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娜娜-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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耸肩膀,嘲笑他那副可怜的样子。接着,丰唐也来干预继续排演了,博斯克斗胆提了一些意见。罗丝精疲力竭,最后一下坐到代替门的椅子上。大家不知道排演到什么地方了,更糟糕的是,西蒙娜以为听见了该她接的尾白,过早地入了场,结果秩序一片混乱;这下可惹怒了博尔德纳夫,他把手杖抡得飞转,在西蒙娜的屁股上猛打一下。他经常与女演员睡过觉后,到排演时又打她们。西蒙娜逃走时,博尔德纳夫还气冲冲地喊道:
“这一棍你就受着吧,他妈的!再有人来烦我,我就关闭这个破剧院!”
福什利把帽子往头上一戴,装出马上要离开剧院的样子。他走下舞台,看见博尔德纳夫重新坐下来,浑身是汗。福什利在另一张椅子上坐下来。他们一动未动,并排坐了一会儿,黑暗的大厅里一片寂静。演员们等了约两分钟。每个人都疲惫不堪,仿佛刚刚干了一件繁重的活儿。
“好吧,咱们继续排演吧。”博尔德纳夫终于用正常的语调心平气静地说。
“对,继续排下去。”福什利说,“这场戏明天再作调整。”
他们往椅子里一躺,演员们又无精打采、心不在焉地进行排演。刚才经理和剧作者争吵时,丰唐和其他演员快乐地坐在后面一条长凳上和几张简陋的椅子上。他们暗暗笑着,低声埋怨,还说些挖苦话。但是,当西蒙娜屁股上挨了一棍,泣不成声向后面走来时,他们变得严肃起来。他们说,如果他们是西蒙娜,就把那个猪猡掐死。她揩着眼泪,点头表示赞同他们的话。她说她同他的关系就此结束,她要离开他,何况斯泰内昨天还向她表示,他要大力把她捧成明星呢。克拉利瑟听后很诧异,因为这位银行家已经一文不名;但是普律利埃尔却笑起来,提醒大家注意,这个该死的犹太人诡计多端,过去他缠住罗丝不放,目的是把他的朗德盐场弄到交易所做投机。现在,他正在抛出一项新计划,要在博斯普鲁斯海峡开凿一条隧道。西蒙娜兴致勃勃地听着。至于克拉利瑟,一个星期来,一直怏怏不乐,拉法卢瓦兹这个畜生被她抛弃后,一头钻进了老女人加加的怀抱里,不是就要继承一个富翁伯父的财产吗!她没有指望了,倒霉的事全让她碰上了。另外,博尔德纳夫这个下流家伙让她演一个无足轻重的角色,台词一共只有五十行,好像她不能演热拉尔迪娜一样!她渴望演这个角色,她希望娜娜拒绝演这个角色。
“那么,我呢?”普律利埃尔一本正经地说道,“我的台词还不到二百行。我想推掉不演……让我扮演这个圣菲尔曼,真叫我丢脸,这个人物写得太失败了。朋友们,剧本是什么样的风格!你们知道这个戏一定没人看。”
西蒙娜同巴里约老头谈了一会儿话,现在走过来,气喘吁吁地说道:
“你们不是谈到娜娜吗,她就在大厅里。”
“她在哪儿?”克拉利瑟立刻问道,一边站起来向四处张望。
这个消息立刻传开了。每个人都俯身张望,排演中断了一会儿。博尔德纳夫从昏昏欲睡的状态中清醒过来,叫喊道:
“怎么?发生什么事啦?把这一幕排演完……那边安静下来,这样叫人受不了!”
