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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子风流-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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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嘲讽似地看了徐谦一眼,道:“徐官人真是健忘,你自己闯下的大祸,可是你爹,也就是钱塘县的徐班头,居然拿了我爹去顶罪,说我爹在药材中掺了毒药,男子汉大丈夫,做下的事还不敢认吗?”

徐谦恍然大悟,他突然想起,自己还有这么一笔孽债,难怪昨夜王公公对自己说什么自己的爹栽赃陷害,自己被关在家里的时候,多半是自己的爹抓了一个卖药材的商贾去充数,结果人家找上门来了。

这小姐其实就是那被冤枉的商贾之女,她听到父亲牵涉到什么药材下毒被官府抓去,四处打听之下,才知道和王公公有关系,人是徐谦他爹抓的,而听说徐谦昨夜还去了一趟王公公府上,她误以为自己的父亲得罪了王公公,而徐家与王公公关系匪浅,所以这一对父子替王公公栽赃陷害。

对徐谦这样的人,小姐有一种深深的鄙视,冷漠地道:“你们到底想怎么样?若是想要钱,我赵家多少还能拿出些,你说出一个数,我赵家自然奉上。”

面对小姐冷若寒霜的质问,徐谦开始琢磨起来了。

其实王公公已经认定了事情是徐谦做下的,所以那商贾已经没有了抵罪的价值,放不放人都无关紧要。事情是因徐谦而起,按理说这小姐只要求上门来,徐谦立即去和老爷子商量一下,再随意想个办法,人也就放了。

可是徐谦受不了这小姐高高在上的态度,他娘的,到底是谁求谁来着?我堂堂徐家会在乎你这点小钱吗?这也太看轻我徐某人的节操了。

于是徐谦冷冷道:“你爹犯下的事,你以为有几个臭钱就了不起吗?”

赵小姐顿时愕然,旋即愠怒道:“那你要如何?”

徐谦戏谑地看着她,你不是高高在上嘛,你不是有钱吗?你有钱,本公子有节操,连圣人都说节操值万金,这么说来,我徐大官人也算是家财万贯了,你怎么比?

至于这说话的圣人是谁,徐谦就记不清了,或许是个姓徐的圣贤也不一定。

赵小姐似乎也感觉自己方才言辞过激,这也是没办法,一个未出门的大家闺秀能有什么阅历?连怎么求人都不知道,所有的表情都写在脸上,人家自然给你吃闭门羹。

她的态度缓和下来,咬着唇道:“只要能救出我爹,我什么条件都可以答应,只求徐公子能开恩,向王公公说个情,我赵家上下感激不尽。”

徐谦忍不住道:“真的什么都答应?”

徐谦的目光很是不怀好意,让赵小姐不禁有些发窘,可是救父心切,没有多想便点头道:“自然。”

徐谦背着手,抬头望天,道:“我想想看。”

邓健一下子激动了,轻轻拽了徐谦的袖子,道:“讹她三百两银子,三百两……”

“呸!”徐谦把邓健的脏手甩开,鄙视地呵斥道:“你当我是什么人,我是见钱眼开的人吗?”

邓健讨了个没趣。

徐谦再去看赵小姐,赵小姐虽然服软,可是那一双美眸里散发出来的仍是那种刻骨的鄙视,这种感觉让徐谦很是不爽,他呵呵一笑道:“要救你父亲其实也不难,就怕你不肯答应。”

赵小姐警惕地看着徐谦,咬牙道:“没什么不可答应的,缇萦尚能救父,我虽及不上缇萦,却也什么都肯甘愿。”

“好吧。”徐谦笑呵呵地道:“若是救了你父亲出来,你就做我的女婢,是签卖身契的那种,你肯吗?”

徐谦不是个好人,或者说老徐家的字典里本身就没有好人两个字,本来依着徐谦的性格,敲一笔竹杠也就差不多了,可是看这赵小姐对他的轻视,让他改变了主意。

赵小姐沉默了一下,旋即咬着薄唇道:“好,只要能救出家父,我便做你的奴婢,决不食言。”

决不食言这句话固然是振聋发聩,徐谦却是很隐晦地笑了:“你食不食言和我无关,我这个人只讲究白纸黑字,先写下卖身契才好。”

