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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在怀念谁吗？”最终，她打断了他的沉湎。
　　　　黑衣人回过神，清了清沙哑的喉咙以掩饰自己的不自在，才开口说话：“我……咳咳咳……”
　　　　他这次咳得更加长久，而且呕出来的鲜血也更加多，血流动在他面前的地面上，被阴暗冰冷的地板给吸收凝固。他艰难地撑起自己的上半身才能与她对视着说话，他知道自己时日不久了，不然他也不会出来，因为他还有心愿未了，观察了这么久，也许她是可以帮他的人。
　　　　寒雪又走进几步，这次来到了牢墙边，与他相隔已经不远，她伸手握住牢房的柱子，出声规劝道：“你还是休息一下吧，你的伤势看起来很重。”
　　　　黑衣人淡淡地笑了，他一双黑浊的眼睛看着她，平淡地说道：“我伤得不重，不过每一处伤都恰到好处，让我不会立刻死，也不会活得下来，你的男人手段真的很厉害，可惜始终不能自我口中探问出任何消息，其实……我什么也不知道，我只是奉端木将军的命令前来杀人，只需要完成任务即可，死士是不需要知道任何事情的。”
　　　　寒雪听着他的话，心情陡然很复杂，她不知道该作何想法，有些事情，无论是她还是王爷，都无能为力去改变什么，只能顺应天命去做。
　　　　她幽幽一叹，望着他浑身伤痕，恻隐之心一直在作祟，以至于她不经大脑地说：“不如我去求王爷放你走吧？”
　　　　“不必了，我没有想过再活下去，我很累了，也想他们了。”黑衣人缓缓地说着，眼神飘得很远，很远，落到某一处，他温柔地微笑了，仿佛那里有他眷恋的人，依恋的事物。
　　　　“活着才有希望不是吗？如果你真的有放不下的人，那就更加应该活着呀。”寒雪极力想要说服他，没有闲暇去想如果他答应了，她又将如何说服王爷放敌人走。她只是觉得这人似乎藏着太多太多的遗憾，沉重得让人感到不忍心。
　　　　黑衣人收回飘远的思绪，定定地望着她，嗓音夹杂着痛苦地说道：“你知道吗？我有三宗罪不容于世，第一，为了给我的上司端木将军做事而牺牲了我的妻子，不仁；第二，为了将我的身份永远保密，我杀死了我的好友，不义；第三，为了成就端木将军的死士大业，而使我灭家，不智。
　　　　我为了自己自以为是的满腔热血，为了自己在人生轰轰烈烈，出人头地，将我的妻子好友都交给了阎王，成为端木将军府里最得力的死士先锋，受到重用，可是，我却不快乐，我一点都不快乐，我失去了我至爱的妻子，我欠她一世情，更欠她一条命，我终于知道，即使我再功高盖主，我还是失败的，因为我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背弃了，作为男人，最无力的事原来是无法保护自己心爱的女人，无法给她幸福。”
　　　　他激动地吼着，眼睛睁得老大，那里，满是痛苦悔恨的情潮，滴滴血泪不停地滑落，滴到地面的血迹上，漾起淡淡的涟漪。
　　　　寒雪静静地听他吼完，不作任何评语，只是觉得心情很沉重，很沉重，世间的男女，居然还有这样的相处模式，爱她，杀她，不让她牵绊住自己的脚步，男人，是何等自私，却又如此可怜。
　　　　黑衣人看了她一眼，见她没有任何表情，只是怜悯地看着自己，他忽然变得很精神，连口齿也清晰了很多，他知道，他的限时快到了，他定定地望着她，带点恳求语气地继续道——
　　　　“其实你说的也没错，我早就应该死了，只是我不能，我必须硬撑着最后一口气，就是希望有一天能够遇到一个好心人，帮我传达我的遗愿，雪妃……你能够帮我吗？”
　　　　“其实这件事对于楚王府只有利没有害。”好像怕她不愿意似的，他急急地又补上一句。
　　　　寒雪看着他的转变，见他由奄奄一息到红光照面，她知道，这是回光返照，她曾经在爷爷身上看到过，虽然不相识，却也感到生命即将消逝的悲伤，她望着他恳求的眼神，轻轻叹气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壮士有什么事不能释怀的，寒雪如果能够办到，定会竭尽全力去完成壮士的遗愿。”
