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娜娜-第4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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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娜娜,你应该嫁给我。”
  这个想法一下子把娜娜逗乐了,她笑得前仰后合。
  “我可怜的宝贝,你简直病了!……是不是因为我向你要十个金路易,你就向我求婚?
  这永远不可能。我太喜欢你啦。
  啊!你这个想法真傻。“
  然后,佐爱进来给她穿鞋子,他们不再谈这件事了。女仆看见桌子上礼物的碎片。她问太太要不要把这些东西收起来;太太叫她统统扔掉,她便用裙子兜着带走了。她到了厨房后,大家在这堆碎片中捡了一会,把碎片都分了。
  这一天,乔治不顾娜娜的禁令,偷偷进了公馆。弗郎索瓦清清楚楚看见他进来了,仆人们都在私下里讥笑女主人,等着看她的笑话。乔治一直溜到小客厅门口,他听见他哥哥说话的声音,便停下脚步,伫立在门后,里面的动静他都听见了,接吻的声音,连菲利普求婚的声音他也听见了。顿时,他浑身不寒而栗。他像傻瓜一样走了,感到头脑里空荡荡的。他走到黎塞留街,回到他母亲的套间上面的自己的卧室里,才恸哭起来。这一次,他不再怀疑了。一幕可憎的景象总是浮现在他的眼前,娜娜躺在菲利普的怀里,他觉得这是乱伦行为。
  当他觉得平静下来时,那幕可怕景象再次浮现在他的脑海里,妒火又一次发作起来,他一头扑在床上,紧咬床单,骂下流话,越骂越疯狂。白天就这样过去了。他借口偏头痛,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到了夜晚,就更可怕了,他不断做噩梦,心里萌生杀人的狂念。倘若他哥哥住在家里,他就一刀子把他捅了。天亮时,他想自己该冷静一下了。他认为该死的是他自己,等有一辆公共马车经过时,他就从窗户跳下去,让车子碾死。不过,将近十点钟时,他出去了,他在巴黎到处走,在一座座桥上徘徊,最后心里感到有一种无法克制的欲念,他想再次见到娜娜。也许她只要说一句话就能挽救他,当他跨进维里埃大街那座公馆时,时钟敲响三点了。
  将近中午光景,一个可怕的消息传来了,给了于贡夫人当头一棒。菲利普昨天晚上已经被捕入狱,罪名是贪污团里公款一万二千法郎。三个月来,他不断侵吞小笔公款,用伪造单据的方法来掩饰亏缺公款,如果被人发现,就把款赔出来;由于管理委员会的疏忽,这种贪污行为每次总是得逞。得知儿子犯了罪,于贡太太惊呆了,盛怒之下,破口大骂娜娜;她知道菲利普同娜娜的关系,经常为这件事而焦心,生怕祸事发生,所以她才一直留在巴黎未走;可是她从来没有想到会闹出这样丢脸的事,现在她责备自己为什么不给钱给儿子,似乎自己是儿子的同谋犯。她倒在一张扶手椅上,两条腿像瘫痪了似的,她觉得自己成了废物,不能为儿子去奔波,只好呆在那里等死。不过,她突然想起乔治,心里有了一点安慰,乔治在她身边,他能出去奔走一下,也许能救救她和菲利普。于是,她决定不找任何人帮忙,希望这件丑闻不让外人知道,便拖着脚步上楼,心想自己还有一个心爱的孩子在身边。但是到了楼上,她见房间里没有人。门房告诉她,乔治先生早就出去了。这间房子预兆要出第二件祸事;床上乱糟糟的,床单上留下嘴咬过的痕迹,这都可看出乔治是何等痛苦;一把椅子扔倒在地上乱七八糟的衣服当中,像一个死人。乔治大概到那个女人家去了。于贡太太眼里没有泪水了,两条腿恢复了气力,她下楼去了。她要她的两个儿子,她要去把他们要回来。
