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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处的伊卡露宽大的袍袖一拂，一阵低沉庄严的精灵歌语从口内传出。虽然穆难以听懂，但是从只言片语中可以推断，这首歌似乎是在讲述一件事情。穆忽然发现那些精灵看向自己的眼光有些异样，他悄悄移动到雨晴旁边，低声问道：“她在说什么？”

“没，没什么。”

“哦……”穆瞄了雨晴两眼，没有继续追问。很明显，雨晴的脸色有些苍白，眼神也不敢与他正视。不知道刚才伊卡露说了什么，让她的转变这么大。这种明显的变化，即使雨晴想遮掩，也是遮掩不住的。

从这个时候开始，穆觉得自己和雨晴之间，似乎多了些别的东西。即使是两个人共过生死，但是现在，这些东西依然不能被忽视。穆也是直到现在才忽然意识到，在现在这个地方，在奈特们的家园，自己始终是一个外人……

“尊贵的客人，很抱歉让你等了这么久。其实女王陛下请你来，就是想看看能够在战场上救下我们奈特一族希望之星的人，究竟是个什么样的英雄。刚刚女王陛下令我带你浏览一下翡翠城的风光，您可以在这里驻留三天，并向我们提出一些要求。不过，依照奈特们的规矩，是不允许外族长期驻留的，所以……”随着伊卡露的话语声，穆的脸色忽然涨红，随后，慢慢地……一点一点地恢复了平静。

一直以来，性格有些柔弱的穆，在这一刻，心中忽然有了一丝怒气。

这些精灵表面上恭维备至，但是说出来的话语却仿佛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你是一个外人。虽然你救了我们的艾米露希尔，但是也只能赏赐你些东西，让你荣幸地观赏一下翡翠城的风光而已。作为一个外人，你应该对这些感到无上荣光才是……

旁边站立的雨晴脸色越来越白，嘴唇翕动了半天，终于还是一句话也没有说。这一切穆已经没有心思看了，他只觉得自己无论是在原来的世界还是来到了泽沃德，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难堪！

稳定了一下情绪，穆一抱拳：“尊敬的伊卡露女士，能够来到奈特们的家园而没有被恶狗咬死，我应该感到非常荣幸了。不可否认翡翠城是非常伟大的一座城市，但是我却没有了参观的兴致，逗留三天的约束对我来说没有丝毫意义，麻烦你，我还有事情要办，再见！”说完，穆转身大步流星朝殿外走去。

“穆……”身后忽然传来一声轻微的呼唤，声音是那么的熟悉，又显得如此脆弱。

穆的身子一僵，微微停了片刻，轻轻叹息了一声，终于，还是大步走出了精灵殿。

眼前的美景已经彻底失去了色彩，那些来时看起来极美的景色此刻却显得十分刺眼。穆沿着来时候的路越走越快，似乎像要逃避什么似的，一会工夫，就冲出了翡翠城，置身于莽莽的丛林中……

精灵殿内，伊卡露正在和精灵女皇低声说着什么，两个人的旁边，是一个看起来柔弱似风、面色苍白的女子。雨晴紧紧地咬着嘴唇，身体微微有些颤抖，眼睛望向殿外，显得有些空洞。此刻她的心里百味杂陈，说不出来什么感觉。即有些恨自己无法出言争取，又有些埋怨那个身影走得如此决绝，甚至没有看她，也没有一丝留恋。难道在他心里……自己真的连朋友都算不上了？

肩膀一暖，伊卡露先知不知道何时已经结束了和女王的谈话，一只玉臂搂着她，缓慢地步行向外。

“我的孩子，坚强一些，有些事情，不能光凭我们的眼睛去理解，还需要……智慧和时间。”伊卡露只有在这时候，才会表露她睿智的一面。

“可是……”雨晴此刻像找到了母爱的孩子，扑在了伊卡露的怀里。“您刚才为什么要那样说？我很了解他，从我认识他的那一天起，他从来没有像今天那样说话……”

“可怜的孩子，你该不会喜欢上那个人类了吧？”伊卡露轻轻推开她，一双眼睛似乎要望进雨晴的内心。“你要知道，奈特们古老的规矩和血泪的教训！”

一直在眼里打转的泪水夺眶而出，雨晴脸色苍白地摇了摇头：“不可能了，到了现在，一切都没有可能了。伊卡露阿姨，从您念出先知祷言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一切都过去了……”

