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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的爱情不上锁-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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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后?……”王淼暗示她了,王淼鼓励她了,海燕心里又刮起雪夜的北风,床上再一次掀起滔天大浪,王淼创造的海洋让那只海边的燕子随着浪尖上下翻飞,沐浴着海水,喘息着,尖叫着,和大浪发出的声音一起,被狂风一路吹着往北飞去。
  月亮被烧得脸色通红,将躺在地毯上的玫瑰染成了惊世骇俗的黑玫瑰,更加衬得夜色如墨。
  丁文革自从做了那个让他脸热心跳的梦后,再去幼儿园接琛琛时,就很怕见孙老师了,看她的眼光就有些躲躲闪闪。而他越这样,孙雪的眼光就更躲躲闪闪,让他疑心孙老师是不是也做了同样的梦。
  但,每天下班后,他都必须从孙老师手里把琛琛接过来。他儿子本来就不是省油的灯,今天把小朋友打哭了,明天又把自己胳膊肘摔破了,左右膝盖交替着挂花。这样,丁文革和孙雪就不得不额外地多说些话,孙雪不停地絮絮叨叨,丁文革不停地点头作揖,从只说谢谢,发展到每天3个人要一起呆十多分钟,一天不见,就像炒菜没了酱油一样,生活少了些味道。
  今天是周末,丁文革本应带琛琛去他岳母家吃饭,考虑到他大姨子在家坐小月子,老太太又住院,太不方便。但他还是提前下班走了,厂里不景气,好久没发奖金了,今天能发200块钱就像过年一样,科室的人都早早走了。他口袋里揣着刚发的4张50元大钞,去南山市场买了六只活的大梭蟹,28元一斤,6只就是80多块,他先送去岳母家让长辈尝鲜。这是徐海燕给他定下的老规矩,鲅鱼、樱桃一类时令鲜品上市,得先孝敬老人,多贵也得卖,绝对不可以忘记。
  然后丁文革去接琛琛,他的计划是用剩下的钱带琛琛去肯德基吃一顿,这样既可以满足儿子吃儿童套餐得小玩具的愿望,又可以使他放松一下,每天做两个人的饭跟做3个人的没有区别,吃起来,两个人却怎么也吃不香。海燕出差20天以来,他从来就没放松过一刻,所以,眼前也不需要请示徐海燕吃多少钱的标准,他要偷一下懒。
  从孙雪手里接出孩子时才4点半,丁文革就领儿子在附近的儿童乐园玩了一会儿,反正也不用赶着买菜做饭了。
  琛琛自然欢天喜地,他说早就看见苏文文拿着会蹦高的肯德基小人了,他也得要。
  玩到太阳下山了,丁文革领着蹦蹦跳跳的琛琛进了延安二路肯德基。他正点餐呢,琛琛去洗手,就听他儿子喊得满餐厅响:“孙老师——嘻,孙老师。”
  丁文革转过头,顺着他儿子的喊声找过去,孙雪老师手里一杯可乐,正坐在靠儿童游戏区的座位上和琛琛说话呢。丁文革一手端一只托盘,过来放下,高高兴兴地问:
  “孙老师,你等人?”
  “没有,我坐坐。”
  丁文革环顾四周,除了儿童和小情侣,能自己坐在这里的30多岁的成年人也就只有孙雪了。
  “一块吃,一块吃。”丁文革热情地招呼着,琛琛喜笑颜开,孙雪没说什么,算答应了。
  “孙老师经常过来?”丁文革试探着找话打破僵局。
  “不,只有周末才来。”
  “来……坐坐?”丁文革为琛琛拆着儿童套餐的玩具,掩饰不住他的好奇。
  “不,来看儿子。”孙雪说着,眼圈又红了,眼朝着儿童乐园望过去。
  “你儿子?……是吗,哪一个?”丁文革好奇地在孩子堆里寻找。
  “都是。”孙雪哽咽着说。
  丁文革停下手里的动作,直楞楞地望过去,孙雪不好意思地苦笑一下,马上变了表情,露出和蔼的笑容帮琛琛安装玩具。
  丁文革不敢再问,他现在知道这个女人背后肯定有一段不寻常的经历,但他就是不知如何开口问。
  孙雪象征性地啃了个辣鸡翅,琛琛吃了个鸡腿,他志不在吃,抹抹嘴就熟练地跑去玩滑梯了。
  现在桌上只剩下孙雪和丁文革,孙雪用吸管吸了口可乐,苦笑一下,自言自语:
  “孩子长得可真快啊!”
  丁文革总算找到了契机,他接过话来说:“你孩子多大了?”