  从早上起,娜娜就遇上烦恼事。首先是面包商在九点钟时拿着帐单来催帐,欠款只有一百三十法郎,而在娜娜的富丽堂皇的公馆里,竟穷得付不起这笔钱。他已来过多次了,自从他宣布不赊帐那天起,娜娜就不去他的店里买面包了,对此他很恼火;现在连仆人们都站在他一边讲话。弗朗索瓦对他说,如果他不大吵大闹,太太是决不会付钱的,夏尔说他也要上楼,去算清一笔拖欠了很久的草料旧帐,维克托里娜劝他再等等,等有一位先生来,与太太正在谈话时闯进去,这样钱就会到手。厨房里成了热闹的地方,所有供应商对公馆的事都了解,因为那些仆人整天过着闲适的生活,饱食终日,无事可做,他们把娜娜的丑事捅出来,说太太剥掉衣服,一丝不挂。总之,什么刻薄的话都说得出,只有膳食总管朱利安一个人装着维护太太:不管怎么说,太太还是挺漂亮的。这时,其他人便一起指责他同女主人睡过觉,而他立刻自命不凡地笑了。这可惹怒了厨娘,因为她对这类事很反感,恨不得变成一个男人,朝这种女人的屁股上吐唾沫。弗朗索瓦想了个坏主意,让面包店老板呆在前厅里等候,但又不把这事禀告太太。吃午饭时,太太下楼,正好撞见他。她接过帐单,叫他三点钟前再来。于是他一边骂一边走,发誓下午一定准时来,不管怎样,一定要把钱要到手。
  娜娜很气愤,中饭也没吃好。这一次,她一定要打发了他才行。她已多少次把钱准备好了,可是总是等不到他来就花掉了,不是今天用来买鲜花,就是明天用来捐助一个老年警察。她指望菲利普来,她还感到奇怪,怎么看不见菲利普带着两百法郎来呢?真倒霉,前天晚上她给萨丹买了一些裙子和内衣,花了近一千二百法郎,简直抵上一份嫁妆的钱,现在她手头一个子儿也没有。
  将近两点钟,正当娜娜忐忑不安时,拉博德特来了。他带来了床的设计图纸。娜娜这时不再烦闷了,一下子快活得把什么都忘了。她一边拍手一边跳。然后她怀着极大的好奇心,把身子俯在客厅的一张桌子上,仔细察看那张设计图,拉博德特向她解释道:
  “你瞧,这是一张船形床。中间是一丛盛开的玫瑰花,这儿是一个用花朵和花蕾编织成的花环,叶子将用金绿色,玫瑰花将用金红色……这儿是床头设计图,银制床架上有一群小爱神在跳轮舞。”
  她被他说得心花怒放,打断他的话:
  “啊!角落上的那个小家伙真滑稽,他屁股朝天……嗯?他笑的样子很狡猾!他们的眼神都很下流!……你知道,亲爱的,我可不敢在他们面前干风流事喽!”
  她的自豪感得到了极大的满足。金银匠说过,没有一个王后睡过这样的床。不过,这里有一个复杂的问题。拉博德特让她看两幅床腿图,其中一幅是仿船形床的床腿图案,另一幅则是人形图案,一个裹着薄纱的夜女神,被一个人身羊足的农牧神揭去了薄纱,露出了光艳照人的裸体。他又补充说,如果选择后一幅图案,金银匠就打算把夜女神制作得同她一样。
  这样大胆的构思,她听后高兴得脸都发白了,她仿佛看见自己被塑成银雕像,象征着温和、欢乐的黑夜。
  “当然,你只要把头和肩膀露出来给他们描摹就行了。”拉博德特说道。
  她平静地瞧了他一眼。
  “为什么?……既然要塑造一件艺术品,雕塑家怎么塑造,我也无所谓!”
  事情就这样定下来了,娜娜选择了人形床腿。这时拉博德特叫住她。
  “等一下……这还要增加六千法郎。”
  “哎!这对我来说无所谓!”她边笑边嚷道,“还怕我那个小傻瓜没有钱吗!”
