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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无疆-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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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十四的早上,克敌号终于到了平康府港口,放锚之后,王胖子带了四个兄弟,屁颠屁颠的跟着苏曼菲走了。张克楚这边安排人购买补给和药材,自己去平康经略府报备关文,直忙到傍晚时分,才继续起锚出发。

邱行远和杨致用等通海司的人在靠近港口的时候,都很自觉的躲到了船舱里,直到出了港口来到外海,邱行远才钻了出来。

他是想出来透透气,毕竟船舱狭小,天气又炎热,苦熬了一整天,才盼到现在。

此时已经是夕阳西下,晚霞如火烧云般红透了半边天,海面上金光点点,晚风袭来,让人顿觉神清气爽。

待上了尾楼甲板,邱行远才看到张克楚正背对着船头凭栏而立,看他那不动如山的样子,倒真有几分英武。

实际上,张克楚这会儿正儿女情长的相思着,算算日子,自飞崖岛出来也有一个多月了。也不知珍珠的伤好的怎么样了,虽说那时候已经没什么大碍,也能下地走动了,可到底会不会有什么变故,又或者她在岛上觉得孤独……

邱行远轻咳两声,张克楚这才回过神,见邱行远神色凝重,心事重重的样子,暗自有些纳闷,不过邱行远不开口,他便不好多问,只随意扯了几句闲话。

其实邱行远真是上来透气的,但是一想到舱底那十几个犯人,就不由得眉头紧锁。饶是他在通海司历练了这么多年,又是实权人物,平日里怎么会将心事显在人前?实在是他这一段时间已经压抑的狠了,心情郁结舒展不开,反倒成了常态,因此自己也还没注意到。

邱行远口中和张克楚闲聊,脑子里却是为了这趟京师之行大感犯难。

自三个月前邱行远得了密报,查出蕉岭岛长兴商号东家孙奕恒私购火药,因火药量大,便派出杨致用亲自带人秘密访查,谁知道背后牵扯出县丞毛正奇和县水军司的一名司库,且又查出一批火枪来,虽然火枪上的产地铭文已被磨去,却一看就知道是军械司出来的。这消息传回通海司总部之后,邱行远心知是个大案,便亲自带人来到蕉岭岛。

县丞毛正奇和水军司那名司库倒没什么,关键是长兴商号的东家孙奕恒。此人出自宁国公府上,其兄长孙奕亮仍在宁国公府内任管事。摊上这么一号人,邱行远自然是小心翼翼,来了蕉岭岛之后也没有惊动县里的知县,与杨致用商议过之后,设了个局,将这几个主犯秘密拘捕,又过了几天,寻了别的由子,让谢苗出面,抓了七八个与本案不相干的人。

原想着早点离开蕉岭岛,可就在他和杨致用准备将这几个主犯与其他人混在一起,押送到达兰经略府的时候,土人就攻了过来。

这是巧合,还是消息走漏?邱行远不敢大意,只能冒险求到张克楚头上,准备虚晃一枪,直接将犯人解往京师。

不是邱行远太谨慎,而是牵扯到宁国公府里的人,他不得不如此。倒也不是孙奕恒交代出什么——他压根就没有问过,也没有让杨致用问过口供,所有证据都是杨致用亲自带人查的。邱行远是怕有人利用此事,自己成了别人手中的枪。

若真是如此,那自己和杨致用岂不是太冤枉了?可若不是如此,这个案子怎么破的这么顺利?那些证据查的有些太容易了,反倒让邱行远觉得这里面有种阴谋的味道。

是有人借这个案子生事,目的是对付宁国公,还是有人给自己下套,利用宁国公来打压自己?要知道自己在这个位置上,可是有不少人等着看笑话,看笑话倒也没什么,怕的是要挖坑害人,落井下石呢。

不过这些事眼下都说不好,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张克楚见邱行远心不在焉的样子,估计他是为了手上那些人犯发愁,不过对于通海司的事他早都打定了主意不闻不问,所以有一句没一句的扯了会闲篇,便回到船舱内休息。

在船尾楼上吹着晚风,眯着眼思量了半天之后,邱行远嘴角微微扯动,似乎在自言自语:“永山岛太近了些,怕不好安排……人手是够了……得用个妥当人……”