“太阳升起的东方，

黑暗之子穿越茫然的空间，

带来血色的祭奠。

恶魔之笔，

奏响希尔娜的琴弦。

世间的一切，

被红色覆盖。

亘古的哀伤，

即将重演。”

正文第二十章精灵城的暗流（四）

雨晴偎依在伊卡露的怀里，轻声地吟唱着古老的预言诗。“伊卡露阿姨，我……”

爱怜地抚摸着雨晴的头发，伊卡露的笑容渗透着时间的洗礼。“孩子，用不着这么难过。预言诗终究也只是预言，而且，历史证明，预言诗十有八九会被后人曲解，而且精灵的预言诗，怎么会说的是一个人类？”看着雨晴的面色渐渐缓和了一些，伊卡露继续说道：“何况，这个人类哪一点像黑暗之子？‘恶魔之笔，奏响希尔娜的琴弦’就更加不符合了，希尔娜是精灵一族的背叛者，堕落的灵魂已经归属了亡灵！可是你想想，伊尔镇上，这个年轻人表现的是一个亡灵么？”

“可是……为什么在他到来的时候，您会自动吟唱这首诗？”雨晴问的同时，心里赫然浮现出了一个漆黑的斗篷，和斗篷之下的……白森森的骨头以及闪耀着血光的阔剑！谁说亡灵一定是堕落的？

“这……”伊卡露的眼神忽然有一阵慌张，她微微偏了偏头，左手理了一下头发。“孩子，有些事情，不是我们的智慧所能了解的……”

“哦……”

……

穆低着头一阵疾走，心里忽然很乱。他不明白，在自己受到明显的歧视的时候，雨晴为什么可以站在一边不发一言。即使是作为朋友，这样的行为也不能被他理解。所以，在离开精灵殿的时候，虽然那一声呼唤让他心里一颤，但是终究也没有留下。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天色已经黑了下来，周围的林木也越来越茂密，到了最后，已经没有了路。这时候穆才从最开始的愤懑中醒过神来，可是抬眼看看四周，已经失去了方向感……

夜色下的精灵之森，显得和白天很有些不同。初到此地的穆看着周围一幢幢来回舞动的黑影，心下着实有些害怕。好在现在他对缝纫卷轴有了一定的自信，加上有龙牙壮胆，所以还能勉强撑下去。按照以前听来的故事里说的，在这个时候，最安全的地方就是树上。穆打量了周围一下，找了一株看起来比较结实而有没那么粗壮高大，自己勉强能爬上去的古树，小心地窜了上去。

黑暗中，不时有类似萤火虫的飞虫飞来飞去，蝉鸣不断，狼嚎虎啸，穆就像聊斋里赶考遇到妖精的秀才一样，在树上提心吊胆地睡不着。直到现在，他才算能够静下心来好好想一想自己的事情。

他忽然想到，自己到了这个世界，到底要做什么？

以前的时候，从流血小丘开始，一直都是逃亡，保命。甚至在西格玛城里，所做的一切也都是为了活下去。但是从到了伊尔镇开始，似乎一直没有一个明确的目标。现在呢？穆仔细琢磨了一下，现在自己已经有了足够能自保的能力，接下去要如何生活？

这个时候他才忽然发现，自己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但是他知道，现在，这个问题已经很有考虑的必要了！在一刻，穆的脑海中忽然掠过一幕幕的场景……从原来世界的要饭遭人白眼，到后来被师傅捡回去当了裁缝，一直到流血小丘，西格玛城，逃亡之路……最后，想到了今天在翡翠城的遭遇……

穆忽然觉得世界很可笑，因为他发现自己的结论是原来的世界里一些人经常宣扬而另一部分人唾弃的东西：钱和权。无论在哪一个世界，钱都是重要的。因为衣食住行，都离不开它。而权力，在泽沃德世界，就是力量的象征，有一分的实力，就会无形中多一分权力。直到现在，穆才发现这一点。

但是有了权力和金钱，今天在翡翠城的遭遇就不会重演了吗？穆摇了摇头，这可不见得。因为预言诗和民族信仰这一类东西，是不能这样来衡量的。就像一些信仰极端的狂热者，只要进去了，你就别想拉他出来。观念是根本不同的。可是雨晴呢？穆想到她，忽然间心里一痛，作为一个成年人，他知道那是被伤害的感觉。可是，他仍然不希望雨晴在以后变成和那些奈特一样……

他的思绪十分混乱，一会想到这个，一会就想到那个，就在他迷迷糊糊的时候，忽然感觉身下的树木一颤！两年的盗贼训练立刻让他本能地睁开了眼睛，习惯性地握上了龙牙和缝纫卷轴。