邓健在旁心里忍不住想,姓徐的真是黑心透顶,昨日我教他白纸黑字,现在却全被他学了去,教会徒弟饿死师父。

赵小姐也不迟疑,面上反而露出了轻松之色,随徐谦去拿了笔墨,写下一份文书,无非是说若是三日之内其父能出狱就愿意委身为奴之类。

徐谦让邓健来作保,邓健虎躯一震,忙道:“作保这种事,我最擅长了,既然你们是你情我愿,那么我做这个保人又何妨?”说罢提了笔签了字画押,他准备要搁笔,徐谦却是叫住道:“邓兄弟且慢,你不是还欠我十两银子吗?本来是昨夜请你写欠条的,只是忘了,你瞧瞧我这记性……”徐谦抚额,一副很懊恼的样子,随即道:“现在正好,连你的欠条一并写了吧,你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用这样骇人的眼神瞪着我?你我兄弟……”

话说到这里,邓健缴械投降,连忙哭丧着脸道:“好,好,好,我写就是,写就是了,怪只怪我倒霉,误交匪类……啊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能结识徐大哥,真是三生有幸,与有荣焉。”

他满是悲愤的写了欠条,这一张欠条和赵小姐的卖身契约都被徐谦收起来,徐谦心里痛快无比,看来卖药方赚钱实在是下乘,想要发家致富,还是离不开坑蒙拐骗四字,还好,还好,徐谦别的不会,就是这个在行。

把那赵小姐送走,徐谦的脸皮反正也已经厚了,不在乎她那轻视的目光。邓健则是躲在徐谦的后面咬牙切齿,心里在琢磨,自己是不是犯了小人,最近喝凉水都塞牙缝,真不是好兆头。

第七章:心理太阴暗

正午的时候徐昌回了家,他见徐谦一副乐呵呵的样子,恨铁不成钢的道:“你这混账,又不是天上掉下来了个如花似玉的媳妇,乐什么乐?”

邓健在旁插嘴道:“其实和天上掉了个媳妇也没什么差别。”接着他兴致勃勃地把赵小姐的事说了一遍。

徐昌正经起来,踟躇道:“只要把王公公的事办成了,放她父亲出来也不是不可以。”说罢拍了拍徐谦的肩,鼓励道:“你做的好,已经有些为父的模样了,看来孺子可教,终于开窍,真是阿弥陀佛,徐家祖先在上,家门有幸啊。”

徐谦连忙道:“都是爹平时教导得好。”

徐昌哈哈大笑,旋即道:“我带了点糕点来,正午将就着填饱肚子吧。”

徐家两个光棍,反正无人做饭,平时也就是偶尔吃点糕点或下一些面食勉强填饱肚子。

三人便去厅里用着糕点,邓健心里满是狐疑,觉得这姓徐的父子实在太奇怪了,若是换做是他,肯定是讹那赵小姐一大笔银子,要一个奴婢有什么用?奴婢能当饭吃吗?

他百思不得其解,吃了一个炊饼,眼睛突然一亮,觉得自己领悟到了什么,猛地拍案道:“我明白了,终于明白了,妙,妙不可言。”

徐昌和徐谦像是看疯子似的看他,徐谦手里拿着半个咬成了月亮形状的炊饼,道:“明白什么?”

邓健眉飞色舞的道:“我明白了为何不讹那姓赵的钱财而只要她签卖身契。那赵小姐国色天香,婀娜多姿,看她的样子,想必也懂得一些琴棋书画,我听说在秦淮那边,这样的女人若是卖出去至少值个四五百两银子,比起讹她那点银钱,徐大哥赚的岂不是更多?真是妙啊,我此前就没有想到。”

徐谦愕然。

徐昌目光幽幽地看了邓健一眼,不动声色地道:“你懂个什么?你当我家谦儿只看上这卖身的银子,实话和你说了吧,让那赵小姐签了卖身契,并不用先急着卖,可以先收入咱们徐家,她不是有个爹吗?到时就用她来慢慢讹他爹的银子,等到把她爹敲光诈尽了,再寻个富贵人家卖出去,这转手之间,哪里只是四五百两银子。”

徐谦又愕然。

他自觉自己的心理阴暗,可是和这两位逼良为娼的家伙比起来,实在是纯洁得有点过份。

邓健被徐昌狠狠地羞辱了一番,却一点都不恼怒,反而把徐昌奉为了神明,佩服得五体投地,站起来给徐昌行礼道:“徐叔父真是非常人也,小子甘拜下风,若是往后能经常在叔父足下聆听教诲,耳闻徐叔父的仙音,小侄便是万死也无憾了。”

“好说,好说。”徐昌如遇知音,对邓健的印象终于好了那么一点半点。

“是了,邓兄弟,待会要劳烦你出去一趟传个消息,造谣的事,你精不精通?”徐谦忍受不了邓健的肉麻,转移开话题道。

邓健为难地道:“造谣?我这人这么实诚,似乎……”

