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绚日春秋-第1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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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柔也连忙说:“我们还给小姐送信了!”
飞鸟费尽唇舌把他们哄走,又尝了尝他们带来的猪头肉,这才坚定心思,想:“下次再不是看狗娃子的,我就是狗娃子!”
监狱并没有那么多看犯人,到了天黑再没人来。飞鸟喝了点酒,就地画了樊全家“旺财”活动图,在昏暗的灯光中研究它能把秦汾的鞋子叼到哪里,以致让自己仍受冤枉。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回忆起自己找过的地方,不由心头烦躁,使劲把干草揉了几揉,低声说:“该倒霉!硬是碰到这么巧的事,也难怪秦汾这小子不相信。”
不知不觉,宋涛来了。他见飞鸟在地上丢草皮,丢了又揉,以为是他在想着怎么打仗,便叫了一声,并让狱卒打开门。
宋涛进来,笑着问飞鸟“干什么”。飞鸟也不隐瞒,把秦汾的鞋子和自己的恩怨讲给宋涛听,他越讲越觉得宋涛慈祥,而自己也越委屈。宋涛静静地听他说了始末,缓缓地说:“这鞋子也不是狗叼走的。你有没有想过,樊家老爷子怎么知道陛下的身分的?”
飞鸟一下醒悟,脱口便说:“鞋子。鞋子上有兽山,云朵,明黄龙纹。一定是阿全哥拿走的!”
宋涛点了点头,怜惜地看住飞鸟,不由想起自己家里和飞鸟差不多大的儿孙,更生出一种保护的意愿。他低声说:“早知道这样,我就该让你出城避一避。我已心灰意冷,却把希望寄托在你身上,想想,真是难为你了。”
“心灰意冷?!为什么要心灰意冷!”飞鸟问,“如今打了胜仗,四处发一下诏书,云集的人多了,樊太爷还能控制陛下吗?”
宋涛坐到飞鸟的对面,拿了飞鸟的酒喝,最终轻轻地摇头。他向四周看了一下后,说:“你想得简单了。若是用明诏勤王,必然迫使长月那里废掉国王,使国家更大程度地混乱。到时谁来收拾?谁又有威望收拾?!城北有位隐士,听说我要拥戴国王,走了三十里的路,给我说:‘陛下仅仅是个十五,六的孩子,在朝是为九五之尊,天下共主。可一旦离开朝廷,无威无德,便不足与托付身家,纵然你我奉其为君,天下人却未必认可他为君。怕,也只有那些自以为奇货可居,专营投机的人才会聚集。’我当时哪里听得进去,如今追悔莫及。”
这样一说,竟是无可挽回的大乱。飞鸟吓了一跳:“是这样呀!”
宋涛点点头,一下抛弃所有的面具,大口大口地喝酒,偶尔才迷茫地抬头,眼神空虚呆滞。
九十(3)
春风春雨。转眼已经过了四,五日,眼看江北之地红装素裹,春阳和煦,春鸭嬉戏,胡经也经受起最大的考验,接受完审查,从监军手里拿回自己的军权。
在这一事上,他不得不感激秦杰,是秦杰的投敌才让自己得以脱过。
但他再一次接手军务的时候,整个征讨军团的情形已相当糟糕。在他的审查这段时间内,官军停止了像样的攻势,西路将士被义军逼迫,接连换了三个地方也没有扎住脚,而东路军,干脆回头折返,军士的士气已普遍低落,粮草也开始短缺。
这里面的原因很大一部分是因为一场大面积春雨的阻碍,小挫对地方军民的负面影响。但最根本的原因是次将没敢继续贯彻自己的战略意图,拿出庸人的姿态,稍有不利则改,再不利再改的低劣之策。
的确,他的确不能说并没犯什么错误,比如傲慢——太过于索求完美的傲慢。拿小孤山一战来说,虽说败得意外,但仍败于太攻于工巧上。若不是自觉其它两路的推进孤立了敌军的主力,在咬着不放的同时继续推进两路,可以以最小的代价取得最大的胜利,他完全是可以不必过于追迫,避免交战的。
但同时,话又说了回来。战场上敢妄加打乱原定步骤而不致使混乱的,非名将之流适得其反。此时否认整个策略,认为是力量过于分散而中途更改,则太荒诞太不切实际了。
三月中旬,秦台苦于战场进展,而西北大战又迫在眉睫,迫不及待地要使用“屯山之剑”。胡经为了坚定上面的决心,只好向秦台的心腹监军许诺,十日内攻不下野牙,提头来见。
而这几日,樊英花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鼓吹给士绅百姓的大胜不但迷惑了外人的眼睛,也迷惑了自家人的眼睛。
李尚长顶不住身侧亲人家臣的压力,正忙着召令正在围歼西路官兵一个半旅约一千三百人的樊英花回野牙。为了完成传家大事,他按李玉的意思,隐瞒真正的目的,自称病危,只等樊英花回来,就派李玉带心腹家臣前往军中。
樊英花有前车之鉴,为了自身的安全,率骑兵二百余星夜回赶。
铁蹄阵阵,惊鸦慑鼠,挟着前线的腥风血雨,不但击打在大地上,也击中李玉不安的心房。两百人的心腹铁骑足可以在刹那冲进他住的地方,讨还所谓的“暗杀”和“毒酒”,怎么能不让他心惊肉跳。立刻,李玉背着父亲准备数百人马,必要时先下手为强。
天翻地覆一般的事酝酿在即,却被整个牢房隔得严严实实。飞鸟毅然拿出把牢底坐穿的勇气,让宋涛给他带了两本书,学着古仁人志士狱中读书的样,又读又吟,吵得隔壁不得安生。
十四日中午,许小燕又来看他了。看过他身上几处轻微感染的伤口,她一下淌了眼泪。轻轻抚摸这些伤口,她柔声给飞鸟说:“我救你出去吧?!”