　　　　“你……你真的肯帮我？我甚至曾经一度想要杀你，你不恨我这个敌人？还要帮我，为什么……”黑衣人这下子有点呆了，他以为自己要费很多口舌也未必能够让她答应，谁知道她连问都不问他要拜托的是什么事，就答应了下来，他诧异之余又溢满浓浓的感动，还有感恩，感恩上苍让他在临死之前遇到一个真诚的人，不问身份，不计较过往。
　　　　“人生本来就有很多无奈，事情总不能两全，你于我并没有深仇大恨，只是各事其主，身不由己，真要追究这杀戮的源头，我们都只是命运摆布下的棋子罢了。”寒雪淡淡地说着，平凡的话语当中，却道尽了让人感到无力的现实，也道出了黑衣人的无奈与苦楚。
　　　　她不知道黑衣人是何时过世的，也不知道黑衣人对自己重复了多少遍他的遗愿，只知道她耳边的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渺茫，最后消失于阴冷的地牢中，卷起丝丝沁心的凉，却凉得不透骨，她知道他终于走得安稳了，也知道他会去找他亏欠了一世的至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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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书楼里，楚亦潇静坐在书桌后，手正拿着一本书在看，然而心思却飞得老远，他正在等待侍从的回复。
　　　　果然不过一会儿，侍从便匆匆赶来，只见他惭愧地躬***腰，战战兢兢地汇报：“王爷，属下感到城隍庙，可是那师傅早已经不知道去向，庙内没有人知道他的行踪。”
　　　　楚亦潇一掌打在书连同桌面上，“嘭”一声响，伴随着他的怒喝：“什么！再派人去给本王搜，就算是把整个石城翻过来也要将那人给本王揪出来，快去！”
　　　　侍从连连应是，然后赶紧飞奔出去，就怕迟了王爷的一掌是打在自己身上。
　　　　楚亦潇一脸阴兀地绷直躯干，深刻的五官怒得邪魅冷冽，深不见底的眸光转向地牢的方向，他的心房再次收紧。
　　　　石管家走进来的时候，就看到王爷一脸沉思地望着某个方向，他顺着王爷来不及收回的视线望去，心跳突了一下，难道王爷还不准备裁决那个女人吗？
　　　　他不动声色地掩饰了自己的心思不平衡，然后故作平常地行礼：“属下叩见王爷。”
　　　　楚亦潇敛眸沉着地坐回大椅上，面不改色地请石管家上座：“石叔找本王有什么事吗？”
　　　　石管家坐至一旁，默然了须臾，然后一双仿佛能够看透世情的锐眼试探地看着王爷冷峻如常的模样，暗暗吸口气道：“王爷，你迟迟不下令处置雪妃，难道王爷还要查证关于雪妃一事吗？这件事已经很明显……”
　　　　“石叔，你应该了解本王的行事作风，本王不允许事情在本王的眼皮底下漏掉一点点的蛛丝马迹。”楚亦潇嗓音依旧不冷不淡，仿佛只是在谈论一般的事情，让人察觉不到他真正的心意。
　　　　“属下明白，但是……”石管家想要说些什么，然后中途却打住了，因为他明白，王爷如果要处理一件事，绝不会半途而废，所有想提的建议都化作心语，他本以为这件事已经尘埃落定了，只需要交由王爷定夺最后的裁决，即使王爷对梅寒雪心存情心，最轻微的处罚也会将梅寒雪逐出王府。
　　　　不过没有关系，他可以等王爷去查，到时候一切都清清楚楚了，王爷就再也没有迟疑的理由了，他就不信堂堂楚王府还找不到与梅寒雪共犯的和尚！
　　　　想罢，他思路一转，由衷地高兴了起来：“王爷这次打败雪国赫赫有名的端木将军，皇上一定会很高兴，多年来的边疆威胁总算有了喘息的时候，我想不日我们楚王府又要加功封爵了。”
　　　　楚亦潇凝眉不语，眸底掠过一抹烦闷，他站起来走至门口，随意地说道：“石叔慢坐，本王想一人到城中考察考察。”
　　　　话语刚落，便已经不见了他的身影，石管家想要喊住他已经来不及了，只能望风兴叹。
　　　　……
第2卷　　第89章　撵出王府
　　　　楚王府一条较为隐秘的过道里，两堵高高的墙挡住了刺冷的狂风，将肆风的呼啸当在墙外。
　　　　“大哥，我们应该怎么处置这对狗男女？”晓月指着昏倒在地面上的秃头驴，一时拿不定主意。