徐谦冷冷一笑:“反正我不管,待会你就上街,我要让整个钱塘都知道一个消息,这关系到王公公的大事,你要是耽误了,到时候吃罪不起。”

邓健听到王公公三字,立即肃然起敬,道:“徐大哥这是什么话,为王公公效力莫说是造谣,便是连御数女我也能惨然接受,你说吧,造什么谣。”

徐谦神秘地笑了笑,道:“待会你就知道。”

……

钱塘县城并不大,闲人却是不小。

自太祖到现在,国朝已经有百二十年光景,天下安定了这么多年,随着土地兼并日益增多,以至于两种人开始人满为患,一种是吃不饱没事干的,这种人统称流民,撵到哪里走到哪里。

另一种则是吃饱了没事干,他们相对有些追求,不满足于吃了就睡睡了就吃的生活状态,因此造谣、传谣,难免成为他们的主要生活目的,钱塘县有个风吹草动,总是他们第一个知道。

一天的功夫,钱塘县突然爆出了一个耸人听闻的传言,说是镇守太监府有一幅行书,里头竟是涉及到了宝藏,说是王公公这些年存了不少私房钱,这些银钱又不能带回宫去,所以都悄悄地藏了起来,而一幅王公公视若珍宝的行书则是揭开宝藏的钥匙,谁能得到这幅行书,谁就能腰缠万贯。

消息一出,举座哗然。

宝藏、太监、藏宝图无论在任何时代都是热门的词汇,不用几个时辰,王公公家的一幅字就已人尽皆知了。

甚至有人在暗中打探,居然查出了一些蛛丝马迹。就比如王公公确实是对一幅行书视若珍宝,而且幅字书法水平连中上都不如,跟名家根本不沾一点边。这些消息汇总起来,却似乎是印证了这个谣言的真伪。

想想看,一幅根本不起眼的行书,以王公公的身份怎么可能视若珍宝?看来这传言未必只是空穴来风,倒是很有几分可信度。

坊间俚语就是如此,越是虚妄,就越传的有鼻子有眼,传播者好事,非要把这不知来路的流言说的天花乱坠,非要别人相信不可。

对于这种流言,王公公当然是嗤之以鼻,第二日清早,他如往常一样起来,便到花厅去闲坐吃茶,镇守太监嘛,监管一些铁矿、打击一下盐枭,也没什么大事让他办,可是等他进入了后堂花厅,王公公的脚就迈不动了。

那一张养尊处优的白皙脸蛋瞬间狰狞。

一双深邃的眼眸也像是引燃的火药桶,杀气腾腾。

他坐在厅里,沉默了片刻,随即用着低沉的声音道:“来人。”

王公公一声招呼,外头便有几个下人跌跌撞撞进来,慌乱地行礼,道:“公公有何吩咐……”

王公公回眸,扫视着这些下人,那冷漠的眼神让他们感到很不安,大气不敢出,保持着跪姿一动不动。

王公公慢悠悠地道:“去,把内府的主事、清客都召集到这里来。”

他的语气很平淡,却带着冷漠的意味。

大气不敢出的下人们发现,那一幅一直悬挂在花厅显要位置的字幅居然不翼而飞了。

看着那孤零零的墙面,下人们心惊胆战,于是不敢怠慢,分头行动,飞也似的去了。

过不了多久,府上的重要人物齐聚在了这里,内府和外府的管事,帐房的先生,府库的司库,还有几个幕僚、清客,足足十几个人齐聚一堂,他们也注意到了空空如也的墙壁,有人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王公公的眼眸眯成一线,纹丝不动。

以内府主事王琴为首,众人一齐向王公公行礼:“见过王公公。”

王公公站起来,负着手,在这厅中踱步。

大家低着头,一动不敢动。

走到厅中一处角落,王公公目光一寒,抬腿朝角落里的青花瓷瓶一脚踢去。

啪……

青花瓷瓶应声摔落,碎落的瓷片激射出来,这些跪地的主事、清客们被飞溅的瓷片扎中,殷红的鲜血顺着伤口处流淌下来,宛如鲜红的蚯蚓。

跪在最前的内府主事张琴更是被瓷片打中了额头,额头处血肉模糊,可是他依然是一动不敢动,既不敢叫痛,大气也不敢出,连起身擦拭伤口都不敢,只是铁青着脸,咬着牙,默默忍受这疼痛。

王公公漫不经心地驻足,目光无视他们,面向空荡荡的墙壁,森然冷笑:“日防夜防,家贼难防。”

短短八个字,就如催命符,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里。内院主事张琴满头是血,诚惶诚恐地道:“公公息怒……”

王公公淡漠地冷笑:“好端端的一幅字,为何一夜之间不翼而飞?”

