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绚日春秋-第10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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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渐渐小了,最后终于停下,祭祀的时辰到了。

身着老绿色龙甲的将士一簇一簇拥在半山山台下,举目上望。

夏侯武律雪白的毛缨子微微飘动,浑身被雪光镀了一层光环,开始祭拜。

山峦如炬,绵延如龙。天地昏黄,荡生烟云。夏侯武律看着下面素裹的群雄,突然抬头望天,惊雷一样怒喊:“哥哥!你等着!我给你报仇来了!”

三军将士冲天怒吼:“报仇!报仇!”声势冲天,荡得天地震撼,难知几处雪崩,几处兽惊。

秦台猛地一震,从床上惊跃。

他似乎听到何处的怒吼,似曾听到漫天的杀声,爬起身子,看一看新宠泰雪儿抱着腿蹲在角落里,面色发白,也知道自己吓着她了。

对他来说,狄南堂的死就好像雪泥鸿爪,做了攻击秦林旧臣的武器后,早不知道扔到哪里去了,做梦也想不到数千里之外的事情。

魂魄悸动之后,他只是想起了秦纲和秦汾,觉得梗在心里跟刺一样。

他揉着眉心听泰雪儿倾诉自己的怕,搂住就哄宠一番。

黎菲是不用这样的,她只会安慰男人,劝告这那,也许正因为这一点,秦台不知道怎么就对她提不起兴趣。看着这个人儿在自己的怀里娇喘嫩哼,他就觉得怀中这才是自己的寻了大半辈子的最爱。

正是他整个人都为了几句撒娇烂醉得一塌糊涂,浑然不愿意想任何事情的时候,泰雪儿突然一撅嘴巴,推拒不休:“不嘛。不要碰我?!”

“又怎么了?我的心肝宝贝?!”秦台大为意外。

“我不喜欢你的妻子,她总说我是狐狸精!”泰雪儿愤愤不平地嚷,“你说你多么疼我,为什么要我看她的眼色?”

“她年纪大了,妒嫉宝贝的青春貌美不是?!好坏她是我的发妻,你就迁就她一下?”秦台现出那黄脸婆的面孔,无可奈何地说。

“那她怎么不迁就我?她会弹琴吗?她会跳舞吗?你怎么不每日都去搂着她睡觉?!想要人家的时候就哄人家,不想要了,就知道让人家谦让。”泰雪儿给了个白眼,爬出他怀里,揉揉粉团一样的鼻子,坐在一边。

秦台抖了两下两人合盖的被子,假装生气,可见她嘟嘟着花瓣一样的粉唇,粉脸涨得通红,只好安慰说:“改天休了她!让你做晋妃!”

“不行。要我坐王后!”泰雪儿头一抬头,不依不挠地说。

“王后?!”秦台愣了一下,眼睛里狐疑不定,问,“你要嫁给我小侄子?!”

“你别骗我。整个长月城都知道,国王被贼人胁迫。为了不让他们要挟,满朝的大臣都打算要推你做国王。皇后我就不指望了,我就想做王后!”泰雪儿乐颠颠地说。

秦台不安的灵魂骚动,好像是感到苍天的震怒,脸色一沉,一下变得严厉,连忙问:“你听谁说的?你就不怕——”说到这里,他也不知道泰雪儿要怕什么,立刻爬起身子,脸色难看地就往外走。

“我数十声,准回来!”泰雪儿在被窝里偷乐道,说完,她这就在心底念叨,一直吐“九”还没有见人影,心里不由发慌,只得看住帷幄,拖延这个第十声。

她等了半晌,却再也看不到秦台回来,渐渐失望,低哼了声“十”,埋在被子里难过。

正在这时,秦台那熟悉的声音在耳朵边响起,说:“宝贝,你可不要把这些说给别人,知道吗?”泰雪儿抬起略红的眼睛,推着他笨重的身子说着“不”,最后才问:“为什么?”秦台叹了一口气,不再瞒她,说:“时机还没有到。国王是被人胁迫了,但有些人却以为是我故意不接他回来。我们要等待,慢慢地等待!”

“嗯~~,再等,我就要老了。”泰雪儿带着一丝不情愿,猫儿一样缩到他身上,腻乎乎地说。

自从有了泰雪儿,秦台便难以早起,好在是年下,也没显出有不是的地方。日过了中午,他才叫人给自己着装,捆好腰带出去。

他到客厅时,一个家中的亲信奴才正在看几份特重的年礼,见他出来连忙住手,躬身站在一边说:“使者今天回来了,带话儿说,国王不愿意回来,还宣扬王爷的坏话,说千岁爷图谋不轨。另外,纲王取消了王位,又转到拥戴小国王陛下了!”

