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甲午战争-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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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年,中国驻日公使换成李经方。
李经方是李鸿章的长子,但不是亲生。起初,李鸿章无嗣,过继了胞弟之子,就是李经方。收了养子之后,却接连不断地生了许多男孩。另有一说:李鸿章的儿子夭折,为了顶数,从胞弟那里过继了一个。
李经方在欧洲驻节四年,很有外交官经验。虽然如此,他晋升之快,却不能说没沾老子的光。
据翁同龢的日记记载,黎庶昌从日本回国后,曾对他说:“日本虽修兵政,广商务,但新立议会不和,大臣屡屡告休,愿与中国和洽,深忌俄之垂涎东海。”
黎庶昌曾经密奏:“宜固中日之交,而冲绳可置勿议。”
这年,曾国藩之子曾纪泽在北京死去,年仅五十二岁。他在英、俄、法三国前后驻了七个年头,归国后任户部右侍郎(财政部次官)之要职。
曾纪泽的叔父曾国荃也在这年死去,享年六十七岁。
光绪帝的生父醇亲王奕■也在这年阴历十一月逝世。
这年四月,朝鲜赵太妃死去,享年八十。太妃不是国王之母。李氏朝鲜二十四代宪宗、二十五代哲宗无子,李熙是从旁系继承王位的,赵太妃乃宪宗之母。
赵太妃侍奉四代国王,亲清倾向较突出。
清朝时,属国的国王和王妃死去,都要向北京派出“告讣使”,然后由清廷相应派出敕使“赐奠”,同时赐给谥号。
但这次赵太妃之死,朝鲜宫廷却不打算派出告讣使。理由是血缘甚远,丧事不宜大办,但实质是惧怕这种“赐奠”仪式会清楚地表示朝鲜是清之属邦。
袁世凯强烈要求朝鲜宫廷向北京派遣告讣使,说:“国王不作行孝示范,无以教化国民!”
袁世凯本心是想在各国外交官面前,把赐奠仪式搞得隆重些,用以显示清与朝鲜的宗主、属邦关系。
迟延了很久,朝鲜才派出洪钟永为告讣使,前往北京。他同时肩负着请求清廷免予赐奠的任务。
清廷按照惯例决定给予“赐奠”,没有接受洪钟永的恳求。于是,续昌和崇礼二人为正副使,领着百余名随员,来到朝鲜。按照从前的惯例,朝鲜国王要亲自出郊迎接,称为“郊迎礼”。朝鲜方面恳求免除郊迎礼,但袁世凯不准许。朝鲜政府又恳请“改道”,因为郊迎礼应由国王的使节迎到汉城郊外的仁川,而那里外国人甚多,冀求独立自主的朝鲜不愿让外国人看见使者迎接时的跪拜场面,若从马山浦登陆,那里的外国人少些。但是,也被袁世凯拒绝了。
袁世凯乘朝鲜宫廷丧事之机,强调了宗主权。朝鲜国王亲赴西大门的慕华馆,迎接清朝敕使。
转年是光绪十七年(1891年),养母牛氏病危,袁世凯急忙返回河南项城。他从心底敬佩母亲,总算在她死前见了面,送了终。接着是守制,朝廷准他服丧百日。
袁世凯离开朝鲜期间,由龙山理事官唐绍仪代行他的职务。
朝鲜政府认为这是个好时机,将朴定阳提升为“吏曹判书”。这是重要官职,相当于政府的内务大臣。
对于朴定阳的处分问题,袁世凯和李鸿章之间有些分歧。李鸿章考虑到朝鲜国民的感情。朴定阳在朝鲜国民眼里是位英雄,砸了他们的英雄,恐怕会激起反清情绪。朝鲜政府似乎也看清了这一点。乘袁世凯服丧之机提升朴定阳,相信李鸿章会予以谅解。
袁世凯回到朝鲜任上是光绪十八年(1892年)四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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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节:山雨欲来(1)