  现在她在熟悉的人面前,总是用“小傻瓜”来称呼缪法伯爵,而那些熟悉的男人也是这样问她:“昨天晚上你见到你的小傻瓜了吗?”这样的亲昵称呼,她还不敢用来当面叫他。
  拉博德特一边卷图纸,一边向她作最后解释:金银匠答应在两个月内,即十二月二十五日前交货,从下星期起,一个雕刻家就来给夜女神塑模型。娜娜送他出门时,倏地想起面包店老板讨帐的事。接着,她突然问道:
  “对了,我想起来了,你身上有十个金路易吗?”拉博德特有一条自认为很好的原则,就是永远不借钱给女人。他像平常一样回答:
  “没有,姑娘,我身上一点钱也没有……要不要我去找你的小傻瓜。”
  她叫他不要去,去也没有用。因为两天前,她从伯爵那里拿了五千法郎。不过,她又后悔自己太谨慎了。拉博德特走后,虽然才到二点半钟,面包商又来了。他猛然坐到前厅的一条长凳上,大声咒骂起来。娜娜在二楼听到骂声,气得脸色发白,尤其令她难过的是,仆人们都在暗暗高兴,他们的谈笑声越来越大,一直飘进她的耳里。他们在厨房里笑得要命;车夫在院子深处向里面张望,弗朗索瓦无缘无故穿过前厅,对着面包商会心地笑了,随后赶紧去向其他仆人报告消息。大伙都瞧不起太太,他们的笑声简直把墙壁都震动了。娜娜感到很孤单,连仆人们也鄙视她,他们窥伺着她的举动,用下流的嘲讽语言侮辱她。她本来想向佐爱借一百三十三法郎,现在放弃了这个念头,她已经欠了佐爱的钱,她太自负了,不想去冒遭到拒绝的危险。这时她是那样激动,便回到了卧室,大声说道:“算了吧,算了吧,我的姑娘,还是靠你自己吧……你的身体是属于你的,与其被人侮辱,还不如利用自己的身体。”
  她连佐爱也没有叫,就急急忙忙穿衣服,准备到拉特里贡家里去。这是她每次陷入困境时的最后法宝。她是抢手货,老虔婆拉特里贡经常来求她,她根据自己的需要,有时拒绝,有时答应;她那豪华的生活排场,收支上经常出现亏空,这样的日子越来越多,她只要到老虔婆那里去,肯定可以弄到二十五个金路易。去找拉特里贡,她已习以为常了,就像穷人进当铺一样。
  她刚走出卧室,在客厅中间与乔治撞了个满怀,她没有注意他那张蜡黄的面孔和睁得圆圆的忧郁的眼睛。她叹了口气,觉得轻松了。
  “阿!是你哥哥叫你来的吧!”
  “不是。”小家伙回答,脸色更加蜡黄。
  她听后做了一个失望的动作。他来干什么呢?他为什么把路拦住?得啦,她还有急事呢。接着,她又走回来,问道:
  “你身上没有钱吗?”
  “没有。”
  “果然不错,我真傻!你身上是从来不带一个子儿的。连乘马车的六个苏也没有……妈妈不给。你们这些男人就是这样!”
  她说完就走。可是乔治又拉住她,他有件事要同她说。她挣脱了乔治,又说她有急事,这时乔治只说了一句话,她就站住了。
  “听我说,我知道你要嫁给我哥哥。”
  “哎!这真滑稽。”她倒在一张椅子上,尽情笑起来。
  “是这样,”小家伙继续说道,“我才不愿意呢……你应该嫁给我……我就是为这事来的。”
  “嗯?怎么?你也这样子!”她嚷道,“这是你们一家人的毛病……不行,绝对办不到!这是胡思乱想!难道我向你们提出过这样肮脏的要求吗?你们两人甭想喽,绝对不行!”
  乔治的脸上顿时露出了笑颜,难道是他自己偶然听错了?
  他又说道:
  “那么,你要向我发誓你不同我哥哥睡觉。”
  “哎!你真烦人!”娜娜站起来,又显得不耐烦,说道:“真滑稽,你已经耽误了我一会儿了,我再三跟你说,我有急事!……只要我高兴,我就同你哥哥睡觉。难道是你供养我的吗?难道这儿有什么是你花的钱吗?你凭什么来管我?……
  是的,我同你哥哥睡觉……“
  他抓住她的胳膊,捏得很紧,简直要把胳膊捏断了,他结巴道:
  “别说这些话……别说这些话……”
  娜娜猛然拍他一巴掌,挣脱了他。
  “他现在居然打我了!瞧这小家伙,你快滚吧,立刻就滚……从前我把你留下来,是出于好心,完全出于好心!你睁开眼睛看看就知道了!……你大概不会希望我当你的妈当到死吧,我有许多事要做,不能只抚养孩子。”
  他听她讲这番话,心里很难受,浑身发僵,却没有反驳她。每一句话都刺痛他的心,受了这样沉重的打击,他感到自己要死了。她还没有注意到他痛苦的样子,她把早上的烦恼统统发泄在他身上了,心里感到很痛快。
  “你同你哥哥一样,你们两人都是坏蛋!……他答应给我送二百法郎来。嘿!呸!我可以等他……不是我一定要他的钱!不是我无钱买发膏……而是我在困难时他扔下我不管!……好吧!你想知道吗?怎么,就是因为你哥哥失言,我出去同另一个男人睡觉,好赚上二十五个金路易。”
  乔治听了她的话,吓得晕头转向,他站在门口拦住她;他合着双手,哭着哀求她,结结巴巴说道:
  “啊!别这样,啊!别这样!”
  “我偏要这样,”她说,“你有钱吗?”