飞鸟已经以坐牢到底来抗拒对出狱的渴望,便丝毫不领情地说:“我决定不出去了!我是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人吗。”说完,他就笑眯眯地吟道:“为将之道,当先治心,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然后可以制利害,可以待敌。”
许小燕柔柔的打了他两下,把脸贴在他胸膛上,又一次轻声地说:“我救你出去吧?!”
飞鸟还没有被这样的正统的柔情浸过,有点不自在,从身上到心底都被痒虫爬了个够,他“呵呵”地傻笑了两声,先是一句:“我身上臭!”接着又吟道:“……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
她走后,飞鸟还没有认识到反常。正是他一遍一遍感觉临走印在脸上的一吻时,宋涛就来了。他面露喜色,亲切地忘形,一来就问:“备州的卢伯,你认识不认识?”
飞鸟点头:“卢伯?!卢九公伯!恩!他是我表哥的义父。他也来投奔陛下吗?!”
宋涛说:“恩!他的千余马队已经启程,若是沿途没有太多的阻碍,十多天就会到达。而他的使者一来就讲到你,说接你去你母亲身边。陛下非答应不可!”
“我母亲在长月!他怎么送我去我母亲那里?”飞鸟又激动又奇怪地问。
宋涛也替他高兴,去拿他满是油爪子印的书,微笑着催促说:“你应该问问他。走,跟我走!”
飞鸟为了良好的形象,不愿意舍弃手里的书。他将书叠握在手里,配合着脑袋晃,仍是吟那句告白:“为将之道,当先治心,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然后可以制利害,可以待敌。”
稍后,他换掉自己发霉的皮甲,换上宋涛送来的几件衣服,兴高采烈地随它去秦汾那里。进去后,里面已经候了三个人,其中一个是沙通天,其它两个却面生得很。
其中一个男人三十来岁和沙通天站在一起,身形相当高大,腮帮上鼓了两块夸张的骨头,鼻子也不高,整个面容看起来有点像眼镜蛇。他和旁边的人说上一句话,看飞鸟几眼,再说上一句,再看几眼。看他饶有兴趣地看自己,飞鸟也瞥了他几下,觉得他应该是卢九的使者。
“公子!”那个男人终于等飞鸟站起来后,给他行礼。
秦汾端坐在上面,冷冷地看住飞鸟。宋涛连忙说:“狄飞鸟,还不赶快谢陛下隆恩!”
“是谢卢伯伯的骑兵吧?”飞鸟小声嘟囔了一句,连忙跪下磕头。
秦汾立刻注意了他的小动作,追问道:“你说什么?”
飞鸟连忙否认。正说着,有人禀报说,一名自称叫“许小燕”的少女,说有要事求见。飞鸟心里一凉,却还没有和今日的反常联系到一块,反酸溜溜地想:“她还是去找这小子,去做他的王妃。我算什么?”
秦汾犹豫了一下,连忙问旁边的人:“谁是许小燕?”
飞鸟自然不去回答他,在地上半蹲半坐着难受。
看没有人认识,秦汾准了。片刻之后,许小燕被人带来,她穿了一身发白的衣服,楚楚动人,全身还微微地发抖。
飞鸟赌气不去看她,却又想让她看到自己。正心里极不是滋味的时候,听到秦汾愕然发问:“是你!”