透过林木间的微光，穆仔细地向周围看去。

蓬！

蓬！

蓬！

连大地都在震颤！几乎不用仔细观察，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穆一抬眼就看见了一个至今无法忘怀的场景。在距离他不到十米的地方，一个如同小山一般的巨大黑影正在往这里移动！

穆几乎不用思索，立刻溜下了树，悄无声息地朝远处移动。可是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让他魂飞魄散！因为随着他下树开溜的动作，背后那仿佛地震一般的脚步声陡然加快，而且听声音，正是奔着他来的！

穆这一下再也顾不得隐藏行踪了，两只脚越跑越快，转得像轮子一样，亡命飞奔！

那到底是什么东西？穆一边跑一边动着脑子。开始只看见一个巨大的黑影笼罩下来，根本没顾得上看清楚。但是从这样巨大的脚步声来看，八成是什么大型魔兽！就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脚步声更近了！蓬蓬的声音仿佛就在身后！

“从来没见过这么胆小的家伙！年轻人，难道连看我一眼的勇气都没有吗？呃……亏我还想和你聊聊呢！”背后的家伙忽然说起人话来，瓮声瓮气的，声音传出老远！而且令穆惊奇的是，这家伙的话音虽然很古怪，但是其中的意思自己竟然能听懂！

虽然好奇，但是穆仍然蹦出去很远才回头观看。这一看又吓了一跳！这是人是鬼？妖精？

正文第二十一章生命古树（上）

眼前的大块头如山一般，看不清形状。在穆疑惑的时候，巨大的黑影忽然急剧地缩小，但是当稳定下来的时候，仍然有近三米高！粗壮的下肢布满褶皱，如同千年老树的树干一样，而两条披满藤蔓和枝叶的胳膊随着他的移动和说话，不时在空中挥舞。深紫色的躯干四肢上，布满了深深的褶皱和深绿色的青苔，甚至在一些身体上还长着一些小型植物，开出了小白花。他的头，说起来其实更接近树冠，无数条深绿嫩绿的枝条流水一般垂下，在万千枝条覆盖的下面，两只绿色的小灯不停地闪烁，正是他的眼睛！

总体看起来，这家伙只有三分像人，却有七分像树！

“你……你是谁？”穆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发现自己的声音有点发涩。

“年轻的人类，这里的树木告诉我，你现在十分恐惧。怕我吃了你么？嘿嘿嘿嘿！”没有等穆回答，他继续说道：“放松些，年轻人，我可不是奎尼斯那种家伙，只有战争古树才有吃人的习惯，那种煞风景的事我可做不来。”

不管他说的是不是真的，反正穆的心渐渐平静下来了。现在他八成已经相信，对面的家伙应该是个树妖。“你到底是什么东西？”穆大着胆子问了一句。

“东西？不不……年轻人，说话要懂得礼貌。”一阵风掠过，挥舞了一下手臂，树妖语气变得十分骄傲地说道：“也许你们不知道我的名字，但是大地之上所有的树木和精灵，没人不知道我拉尔杜斯！就算战争古树奎尼斯和他的子孙，也一样算是我的后辈！”

“听起来是一个很动听的故事。”

“故事？年轻人，我现在开始有点讨厌你了！拉尔杜斯从不说谎！”拉尔杜斯好像被激怒了，浑厚的嗓音显得有些激动。“回想起来，已经不知道过了多少年。远在邪恶军团入侵之前，我们生命古树就已经存在了。那个时候，楼德瓦、藏雪尤、果浮橙和我——拉尔杜斯（上古神语，黎明的意思），作为四大生命古树，分别在上古泽沃德大地，各自守护着一方森林，传播着生命的种子。”

“但是，随着邪恶军团的第一次入侵，上古泽沃德大陆遭受了前所未有的创伤，这种创伤直到今天，仍旧未能平复。如同今天人们所看到的一样，泽沃德分裂成了几块，东边的艾伦斯、西方的卡加多，还有一些分布在无边之海上的小型陆地。虽然泽沃德大陆的生灵们牺牲的很大代价抵抗住了邪恶军团的入侵，但是家园破碎，森林和草原都遭受了严重的破坏！随着森林面积的减少和土地的岩化，生存环境面临着严重的威胁，许多生灵滨临灭绝甚至已经灭绝……连我们生命古树……最后也撑不住了。昔日的四大生命古树，如今只剩下了我和楼德瓦，可是相互之间远隔万里，我在艾伦斯，他却在卡加多……”