　　　　晓日望着其中这个道貌岸然却人面兽心的老秃驴，陷入了沉思，脑海中不由地又闪过之前的情形，本来他跟弟弟一直在外追踪黑衣人刺客——
　　　　两人一起搜索着一些比较隐秘的灌木丛，却不意听到了高高的草丛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日月彼此对视一眼，精神马上一提，放轻脚下的步伐，手中的剑也悄悄出鞘，正准备随时应对各种危机。
　　　　谁知，当他们靠近的时候，却听到从里面传出了暧昧的ShenYin声，日月再次莫名其妙地相互看了看，随即同时会意过来这是野外Tou情，他们俊秀的脸庞不禁染红了，心中尴尬到了极点，颇不自在地撇了撇头，他们正想要快速离开，然而草丛里却传出了说话的声音，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死相，你什么时候得来了这么多银子了？我怎么不知道城隍庙里还能有这么多油钱揩？”
　　　　“这你就不知道了，你的相好我呀可是走了好大的运，你知道吗？楚王府里的云夫人居然找我跟她合作除掉另外一位侍妾，她给了我一大袋银子，足够我们远走高飞了。”
　　　　“楚王府？那不是楚王爷的……要是被楚王爷发现了怎么办？那可是要掉脑袋的！”
　　　　“嘿嘿，像这种尔虞我诈的把戏在哪个王府里没有，你放心，我们很快就会离开这里重新过风Liu快活的日子，怕什么，而且这种丑事你以为楚王府敢大张旗鼓声张么？更何况堂堂楚王爷要什么女人没有，死了一个又何妨，随便找个得了什么怪病的理由搪塞过去就完事了，有钱人哪，还怕没女人。嗤！”
　　　　“这么说你到时候也会给老娘我弄个什么三妻四妾回来咯！”女人的声音威胁地拔高。
　　　　“嘘！不要那么大声，你想让别人知道我们现在在干什么是不是？都说了要带你远走高飞了，哪还能想那么多女人，我有你就够了。”男人赶紧压低声音讨好道。
　　　　……
　　　　日月在听到楚王府这三个字的时候，浑身一震，他们紧紧盯着草丛的深处，听到他们的对话，恨不能把里面的人给揪出来痛打一顿，居然敢对他们的王爷道长论短，活得不耐烦了！而且……云夫人要害的是谁？他们说的又是什么意思？
　　　　无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们绝对饶不了里面的男人，于是他们在无声中取得共识，先把他们抓回去弄清楚事情的原委再说。
　　　　……
　　　　隐秘的过道内，雪花越飘越密，有铺满过道的趋势，晓月见大哥不知道在想什么那么入神，于是忍不住说出自己的想法：“大哥，我们应该怎么做？我们没有抓到刺客，义父这时候一定会很失望，义父一向视雪妃为眼中钉肉中刺，这次好不容易让义父有机会处置雪妃，不如将错就错，我们把这两人给送出城去，成全义父所想。也好过让义父因为误信云夫人错罚了雪妃这件事被揭露而难堪的好。”
　　　　“……”晓日看了看弟弟，心中挣扎着，没错，他们都知道义父一直因为雪妃的存在而寝食难安，这也的确是除去义父的心患的好机会，可是……他们这么做真的好吗？
　　　　晓月见不到大哥的反应，年轻的脸不由地染上了着急的神色，他顾不了那么多了。
　　　　“大哥，你还在犹豫什么？现在王爷撒下天罗地网到处在寻这个假和尚，要是被王爷捉到他，王爷一定有办法把整件事都弄得清清楚楚，难道你想让这件事破坏义父与王爷之间的感情吗？王爷最近似乎对雪妃很……迷恋，搞不好会因此而责难义父。”
　　　　晓日再次将视线拉到地面上的和尚身上，清亮的眼眸中浮现了挣扎，如果他跟晓月暗中处理了这两个人，死无对证，那么真相就永远都被埋没，云夫人不可能自己跑去认罪，雪妃誓必逃脱不了罪名，但是这样对雪妃来说是不公平的，而且雪妃曾经为他们两兄弟解过围，之于他们有恩，可是他也不想让义父再继续放着雪妃这个心结在心头上，义父年纪老了……
　　　　正在商量着应该怎么做的两人没有发现有一个人早已经站在转角处，并且将他们的话一字不漏地听了进去。
　　　　柳飘风紧握手中的玉扇，原本他想过楚王府找潇理论，正想着应该如何说服潇相信雪妃的为人，却想不到竟然得来这个大好的消息。
