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娜娜-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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系引起人们的注意以来,达盖内认为最巧妙的办法就是与娜娜断绝关系,把她看成淫妇了事,并发誓要把他未来的岳父从娜娜的魔爪中夺回来。因此,她就拼命讲她过去的咪咪的坏话:他是一个好色之徒,与一些不三不四的女人在一起厮混,把家当挥霍殆尽;他没有道德,他虽然不用女人的钱来养活自己,但是他经常利用女人的钱,只是不时给女人送一束鲜花或请女人吃一顿晚饭;但是伯爵听了她的话,似乎原谅他的这些缺点,于是,她就直截了当地告诉他,达盖内同她睡过觉,并且讲了一些不堪入耳的细节。刹那间,缪法脸色变得苍白。这个年轻人与他女儿的婚事就不必谈了。这次给了忘恩负义的达盖内一个很好的教训。
  然而,公馆里的家具还没有配备齐全。一天晚上,娜娜滔滔不绝地对缪法作了许多山盟海誓以后,竟然把格扎维埃·德·旺德夫尔伯爵留下来同宿。旺德夫尔伯爵已苦苦追求她两个星期了,每次来看她都带着一束鲜花。她终于答应了他,她这样做并非因为一时恋迷上了他,而是为了证明她是自由的。从他那里捞好处是事后才想到的,就在她接待旺德夫尔的第二天,他替她还了一笔债款,这笔债她是不愿意向其他男人讲的。从那以后,她每月从他那里得到八千至一万法郎;这笔零花钱对她很有用。旺德夫尔一时头脑发热,把他的全部家当挥霍殆尽。他为马匹和吕西已经花掉了他的三个庄园,娜娜又要一口吞掉他的靠近亚眠的别墅;他急于要把全部财产一扫而光,连他的祖宗在菲利普—奥古斯特①治下建造的古堡的残垣断壁也不放过。他渴望破产到了疯狂的地步,他觉得把象征他的家族的徽章上的最后一枚金色圆形图案也拱手交给这个全巴黎为之垂涎的妓女是件崇高的事情。他也接受了娜娜的全部条件,她有完全行动自由,只有在规定的日子才能享受到她的温情,甚至连叫她发誓的天真热情也没有。缪法对娜娜的誓言毫不怀疑。而旺德夫尔呢,对这些一清二楚;不过,他从不丝毫流露出来。他假装全然不知,脸上总是堆着寻欢作乐、玩世不恭者微妙的笑容,他对办不到的事情总不提出要求,只要他在规定的时间与娜娜寻欢作乐,全巴黎的人都知道,他就满足了。
  ①菲利普—奥古斯特(一一六五~一二二三)法国中世纪卡佩王朝第一位伟大的国王。
  从那以后,娜娜的家里真正是应有尽有。仆人都有了,马厩里、厨房里、太太的卧室里的仆人都有了。佐爱负责统管一切,对一些最错综复杂的出乎意料的事情,她总能处理得妥妥当当;家里安排得像剧院里一样有条不紊,像大行政机关里一样井井有条,一切运转得如此准确无误,开头两个月里,没有发生任何冲突和不协调现象。只是太太经常犯轻举、冒失、心血来潮和冒充好汉的毛病,给佐爱惹来太多的麻烦。因此,这个贴身女仆也就慢慢变得办事懈怠了,而且她还发觉在乱糟糟的时候,即太太做了蠢事而需要补救时,她就能从中捞到较大的好处。这时候,礼物像雨点般地落到她手中,她就混水摸鱼,从中捞到一些金路易。
  一天早上,缪法还没有走出卧室,佐爱便把一位哆哆嗦嗦的先生领进梳妆室,娜娜正在里面换衣服。
  “瞧!是治治!”娜娜惊讶地说道。