拉尔杜斯语声苍凉，述说着以往的事情。穆听得入了神，似乎已经忘记了眼前的家伙是一个万年古树精，只当得是听一个垂暮的老人，在讲一些神话故事……

“如果不是森林之神的降临，恐怕我们两个也早已经死去，那个时候，森林……恐怕会彻底从泽沃德大陆消失……”

“森林之神？”穆的脑袋里忽然掠过一个画面。

“怎么？你难道没有听说过森林之神弗瑞斯特？那是传说一样的存在……他是森林的化身，生命的延续之神！我活了多少万年，也不过只见了他一次……你知道，我是多么希望再见到他！最近，精灵之森的树木告诉我，这里的奈特们似乎变得烦躁起来。但是就在昨天，我试图与植物们沟通的时候，却发现没有任何响应！所有的植物都像失去了灵魂一样！这很不寻常！”

“你是说……这相当于一个不详的预示？可是，现在你已经可以和树木沟通了呀！”

“是的，但是这种情况以前从来没有出现过，这让我很不安，而且精灵们的烦躁，会给森林带来灾难……”

“精灵？”穆的心里忽然一亮，拉尔杜斯既然是上古之树，多半也算个小神了，自己对精灵一族了解十分匮乏，说不定现在是一个好机会。“我听说泽沃德大陆的精灵原来都是一体的，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却分裂了。”

拉尔杜斯似乎并没有觉察到穆在套他的话，又是一声长叹。“分裂？呵呵，那是他们这种生物惯有的习俗吧！你知道泛大陆的精灵祖先是什么吗？”没有等穆回答，拉尔杜斯略近的脸上树皮一阵抽动：“你永远都不会猜到，精灵们的祖先，会是远古的巨魔……”

“巨魔？！”穆已经呆住了，如果不是眼前的拉尔杜斯奇怪的身形和活了上万年之久的事实，恐怕穆绝对不会相信他的话。想想在西格玛见到的巨魔那猥琐的动作和突出的獠牙，再和雨晴做一个对比……穆仍然很难相信拉尔杜斯说的是真的！

“不用怀疑，想想看吧，去掉了獠牙的巨魔，除了肤色之外，和精灵的相同之处实在太多了。不过，经过很多年的变化，现在的精灵已经和上古精灵完全不同了，他们本身也分化出了很多分支。我要说的是，由于血脉的关系，不论是巨魔还是精灵，每当他们表现出烦躁的时候，他们的部族，总是会出现灾难……”万年古树拉尔杜斯语声平淡，似乎对这一切已经习以为常。“好吧，现在说说我们感兴趣的事情吧。”

“感兴趣的事？”

“当然，难道你不想知道为什么我会出来见你吗？身为生命古树，除了森林之神弗瑞斯特，我就是整片森林的王！拉尔杜斯，所有的植物见到我，就如同见到绿色的黎明，你以为我会轻易出来见人么？”

“哦。”听到这里，穆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怪不得精灵们有些高高在上，原来是受了你的影响。如果你见我是为了摆你的威风，那就滚蛋吧！”经过了翡翠城的事情之后，穆变得非常敏感，拉尔杜斯的语气让他明显地感受到了伊卡露那样的风格，所以这时候哪管他是上古生命之树！想摆威风？老子不伺候！

“嗨！年轻人就是火气大！等你到了我这样的年纪，你就没有什么火气了……”拉尔杜斯直到现在，才开始表现得接近“老人”。“听我说，我是闻到了玛雅之花的香气才被你吸引过来的。”

“借口！老实说吧，罗嗦了半天，你到底想要做什么？我身上除了布料之外，没有什么玛雅之花！”

“不不！”拉尔杜斯绿色的眼睛一闪一闪的。“我可以肯定，一定是玛雅之花！我绝对不会闻错！”拉尔杜斯显得非常认真，但是穆的下一句话差点让他疯了。

“你有鼻子吗？”

“混账！”拉尔杜斯伸出枝桠一样的大手，聊起来前边一片枝条。“看看！生命之树，怎么可能没有鼻子！”穆一看乐了，原来拉尔杜斯的鼻子，赫然是两个空空的树洞……

“年轻人，不要再罗嗦了，玛雅之花对我来说非常重要，这关系到生命之树的使命和森林的命运！它就在你身上！”

看着拉尔杜斯说得如此斩钉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