命偿还,才知道他们早已被完虎祥放走了。完虎祥仰首顿足,悲痛欲绝,恨不得立刻便要向纳兰部报复。倒是有战略目光的长司莫托哈最先反应过来,分析说:“倘若纳兰部与我作战,西面侧翼就暴露在敌人的面前。眼下怕是要移营才行。”
此时已入夜,伯克们都怕这般颠弄,往下推委说军士必然不肯。完虎祥想了几想,也怕牵动太大,未战先要失势,只好让扎在侧翼的人马略为收缩,把整个背部卖给山麓。他雷厉风行地传下命令,终于颓然,低声给身旁的人说:“去告诉霍儿赤阿绐婶母。这一战胜利,我不会准许敌人投降,也好为她的儿子报仇!”
人前这么说,人后,完虎力以极不可信的神情发脾气:“怎么可能?纳兰山雄怎么说变就变?最起码也是隔河望战,哪有反帮夙敌的道理?!”
完虎祥摇了摇头,教训说:“这你就不懂了!党那人有分家的习俗,一头乱麻,亲戚连亲戚。他们和龙氏比邻,嫁娶难免,可说即有摩擦又是亲戚,斗一斗,那是自家事。再说,他们斗了那么多年,也没有正面冲突,没有你想象的势不两立。要说和好,还不是聚个头,列上几代亲缘,相互起个誓?可不知道怎么的,我总觉得不对,这到底是碰巧了呢,还是在敌人的算计中?要是这样,我们碰到的敌人太可怕了。”
※※※
正是猛人左翼连夜调整地时候,龙青云的大帐里笑声一片。
中原朝廷正应付着一场始料不及的大战,一时前有顾虑,后有猜忌,国王诏书还没到,怕极猛人威名的东北大员们就把这一战的权力冠到龙青云头上,暗含驱狼阻虎之想。龙青云因而有了节制各族的正名。
眼看从其余几镇和各族支援的兵马源源不断,渐渐扭转绝对的劣势,大伙无不焕发荣光。这会,故作卑谦的使者从敌营回来讲到对面的情况,理所当然地给大伙带来笑料。核心几人仍不许争先作战的将领出击,目的是让敌人将主力追加左翼,为背后的伏兵制造效果。这会儿,联络不上那支杂猝的伏兵变成他们唯一的遗憾。
他们并不知道相隔百里的那些人得知了什么,预备怎么作战,只是又一次派人联络。
※※※
难道这就是战争?飞鸟既没有看到猎猎大旗下横槊立马的英雄,也没有看到席卷的狼烟和如林的刀枪,只记得逢术残酷地割断敌人的喉咙,砍得叮当作响。
倘若说这就是长生天予以的战争,那么它根本不是自己所想的那样。他想:不过,自己好像忘了点什么。对了,发财!发了财就可以与阿爸阿妈在一起了!
想到这里,飞鸟丢了恶心,一路摸黑爬走,和逢术商量猛人怎么放牧,为什么不多带草秣。一开始,逢术压根没跟着他的思路走,一根筋地劝他少想去看,不能冒这个险,走走,也醒悟了几分,却后悔自己没有驱引马群的大本领。
飞鸟趁机给他说:“我行。可引出了的马呢?咱能要走一半不?不然,我才不肯呢。”
逢术吃不透他这般计较,傻了眼,转头要讲道理,发觉他已溜到龙琉姝身边,神神秘秘地说:“琉姝,你姓什么?”
“你不知道吗?”龙琉姝边重重地敲他,边气呼呼地说。
“当然知道。你阿爸要打赢,你想不想?你和你的阿爸可都一个姓?!”飞鸟把舌头挂在下嘴唇上,眯着眼睛,一付很期待的样子。
龙琉姝不耐烦,反话反说:“不想!”
“你有你阿爸疼,却想让他输掉他的战争!”飞鸟振振有词地激将,说,“我可以帮你阿爸打胜仗,可他会不会给我应得的?!挣了这一笔,我就可以回家了!可以让我阿爸少辛苦一些。”
龙琉姝搞不明白飞鸟到底要说什么,想也想不出他有什么能做的,就打算引他说出来,然后再嘲笑他。两人讨价还价一番,飞鸟放心下来,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就是“盗马,让敌人无马可骑。”
龙琉姝圈出了他的话,找到幼稚的一面,心满意足留下还催要结果的飞鸟走了。飞鸟在黑路上紧跟不舍,跟着她降价,最后干脆说:“那我不要了行吧,你信我不?我行的!”