  “今年跟琛琛这么大了,可是我有一年多没见他了,连照片也没见。一年前他爸爸把他接去美国了,再就没见着他,估计也跟琛琛这么高了。”孙雪的眼泪“哗哗”地流下来,她继续说:
  “从他1岁多起,一到周末,我就带他来这里,我教他说话,我告诉他你爸爸就在有肯德基的国家,正在念书,读完了就把咱们接过去。直到去年,孩子3岁,被接去美国,他现在一定坐在达拉斯的肯德基吃鸡腿,像琛琛那样。”
  “那你为什么不去?”丁文革问这个问题简直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没有徐海燕在桌子底下踹他一脚就是不行。
  “我们离婚了。”孙雪终于哭出了声。她哭着说:
  “我再也见不到儿子了,我想他啊!我想他想得难受,可我见不着他,我来这里看他,只有在这里,我才可以看到他。”
  孙雪因为激动因为难过,哭得眼泪鼻涕一塌糊涂。丁文革不知如何应对这个局面,只好抓了一张餐巾纸抬着胳膊举着,孙雪没接,任自己呜呜大哭。餐厅里的音乐声很大,在放《祝你生日快乐》,谁也没注意有个女人在饭桌上失声痛哭。
  丁文革一直抬着手放不下来,因为自结婚后徐海燕就从没哭过,他不知道如何安慰这种心情下的女人。
  这时,琛琛跑回来,他懂事地接过丁文革的纸巾,给孙雪擦眼泪,一边擦一边扶着孙雪的肩膀问:
  “孙老师你怎么了,我爸爸欺负你了吗?哼,他要敢欺负你,我就去告诉我妈妈,我爸爸最怕我妈妈了。”
  “孙老师,你别难过了,咱们不吃了,咱们走吧,走,上我家去,不在这个地方了。”丁文革总算反应过来,忙收拾东西,一边用他儿子的口气说着。
  孙雪收了泪,用纸巾擦干净脸,3个人往家走去。
  这天晚上,琛琛是被孙老师哄睡的,他睡觉撒第一泡尿的时候,叫他爸爸,跑来的又是孙老师,眼睛红红的。他不知道孙老师多晚才走,只记得客厅里的灯一直亮着。
  丁文革躺下时,天都快亮了,他下楼去叫了辆出租车送孙老师回家。回来后他躺在枕头上,却怎么也睡不着,左眼皮一直跳个不停。
  唉!女人和女人真是不一样啊!这个女人怎么这么命苦。
  他连声叹气,他实在想象不出,一个女人在丈夫出国后自己把孩子带大,离婚后再把孩子送给她前夫和他新娶的妻子,带去美国团聚。这是什么逻辑?她前夫到底是怎样一个人?怎么能这样绝情?他一直琢磨到琛琛起床,脑子里才变回他的老婆孩子,因为琛琛要吃东西了。
  丁文革从床上爬起来,看见床头墙上挂着的结婚照,睡眼惺忪,他对照片上的那个女人模糊起来,对!昨天夜里孙雪说的有道理,徐海燕20多天不回来,又不明不白,躲躲闪闪,也许他岳母知道原因,他一定要去医院问问,这是惟一的办法。
  第六章  驯夫宝典
  张桂云不在医院里,现在她和大女儿徐海霞面对面盘腿坐在厚厚的纯羊毛地毯上,一把鼻涕一把泪,从这封匿名信开始向她大女儿控诉——这些往事刻骨铭心,是长了痂的旧伤,揭起硬痂,里面依旧鲜血淋漓。
  那时,海霞和海燕都在上大学,张桂云正处于“家庭空巢期”。整个纺织系统效益不好,她40多岁就被“一鞭子”赶回家了。老太太住在小鲍岛的老房子里。徐治国夏天当的副局长,秋天就分了大套三的房子,一大片单元楼是新盖的,静得吓人。
  张桂云手拿匿名信在冷如冰窟的新房子里躺了一天,“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张桂云的头“轰”就大了,那时她对待婚变还是脆纸一张,未经千锤百炼。
  张桂云放声大哭,谁知,屋子里产生的回音更加重了凄惨效果。哭累了,她又躺下,心脏狂跳不止,脑子里混乱一片,然后再哭,一天滴水未进,眼泪怎么也刹不住。
  晚上,徐治国又没回来吃饭,张桂云铺好床,躺进凉被窝里。按婚后的老习惯,她先躺在徐治国的枕头上,焐热了他这边,再挪到自己枕头上睡凉被窝。可是这晚,被窝怎么也焐不热,她感到自己躺在冰凉的太平间里。
  下半夜,徐治国开门回来,卫生间亮起了灯,里面“哗啦哗啦”地流水,徐治国在洗漱,当然还要换他的内裤,这是张桂云最近才发现的反常情况。
  张桂云大睁着眼一夜不眠,看身边的人熟练地钻进被窝,响起鼾声,像没看见她这个人。
  早晨,徐治国一觉醒来,见张桂云呆坐床头,两眼发直,头发蓬乱,眼皮肿成一条线,他才吃惊地爬起来问:
  “怎么了?”