“是我!”许小燕大起胆子,大声地回答。
秦汾猛地咆哮一声,气急败坏地说:“你不是病死了吗?!你这个贱女人。你还回来干什么?!”
堂下人们都侧目旁观,又将压力增大了几分。许小燕咬着嘴唇,慢慢跪在不远的地方往飞鸟那里看,发现他偷偷地看过来,心里顿时有了勇气,胆子也大了许多,脸孔渐渐起了血色。
宋涛怕秦汾在外人面前丢了尊贵,小声地叫了一句:“陛下!”但秦汾已是不辱她刹不住劲,丝毫不管宋涛的提醒,见她没有回答,便大声说:“我不会再要你的!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飞鸟越发地难受,甚至觉得自己是想要也要不成。他伏在那里,低着头,咬牙切齿地责怪许小燕骗他的感情,不断地想:人家说“不会再要你了”,这下你高兴了吧。
许小燕抬起头,用大大的声音说:“奴婢不敢乞求原谅,只是求陛下不要杀你的忠臣!陛下还记得是谁在兵变时保护陛下突围的吗?……”
“侍卫!”秦汾粗暴地打断说。
“那好!就讲侍卫。奴婢问陛下,陛下还记得他们是谁吗?”许小燕凛然地说。
秦汾头上一下冒汗,说:“我?!他们没说。”
许小燕说:“是呀,是他们没说,要是记不住,陛下不是忘恩负义吗?那?!陛下还记得是谁换了陛下的衣服,让您从容出宫的吗?若是这个人活着站在陛下的面前,陛下却记不得了,是不是也是忘恩负义?”
飞鸟心惊胆战听到“忘恩负义”,想也没想,“呼”地跳过去,捂住许小燕的嘴巴,自己四处朝人献笑,大声地“呜呜”几声,摊起一只手说:“外面刮了一阵风,呜呜!什么事也没有!”
宋涛顾不得对飞鸟哭笑不得的反应,只觉得再不停下,秦汾非要暴怒不可,连忙说:“姑娘。你是为狄飞鸟求情吧?!”
许小燕又咬了咬嘴唇,跪在众人面前点头,接着叩首又说:“我听说古代的忠义贤臣很多,可帝王都说:杀之不祥!而在现在,我却难以见到这样的男儿,看来他们是越来越少了,如果陛下仍然要杀这样的人,就让奴婢代替他一死,让他继续为陛下效命吧!”
这短短几句话让整个大屋子添了森森的肃穆,众人都冷嗖嗖地站着,感觉到毛根发紧,去衡量自己的所作所为。只有飞鸟爬在许小燕后面使劲拉她,大声地问:“你胡说什么?你以为这样就能救我吗?许小燕,你真是个笨猪!傻瓜!”
宋涛第一个感动,跪下说:“许女真是一位奇女子。请陛下宽恕狄飞鸟,准许他回到他母亲身边。”
沙通天三个人也立即跪下,言真意切地恳求说:“请陛下开恩!”
秦汾“啊”地一下喊出来,面庞扭曲了好一阵子,不一会,他声嘶地嚷:“我偏偏不放他。你斥责孤,羞辱孤,都是为了他吗?!孤待你不薄呀!你这个该死的贱人,你怎么能这样呢?”
说着,说着,他眼睛一红,脱口说:“就是亡国,孤也不放他。就是该放他,孤也不放他。就是你求孤,孤也不要你!”
说完,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往内侧走,口里接连嘟囔说:“稀罕你吗?!稀罕你吗?!就是你求我,我也不要你!”
看着他消失,宋涛一下坐在地上,他知道许小燕一下适得其反,反碰到秦汾不让人碰的地方,飞鸟怕是真的危险了。
“宋大人!我们主公的请求呢?”眼镜蛇一样的汉子问。
“过后再说吧!”宋涛丧气地说。
就这样,飞鸟又回到牢房。这一呆就是两天。到了第三天,突然发生了意想不到的事。飞鸟因牢里潮,半夜睡得很轻,突然,他听到一阵响动,便坐了起来。正奇怪什么声音的时候,有人四处喊他的名字。
“来杀我的吗?”飞鸟不踏实地想。既然这样想了,他自然也不理睬,这就一卷身子,继续装睡。不一会,赵过突然跑了他的牢门外,拿了一大串的钥匙晃着开门,也扯着嗓子在喊:“老鸟!我来救你来啦!快起来,出大事啦。”
飞鸟立刻翻身起来,就听赵过边低头开门边喊:“小姐和少主在城南打仗,太爷得爬不起来。”
“什么!?”飞鸟不知道为何,心里打了个冷战,莫名地难过。
“你起来!我来!”沙通天大步走来说。他提了一把马刀,等赵过让开后猛地一挥,门锁应声而断。
第一部 刀花马浪 第五卷 山高经行云漠漠,冲冠一怒家国仇 第十六节
一轮皎洁的圆月高挂在清澈的夜空,疏星阵列,天地之弦绷得让人心发毛。夜风一紧,长街上空便飞扬着点点柳絮,在银辉照耀下如同冬雪稀舞。
五、六名骑士已裹着战马,斗笠,阴森森地压在外面的街上。这都是一同回郡的军士。他们自飞鸟不在后就自发地商量营救之法,受几个惟恐天下不乱分子的鼓动,又经过秘密酝酿的茶余饭后,之中还是有人肯冒生命危险来凑了这个热闹。
随着沙通天上马,一身灰衣的陈绍武打旁边送来一匹马的缰绳,紧张地督促说:“快走,沙爷要接你走!”