“这个反复无常的家伙!”秦台在心中念叨一句,有点儿上色。

一转身,他看到一个有真马十分之一大的玉马,便问,“这是怎么回事?!”

“郭解郭大人给你送的年礼,说今年行马运!”亲信连忙说。

“这么破费?这该要多少钱?他现在无官无爵,怕是花费了大半的家产。”秦台看住惟妙惟肖,通体剔透的硬玉马儿,难以相信有这么大块的好玉,由衷地问了一句,“这家伙出手就是豪爽!”

亲信连忙说:“郭爷说:‘这玉通体无杂,惟独有一对褐色的圆斑。’”

“是吗?”秦台大为惊讶,搬着马身从上往下看,从左往右看,看了半天也找不到什么斑点,只好掰着马尾巴再看,却也只看到马尾巴上灌过的整齐刀纹。

“爷,你再找也找不到。”亲信一脸神秘地说。

“怎么会?!特别小?”秦台回头问,这就让旁边的人去找自己的水晶片,也好不放过一丝一毫,突然,他看到活灵活现的马眼,不由愣了,问:“难道是它们?”

“爷,您真厉害!”亲信夸奖说,“小的找了半天。还是在郭爷给小的说了一句话提示下,找到的!”

“什么话?”秦台好奇地问,郭解是市井人物,送礼送也这么讲究,这是他所想不到着的,这也算是他对郭解的满意。

“望眼欲穿!”亲信眯缝着眼睛说。

这话是给秦台登基发的信号,他这样的人精自然不会不知道这句话的别有用意,但还是假装不知道,就拿出迷迷登登的样子想,想了又说:“我当时没听明白,就问郭爷。你说他说了什么?”

“说什么?”秦台抑制住异样的表情,顺着他的意思走,心里却想,什么走马运?还不是让我马上登基?!但你一个人的望眼欲穿,怎么会有用?

亲信凑在他面前对了个面孔,谀笑着说:“告诉千岁爷,他告诉小的说,他山之石,可以攻玉?!”

秦台一愣,这会他才不相信郭解这个水平的人能说出这样的话,便一下严肃起来,挺了几步,却想不明白这“它山之石”到底是指在外的小国王,还是指山上那边。

他稍微坐了一会,等到用饭之后还是难想出来,也只好带着问题出去,宴请朝臣。

这次国宴设在王庄,等秦台过去时,大批的官员已经聚集在银屏亮彩中,三五凑团。他由武士带着,从侧向入坐后向众人讲了半天的国难,这才举杯开宴席。官员,高爵竟相朝他敬酒,以表达对他热情和心意。但秦台还不是国王,自然也不能推酒不就,这就醉得一塌糊涂。

迷糊中,他眼前晃了一个大臣,还没等但清楚他是谁,就听到他激昂地说:“国家大乱,朝纲不振,天子被挟,我辈当如何是好?!陛下乃是九五之尊,若他引贼人入关,我们是抵挡好,还是做假借国王之名的乱臣的阶下囚好?”

这一说,连秦台的酒都去了几分。这正是他所关心的引子。

他心里琢磨着这是不是郭解的“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同时抬头看向此人,见他一身豹花一样的衣服,带着几分风流,认出是有过几面之缘的常国公少子叶关。

他连忙假作气愤,喝道:“何人让我罪及天下,来人呀,拉下去,砍了!”

几个不知道真假的武士连忙赶上前去,摁住叶关。叶关一愣,旋既便挣扎着大嚷:“王爷误会了,我的意思是说,我们暂时在先王诸子中选出一位,也好示贼人以假相。”秦台大愣,想不到这家伙讲的却不是自己。

在众人纷纷求情之际,秦台更不想放过这个乱放炮而不冲自己响的二脚踢。但他的亲信人物却连忙借势跪拜,为天下请命,却也才告慰了自己一下。不知道怎么的,秦台一下想到了秦纲,心中怪怪的,心想:我借这机会登基,以后还怎么宣布他的罪状?!他舔着唇,发愣地看着,既激动又怕。这到底是在怕什么,连他自己也说不上来。

众臣嗡嗡议论,最后一致附和,都觉得秦台做国王好。

秦台忍住自己真正的想法,让人放了叶关,给众人说:“国王那里已经来了消息,说我是暗中藏了阴谋,要取代国王。我此时要答应你们,不是正中了贼子的奸计?!以我看,我们要派兵打过去,试着救出国王,若救不出来,那时再另当别论。”说到这里,他挤了几滴眼泪,说自己不胜酒力,这就退席。