　　　　他挑了挑凤眸，一点都不意外日月跟所有人一样选择站在石管家那一边，忍不住为她在楚王府的坎坷而感到愤怒，他不再等日月说话，便走了出去来到他们面前，一脸凝肃地看着他们，语气是不容商量地坚定：“我想你们不用考虑了，你们必须把整个真相还原！”
　　　　日月突然听到声音，浑身一震，同时迅速转身看向来人，只见柳王爷正以着前所未有的凝重脸色盯住他们，他们惊呼出声：“柳王爷……”
　　　　接着便失掉了说话的语势，柳王爷的目光凌厉几乎要穿透人心，其中夹杂着的指责让他们感到心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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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厅内，楚亦潇坐在主座位上，阴兀地看着跪在大厅中央的一对狗男女，冷魅如黑夜尊神般慑人。
　　　　和尚与他的相好在王爷锐利的瞪视下，差点没晕过去，和尚抖着膝盖跪在冰冷的地板上，冷汗频频滑落，掉到地面上，激起小小的水花，他咽了咽口水，头垂得更低了——
　　　　“王……王爷，整件事情就是这样，不关小人的事啊，小人也只是……只是不敢得罪云……云夫人，王爷饶命，王爷饶命……”
　　　　楚亦潇听完和尚的招供，冷眸转向一旁早已经颤抖得站不稳的云夫人，什么话也不说。
　　　　云夫人被王爷那阴寒的目光射得透心冷，她苍白着脸，知道再也瞒不过王爷了，也知道自己的末日到了，她再也支撑不住自己虚软的身子，“噗通”一下跪了下来，声泪俱下地求饶——
　　　　“王爷，小妾知道错了，请王爷念在往日情分，饶命啊，云儿再也不敢了……”
　　　　然而还没等楚亦潇发话，霓儿便站出几步，睥睨地看了云儿一眼，拔高嗓音恨恨地道：“云姐姐，想不到你居然如此大胆，居然连石管家也斗胆利用，还使用这种阴毒的巫术，你知不知道触怒神明的后果，而你居然……居然把我也蒙在鼓里，还使我跟石管家一起被你耍得团团转，你这样算计我们来达成你的阴谋，简直太过分了！”
　　　　云儿只觉得一声雷劈，她脑子有瞬间的空白，随即马上反应过来，她瞪大眼睛看着霓儿，不敢相信霓儿居然先发制人，她都还没有想到说出霓儿这个共犯，却被她反咬一口，她又愤又怒地扭紧手中的丝绢，暗忖，好你个李霓儿，你既然不仁，休怪我不义！
　　　　接着，她转头又恨又急地开口：“王爷，请不要相信霓儿的一派胡言，实际上就是她指使我这么做的！”
　　　　“哟，云姐姐你该不会是要跟王爷说是我跟石管家一起策划这个阴谋，然后让你来执行吧？”霓儿不慌不忙地反嘴回应，然后成功地瞄到对面的石管家一脸铁青地瞪着云儿。
　　　　石管家浑身笼罩在极怒中，他嫌恶地撇开眼不再看云儿惊慌失措地望向自己，眼睛直直望住王爷，拱手跪下，一身硬骨坦荡荡地请罪：“王爷，老奴误信谗言，请王爷降罪！”
　　　　“义父！”日月两人惊呼一声，同时也跪了下来，想替义父跟王爷求情，却不敢出声，只因他们也心虚。
　　　　柳飘风冷眼看着这出闹剧，什么话也不说，他的心思早就飞向了地牢，一心只想着潇快点放人，至于这些人的赏罚，他丝毫不在意。
　　　　楚亦潇只觉得心头松了，他淡淡地扫视了大厅的一干人，然后视线落在云儿身上，更冷几分，他勉强忍住心头的怒火，也压抑自己想当场取她性命的冲动，看着她梨花带泪的脸，他勾起一抹残酷的笑，喝声道：“来人，将云夫人带回云苑，命丫鬟将她打扮打扮，发配去充、军！”
　　　　“不！王爷，云儿知错了，真的知错，王爷饶命呀，云儿不要到军中去，王爷——”
　　　　任凭云儿怎么哭叫尖喊，都不能阻止她被人抓着拖离大厅的命运，尽管她的内心嘶声力竭，不要，她不要去当军中红帐，那些低下的士兵没有资格让她服侍他们。
　　　　就在云儿被拖出去不久，楚亦潇冷着一张脸，没有再理会大厅中的人，径直走出外面，只是在走之前，向一直沉默的柳飘风投去了复杂的一眼，而柳飘风则回他一抹顽皮的侃笑，耸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