  张桂云不答,未语泪先流,勉强哽咽着问了句:“谁是曲莉莉?”紧接着“呜呜”哭出了声,徐治国愣了一下,马上就若无其事地说:
  “哦,谁是曲莉莉?我怎么知道谁是曲莉莉?”
  张桂云把纸条从枕头底下拿出来,徐治国看了一愣,突然把纸条一把夺过来,三把两把撕了,很生气地说:
  “哦,就为这个,我是那样的人吗?谁知道怎么回事,根本没有的事你也信?我怎么可能做出这样的事?”
  看张桂云不相信似的,他就又严肃起来:“我刚上任,社会上复杂着哪,谁知道是不是有人在陷害我,让我后院先失火再整治我,现在官场太复杂,雇凶杀人的都有,这么点事你就受不了了。”
  张桂云半信半疑,抹了把眼泪,要去做饭,被徐治国温柔地制止。这天早晨,徐治国表现得特别殷勤,熬了小米稀饭,煎了鸡蛋,还用雪里蕻拌了个小咸菜,可张桂云根本就没动筷子。临走,徐治国还特意嘱咐她:“别多心了,再睡会儿吧。”
  张桂云不可能不多心了。
  徐治国走后,张桂云在家哭一阵,想一阵,到夜里又是一夜无眠。她慢慢想起了徐治国的反常举动:他天天半夜回来,回来就换内裤,然后悄悄上床。他有大半年没跟她过性生活了,徐治国不到50岁,他不阳痿,没有前列腺疾病,还被张桂云用好东西补得“拥有一副强大的肾”,那么徐治国这个还没老到失去性能力的男人,会不需要女人?
  这么一想,张桂云忽然就开了窍,她不哭了,从床上坐起来。
  从此,她变成了《国庆十点钟》里那个叫马丽的女特务。先是在徐治国的外套上发现了数次女人的长发,有一尺多长,直的,而她张桂云是烫成短蘑菇头的,而且发根染不上,有段白。张桂云像法医找证据一样,提着长发在阳光下照了照,就装进塑料袋锁起来。后来她又发现了衬衣上的口红印子,更绝的是,有一次,张桂云发现了卫生间里晾了条陌生内裤,女式的,那不是她娘儿三个的,被她收下,如获至宝。还有几次,闻到她丈夫身上淡淡的香水味,像丁香花又像梧桐花的味儿,也是以前没闻过的,让她焦虑的是不知如何收集这些味道。
  当然,每一次获得证据之后,家里必有一场大乱,但丝毫不起作用。徐治国每天还是被张桂云打扮得利利索索,衬衣雪白,裤线笔直,皮鞋锃亮,派头十足。他吃饭、睡觉、上班、半夜回来,对张桂云敬而远之。
  怎么办?张桂云哭够了,开始研究下一步对策。
  张桂云找到和她一块从车间内退的姐妹诉苦,这帮“铁姑娘挡车组”的精英,60年代曾红遍纺织系统,大照片上过报纸头条,还受到过纺织部部长的接见。偏赶的时候不对,国企面临全面改制,她们这帮人40多岁就都被迫办了内退,可活力不减,精神头依旧生猛。
  李贵香坐在沙发上一拍大腿,吐出一嘴瓜子皮,告诉她:“呸!你男人就是让你惯坏的,凭什么让他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你就别收拾他,看他又脏又臭,哪个女人愿意靠他!”
