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甲午战争-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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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峰山战斗持续了两个小时。清军终于放弃成欢阵地,退到公州。
日军也不敢穷追,因为平壤那里已经集结了清军的大部队。大岛少将下令不再追击、返回汉城时,已是8月5日。
撤退到公州收容阵地的清军,迂回北上,到达平壤,几乎花费了一个来月的时间。然而,叶志超却向本国谎报:杀死日军数千,大获全胜。
如果从前线接连不断地发来电报,那么,不管谎报多么巧妙,也要露出马脚,终将真相大白。但是,近来由于日军阻碍架线,电报断绝了。令人难以置信的是这位李鸿章,居然相信了这个谎报,尽管时间不长。当然,只要是人,谁都更愿意相信对己有利的结果,恐怕李鸿章上了这个“大胜利”的当也无可厚非吧。
成欢胜利的捷报,继丰岛海战之后,传到了日本。海陆双胜利使日本国民狂喜。
但是,成欢之战对于日军来说,也并非轻而易举。在朝鲜,日军最苦恼的是没有可靠的兵站。征发役伕、马匹或粮食时,没有朝鲜政府的正式函件,当地不予调度。而朝鲜政府的公文,不知为何,迟迟到不了日军手里。日军只能携带一天口粮,东奔西走。因征用不到伕马,耽误了出发,古志正纲少佐引咎自杀。
日本说的应朝鲜国王之请、为护卫大院君而进入王宫,不过是一种托词而已。尽管大院君本人并不十分起劲,但还是被日军抬举出来。日军认为,大院君对闵氏一族有复仇之心,是应当利用的。不料,大院君在日军刀枪逼迫之下,也没有轻易地指示朝鲜政府发出要求牙山清军撤出阵地的公文。相反,他躲开日军的监视,偷偷向平壤的清军传递汉城现况的情报。
7月25日,大鸟公使向东京报告,说他接到了朝鲜政府的一封公函,让代替朝鲜政府要求清军撤出牙山阵地。
在朝鲜政府的档案里,并没有找到这篇公文的底稿。
7月24日,朝鲜国王发出诏书,把全权委任给生父大院君。大院君首先着手做的,就是惩处闵氏一族。这次,一反朝鲜政府历来的做法,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决定了对闵泳骏、闵炯植两人的处置——远方恶岛安置。
对留守江华的闵应植处以“绝岛定配”,对留守开城的金世基处以“远方恶地定配”,对庆州府尹闵致宪处以“远地定配”。
同样发配,也有远恶岛和绝岛之差,远恶地和一般远地之别。至于安置和定配的差别,不甚明了,可能安置的处分重一些。
新政府的首脑是金宏集,金允植和鱼允中也是最有权势的成员,人们谓之“金鱼内阁”。逃亡海外的反闵派、进步派人物被召还,委以重任。亡命日本的朴泳孝等人,终于获得被起用的机会。
对于处分闵氏以外的事,朝鲜新政府却依然是慢慢吞吞。因为处罚闵氏一族,纯属内部问题。而且,闵氏时而亲日反清,时而亲清反日,态度暧昧,只有对靠近俄国非常热心。因此,关于处分闵氏一族,不论是日本还是中国,都不过问,新政府觉得很放心。
至于其他的事,问题在于目前还无法断定日、中两国谁胜谁败。也不能不考虑,万一清军得胜复归汉城怎么办?或许大院君心里早就打好了算盘,到那时候就说:“我是被日军绑架出山的。日军用刀枪逼着我,不得已才出来执政。但是,在当时的形势下,也做了相应的抵抗……例如……”
这“例如”就是大鸟公使要求朝鲜政府替日军把牙山的清军击退,大院君虽然没有拒绝,但有意延误时间。
这就是向日军抵抗的证据。后来,尽管大鸟公使拼命催促,朝鲜新政府仍迟迟不发公文,原因就在于此。
在日军已向牙山进发之后,朝鲜新政府才发出公文。有人说大鸟公使硬把公文上的日期改成日军出发之日,这是比较可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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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节:海陆初战(6)
朝鲜政府的档案中没有上述公文材料,可能是害怕日后清政府检查,有意不归档。
东京接到大鸟公使关于弄到了朝鲜政府公文的报告,在7月28日上奏明治天皇。天皇问伊藤首相:
“朝鲜政府有这样的委托文件,应该怎么办?预先发出过训令吗?或者向公使交代过?外交大臣发出过什么训令?对朕说明!”