海风吹过,这些零碎的话语几不可闻。

思虑良久,邱行远下定决心,便去船舱找杨致用。

转眼又过了五天,克敌号在一处海岛上补充了给养,忙忙乱乱的,谁也没注意到原本在底舱看守人犯的通海司通海使少了一人。

往日这些买卖补给的杂事,自然都是王胖子带人打理的,他在时还不觉得什么,现在他人去了平康府,张克楚因其他人都各管着一堆事,又想着不过是琐事,便自己出头去做。这一番忙乱,他才想起王胖子的好处来。

不说别的,单是那一堆需要采买的东西就让他头疼,粮食和淡水还好说,左右都是有数的,蔬菜肉禽这些,就要操心了。虽然有王胖子留的单子,张克楚还是差点遗漏了几样,因怕患败血症,水果和新鲜蔬菜自然要备足,但是天气炎热,这些又是不耐放的,具体需要多少,就要好好思量一番了。

另外还有船上需要的杂七杂八的东西,比如帆上的布料、索具和绳索、修补船体的木材,各种损坏了需要添置的工具……船行大海之上,短了哪样都让人烦恼,所以这些事都耽搁不得,少不了又是四处购买。

好在这些常用的东西,码头附近都有专门的店铺出售,即便如此,也堪堪忙乱了一上午,直到晌午在岛上用了午饭,下午才乘风出海。

算算这一次补给,又用去了百八十两银子,如此用度让张克楚不禁咋舌,以往王胖子都是报总账的,自己还曾疑惑是否这小子偷懒不肯讲价,现在看来,真是冤枉他了。

如今船上也只有不到一千两银子,好在离京师新汴也没有几天路程,张克楚才没觉得太慌张。其实要是手头紧了,伙食上倒是能省出不少银子,可是张克楚不打算从这上面省。

想想也是,整天盯着这帮家伙顶着太阳训练,要是再吃不好,怎么能有体力坚持下来?更何况船上生活本就枯燥无聊,除了训练就是睡觉,不让这帮精力充沛的小子有个念想,还不得闹翻天了?

克敌号和别的杀奴军不同,船上是严禁赌博的,但凡抓住,打军棍赶下船,没有第一次第二次的说法。

这倒不是张克楚严苛,实在是赌博上容易生仇隙,平日里也许不显,可万一到了需要生死相依的时候,那一闪念的功夫,就不好说了。就算大家伙都是性格爽朗的,但备不住欲壑难填,人性的弱点往往就是在这种小地方一点点被放大的。

对于这条军规,克敌军上下不管心里怎么想,至少都是严格遵守了的。

张克楚却没想到,他见天折腾这帮家伙,又管得严,管的细,这种种就落入了邱行远的眼中,虽然邱行远面上不显,心里却琢磨了好久。

这一日吃罢晚饭,几个队长打着哈欠各自回去休息,带班的自然强忍睡意去值守,船尾舱里只剩下张克楚和邱行远二人。

因天气炎热,尾楼的窗子都开着,倒是有些海风吹拂进来,使人举得有些凉意,不那么汗津津的难受了。

张克楚端着凉茶喝着,心里想着还有七八天就能到京师,对于新汴是个什么样子,不禁有些好奇。

他却没注意到,邱行远不时打量着自己。

按说张克楚如此,是有些怠慢了,但是一来邱行远并没有报出真实身份,二来即便报出来了,张克楚也不会上赶着巴结,最多是敬而远之——差不多就像现在这般。

邱行远倒是没考虑这些,他犹豫了片刻,仍旧是眉头紧缩,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对张克楚说道:“贵军整日操练,会不会太辛苦了些?”

“哦?不会,那些家伙都习惯了,要是松懈下来,反倒让他们难受。”张克楚放下茶碗,笑道。

邱行远面上带出几分真诚:“实不相瞒,本官早年也是在水军司待过的,便是一等战船上,也没见这么严格操练的。看来张大人能在蕉岭岛大败土人,不是侥幸得来啊。”

“呵呵,都是兄弟们肯拼命。”张克楚心中纳闷,通海司的巡查使是从五品的官,用不着这么跟自己客气吧?他哪里知道邱行远的真正品级?不过对于通海司也好,邱行远也好,他提防的心思可是一点没少过。

邱行远无声的笑了笑,抬眼看了看窗外黑沉沉的天色,却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涌起一种奇怪的感觉。

“下官见张大人训练部下,有些地方,似不与众人同,却不知是何故?听闻大人也曾在步军司学堂补过军课,想来是结合所学,自有所得了?”邱行远喝了口凉茶之后,看着张克楚问道。