刚一退席,他就找了司马召光等人。

司马已经议定一个方案,打算以登州,台州,武关,庆德和庆德北旺府的人马集结成三路,在庆德成立后方主补给基地,出兵攻略西北,并推荐了三个人选,一个是健江,一个是武安侯,最后一个是自陈州归来的焦辽。

这是按鲁直原先防止春上大变动而构略出来的设案改动而成的,同时也可以防止中原流寇对重要枢纽地的侵扰,但可惜的是,当时的司马召光,健布都觉得他小题大做。如今司马召光预料到民间的变化,改而用之,掐掉了其后各处的应征举措,仍是一个上好的方案,基本上符合国内实情的,但缺点就是慢,最怕征讨国王而夜长梦多。

秦台不太满意,他也知道快战快决,要的也是快战快决,想了一下,立刻否决掉这套方案,让屯山将军费文长汇集各路人马两万余,准备过河东进,让安国将军胡经领一个军自上口出击,让登州兵马继续堵截秦纲,不至于让他和国王汇合。

司马召光知道秦台还有一个小集团,想了一下还是果敢地提议,最好其后转运这看似雷声过大的决议,最起码也能加速平稳内地形势。

但当然,那时直州兵马要被抽调过去,但王国西线仓州有健布镇守,也是基本上是不会有大问题的。

秦台听他的解释,不予褒贬,只是安抚了几下司马召光,说了许多自己的“可是”,最后还是吩咐下去,让对方立刻执行自己的决议,其它的以后再说。

司马召光看他决定下了,也只好点头,下去安排。

※※※

在秦台的决议下达后,年后的野牙郡都还被对沙通天取得的胜利麻醉。

对李尚长来说,这是起兵以来的第一个胜利,以少胜多的经典战斗,对郡上的上层人来说,此战保卫了自己的产业和家园。

几次紧接而来的庆功会上,不少富家小姐都和自己的长辈一起出入,向握着队伍军官抛出好意。从这上面也可以看得出来,这些上层人太恨沙通天了,也太怕沙通天了,以至于向李尚长靠拢,寻求利益和保护。

在年下举行的酒宴上,风光了的狄阿鸟听了不少沙通天的鸟事,四处一走动,又听到别人说沙通天手下的头号杀人王“一只虎”喜欢撒尿在别人家的白面,大米上,便乐陶陶地凑过去,正要跟他们说几句,就看到樊英花远远里做了示意的动作,只好回过身,往外走。

赵过喊了唐凯,连忙跟上。

狄阿鸟走到厅外,见他们也跟了出来,连忙问:“你们跟着我干嘛?”

“我出来撒泡尿!”唐凯说了一下,立刻侧过身子往暗处走。

赵过连忙侧目看往一边,翘翘两只不一样的马靴中的一只,晃了两下身子想说辞,可想也想不到,最终说:“看唐凯撒尿!”说完,他也往唐凯那里摸去。

樊英花开始出现。

她在棉袍外面罩了一身打着刺绣的绸褂,放宽了腰,带了几分富态财主相,让跟随保护自己的人去了一边,这才给狄阿鸟说:“想不想看到她?”

“谁?”狄阿鸟一想就知道是“小许子”,故作不知。

“过来!”樊英花不管他,一转身就领着她走。他们穿过后面的冰花路,走到庭院外,又走了条街,找到一个院子。

进去小许子住的房子后,狄阿鸟就看到脸色苍白的她躺在床上,一头的乱发,还似乎哭过,憔悴得不像样子。

樊英花先一步坐到床头,摸上一只纤手,温柔地把手放在她额头上,替她拿去遮眼的乱发,轻声说:“他来啦。”小许子点点头,回过头来看到狄阿鸟,却又扭过脸不看,耸着肩膀哭泣。

狄阿鸟想问一些事情,便打发樊英花说:“你出去一下吧。”

樊英花点了下头,留下两个人在房子。

狄阿鸟走过去,想问问她到底怎么告诉秦汾她的奸贼的,却又不敢冒失地问。小许子“呜呜”地哭着问:“你不会坐下吗?”

狄阿鸟只好手忙脚乱地坐下,不知道小许子如今怎么动不动就哭,他怪怪地想:难道因为别人知道她是女的了,她就要真像一个女人,见面要先哭两声?