龙琉姝嫌烦了,嘲弄说:“逮你的山羊去吧,多逮几只回家!”
飞鸟只好失望地站住。正勾撇嘴巴反复计较,逢术低声问他:“你真有引马的办法?我回头给陈良说说,咱就盗他们的马。”
飞鸟大喜,跟着他回到营地找陈良。
陈良正和一些有身份的武士喝酒,其中两个还是北雪山族里的巴特尔。他们要飞鸟、飞孝、龙血和逢术并头坐下,听逢术讲解飞鸟的想法。在几个少年不知什么是怕地插话中,点头的人越来越多,只是谁都没有十拿九准的把握,更没有敢于去做的决心。他们还要多想想,就打发少年们去玩。
出来,夜已深了,飞鸟还有问题想不通顺,抱头睡觉前考验一样让飞孝和龙血想法子。飞孝和龙血两人打心眼里都在跃跃欲试,不管飞鸟是不是去做了他的财富梦,只是冥思不歇,商量了又商量。
第二天一早,飞鸟一觉醒来,飞孝就兴致勃勃地带他出去,隔开一样等待他看的龙血,指向自己的马。原来,他的马儿驮了冒着热气的豆料,老远就能闻到沁人的豆香。飞孝见他一脸迷瞪,大声解释说:“阿哥,把豆料加热,香气飘得远,不怕马儿不动心!”
飞鸟一探手,回身就猛磕他的脑袋瓜,问他怎么不怕烫坏了马儿。龙血幸灾乐祸地笑,喊道:“头马不一定爱吃豆料,但一定爱母马!”说完,也是一声口哨。
飞鸟闻声转头去看,这家伙的马儿火云般飘飞来。细细看去,只见它顶了一头红披,打扮得妖艳,脖子根上还包了两个馒头状的圆物。飞孝已经笑过了,但还是笑了几歇。龙血一个劲地推飞孝,说飞孝年纪小,还不懂,他自己还没来得及向飞鸟评价什么,飞鸟的小马驹便已怒气冲冲地伸出了蹄子,准备狠蹂这个半人半马的怪物。
第一部 刀花马浪 第二卷 懵懵垂髫求琴艺,骑从悠哉富家翁 第十四节
逢术坐在不远的地方,可以听到他们阵阵的喧哗声。为更自如地翻山越岭,他可是早早地搓了皮绳,这会正咬着牙儿拽试,一抬头扫到龙血的坐骑,浑身攒起的劲儿不由猛地一泄,爆了声让腮帮子疼的短笑。
这一笑引来飞孝和龙血的注意,他们前俯后仰地向逢术靠拢,转而向他吹卖。逢术知道他们是凭着心性闹个乐儿,半真半假地随和几句。飞鸟却转手拽上耍了脾气的“笨笨”,温柔地问它:“阿笨,要豆料,还是要穿成女人样的母马?”马儿什么也不想要,也什么都想要,抬了头低头,恢恢地叫唤。
逢术见这家伙表面一本正经,实际却越做越荒诞,便催他们吃完干粮再想,而自己拔了楔在地下的木牙在土层上划道道,借以铺展思路。
的确,草原上有用母马勾引野马群里的儿马子来猎捕的牧人,就自家牧场也曾不止一次地成功,但整个过程的微妙和变化都要靠非同寻常的经验来掌握。而且,儿马子虽喜欢外来的年轻美丽的母马儿,却也有让母马倾心的魅力,它们因肩负马群的命运而常保持警惕,很可能反过来引诱走母马,让你赔了夫人又折兵。何况眼前的马群却又和野马群不同,它们有太多的数量和家族,还像他们的主人那样有自己的地域和战争,靠几匹母马就成事只能想想而已。
飞鸟能行吗?他一遍一遍地问,又一遍一遍地想,等飞孝离开一会回来时还在想,直到听他学过陈良的话,并说飞鸟叫自己才站起来。
飞鸟在和一团围坐的汉子说话,而在坡的另一边,几个巡徼战士走来走去吆喝新的军令,不许生火,不许外出。逢术听到的都是冲新军令发牢骚的不满声,正以为飞鸟又要出去玩才找自己的,飞孝告诉他:“陈良阿叔不是说,几个来看你的男的被新来的将军扣了,说要你去认才放,阿哥就告诉我,连看阿叔的人都得去认领,今个肯定不能出去玩!”