来不及再犹豫,飞鸟尚未想好是走还是不走,也不得不跟着奔行。一路上,他感觉到周围纷乱的躁动,心里也越来越沉。突然,他想起什么,猛地刹住急奔的马势。
随即,赵过也猛“吁”一声,大声问他:“怎么不快走?!”
“我要去见一个人!”飞鸟沉静地说,说完掉转马头,朝另一个方向跑去。拉开的骑士们纷纷折返,也转头跟随。沙通天吃了一惊,连忙停了自己的人马,回头大声地喊,却喊也喊不住。
各司道衙门渐渐沿路集中,透露出纷乱不堪的景象。飞鸟一路奔往宋涛那里,都能看到在大门前烧书信,烧公文,装马车,呼哑哑地乱嚷的军士和小吏。事情真的大了!他没有机会细问赵过,边打马硬走,边对几个站在街道上的郡丁挥鞭子,大声地呼喝:“陛下还在!樊将军还在!各回各处!”
在西街大府里。飞鸟终于见到了宋涛。他一头蓬草一样的乱发,手里竟挥了一把剑,不断对身边的人喝三叉五,让人召集可召集的人手。飞鸟下了马,带人大步走过去,不顾他发愣的眼神,大声地冲他问:“怎么了?!这是怎么了?!”
“官兵已经快要到了,可樊家军却争执不下!”宋涛拄着剑说,“昨夜又连起大火,郡中还不是大乱。诶?!你怎么出来了?”
不知道怎么回事,他的直觉告诉自己,樊英花也能想到这些。但这就更加奇怪,那她为何还在城门与兄长对垒呢?难道真被什么冲昏了头脑?
宋涛插起自己的长剑,带飞鸟去了一边,用手抚住他的背,肃然道:“长月官兵已经离得很近了。形势这么乱,即使樊家军重整抵抗,恐怕也难以将敌人打退。眼下之际,不得不先护送陛下出郡。”
他这麽一说,像是在等待飞鸟自告奋勇一样。飞鸟担心地问:“去哪?!”
“敌兵从南来。我们只能往北走!”宋涛上下打量了飞鸟几眼,怆然仰头,充满感情地说:“我很想让你戴罪立功。但你还是尽快到卢伯身边,让他带救兵及时向定信县一线移动。”
这本是谁都可以去的。宋涛这么说,一定程度上怕他人不满,但也有任飞鸟逃生的意思。飞鸟听不出来他的话味,却为他随口说出的举措大皱眉头,扬声问他:“为什么不向西去?!”
虽然飞鸟已经与外界隔绝数日,也仍能知道樊家军的兵力主要集中在西线,何况那里的城邑总比向北逃窜更有发展的前景。
宋涛却不愿意多讲,反蛮有把握地说:“你不知道!这绝不是一条死路。”接着,他不满飞鸟站在一边,厌烦一样地摆手,督促说:“既然出来了,就走吧!走吧!~走呀!”
他宽衣博带地站在一片狼籍中,眼神一片详和,缓缓地举起了一只手,身影茕茕,惟有身姿略显几分孤傲。飞鸟翻身上马,心在回头的刹那一下充满萧索苦涩,不禁暗暗许诺说:我必会带兵回来。
这狂乱的春月夜的的确确寂寥如秋,不断有郡丁集合,在灯下萎靡不振。飞鸟刚从宋涛那里走不了多远,从赵过那里得知许小燕和唐柔都被送到樊英花的身边,正着急地要去城外军营,耳边似乎扑捉到人马叫嚣的响动。
正侧耳细听之际,碰到跟回来的沙通天。他没有为飞鸟不打招呼就回头生气,口气紧张地询问一下,立刻就冲飞鸟喊:“公子快跟我走。官兵突然到了城下了,正在抢城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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