山雨欲来
李鸿章一再指示袁世凯,“要注意日本的动向”。
袁世凯从大鸟公使那里得到的印象是,“日本对中国极其友善”。这是他把同大鸟圭介个人的关系与同日本政府的关系混同了。
袁世凯将朝鲜政府的请求和他的意见电告本国。日期是6月1日。
这一天,日本公使馆书记官郑永邦会晤袁世凯。
郑永邦,这是个中国名字,但他是纯粹的日本人,并且是日本的外交官。他的祖辈从中国来到长崎,几代人都以“通事”①为业。袁世凯会见郑永邦时,总觉得格外亲切。
代理公使杉村深知袁世凯的这种心情,故意让郑永邦同他接近。杉村认为,郑永邦的话容易为袁世凯所接受。
“血浓于水”,这一古老的信念,在袁世凯的意识中是存在的。他认为身上流着汉族血液的郑永邦,不会做出损害祖先的祖国——中国的事情。他甚至还以为,郑永邦肯定会瞒着上司采取一些有利于中国的措施。
明治初年,正是日本国家意识高涨的时期。身上流着外国人血液的郑永邦,绝不似袁世凯所想象的那么单纯。郑永邦正因为有这么个姓,所以才更想当一个比谁都爱国的日本人。
他会晤袁世凯,是把日本的国家利益摆在第一位的。他清楚自己的使命:利用袁世凯对他的亲近感,摆布袁世凯,使之做出符合日本利益的事情。尽管同袁世凯会晤时也表示一些亲密,但他忘不了上司交给他的任务——让中国出兵。
如果清廷接受朝鲜的派兵请求,那么,根据《天津条约》,日本也可以出兵。所以,日本非常希望中国表明出兵的态度。中国方面害怕惹出日本大量派兵,以至引起军事冲突,所以对朝鲜的请求总是采取慎重的态度。袁世凯想预先了解一下日本对中国出兵作何反应。他知道,直接去问日本外交官,人家是不会说出真情来的。
袁世凯盼望着郑永邦。
恰好在这时,郑永邦上门来了。他问道:
“中国政府为什么不出兵?”
“《老子》一书中不是说过:‘兵乃不祥之器。’用兵必须十分慎重,否则……”袁世凯抑制住激烈的心跳,说道。他真想说,现在正担心日本的态度呢。
“朝鲜国内,已经没有制伏东学军的力量了。东学之乱这么长期地拖延下去,对商业贸易也会有妨碍。中国商人在这里不少,日本商人近来也明显地增多了……日本方面,不论什么情况,都希望朝鲜的内乱能够平息。朝鲜若能靠自力平定内乱,那当然是再好不过的,自身力量不够,哪个国家支援它一下,我认为对日本也是有利的。”郑永邦说道。
“怎么,你似乎在催促我出兵?”
“我真想催促你一下!”
“即使你不说,我们也有这种准备。”
“噢,准备了?”
“嗯,随时都可以发兵……朝鲜恢复和平、能够做买卖的日子,不会太远了!”
“噢?这是真的吗?”
“东学党本是一群乌合之众,但他们的领导人里有几个比较难对付,所以才取得一点点胜利。而且,朝鲜政府军也太软弱了。一般说来,军队是打胜不打败……东学军败上一次,就将不可收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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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节:山雨欲来(2)
“真希望他们快点儿完蛋!”
“刚才我不是说那个日子不远了吗?哈哈哈……”
袁世凯竟把相当重要的机密泄露给别国公使馆的书记官。
郑永邦回到公使馆,立刻把这消息报告给杉村代理公使。
“干得漂亮!”杉村满意地点头称赞,“用不用我明天亲自去一趟,再确认一下?”
郑永邦在袁世凯的头脑里打上一个印象:中国出兵朝鲜,日本政府决不反对。那天,袁世凯向李鸿章报告了同郑永邦的谈话内容。郑永邦当时还故意发了几句牢骚:“日本国内闹得一塌糊涂,简直糟透了!”