这可以理解为天皇不赞成攻击牙山的清军。
伊藤首相领会了天皇的心意,便指示陆奥外相和参谋本部中止对牙山的攻击。
然而,陆奥却把中止攻击的命令扣押了。
“这次战争是大臣之战,不是朕之战。”明治天皇提出异议,并拒绝派敕使去伊势神宫和孝明天皇陵祭祀祖先,禀明开战。天皇又说:“这种事情,不是朕的本意,不能向上苍神明禀告。”
攻占汉城王宫,丰岛海战,理由都是因为对方首先开枪开炮。公开发表的消息都是如此,大多数国民也信以为真。可是,认真分析一下,朝鲜护卫兵和中国舰队是不可能首先开火的。于是,唯恐别人看出破绽,又制造出一个怪论:王宫护卫兵很可能是些穿着朝鲜服装的清兵。
这时,日本宪法已经公布。君主立宪制是天皇在内阁的辅弼下管理国政,所以,天皇反对开战,却无法制止。
仓皇北上
明治二十七年8月1日,日本宣战。宣战诏书登载在次日的官方公报上。
“天佑保全,践万世一系皇祚之大日本帝国皇帝,诏尔忠实勇武之众:朕于兹对清国宣战。朕之百僚有司,善体朕意,宜从陆上、海面,从事对清作战,以达国家之目的。倘无悖于国际法之限,应发挥全能,尽一切手段,以期万无疏漏……”
破题之后,诏书接着述及开战的理由:日本出兵是根据明治十五年的条约规定,目的在于确保朝鲜治安,维护东洋全局和平,而中国始终妨碍,派大兵于韩土,击我舰于韩海,罪状昭然。
诏书结尾说:“事已至此,朕一贯以和平为念,为向中外宣扬帝国之光荣,不得已而公开宣战,望尔忠实勇武之士,迅速进军,恢复和平,以期保全帝国之光荣。”
清政府的宣战布告也在同一天发出。日期用阴历——光绪二十年七月一日;阴阳历之间恰好差一个月。
中国皇帝的宣战上谕说:
“朝鲜为我大清藩属二百余年,岁修职贡,为中外所共知。”
开头先强调了宗主藩属关系,接着叙述为戡定朝鲜内乱而出兵之正当性,然后责难日本出兵,说:
“各国公论皆以师出无名,不合情理,劝其撤兵,而日本竟悍然不顾,更陆续添兵。朝鲜百姓及中国商民,日加惊忧,是以添兵前往保护。讵行至中途,突有倭船多只,乘我不备,于牙山口外海面开炮轰击,伤我运船,变诈情形,殊非意料所及。该国不遵守条约,不守公法,任意鸱张,专行诡计。衅由彼开,公论昭然。”
表示中国朝廷已多方努力,做到了仁至义尽,但日本政府一意孤行,不得已而开战,特布告天下。
这时,清廷正在庆贺叶志超谎报的牙山大捷,以为真的杀了日军两千人。宣战后两日,赏给叶志超部队银二万两。
叶志超是安徽合肥人,与李鸿章同乡。投身于李鸿章创建的淮军后,随刘铭传征讨过捻军。升为总兵后,在淮城之战中受伤。为人善辩、倔强,被视为有才有胆的人物,至少他的主子是这么看的。
叶志超在保定、新城当过军队的总兵,后晋升为直隶提督。在京城范围内任师团长,一般来说可算是军中的最高要职了。当然,他是李鸿章一手提拔起来的。他以直隶提督驻扎在山海关,朝鲜风云告急时,被派赴牙山,可见李鸿章多么信任他。但这次,却是李鸿章的一大疏漏。
叶志超是个自以为是的军人。
李鸿章的作战意图是集结大军于平壤,与汉城的日军相对峙,因此,想让汉城之南的牙山的叶志超军队从海路转移到平壤,而叶志超竟拒绝执行命令。
战时,野战司令对情况最为了解,本国所发出的指示有时可以不执行。但是,把牙山的驻军调往平壤,是一个战略问题,叶志超居然抗拒,可见他多么自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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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节:海陆初战(7)