  进来的人确实是乔治。可是,他见娜娜身穿睡衣,金发披散在裸露的肩上,就扑上去搂住她的脖子,把她抱得紧紧的,在她身上到处吻着,娜娜怕被人看见,拼命挣脱着,压低了声音,嘟囔道:
  “行啦,他在房间里!真荒唐……而你呢,佐爱你疯了?把他带走!叫他呆在楼下,我马上想办法下来。”
  佐爱不得不当着她的面把他推走。娜娜到了楼下饭厅里,见到他们时,把他们两人训斥了一顿。佐爱撅着嘴,气乎乎地走出去,一边说她本来想让太太高兴一下的。乔治再次见到娜娜,感到非常高兴,眼睛一直盯着她,里面噙满了泪水。现在,他的苦日子已经一去不复返了,他的母亲觉得他有理智了,便允许他离开丰岱特庄园;他在火车站刚下车,就坐上一辆马车,想尽快赶来吻一吻他的心肝宝贝。他说以后要生活在她身边,就像过去生活在“藏娇楼”别墅那样,他光着脚,在卧室里等她。他饱尝了一年辛酸离别之苦,现在急切需要摸摸她,他一边讲自己的情况,一边伸过手去,他抓住她的手,在睡衣的宽大衣袖里乱摸,一直摸到肩膀。
  “你一直在爱着你的小宝贝吗?”他用孩子的口气问道。
  “我当然爱他喽!”娜娜回答道,猛然挣脱他,“可是你连招呼都不打就突然来了……你知道,我的小宝贝,现在我是身不由己啦,你得聪明一点。”
  乔治下马车后,以为长期的愿望终于可以得到满足了,顿时心花怒放,连他到了什么地方都没看一看。这时,他才注意到周围的一切都变了样子。他仔细察看着富丽堂皇的餐厅,装饰一新的高高的天花板,戈贝兰挂毯和餐具柜里的闪闪发光的银餐具。
  “啊,你说得对。”他伤感地说。
  于是娜娜告诉他,以后早上不要来。下午四点至六点,他要来可以来;这段时间她接待客人。接着,他用询问、恳求的目光瞅着她,并未对她提出什么要求,她便在他的额头上吻了一下,表示自己是一个心肠好的女人。
  “听我的话,我要尽可能让你来。”她低声说道。
  其实,她这句话对他来说并不意味着什么。她觉得乔治很乖,只想让他来作个伴儿,并没有其它想法。不过,他每天四点钟来时,似乎带着一副沮丧的神情,她便再作一点让步,她把他藏在衣柜里,让他继续享受别人享受残剩下来的美色。他再也不离开公馆,同女主人亲亲热热,像那条小巧玲珑的狗一样,躲在女主人的裙子里,即使她和别的男人睡觉的时候,他也能分享到她的一点点爱宠;在她孤独寂寞时,还能得到一些意外的收获,她会对他很甜蜜,并且抚爱他。
  于贡太太大概知道了她的儿子又投入了这个坏女人的怀抱,因为她跑到巴黎,去向他的另一个儿子菲利普中尉求助,他当时驻扎在万森。乔治做事总是瞒着哥哥,这一次他感到绝望,生怕哥哥揍他。每次当他向娜娜一古脑儿倾吐爱情时,便什么也不隐瞒,所以他很快就向娜娜谈起他的哥哥,说他是一个健壮的男子汉,什么事都敢干。
  “你知道吧,”他解释道,“妈妈不会到你家里来,而她会派我的哥哥来……当然喽,她会派菲利普来找我的。”
  娜娜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话,很生气。她用强硬的口气说道:
  “我倒要看看他有多大能耐!他是中尉又怎么样,弗朗索瓦会不客气地把他赶出去!”
  后来,由于这个孩子总是谈他的哥哥,她终于也关心起菲利普了。一个星期后,她对他从头到脚都了解了,他个子很高,身体健壮,性格开朗,有点粗暴;此外,他还有一些外人不知的细节,胳膊上有毛,一个肩膀上长颗痣。她对他的情况了解得那么多,一天,她对这个她要赶出门的男人有了一个完整的印象,她嚷道:
  “喂,治治,你的哥哥不来了吧……他是个不守信用的人!”