娜娜坐在包厢里,一直在看排演。拉博德特两次想同她谈话,她感到很不耐烦,用胳膊肘推开他,叫他住嘴。第二幕就要结束了,这时在舞台后面出现了两个人影。他们蹑手蹑脚从舞台上下来,生怕发出声音。娜娜认出他们是米尼翁和缪法伯爵。他们默不作声地与博尔德纳夫打招呼。
“啊!他们来了。”娜娜舒了口气,喃喃说道。
罗丝·米尼翁说出了最后一句台词。这时博尔德纳夫说,在排演第三幕之前,第二幕还要重排演一次;这时,他不看排演了,用过分热情的态度去欢迎伯爵,福什利却假装把注意力完全放在围在他周围的演员身上。米尼翁吹着口哨,双手反剪着,目光盯着他的老婆,罗丝神色有些慌张。
“怎么样?我们上楼好吗?”拉博德特问娜娜,“我先把你带到化妆室里,然后我再下来叫他。”
娜娜立刻离开了包厢。在黑暗中,她只好沿着正厅前座的过道摸索着往前走。博尔德纳夫猜到在黑暗中走的是娜娜,便赶上去,在过道的一头把她拦住了。这条过道很狭窄,在舞台的后面,煤气灯昼夜不熄。为了赶紧把事情定下来,他开门见山地谈起荡妇这个角色。
“嗯?这是多么好的角色!多么富有魅力!这个角色最适合你演……明天就来参加排演吧。”
娜娜态度冷淡。她想看过第三幕排演再说。
“哦!第三幕才精彩呢!……公爵夫人在她自己家里打扮成荡妇的样子,博里瓦热见了很厌恶,从此他便改邪归正了。另外,还有一个滑稽可笑的误会场面,塔迪沃到她家时,还以为到了一位舞女的家里呢……”
“那么,热拉尔迪娜在这一幕中的分量怎样呢?”娜娜打断他的话,问道。
“热拉尔迪娜吗?”博尔德纳夫神色尴尬地说道,“有一场戏她要出场,不太长,但很精彩……这个角色简直就是为你而写的,我坦率告诉你,你签字吧?”
她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最后,她回答道:
“等会儿再说吧。”
说完,她就走了,赶上了在楼梯上等她的拉博德特。全剧院的人都认出娜娜了。大家都在悄悄谈论她,普律利埃尔对她回剧院很反感,克拉利瑟生怕娜娜抢走她的角色。至于丰唐,他假装无所谓,态度冷漠,觉得在背后说一个自己爱过的女人的坏话,不该是他干的事;其实,过去的热恋现在已经变成了仇恨,由于他有一种恶魔般的反常性欲,他一想到她过去对他忠贞不渝,想到她的娇娆容貌,想到他抛弃的那段共同生活,心里就充满仇恨。
娜娜的到来已经使罗丝·米尼翁警觉起来,看到拉博德特从楼上下来,走到伯爵身边,现在她明白了是怎么回事。缪法已经够她讨厌的了,可是再想到她被他这样抛弃,心里就更怄气了。平常在这类事情上,她同丈夫从不罗嗦,可是这一次她再也不能保持沉默了,她直截了当地对他说:
“你知道发生什么事情了吧?……我发誓,如果她再耍抢走斯泰内那样的花招,我就要挖掉她的眼睛!”
米尼翁听后,泰然自若,态度傲慢,他耸耸肩膀,好像什么他都看得很清楚。
“闭起你的嘴吧!”他嘟哝道,“嗯?请你别作声好吗!”
他知道什么事情该认真。他已经把缪法的钱掏得精光,他预料到了,只要娜娜招招手,缪法就会躺下来,让她把自己当地毯踩。缪法已迷恋上她了,这种恋情是无法控制的。他是很了解男人的,所以现在他头脑里考虑的是怎样充分利用有利局面。应当见机行事,他在等待时机。
“罗丝,上场喽!”博尔德纳夫叫道,“我们重新开始排演前面的两幕吧。”
“喂,去吧!”米尼翁说道,“让我一个人来应付吧。”
他现在还不忘记嘲笑别人。他觉得恭维一下福什利的剧本倒是挺有趣的。这个剧本写得太好了,唯一不足之处是,为什么把那位贵夫人写得那样正派呢?这样写很不自然。接着,他冷笑起来,问那个对热拉尔迪娜俯首贴耳的博里瓦热公爵的原型是谁。福什利听了,一点没有生气,却微微一笑。博尔德纳夫向缪法那边瞅了一下,似乎很不高兴,这使米尼翁感到惊讶,表情又严肃起来。
“咱们开始好吗?他妈的!”经理吼道,“开始吧,巴里约!