叶志超认为,从海路向北转移是危险的,不如在牙山原地不动,以便截击北上之日军。在成欢溃败的叶志超军队最终还得去平壤。陆路上也必须避开汉城日军,迂回行军。
他们顺着清州、镇川、忠州、槐山、兴塘摸索前进,渡过汉江,再经堤川、原州、横川、狼川、金化、遂安、祥原,渡过大同江,好不容易才到了平壤。这次转移,足足花了一个月时间。
整整一个八月,清军官兵跨越朝鲜的山山水水,向北行进。据记载,残军死于饥饿、疫病者相继。而叶志超却向本国报告说“大胜日军”。
叶志超提督现在改变态度了。本国原来的战略方针是集结大军于平壤,那么他现在正遵照执行。只要结果相同,就不会被上级怪罪。而海路危险这一点,早由“高升”号沉没事件证明了。所以,他才从陆路去平壤。——这真是妙极了。
成欢之战,胜利似乎是属于日军的,这一情况直到很久以后才搞清楚。宣战之前,驻日公使汪凤藻被召回国,当时日本方面的情报已无法送达天津和北京了。在日本,关于成欢之战中司号兵死时嘴里还含着军号不舍的故事,传遍街头巷尾。其实,这是上层领导集团有意识传播的。其他的战斗事迹也到处传扬着。
“听说那个林泰曾夹着尾巴逃跑了,从前不就是他吹牛说海军的事交给他没错吗?”
“听说‘济远’的管带方伯谦之流,在日本军舰的大炮打来时,竟钻进船舱里面,哆哆嗦嗦地抖个不停!”
“听说一边哆嗦一边喊‘挂白旗’,‘快跑’!”
“听说大副和二副站在舰桥上,等着开炮的命令。冲他喊‘快下命令呀’,他却从船底回答:‘挂白旗!’”
“真是笑话。”
“哪里是笑话,大副沈寿昌阵亡了!”
“平常总说北洋海军怎么怎么强,耳朵都听出茧子了,如今那个海军跑到哪儿去了?”
“光吹牛!”
“现在的世道,净是那些能说会道的家伙占便宜,不吹牛就吃亏。”
“听说叶志超那位将军也全靠嘴支着。”
“可不,听说其实在牙山打了败仗……这话可不能声张……听说让日军给打个落花流水!”
“一点不错,从上海来的朋友也这么说。”
——上海外国人方面的消息很快传到北京和天津,与中国官方制造的情报相差悬殊,人们宁愿相信从上海传来的消息。
这时候,李鸿章似乎也觉察到叶志超那封唯一的电报有点可疑。留在汉城的唐绍仪终于从英国领事馆逃出,回到天津,“我在仁川听说……”唐绍仪来了句开场白,接着讲了两万日军进攻牙山清军,清军寡不敌众,战事不利,死伤甚众。叶提督下落不明等情况。
日本人嘴上传颂的是司号兵等战斗事迹,与之相反,在中国却专门谈论清军的败绩。
清朝皇帝可能也发觉了情况大有可疑,于是在8月5日,用电报严谕:关于战事的报告,“不得有片词粉饰”。
次日,李鸿章给北洋舰队司令官丁汝昌拍去严厉的电报:“振刷精神,训励将士,使之放胆出力。”
电报中痛斥林泰曾、方伯谦的遁走,这事成为外国人的笑柄,流言遍及京城。
不久前北洋海军还是中国的骄傲,但转瞬间一落千丈,现在竟成了人们的笑料。
丁汝昌也很头疼。为加强北洋海军的军费被挪用了,而对方是西太后,任你是谁也有苦无处诉,当然,海军内部也存在问题。
北洋海军总帅丁汝昌,与李鸿章一样,是安徽人,深得李鸿章信任。宰相的信任,对于军队首脑来说,是巨大的资本。丁汝昌得到了上级的青睐,和下级却搞得不甚融洽。北洋海军的高级军官大多是福建船政学堂出身的福建人,形成了一个较强的派系。也许不应当称之为派系,因为叫派系,就得有一个与之相抗争的集团,但北洋海军的福建派并没有对立派。若说有对手,也不是一个集团,而是丁汝昌个人。
海军如此,陆军的人事关系也相当复杂。按理说,李鸿章派系的军人同在一个锅里吃饭,本该有较强的友爱,但现实情况并非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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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节:海陆初战(8)