伊藤内阁和反对派之间在国会内外的攻防战日益加剧,确是事实。
“日本国内多事,顾不上出兵。”
“即使以《天津条约》为理由,派兵来朝鲜,顶多也不过是用以保护公使馆的少量兵员。”
袁世凯又附上自己的见解,电告天津。
日本主要报纸上的主要消息,当时由同文馆学生陈贻范、长德、桂绅、周自齐等人翻译。李鸿章把东京公使馆的报告同报纸消息的译文相互对照,体察日本的事情。自由党被政府收买过去啦,在野党六派攻击政府极其激烈啦,不知日本实情的人,仅从报纸来判断,也许会误认为内乱就在眼前。
李鸿章根据袁世凯6月1日的电报,最后下决心出兵。
次日,即6月2日,杉村代理公使为了确认情况,亲自会见了袁世凯。袁世凯发给天津的电报说:“顷倭署使杉村来晤,该意亦盼华速代戡,并询华允否。凯答,韩惜民命,冀抚散,及兵幸胜,姑未文请,不便遽戡。韩民如请,自可允。”
全州失陷,一般人尚不得知,而杉村和袁世凯都已接到情报。杉村知道,朝鲜政府会采纳闵泳骏的主张,向袁世凯求援。
“清廷肯定会出兵。”杉村确信如此,前一天向东京发电报说:朝鲜已向清廷求援。
袁世凯同杉村面谈后,电告天津:“杉与凯旧好,察其语意,重在商民,似无他意。”
这真是一个天下太平的轻松乐观的判断。
东京。
弹劾提案通过之后,或者伊藤内阁总辞职,或者解散议会,二者必选其一。6月2日,在首相官邸召开内阁会议,最大议题当然是解散议会。但陆奥外相读了杉村代理公使的电报后,认为这也是一个重大议题。他一手拿着电报,论述了出兵的必要性,阁僚全部赞成出兵。陆奥宗光在《蹇蹇录》中有如下简略的记述:
“……6月2日,我参加了阁僚会议。一开始就向阁僚们出示了杉村发来的电报,并陈述己见,说,如果中国往朝鲜派遣军队,不论用什么名义,我国也应往朝鲜派出相应之军队,以防不虞。这也是为了维持日、中两国在朝鲜之权力均等。阁僚们一致赞同此提案,于是,伊藤内阁总理大臣立即派人,请参谋总长炽仁亲王殿下和参谋本部次长川上陆军中将出席会议。当即决定,内阁总理大臣携出兵朝鲜案及解散议会案,直接进宫上奏,仰乞圣裁,尔后执行。”
就在这天,伊藤首相携带解散议会和出兵朝鲜这两个重大决议案,陛见天皇。
解散众议院的上谕,在当日下午四时送到议长手里。
当夜,在外相官邸,召见林董外务次官和川上参谋次长,举行了以陆奥外相为首的三人会议。陆奥在《蹇蹇录》中,没有谈及这天晚上的秘密会议。林次官的回忆录以一种“事已过去,说也无妨”的语气,把三人的讨论归结于一点,即:不是如何去和平地平息事态,而是如何去掀起战火,如何获胜。
此时,杉村的第二封电报尚未到达,所以,6月2日夜的三人秘密会议是在尚未确认中国是否出兵的情况下举行的。他们甚至没有把和平工作列入议程。
这次秘密会议的重点是如何蒙蔽伊藤总理大臣。往朝鲜派兵,伊藤首相并不反对,只是不那么积极。作为首相,或者从他的性格来看,他不会做出强硬到底的姿态。李鸿章曾高度评价他这种政治姿势,认为伊藤是一个和平主义者,只要他在首相位置上,就可以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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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节:山雨欲来(3)
伊藤博文绝不是和平主义者,他是地道的明治时期的政客,是国权扩大论者。只是在扩大的具体方法上,他认为不可过于强硬。出兵,伊藤首相是赞成的,但大量派兵,他也许不会应允。
这时,在朝鲜,日、中两国的现有势力,仍然是挥舞“宗主权”的清廷要强些,因此,陆奥也认为是“失掉平衡的日、中两国在朝鲜的权力之争”。
在阁僚会议上,他表示要维持对朝鲜的日、中两国的权力均衡。伊藤首相所希望的,是保持两国势力的平衡,而陆奥外相的本意却是想来一次逆转。他的奋斗目标不是“赶上”,而是一鼓作气地“赶过”。同样的国权扩大论,但伊藤是逐步升级的阶段主义者,对于搞什么逆转之类的极端政策,恐怕是不会赞成的。
派出的兵力,三个人的结论是需要六千至七千人,而大鸟公使认为保护公使馆和侨民只需要五百到一千。可见,在规模上有很大出入。
清政府的军事情报,已掌握在川上次长手中。为平定东学军,估计清政府派兵不会超出五千名。
日本出兵,可能要同清军发生冲突,那就应派出在第一次交火时足以制胜的兵力。清军必然求和。假如清军虽败北而不求和,继续增援,日本就再派遣一个师团,在平壤附近再胜一次。那时,清军非讲和不可。以朝鲜为舞台的日中战争,日本参谋本部多少年来一直在研究。小川又次少将的《清国征讨策案》,七年前就完成了。因此,第一阵的兵力马上就决定下来。
“又是六千,又是七千的,这个数字让总理听到,他会大吃一惊!”陆奥很担心。
“他能那样吗?”川上次长稍稍思索了一下。
“他是位和平主义者。”
“那么,这么办吧——”川上想出一个好主意,“对总理就说派出一个旅团。”
“一个旅团,人数是……两千人吧?”