  第二天,当乔治单独和娜娜在一起时,弗朗索瓦上楼来,问太太是否接待菲利普·于贡中尉。乔治顿时脸色苍白,期期艾艾地说道:
  “我早预料到了,妈妈早上还对我说过这件事。”
  他哀求少妇派人去回话,就说她此刻不能接见客人。但是娜娜已经站起来了,激动地说:
  “为什么不接见?不接见他,他还以为我怕他呢。啊,这回我们可要看笑话啦……弗朗索瓦,把这位先生带到客厅里,让他等一刻钟。然后,你再带他来见我。”
  她没有再坐下来,在壁炉上的镜子和一面威尼斯镜子中间气急败坏地来回踱步,那面威尼斯镜子挂在一只意大利小匣子的上方;每走一次,她都朝镜子里望一眼,竭力微笑一下。
  乔治则精疲力竭,坐在一张长沙发上,他想到马上就要发生的一场风波,浑身颤抖起来。她一边踱步,一边断断续续地说道:
  “让这小伙子等上一刻钟后,他就自然平静下来了……另外,如果他以为来到一个妓女家里,这间客厅就会使他大开眼界……对了,对了,好好看一看吧,我的好好先生。这里可没有一样是假货,仅这一点就足以叫你尊重这里的女主人。对男人来说,他们还应当尊重女人……嗯?一刻钟过了吗?不,还不到十分钟。哦!我们有的是时间。”
  她不停地走动着。一刻钟到了,她打发乔治离开,一边叫他保证不在门外偷听,因为如果他被仆人们看见,就有失体统。乔治走出卧室时,壮着胆量用哽塞的声音说道:
  “你要知道,他是我的哥哥……”
  “别担心,”她摆出一副庄重的神态说道,“如果他讲礼貌,我也讲礼貌。”
  弗朗索瓦领着菲利普·于贡进来,他身着礼服。开头,乔治听少妇的话,蹑手蹑脚地走出卧室。但是他俩谈话的声音又使他停下脚步,这时他迟疑不决,忧心忡忡,两腿发软。他想象这下子他要遭殃了,一定会挨耳光或类似的令人厌恶的事,使他以后跟娜娜在一起时,总是心里不痛快。因此,他克制不住一心想偷听的念头,便走回来,把耳朵贴到门上。他听得很不清楚,厚厚的门帘使声音变低了。然而,他毕竟听见了菲利普的几句话,他的话说得很严厉,话里有“孩子”、“家庭”、“荣誉”几个词讲得很清楚。他心里惶惶不安,想听到他的心上人怎样回答。他的心怦怦直跳,头晕目眩,耳朵里嗡嗡作响。她肯定开口就骂“下流坯”或“给我滚出去,这里是我的家!”可是什么也没有发生,一点声息也没有;娜娜好像死在里面了。过了一会儿,他哥哥的声音变得温和了。他懵住了,这时候,一阵古怪的低语声使他吃了一惊。原来娜娜啜泣起来。有一阵子,他内心的矛盾折磨着他,又想逃走,又想扑到菲利普的身上。然而,恰巧这时候,佐爱走向卧室,他急忙从那扇门边离开,但还是被她撞见了,他神态很尴尬。
  佐爱不吭一声,开始整理衣柜里的衣服;他默不作声,一动也不动,把额头靠在一扇窗户的玻璃上,心里惴惴不安。佐爱沉默了一会后,问道:
  “在太太那儿的那个人是你哥哥?”
  “是的。”孩子用哽住的声音回答。
  他们又沉默了一阵子。
  “他在这里使你感到不安,是吗?乔治先生。”
  “是的。”他依然用痛苦、说话费力的声音回答道。
  佐爱从容地叠着花边,她慢吞吞地说道:
  “你错了……太太会妥善处理的。”
  他们两人就谈了这些,再也没有继续说下去。佐爱没有离开卧室。又过了整整一刻钟,她掉过头来,没有看到孩子发火,这时他行动不能自由,事情究竟怎样,他蒙在鼓里,脸色顿时变得苍白。他向客厅里瞟了几眼。他俩在客厅里呆了那么久,究竟在干什么呢?也许娜娜一直在哭泣。菲利普是个粗鲁的人,他一定打了她几个耳光。佐爱终于走了,他又跑到门口,再次把耳朵贴在门上偷听。这下子他可慌了,显然是被吓昏了头。因为他突然听见一阵欢声笑语,那是温柔的窃窃私语声和女人被人搔痒时抑制不住的笑声。紧接着娜娜把菲利普送到楼梯边,分别时彼此还说了几句亲热话。
  乔治壮着胆子走进客厅,少妇站在镜子前,自我打量着。
  “怎样啦?”他惊愕地问道。
  “什么怎样啦?”她连头也不转一下,说道。
  然后,她若无其事地说道:
  “你以前对我是怎么说的?你的哥哥为人挺好嘛!”
  “那么,问题解决了?”
  “当然解决了……啊!你干吗这样问我?人家还以为我们要打架呢。”
  乔治仍然不明白娜娜的话的意思,结结巴巴地说道:
  “我似乎听见……你没有哭吗?”
  “我哭了!”她大声嚷道,眼睛盯住他,“你在做梦吧!你为什么想到我哭过呢?”