若在平时,即使有些问题,也不至于浮出表面,随时就解决了。首脑人物驻在各自的防地,见面的机会也很少。战事发生了,部队都集中到平壤,试想那些各霸一方的军官们整天频频接触,不发生问题才怪呢。
清政府派到平壤的兵力是二十九营:卫汝贵所率盛军十三营,左宝贵所率奉军六营,丰伸阿所率奉天盛军六营,马玉昆所率毅军四营。一营定员为五百名,总共一万四千余人。
清军进驻朝鲜时,朝鲜民众曾夹道欢迎。时值盛夏,人们争相送茶,认为是“王师至”。
这不能说明清军在朝鲜民众心里有多么高的威望,而是说明了日军在朝鲜被何等地憎恨。并非因为是清军才欢迎,他们欢迎的是能驱逐日军的军队。这是自丰臣秀吉出兵朝鲜以来长期遗留的根深蒂固的反日情绪。
被如此真诚地期待过的“王师”,竟辜负了朝鲜民众。这是一批素质极差的军队,他们掠夺民财,役使壮丁,欺凌妇女。清廷文献记载:“朝民大失所望。”
其中最甚者是卫汝贵的盛军十三营。
淮军的部队多用带兵的将领名字来称呼。李鸿章的直系周盛波的军队叫盛军,其弟周盛传所统率的另一支军队叫传军;人们有时也称这两军为盛军。
中日甲午战争爆发之前,周盛波、周盛传两兄弟已经去世,接替他们的是卫汝贵。他不是盛军系统的人,而是来自刘铭传的铭军。
以将领的名字来称呼部队,在曾国藩的湘军里不曾有过,可见李鸿章的淮军比湘军更具有私人兵团的性质。
卫汝贵颇成问题。事后查明,他曾侵吞军费,用作自己经营的当铺的本金。这种人的部下素质极差是不足为奇的。将领侵吞军费,部下仿效他,自然要掠夺。头领贪污,士兵的饷银就会迟发或克扣,待遇不好,军队胡作非为是难免的。
本质不好的二十九营军队进入平壤以后,叶志超的败军六营又加入其中。这些残兵败将,一路上掠夺抢劫,无恶不作,简直像一团瘟疫,现在又传染给驻在平壤的清军,使之更加腐败。
四军之将——卫汝贵、左宝贵、丰伸阿、马玉昆之后,又来了牙山败将叶志超和聂士成。另外还有江自康、夏青云等一营之长,他们也都自以为是将领。这样一群人,怎么可能不发生人事纠纷?!
只有在一起喝酒谈笑时,他们之间的关系才融洽。“置酒高会”——这是当时清廷文献中记录的那些将军们的情况。
大敌当前,竟然靠酒宴来维持彼此之间的和睦,清军已腐败到何等地步!
将领不和,李鸿章也非常担心。
太平天国战争时创建淮军,现在四十年已经过去了。张树声、周盛波弟兄等将领先后死去,现在李鸿章使用的已不是子侄辈,而是孙子辈了。他再也不能像淮军全盛时代那样,随心所欲地调动将军们,因为他们不是同他寝食与共的子侄辈,而是有着隔阂的孙子辈,在控制上就不能那么严厉。
刘铭传倒是能控制这些山大王们,可是,这位老前辈卧病在床,不可能出马去朝鲜。
倘若不自上压制,而是从横的方向来疏通,使各将领之间关系和谐,那只有李鸿章的幕僚、现任直隶布政使的周馥能做到。他缺少平壤将领们所具有的丰富的野战经验,因为他是文官。于是给了他一个“总理前敌营务处”的名头,派赴朝鲜。李鸿章指望他消除将领之间的龃龉,总理这一职务不是总司令官。
李鸿章所怕的是前线的将领们“彼此观望,猜忌,军心涣散”。他认为,周馥在某种程度上或许能为他防患于未然。可惜他不是军人,不能指挥军事,若是刘铭传出马,当然没有问题。但无论如何也得有个总司令,否则,平壤的军队就会成了一盘散沙。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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