……嗯?博斯克不在这里?他眼里到底还有没有我!“
然而,博斯克大模大样地回来了。拉博德特把伯爵带走时,大家又继续排演了。缪法伯爵一想到要再去见娜娜,心里就惶惶不安。他俩断绝关系后,他感到生活异常空虚。被人带到罗丝家里,在那里整天无事可做,内心很痛苦,他以为是生活习惯被打乱了的原因。他成天昏头昏脑,什么他都不想知道,他克制自己,不去找娜娜,这样就可避免伯爵夫人问他与娜娜在一起的情况。他觉得是他的贵族身份使他把什么都忘却。但是他内心在暗暗地斗争着,娜娜似乎重新征服了他。他怀念她,由于意志薄弱他又想到了她的肉体,接着对她产生了一种新的专一的感情,这种感情温柔得几乎成了父爱之情。他们决裂时的那一幕可憎景象在他的脑海中渐渐消失了,丰唐的影子不再在他的眼前浮现,娜娜把他驱逐出门、拿他老婆偷人的事来惹怒他的声音不再在他的耳畔萦绕。这些言辞统统飞到九霄云外了;而他的内心却保留了一种使他伤心的压抑,这种痛苦紧紧地攫住他,几乎使他窒息。他又产生了一些天真的想法,他责备起自己,心想当初如果他真心爱她,她也许不会背叛他的。想到这里,他的痛苦顿时变得难以忍受,他太不幸了。这种痛苦犹如昔日的创伤复发了,剧痛起来,不过,它不再是一种盲目的、迫不及待的、将就一切的欲望。他怕失掉这个女人,他只需要一个人,他需要得到她的头发、她的嘴巴、她的肉体,这种需要无时无刻不在缠绕着他。每当他回忆起她讲话的声音,他的四肢就颤抖起来。他怀着吝啬鬼般的苛求和无限柔情想重新得到她。这种情恋早已侵扰着他,使他痛苦万状,所以,拉博德特刚说了开头几句撮合他们会面的话,他就一头扑进他的怀里,接着他又觉得有点难为情,觉得像他这样一个有地位的人,居然做出这样一个放任随便的动作,太可笑了。不过拉博德特懂得如何看待一切。他做事很有分寸,他把伯爵送到楼梯口就与他告别了,随后悄声说道:
“在三楼走廊右边,门一推就开。”
在剧院这个安静的角落里只有缪法一个人。他从演员休息室门口经过时,从敞开的门看进去,只见这间宽广的房间里一派破败景象,在阳光照射下,里面的东西又脏又破旧,令人看了羞愧。但是最使他吃惊的是,他刚走出黑暗、人声嘈杂的舞台,就见楼梯间里光线明亮,一派安静景象,与他以前一天晚上看到的情景迥然不同。那天晚上,他只见里面煤气灯雾腾腾,散场后,女演员们在楼上楼下跑个不停,踩得楼梯咚咚响。现在化妆室里阒无一人,走道里空空荡荡,听不见一点声响,十一月份的淡淡阳光,从楼梯旁的方形窗户里射进来,把一片黄灿灿的光亮洒在梯级上,尘埃在空中的阳光中飞舞着,死一般的寂静从楼上传到楼下。这里如此宁静,缪法感到很高兴,他在楼梯上慢慢拾级而上,尽量让自己喘口气。
他的心怦怦直跳,他又害怕起来,生怕自己等会儿像孩子一样唉声叹气,眼泪汪汪。这时,他走到二楼楼梯平台上,确信在那儿没有人看见他,他便倚在一堵墙上;随后,他用手帕捂住嘴,两眼瞧着歪歪斜斜的楼梯梯级、被手磨得光滑的铁栏杆、墙上剥落下来的石灰。这里如同一所妓院,在下午这样的时刻,妓女们正在睡觉,这种破败不堪的景象在淡淡的阳光下暴露无遗。到了三楼,他看见一只大红猫蜷缩在一个梯级上,他只好从猫身上跨过去。那只猫半闭着眼睛,单独守着这座剧院;每天晚上,女演员们留下冷却了的闷味,这只猫就在这种气味中昏昏欲睡。
在走廊的右边,化妆室的门果然没有关上,娜娜在等候他。那个小个子马蒂尔德是个天真的邋遢鬼,化妆室里被她弄得肮脏不堪,地上放着乱七八糟的缺口的陶器罐,梳妆台上一层油垢,椅子上布满红点,仿佛是人血滴在椅子的草垫上。糊在墙上和天花板上的纸上,从上到下都溅上了点点滴滴的肥皂水。屋里还有一种臭味,是一种发酸了的香水味,娜娜不得不打开窗户。她把胳膊肘搁在窗台上,在窗口呆了一会儿,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她俯着身子瞧着下面,她听见布龙太太用扫帚正在紧张地打扫狭小、淹没在昏暗中的院子里的发绿的石板地的声音。一只鸟笼挂在百叶窗上,里面的一只金丝鸟发出刺耳的鸣叫,在这里,听不见林荫大道上和邻近街道上的马车声,像在外省一样,太阳仿佛在广阔的空间打盹儿。她抬起头来,瞥见胡同里的一座座低矮房屋和一条条长廊上的玻璃天棚。她再望过去,是维也纳街的一幢幢高楼大厦,映入她眼帘的是这些楼房的背面,它们巍巍耸立,里面没有一点声音,仿佛空无人住。每层楼都有阳台,一位摄影师在一幢大厦的屋顶上搭了一个蓝玻璃摄影棚。
这片景色令人心旷神怡。她正看得出神,似乎听到有人敲门。她掉过头去,喊道:
“请进来!”