  娜娜大发雷霆,责备他不听她的话,躲在门边偷听,孩子被责备得惶惶不安。既然娜娜跟他生气,他便装出顺从的样子,走到她身边,想知道个究竟。
  “那么,我的哥哥……”
  “你的哥哥很快就知道他到了什么地方……你该明白,如果我真是一个婊子,那么在这种情况下,他考虑到你的年龄和你家庭的荣誉,他出来干涉是对的。哦!我是理解这类感情的……他到这里看了一眼就明白了,所以他表现得像个上流社会的人……这样,你就别担心了,一切事都完了,他回去会劝你妈妈放心的。”
  她又笑着说道:
  “而且,你会在这儿见到你哥哥……我已经邀请过他了,他还会来的。”
  “啊!他还来这儿。”孩子说道,脸色变得煞白。
  他下面什么也没有说,他们不再谈菲利普了。接着,她穿衣服准备出去,他睁着一双忧愁的大眼睛瞧着她。显而易见,他对事情的顺利解决感到很满意,因为他宁可死也不愿跟娜娜断绝关系;但是,在他的内心深处,却埋藏着他从来没有经历过的不安和深深的痛苦,他从来不敢对人讲出来。他怎么也不知道菲利普用什么方法使他母亲放心的。三天后,他的母亲高高兴兴地回到了丰岱特庄园。就在她回家的当天晚上,他还在娜娜家里,弗朗索瓦跑来通报中尉来了,他听了身上打了一个寒战。中尉很高兴,开玩笑地说,他把乔治当成一个逃学的顽童,他还在母亲面前为他逃学开脱过失,所以母亲才不继续过问。乔治心里仍然感到很紧张,不敢动弹一下,即使听到无关紧要的话,也像女孩子一样,脸羞得绯红。他哥哥比他大十岁,过去对他很少表现出兄弟般的情谊;乔治像怕父亲一般怕他,他与女人在一起厮混的事,直到现在还瞒着他。他看见菲利普坐在娜娜旁边,身体是那样健壮,他自由自在,放声大笑,尽情欢乐,他就感到羞愧而又尴尬。不过,后来他哥哥天天到娜娜家里来,他终于有点习惯了。娜娜精神焕发,满面春风,这是她荒淫无度的风流生活的尾声。这座公馆里满是男人和家具,仿佛异乎寻常地总是设宴庆祝乔迁之喜。
  一天下午,于贡兄弟都在娜娜公馆里,缪法伯爵没有按照规定的时间来了。佐爱告诉他太太在会见客人,他便装成一副谨慎大度的绅士样子,没有进门就走了。等到他晚上再来时,娜娜像受了侮辱的妇女,憋着一肚子气,冷冰冰地接待他。
  “先生,”她说,“我没有什么做得不对,让你来侮辱我……以后我在家里,请你像别的客人一样进来,听清楚了吧!”
  伯爵听后,惊得目瞪口呆。
  “但是,亲爱的……”他竭力想作些解释。
  “因为我可能有客人!是的,客人中还有男人,你以为我和这些男人在一起干什么?……有人装出一副知趣情人的样子,大肆宣扬一个女人怎样怎样,我可不愿别人这样来宣扬我!”
  他好不容易才得到她的原谅,其实,他心里还是挺高兴的。娜娜就是用这种发脾气的办法使伯爵顺从,并相信她是忠于他的。她强使伯爵接受乔治已有很长时间,她说乔治是个逗她喜欢的孩子。她又叫伯爵同菲利普在一起吃饭,伯爵也乐意地接受了;吃过饭后,他把年轻人拉到一边,询问他母亲的情况。从那时起,于贡兄弟、旺德夫尔和缪法公然成了一家人了,他们一见面就握手,像是亲密无间的朋友。这样,样样事情就好办了。只有缪法一人行动谨慎,避免来的次数太多,保持着陌生人来访时的言谈举止。晚上,娜娜坐在地上的虎皮上脱袜子时,他总是亲切地谈到这几位先生,谈得最多的是菲利普,他觉得他是忠厚的化身。
  “这倒是真的,他们为人都很好,”娜娜坐在地上换睡衣,一边说道,“不过,你知道,他们都了解我是怎样一个人……他们胆敢说我一句不好,我就把他们赶出去。”
  然而,娜娜虽然过着纸醉金迷的生活,周围又有一群阿谀奉承的人,仍然烦闷得要命。
  她每天夜里男人不离身,富得连梳妆台的抽屉都塞满了钱,与梳子和刷子混放在一起。可是这一切她还不感到满足,她总觉得什么地方有些空虚,什么地方不充实,使她想打呵欠。她成天无所事事,每天都过着同样的单调的生活。她想不到明天会怎样,她像鸟儿一样生活着,不愁没有吃的,随时准备栖息在任何一根树枝上。她确信有人供养她,便整天躺着,不干一点事,像在修道院里一样,在闲逸和顺从中昏昏欲睡,仿佛她是妓女职业中的囚徒。她有腿不走路,出门就坐车。她恢复了孩提时代的兴趣,从早到晚没完没了地亲着小狗珍宝,把时间消磨在无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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