  张淑秀说:“你得把钱管起来,发了工资让他一把交,常翻他的口袋,男人没了钱就没办法胡‘作’了。”
  其它的几种办法是:找到那个婊子,抓破她的脸,让她滚;让张桂云的兄弟和侄儿们揍徐治国一顿,再不改就打断他的腿;写封信给他领导,揭发他的婚外恋;张桂云也找个情人,一对一,刺刀对匕首,反正不过了……“铁姑娘们”个个大嗓门,用当年在车间练出来的斗志,来协助张桂云打响家庭保卫战。
  张桂云却越听眼神越迷茫,思维越乱,又哭。她男人是肚子里有牙的人,铁姑娘的手段对付他就太小儿科了。
  最后,年龄最小的王芸发话了:
  “张大姐,你想拉回男人的心,你也得把自己打扮打扮,你看看你不上班了变成什么样子了?不用说男人不爱看,我都不爱看。”
  张桂云赶紧跑到大穿衣镜前照了照,镜子里十足一个胖得腻歪歪的老年妇女,活像徐治国的娘,张桂云半天没闭上嘴。
  第二天晚上,张桂云破天荒没去焐被窝,晚饭时她给她婆婆送去些饺子,然后就就早早回来把家收拾利索。
  她坐在沙发上看了一会儿海燕给她买的《第二性》,海燕早就认为她妈与徐治国有差距是因为文化水平太低,所以买来许多书想增加她妈的份量。可是,张桂云翻了翻又放下了,光看作者波伏娃她就看不懂。索性站起来,去大镜子前照了照,自己觉得挺满意。
  白天,她花80块钱去重新烫了发,又焗了黑油,挽着王芸的胳膊去利群商厦买了件黑底撒大红花的毛圈线大毛衣,下面套上条齐脚面的鱼尾裙,又一狠心从存折上取出600块钱,买了对金耳环坠在耳垂上。王芸还给她仔细地把眉毛剃净了,学着婚纱摄影挂出来的新娘照,重新给她画了两条细眉,脸上抹了永芳,涂了玫瑰红色的口红。
  张桂云本来胖硕,身子体积大,经过这一收拾,立刻像过年刚接回来的年画,一贴上墙,屋里马上鲜亮刺眼起来。
  晚上11点钟,徐治国一进门又一头扎进卫生间,张桂云不声不响踱到他背后,轻轻拍了他一下,他正刷着牙,一回头,牙膏噎到嗓子眼里了,咳嗽不住。
  张桂云站着没动,看徐治国洗漱完了,就从客厅跟到卧室,一步不离,锁定徐治国的视线,徐治国终于开口了:
  “你今天怎么了,出什么洋相?怎么跟个南山卖大米的似的,像刚从农村上来的。”
  张桂云愣了几秒钟,立刻像烫了脚一样“嗷”地一声跳出老远,骂道:
  “我是卖大米的,怎么的?是不是比不上那个长毛骚×,会酸会浪,这么多年伺候你伺候出贼来了,徐治国,你这个没良心的东西!”
  骂着骂着,眼泪又流下来了,可不得了了,王芸的化妆品质量低劣,化妆手法又拙劣粗糙,张桂云的脸一会儿就像淋遍了颜料的日本艺妓。而她叉开腿站着,长裙齐地,又如同一个敦敦实实的麻袋包墩在地上,挡住了徐治国的去路。
  徐治国“哼”了一声,扒拉开她,把门一甩,跑到他母亲家睡去了。
  张桂云坐在沙发上放声大哭,哭了一阵子,看徐治国并没回来,就开门跑出去,去敲王芸家的门。人家都睡下了,王芸她丈夫一开门也吓了一跳,眼睛一直盯着她往屋里让,王芸打着哈欠给她出主意:
  “干脆把你婆婆接回来一块住吧,有他老娘在家他还收敛点,也没法再撒谎说住他妈家了。”
  见她还哭,王芸又劝她:“男人就这么些东西,你老头有本事当官,你过好日子。我这老头哪,都快下岗了,整天窝在家里,三脚踹不出个屁来,打都打不出去,唉,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
  张桂云听着听着恍然大悟,第二天就把老太太接来住了。
  但王芸的主意并不灵,张桂云觉得自己简直是引狼入室,徐治国该不回来还是不回来,又有了老太太给他撑腰。而且局面又原地转回到刚结婚时的情景,老太太疼儿子,张桂云爱丈夫,两个女人为争一个男人的斗争越演越烈,张桂云简直感觉自己在当妾。
  更加不妙的是,徐治国对张桂云的哭闹开始麻木,置之不理。张桂云更不知道怎样才能栓住她丈夫的心了。最可怕的事来了,徐治国在饭桌上摔了碗,正式提出离婚,张桂云才浑然醒悟,她男人的心是收不回来了。
  大闹之后,她坚决采取了“铁姑娘挡车组”的决策:打死也不离,拖也要拖死徐治国和那个骚×。
  10年了,这个家里所有人都变成斗乏了的困兽,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都可能导致一场恶战,张桂云和徐治国的夫妻关系却10年如一日,丝毫没有改变。
  张桂云到卫生间洗干净脸,梳了梳头,她现在再也不敢小看大女儿徐海霞了。这个29岁的女儿,像被她刚生出来时眯着眼看她的样子,自己得重新认识她了。
  其实,徐海霞也没有什么振聋发聩的高论,她盯着她妈收集的罪证,对那张二寸纸条只不过说了一句话:
  “这个‘同是天涯沦落人’是曲莉莉的丈夫王大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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