那内府的主事张琴脸色更是难看,忙道:“公公,我听说外头有流言,说是王公公的这幅字和什么藏宝图有关系,是不是有什么人无事生非,让人以为真有什么藏宝图,所以才铤而走险……”

张琴越说越觉得可能,帐房的蒋坤也连忙道:“是啊,我也听说过这流言,一定是有人听了这些谣言,吃了猪油蒙了心,做出这种事大逆不道的事来。”

蒋坤是个落第的读书人,深受王公公的信任,否则帐房也不会交给他来打理,他这时候站出来帮腔,让张琴稍稍松了口气。

“是吗?”王公公旋身,阴森森地盯着蒋坤,蒋坤连忙把抬起的头又垂了下去。

王公公慢悠悠地道:“拿咱家的条子,去县衙里请人来,彻查!”彻查二字,犹如洪钟,声震屋瓦。

“是,是,彻查!”张琴趁机抹了抹自己的额头,血水和渗出来的冷汗混杂在一起,揩得他的衣袖殷红一片。

王公公微微点头,怒气似乎消散了一些,他坐回椅上,眼皮子微微拉下,一副假寐的样子,再不发一言。

这幅字对他来说实在太重要了,如果京里的大人物得知自己对他的墨宝都如此不珍惜,莫说他还能不能在这里作威作福,一旦失去了恩宠,将来多半是要在神宫监里了此一生了。

现在这一切都是那个姓徐的小子安排的,可是这姓徐的小子真的能把真迹找回来?王公公没有太多的把把握,他眼眸微微眯起,不经意间掠过一丝杀机,心里默默的想:若是找不回,咱家固然是没了前程,这个小子也必须承担后果。

第八章:谁是贱役

几盏茶之后,外头便有人来报,道:“公公,县衙的人来了。”

王公公淡淡地道:“叫进来说话。”

两个皂衣人进来,老的那个一脸世故,小的那个倒是显得有些生嫩,不过王公公却认得其中一个,便是穿了一身公服的徐谦。

徐昌本来就是县衙的人,所以倒也得体,一进来便笑呵呵地给王公公行礼。

至于穿着不太合身公服的徐谦就拘谨了一些,故意装作一副不谙世事的样子,勉强给王公公行了个礼。

王公公脸色淡漠,先是打量一眼徐昌,随即目光炯炯有神的落在徐谦身上,道:“事情想必你们也清楚了。查出来,咱家有重赏,查不出……”王公公抱起了茶盏,漫不经心地把玩着茶盖,语气很平静地继续道:“查不出就不要走了。”

徐昌忙道:“是,是。”

徐谦能清晰地感受到王公公口吻里的杀气,这是性命攸关的大事,王公公绝不是在开玩笑。

王公公躺在椅上,眼睛半张半阖,道:“都还跪着做什么,站起来说话吧。”

听了王公公的话,所有人如蒙大赦,纷纷站起。许多人免不了偷偷侧目去看这两个差役,心里面对这两个差役很是不以为然,尤其是那内府主事张琴和帐房蒋坤,几乎是用嘲弄和奚落的目光打量徐谦父子。

县衙里的差役虽然在寻常百姓可以耀武扬威,可是在王公公府上的这些高级主事、帐房、清客们眼里,这父子不过是贱役而已,根本上不得台面,也不知是王公公怎么想的,就算缉贼,让护卫们去做就是,何必要请几个贱役来?

徐谦感觉到这厅中的人对他不善的眼神,倒也不在意。

徐昌是老吏,面对这样的情况更加熟稔,他朝王公公作揖,道:“公公,这字幅既是昨夜失窃,公公府上戒备森严,寻常的蟊贼自然排除在外,小人觉得,这定是家贼所为。”

王公公舒服地坐在了他的梨木太师椅上,板着脸道:“既是家贼,又当如何查起?”

徐昌道:“这也容易,能出入这里的行窃的,在府中肯定有一些地位,只要把大家聚集在这里,然后小人到他们的卧房一一搜查便是,说不定窃贼百密一疏,就露出了马脚。”

王公公打量着堂下这些人,冷漠地道:“这倒是个办法,果然是个吃公门饭的,人都已经聚集在这里了,你们下去一一搜查吧。”

徐昌连忙道了一声遵命,朝徐谦使了个眼色,便飞快去了。

见徐家父子走了,王公公好整以暇起来,慢吞吞地拿起桌几上的茶盏吃了一口,冷冷的看着众人:“这画是谁偷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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