“你来看我了?”小许子问。

狄阿鸟一听之后,连忙机械一样地点头,不断地“呵呵”示意。小许子抽了两下鼻子,用很细的声音说:“我叫许小燕。燕子的燕子,小的时候,我娘说,我家里住过一窝小燕子,没事就爱叫。”

狄阿鸟静静地听着,看看她红肿的眼泡,可怜到与以前天壤地别的样子,就为秦汾难过,心想,他要疼疼人家多好?!

他带着怜惜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

小许静静地看着他,用自己的手抓过他的手,说:“我知道我不好,你不要怪我。我想做一个娘娘,那样的话,我就不用侍奉人家了,也可以接我娘享福。”

狄阿鸟默默地看着她,皱起眼睛,点点头,问:“恩!你就这样入了宫的?”

“不是。我娘的眼睛瞎了,再也看不到东西了……”说到这里,小许子又极力克制,但还是哭出声来,“那天,她说:燕呀。娘俩都死,还不如娘一个人死呢。到了晚上,就有人带我走。我拼命地哭,使劲地哭,我娘也哭,跟着我跟个没头的苍蝇一样跑。在村头,碰到一个好老爷,他就拦了那几个带我走的人,给我说:丫,你长得怪标志的,要是听话,我家的老爷愿意连你娘一块养了。”

“你们就跟他走了?”狄阿鸟被她的话感染,也很难过,便问,“他是个太监吧?”

“恩。他就是王爷爹爹身边的太监。带我们娘两个去了一所房子。我娘还问人家:你们怎么住在野地里,好笑不好笑?王爷请了人叫我认字,安排了许多话,最后才把我送到国王身边。”小许子说。

“我见了国王的第一天,他就……”说到这里,小许子停住了。

狄阿鸟知道,秦汾把小许子带到房子里,让她脱裤子。不知道怎么的,狄阿鸟心里就起了一阵火,但想想秦汾是国王,小许子被人安排进去也是那个人为了自己的打算,就灭了火,改为难受。

“那你是奸细吗?”狄阿鸟问。

小许子点点头,说:“王爷爹爹让我把国王的事说给他,我就说给他了。但我也是知道轻重的,从没有乱说过。”

“那你怎么不给国王解释呢?”狄阿鸟火气很大地替她说,“我知道,后来,你也怕他回去,被你的王爷爹爹杀了,就把事情都告诉了他。可你怎么不说清楚呢?告诉他原因,告诉他,重要的事一样也没说?”

小许子摇摇头,也不知道是说“没用”,也不知道是说“没说。”

“我去找他去,他还又想娶唐凯的姐姐,那怎么行?”狄阿鸟义愤地说,“你放心,我一定去找他,一定去!”

“别去。我不想让你去!”小许子抓住他的胳膊,使劲地抽噎,干脆抱住狄阿鸟大哭,边哭边说,“你咋这么傻呢?”

“我傻?!”狄阿鸟不忿地回话,“你才傻呢,什么话都藏住。说给他不好吗?他要是不原谅,我——”

小许子突然不哭了,仰头看他,问:“你怎么?”

“我就不跟他了。”狄阿鸟说。

小许子看住他,想起什么,表情突然紧张,连忙说:“你快离开他。他早就想杀你了。我想告诉你,可是我不敢!”

狄阿鸟是出于气愤说的气话,此时一愣,想不到秦汾干嘛要杀自己,皱了皱下眉,却不相信,嚷道:“胡说,他为什么要杀我?!怕是你又做了母老虎的奸细,离间我们君臣的。”说到这里,他也觉得自己有些过分了,小许子到了今天这个地步,又离间二人的必要吗?!

果然,小许子一点一点地松开他,目光呆滞,任狄阿鸟怎么道歉,她也是哭,哭完了之后一口劲说:“连你也不相信我!”

朝廷发兵了,晓谕各地:“国王被贼所持。”

两者各执一词,地方更倾向于相信中央,何况还有大兵压境,北方各郡拔去了和善的外衣,也挥舞起利爪。

李氏家臣紧急动员,到齐合议,把各自得来的消息和道听途说的各种恶闻一凑,无不表示出形势的严峻。

“主公!朝廷人马出至上口,悄悄向我们开来了。”

“沙通天弃地而逃!”

“北面各郡联兵逼近沙陀县,县长弃城,去向不明!”

“前营校陈刀郎领兵一百三十三人,去向不明。”

。。。。。。

身为统帅没有点承受能力是不行的。

众人告退了半晌,李尚长有些恍惚地坐在帐中,眼睛半开半阖,嘴巴半张半闭,耳边还在重复流水般的坏消息,一时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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