按照当时的陆军编制,一个旅团大约是两千人。
“哈哈哈……”川上参谋次长笑了,“阁下对军队的编制是门外汉,总理也不例外。不错,旅团的建制兵力是两千,但有一种混成旅团,可以增加到七八千人。”
“若是总理问到兵力呢?”
“就用一个旅团应付他。至于旅团的编制,就说事关军务,听由军部处理。”
“有道理……”
陆奥外相十分佩服这条妙计。
李鸿章向丁汝昌下令,让“济远”、“扬威”二舰开赴仁川,日期是6月4日(阴历五月初一)。同时,又命令直隶提督叶志超、太原镇总兵聂士成,选拔淮军精兵一千五百名,乘招商局轮船,开赴朝鲜。
同一天,汉城的杉村代理公使很快就获得情报,向东京发电报:“为何不火速派兵前来?!”
这时,朝鲜政府严密封锁着全州失陷的消息,所以,一般日本人还奇怪朝鲜政府为什么要招威胁独立的援军前来,于是,有人胡编了答案——袁世凯逼迫朝鲜国王乞求援兵。
朝鲜求援的真相是,闵氏一族极其害怕东学军与大院君相勾结,所以善于察言观色的闵泳骏才去向袁世凯恳求。这一时期的袁世凯,被闵泳骏所动摇,被郑永邦和杉村所操纵,恰似一个马戏团的丑角。
“小崽子,有把握吗……”下达了出兵命令后,李鸿章突然嘟囔了一句。
风满楼
伊藤博文这时已是政界的元老,而山县有朋则是军界的元老。
“两个老糊涂。”少壮派官僚们这么称呼伊藤和山县,尽可能蒙混他们。像“一个旅团”之类,就是最典型的例子。德富猪一郎的《苏峰自传》里有这么一段:“甲午战争不是老一辈人发动的,而是年轻人掀起的。在内地是川上(参谋次长),在北京是小村(公使)。而陆奥(外相)等人,巧妙地捉住了时机,巧妙地操纵了伊藤、山县等大人物。”
林董的回忆录中,也有可以证实这些情况的插话。
德富苏峰(即德富猪一郎)说是年轻人“操纵”了大人物,其实,用“蒙混”之类的说法似乎更恰当些。派遣兵员巧妙地蒙混过去了,但是,要长期蒙混下去却非常困难。于是,想出了一个使老糊涂们无法插嘴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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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节:山雨欲来(4)
这就是设置大本营。
6月5日,在参谋本部内设置了大本营。关于往朝鲜派遣混成旅团的事,也获得天皇批准。
动员及各种计划,均属“统帅事项”,由大本营直接决定,虽内阁总理大臣也无权过问。这样,伊藤首相在战争进行上就成了局外人。
按理说,应当依据“战时大本营条例”,在宣战之后才能设置大本营。明治二十七年6月5日那一天,日本还没有宣战,所以,这时设置大本营应该说是违法的,但没有任何人提出异议。明知这是一种违法勾当的,恐怕只有川上中将等,也就是强行设置大本营的少数几个人。
设置大本营两天后,6月7日,陆军省和海军省禁止报纸、杂志报道军机。
海军省只是在陆军省禁令中的军队二字之上加了“军舰”二字,其他文句完全相同。当时的海军大臣西乡从道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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