敌我相聚不足百里,一不小心就会把敌明我暗的形势给破坏掉,逢术理解,就说:“你阿哥不是要让敌人无战马可骑?!他还要出去玩?我可无心出营。”
飞孝点点头,说:“阿哥到处借马尿,龙血肯定要逃!他刚才背着阿哥问我跑不跑,说他不怕新来的将军,大不了要琉姝姐吓唬他。”
“马尿?”逢术突然明白飞孝和龙血的苦衷,疑惑了一下,但对这般奇想不感兴趣,再说,来看他的肯定是族里的近亲,自己不该让他们留到新将军那里的。于是,他“嗨”地喷了口气,便喊了飞鸟,告诉他要去领亲戚。
正和几个阿叔闹和的飞鸟一听要去将军那,慌里慌张搂了两个又空又大的皮囊,飞快地追了去,一到逢术身边就笑着给飞孝喊:“他阿妈的,咱找将军要马尿去!”
逢术吓了一跳,连忙说:“人家好坏也是将军,你向人家要马尿,那不是折辱人家吗?可不能胡闹!不然我也不去了。”说过之后,他才觉得自己没反应过来,想想,飞鸟也只能是说着玩而已,不然,他到谁那不能接来大捧大捧的,热乎乎的新鲜尿。他给飞鸟和飞孝备马,远远看到龙血趴在长在土坡的歪树下偷看,觉得阿鸟想让龙血先吃不住,而后一起逃出去。想到这里,他特意喊飞鸟到身边,劝拦说:“阿鸟。今不能出去玩的。要是这个想往东冒冒,那个也想向东踏踏,总会被敌人发现。人家将军做得对。咱不能要这个例外,让将军为难!”
飞鸟连忙肯定:“当然不出去玩。这下能得到一半的马儿呢。往后,我让阿爸和我三叔合放,再也不用愁马骑。老是说要听话才给马骑,说生子难驯,我不听话吗?我不能驯吗!?去年有匹没人敢碰的,不是我和阿孝出马?”
飞孝记不起有这么回事,却把兴奋摆在脸上。他听不到自己的战利品,就接连问飞鸟。逢术不得不发愁了,这八字还没有一撇的事,哥俩已经在算计战利品了,谁知道他们会不会因太想要俘获而生出事端,无理乱缠呢?
于是,他骑上马,边走边讲:“敌人没发现咱们的踪迹,可也不是任咱们牵去。你要能引来马群,那一半的马是没什么说的,要是引不来,就得靠别人的拼杀强夺。那时候再说要,不丢主公的脸吗?”
飞鸟不服气地哼哼两下,只胡乱说了句:“不听我的,非要去拼杀也不能少我的马。是谁第一个想到不让敌人有马骑的?”
※※※
三人边走边问,沿着山坳子走了一阵,摸到聚了一堆人的洞穴,先后下马上到穴前的场地。迎面有带刀人问清楚他们的来意,就带他们去领人,可刚走出了几步,又一个带刀人撵了上来,说将军有请。
逢术心里有想法,就等着领了亲戚后求见将军后吐露,听说后不禁大喜。他正要留下飞鸟和飞孝跟人过去,察觉到飞鸟眼中的亮光。一犹豫,飞鸟已点动头颅,露出老谋壁观的风凉态,嚷道:“我知道你,你怕我去要马尿!”
逢术对他没办法,只好和那人说了声,一起去见将军。
新将军顶多虚长逢术两岁而已,前半部的头发扣在额头上,一挂银钩在耳朵里晃荡,下巴上的胡须修饰过,又短又硬。他一见逢术就不再和别人说话,转身借了一步。逢术怕飞鸟胡闹,用雄壮的身躯堵了飞鸟在背后,和他细细交谈。
很快,逢术明白对方有意利用宁古塔人作掩护,甚至冒充夸肖野龙的亲族去投靠,将奇兵的效果最大化,竟和自己想到一块去了后,言谈投合许多。
话题一长,将军问到两个孩子,把目光投向了扛成一团,小声说话的飞鸟和飞孝。飞鸟还是有点紧张的。毕竟自己是第一次见将军,毕竟这将军不苟言笑,毕竟自己是要马尿,而这牵扯到自己千百匹马的利益,他未说已挂笑在先,挑重点回顾逢术和那将军的谈话,把“我也是这么认为”挂到嘴上。
飞孝不知道阿哥心虚,抓抓头,连忙把飞鸟怂恿他的话扔出来:“我阿哥要向你要马尿。好多母马的马尿!”
逢术一下懵了,回头就看那将军,发觉对方“啊”的一声疑惑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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