一见伯爵进来,她便关上窗户。因为房间里并不热,再说,别让好奇心十足的布龙太太听见。开始气氛很严肃,两人面面相觑。随后,见他僵直地呆着,样子像透不过气来似的,娜娜笑了,说道:
“怎么,你来了,大傻瓜!”
这时他是那么兴奋,身子却像冻僵了。他称呼她太太,说他能够重见到她,觉得很高兴。娜娜急于使事情定下来,她露出更加亲切的样子。
“别装成高贵的样子。既然你想来见我,嗯?我们就不必要像木头人一样呆着,你瞧着我,我瞧着你……我们两人都有过错,哦,我是原谅你的!”
于是,两人同意再也不提过去的事了。缪法点点头赞成她的意见。他的心情平静下来了,他虽有千言万语涌到嘴边,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伯爵态度显得有点冷淡,这使娜娜感到诧异,她便尽量想办法开导他。
“算了吧,你是个通情达理的人,”她莞尔一笑,又说道,“现在我们又和好了,我们握握手吧,我们仍然是好朋友。”
“怎么,只是好朋友?”他顿时不安起来,嘀咕道。
“对,这也许是傻话,但是,这是因为我尊重你……现在,我们把过去的事情都说清楚了,以后如果我们见了面,至少不要像傻瓜一样,连招呼都不打……”
他做了一个手势,想打断她的话。
“让我把话说完……没有一个男人,听见了吧,没有一个男人谴责我干过不道德的事。
而你竟是头一个谴责我的人,真让我怄气……每个人都有面子,亲爱的。“
“情况不是这样!”他大声嚷道,“你坐下来,听我说呀。”
他好像怕她走掉,推她坐到唯一的一张椅子上。他越来越激动,在屋子里来回走动。小小的化妆室里,门窗关得严严的,阳光充沛,气温宜人,令人感到宁静而湿润,外面没有一点声音传进来,只听见金丝鸟发出刺耳的叫声,仿佛是远处的笛子吹奏出来的颤音。
“听我说,”他伫立在娜娜面前,说道,“我来见你是为了再次得到你……是的,我想一切重新开始。你明白了吧,你为什么要那样同我说话……回答我,你同意吗?”
她低下头来,用指甲抠着她屁股下的红草垫,草垫仿佛在她身子下面流着血。她看见他那副焦虑不安的样子,反而从容起来。她终于抬起变得严肃的脸,在她那双美丽动人的眸子里,成功地露出一丝忧伤。
“哦!这不可能,我的小宝贝,我永远不会再同你姘居。”
“为什么?”他结巴道,脸上的肌肉抽搐着,露出不可名状的痛苦。
“为什么?怎么不!因为……这不可能,这就是全部理由。
我不愿意。“
他又贪婪地注视她一会儿。随后,把腿一弯,一下子跪倒在石板地上。她露出不耐烦的样子,只说了一句:
“哎!别耍孩子脾气了!”
不过,他已经耍孩子脾气了。他跪在她的脚下,一把抱住她的腰,把腰搂得紧紧的,脸埋在她的双膝之间,紧紧贴在她的肌肉上。这样他感觉触到了她的肌肉,感觉触到了她薄薄的裙子下面的丝绒般柔软的腿上的肌肉,浑身不禁痉挛起来,像发热病一般,直打哆嗦,疯狂地在她的腿上乱碰乱撞,仿佛要钻进她的身体里。那张旧椅子咯吱咯吱作响。在低矮的天花板下,在被过去的香粉染臭的空气中,强烈的肉欲要求使他泣不成声。
“得了,还有什么?”娜娜一边说一边任凭他发泄情欲,“这一切做法对你没有任何用处。既然这是不可能的……我的上帝!你真年轻幼稚!”
他平静下来了。但他仍然跪在地上,不放开她,抽抽噎噎说道:
“你至少应该听我说,我来这里要送给你什么东西……我已经看好了一座公馆,紧靠蒙梭公园。我要实现你的一切愿望。如果我能一个人占有你,我把全部财产拿出来也在所不惜……是的,唯一的条件是:一个人占有你,你听见了吗?如果你同意只属于我一个人,我要让你变成最漂亮、最富有的女人,马车、钻石、化妆品……要什么有什么。”
娜娜每听到他说一样东西,都傲慢地摇摇头。然后,他继续说下去,当他最后不知道说把什么东西送给她时,就说把她放在钱堆里,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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