第49章 秋阅

“邱大人观察的倒是仔细。”张克楚心中警惕,没事你琢磨我练兵的方法干吗?不过他转念一想,这可能是搞特务的人的职业病也说不定,便放下茶杯,说道:“也说不上自有所得,不过是与土人累战之后的一点粗浅想法,至于效果如何,还要看长久。”

邱行远点了点头说道:“下官看目下就已是不错,若假以时日,当能练出一支精兵。”他想起前几天张克楚曾让船上的木匠扎了个木筏,以做靶船,结果几轮火炮轰击,大多落了空,还曾惹得张克楚狠狠训斥了那队火炮手,直到昨天又进行这番训练,火炮命中大为提高,张克楚当场兑现了二十两银子的奖励。

这个年轻人,不简单。

“能多杀几个土人就是了,精兵不精兵的倒不敢想。”张克楚正色说道:“国家养兵,正用在此时,我克敌军上下时刻牢记为国尽忠,报效沙场!”他这一番做作,自然是不想让通政司的人对克敌军有什么不良想法,好在上辈子这种鬼话也说的够顺溜,现在更是流畅的很,加上他一脸慷慨的模样,还真像那么回事。

不过邱行远是什么人?他如今四十多岁,二十年前就进入了通海司,早就练就了一双火眼金睛,自己更是经常伪装身份与人打交道的,张克楚这几句话他也是左耳进右耳出,不过嘴上还是应和了两句。

因方才说起步军司学堂,张克楚便有些好奇,往日也曾听郭玉郎等人说起过,知道那是专门培养军官的地方,类似后世的军事院校,但详情如何却也不知,所以便扯着这个话题问道:“邱大人也是从步军司学堂出身么?”

“是啊,一晃也二十多年了。”说起这个,邱行远眼睛眯了一眯,看样子仿佛沉浸在对往事的回忆之中,他喝了口凉茶,慢悠悠地说道:“当年为了考步军司学堂还是水军司学堂,下官还曾好生烦恼过一阵。”

张克楚挑了挑眉,心想咱俩的交情似乎还没这么深吧?不过他也只是这么想想而已。

“那时候年轻,总觉得水军司出来的,以后就能在水军里乘战船,乘风破浪四海驰骋,比窝在哪个小岛上做步军好了不知多少倍。可是……”他面上带了几分萧索,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略过不提:“最终还是入了步军司学堂,后来转入通海司,早年那点雄心壮志,如今消磨的无影无踪了。”

“邱大人太自谦了。”张克楚故作不解地问道:“如今在通海司也是好的,怎么大人如此消沉?”

邱行远长叹一口气,指着自己的已经有些花白的头发说道:“这通海司在外面看着风光,其实自家人知自家事,下官打熬了这些年,哪有一天不是提心吊胆的?这也就是在张大人这里才能松快两天,待押着这起子犯人进了京城,指不定还有多少事等着呢。”

张克楚见他说的越发有些深,又提到船上关押着的人犯,生怕这家伙把自己牵扯进去,便闭嘴不肯接话。

倒是邱行远见状,心里不禁好笑,他跟张克楚说这些,半是试探,半是真心,见张克楚不愿接茬,更想逗逗他,便接着说道:“本来叨扰张大人,已是不该,不过这一批犯人案情重大,牵连到宁……”

“咳咳,邱大人,夜深了,下官实在疲乏的很,咱们改日再聊,改日再聊!”张克楚听到他说牵连的时候就觉得不对,赶紧截住话头,放下茶杯起身送客。

邱行远愕然,哭笑不得的站起来,面带惶然的告罪几句,这才出了船舱。

“唉,老子最怕麻烦了。”张克楚待邱行远走后坐回桌边,抚额叹气,他不知道邱行远为什么要交浅言深的跟自己说那些,不管那批犯人牵扯到谁,他都不想沾边。更何况通海司本身,他都是想离得远远的。

倒是出了船尾舱的邱行远,思量一回,摇摇头,再思量一回,微微笑了笑,竟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

不过这一次之后,邱行远再也没和张克楚谈到这些,便是见面,也不过是天气不错哈哈哈而已。

其实这天气,哪里有几天是好的。

这个季节本来就是雨季,在海上更是暴雨如注,狂风巨浪的颠簸了好几天。

好在克敌号船身坚固,又有蔡老大这些经验丰富的水手,因此战船虽有些损伤,却没什么大碍,只是有个当值的兄弟不慎落水,没能救得上来。

虽说这种事大伙都是常见的,但终究是曾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说没了就没了,让大伙的心里都有些不好受。