  没有,乔治没有钱。他若能弄到钱,那怕丢了命也在所不惜。他从来没有感到自己像现在这样可怜,这样无能,这样年幼。他哭得像个泪人,浑身哆嗦着,他是那么悲伤,她终于看出来了,开始怜悯他了。她轻轻推开他,说道:
  “喂,我的宝贝,让我过去,我一定要走……理智一些吧。你真是一个孩子,你已乖乖地呆了一个星期了,可是今天我得考虑我自己的事。你想想吧……你哥哥总算是个大人,这事我不跟他说……啊!听我的话,别把这事告诉他。他不需要知道我到哪里去。我一发起火来,话就没有完。”
  她笑了,接着抱住他,吻他的额头。
  “再见了,宝贝,我们之间的关系完了,完全完了,听见了吧……我走啦。”
  随后,她扔下他走了。他伫立在客厅中央。她的最后几句话像警钟一样在他的耳边回响:完了,完全完了;他觉得脚下的地裂开了。他脑子里空空的,刚才等待娜娜的那个男人消失了;只有菲利普还留在娜娜赤裸的怀抱里。她不否认自己爱菲利普,她不愿让菲利普知道她对他不忠,免得让他伤心。完了,完全完了。他深深地吸了口气,扫视房间一下,好像有一个重重的东西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往事一幕幕在他的脑海里浮现,在“藏娇楼”里度过的那些欢乐的夜晚,她抚摸他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就是她的孩子,还有在这房间里的偷情欢乐。这一切不再有了,一去不复返了!他太年轻,他没有很快长大;菲利普取代了他,因为他有胡子。啊!完了,他不能活下去了。他的淫乐充满了无限柔情,充满性爱,他的整个身心都陷进去了。再说,他的哥哥仍然与她相好,他怎么能够忘掉呢?他是自己的同胞兄弟,他的淫乐使他嫉妒得发狂。完了,他不想再活了。
  公馆里的门都敞开着,仆人们看见太太走出去,便吵吵嚷嚷,四处走动。在楼下前厅里,面包商与夏尔和弗朗索瓦坐在一条长凳上,说说笑笑。佐爱跑过客厅时,看见乔治在那儿,吃了一惊,她问他是不是在等候太太。是的,他在等候太太,他忘记回答她一件事情。
  等到剩下他一个人时,他开始寻找什么东西,他没有找到别的东西,只在梳妆室里找到一把锐利的剪刀,娜娜总是喜欢用它来修饰自己,或修剪皮肤或剪汗毛。接着,他把手放在衣袋里,手指使劲地捏着那把剪刀,耐心地等待了一个钟头。
  “太太回来了。”佐爱回来后说道,她大概是从卧室的窗口窥见太太的。
  公馆里响起了跑步的声音,笑声戛然停止了,各扇门都关上了。乔治听见娜娜付钱给面包商,她只说了三言两语。接着,她上楼了。
  “怎么!你还呆在这里!”她一见到乔治就说道,“啊!你这样下去,我们可要闹翻的,我的小宝贝。”
  她向卧室走去,乔治跟着她。
  “娜娜,你肯嫁给我吗?”
  娜娜耸耸肩膀。这个问题问得太愚蠢了,她没有回答。她想对着他的脸把门猛然关上。
  “娜娜,你肯嫁给我吗?”
  她猛然把门一关。乔治用一只手把门推开,另一只抓住剪刀的手从口袋里伸出来。紧接着,对着自己猛刺一下,剪刀刺进了胸膛。
  这时候,娜娜感到出事了,转过身来。她看见他把剪刀刺进胸膛,气得要命。
  “这蠢货!这蠢货!还用我的剪刀!……快住手,你这坏孩子!……啊!老天爷!啊!
  老天爷!“
  娜娜吓呆了。小家伙跪了下来,又刺了一下,随即直挺挺地躺在地毯上。他横在门口。
  娜娜吓得晕头转向,拼命叫喊,她不敢从他的身上跨过去,被拦在屋里面,没法出来找人抢救他。
  “佐爱!佐爱!快来呀……叫他快住手……真是愚蠢透了,一个孩子竟这样子!……他在自杀,还是在我家里!谁见过这种事!”
  他的样子真叫她害怕。他脸色煞白,双目紧闭。几乎没有流血,只有一点点血,消失在背心下面。她决定从他身上跨过去,这时来了一个人,吓得她直往后退。在她面前,从客厅敞开的门走进来一位老太太。她认出那是于贡太太。老太太惊恐万状,没有说出自己的来意。娜娜仍然往后退着,手套和帽子都未来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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