张克楚也是如此,但是他却不能任自己也和其他人一样,于是狠下心来,待天气一转好,便立即让值守官恢复每日操练。

不过这条航道上,过往的船只越来越多,除了巡海的战船之外,大多是商船,所以不好操练火炮,只进行日常训练罢了。

七月二十八日,张克楚终于看到了海面上那片逐渐浮现出来的陆地。

从地图上看,新汴应该是后世的马尼拉,因存着这个念头,克敌号进港时张克楚便觉得有些怪异。(文*冇*人-冇…书-屋-W-Γ-S-H-U)

前世他并没有来过马尼拉,也没有什么印象,但是自打入港下碇之后,他就被眼前的景象弄得有些迷糊。

怎么说呢?单看码头上停泊的船只,数量庞大也倒罢了,种类更是繁多得让人眼花,最多的是中式硬帆大船,还有西洋盖伦式的大帆船,也有阿拉伯式的三角帆船以及排桨船、近海车船、平底沙船等等,穿梭往来络绎不绝,再看船上的各色人等,桅杆上飘扬的各色旗帜,完全就是个国际化的大港口。

这些也还罢了,毕竟有达兰港口的认知在前,张克楚还没有太过惊诧,让他意外的其实是码头后面的建筑。

因克敌号是战船,所以泊位不与商船民船混同,且报备关文还要明日才能批复,所以船上的人还不能下船,张克楚也只是在船头看到陆地上的景色。

码头外侧筑着一道防波堤,远远看去仿佛一条深入大海中的巨龙,看样子也有些年头了,防波堤尽头是陡峭的崖壁,山顶上耸立着数个望楼和炮台,却没有城墙。自山脊延伸下来之后,是座西洋式的城堡,虽然不大,却看着很坚固,想来也是守卫港口用的。

再过来,又有数个高大的望楼,之间只以矮墙相连,墙头也没有垛口,倒是望楼上开了数个口子,想来是炮口了。

看到这些建筑,张克楚总觉得有些怪异,原本在他的想象中,新汴应该更“中式”一些的。但是这种中西结合的样式,让他总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不过这种毫不掩饰的武力展示,也让张克楚对于大宋有了更加直观的感受,以武立国,并不是嘴巴上说说那么简单。

只是不知道这样的国策,对于大宋来说到底是福是祸,对于自己,又有怎样的影响?

“那边的战船好大!”曾大牛热切的望着军港中的那些大战船,满眼羡慕。

张克楚笑了笑说道:“早晚有一天,咱们也会有那种战船的。”

普小黑眼前一亮,忍不住说道:“那岂不是能有许多火炮?”对于克敌号战船上的火炮数量,普小黑一直很有些遗憾,不过因船体所限,再也无法增设火炮。现在看到远处那三四层楼高的大战船,寻思着那种船上得有多少火炮,一次齐射下来,场面该有多么壮观。

“这港内平时也驻泊这么多战船么?”张克楚看了一会儿,有些疑惑地说道。

郭玉郎等人也是生平第一次来新汴,哪里知道?面面相觑都摇了摇头。

倒是邱行远在暗处接了句:“平日里哪里会有这许多战船,这是秋阅快到了。”因战船入港,邱行远不想暴露行踪,所以只是在甲板上略望了望,便躲到了一边。

“秋阅?”张克楚隐隐约约有些印象了,他从船尾楼上下来,拉着邱行远进了船舱:“是不是每隔五年举行一次的阅兵?”

此时郭玉郎等人也好奇的跟了进来,本来就不大的船舱顿时显得拥挤起来,加上晚饭已经摆上,众人便挨着坐了。不过大伙都盯着邱行远,想听听这五年一次的阅兵都有什么说道。

就连这几天没怎么露面的索菲亚,也好奇地看着邱行远。

众目睽睽之下,邱行远倒是镇定如常,他捋了捋下巴上稀疏的胡子,眯起双眼说道:“这秋阅可是大宋军中盛事,我大宋立国三百年,几乎就没有间断过。下官有幸,倒是看过三次,一次是二十年前,一次是十年前,再一次就是五年前。不过二十年前那次,下官是作为步军校尉亲身参与,置身其中与旁观可是完全不同啊。”

“原来邱大人曾参与过阅兵?”郭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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