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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冤-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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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兰英说:“那个右派老师说”按《刑事诉讼法》的规定,在公安局侦察期间,为防止串供,不允许家属会见当事人。“现在法院已经判了,应该允许探监。”
赵玉香哭着说:“不管怎么说,锁森也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就是枪毙了,我也得去收尸,我去见他最后一面。”
叶兰英说:“娘说得对,对那几个疑点,应该找大哥核实清楚。咱们再确定是否上诉,救大哥一命。”
赵玉香说:“天不早了,你俩明天还得干活呢。这样吧,锁林你送兰英回家,让我再好好琢磨一下。”
叶兰英说:“娘,今天晚上我不回家了。”
赵玉香说:“为啥呀?没迎娶的大闺女家不好在汉子家过夜。”
刘锁林说:“我和兰英再合计合计怎么去找钱红的事。”
翠翠跑过来,拉着兰英的手说:“奶奶,我要和二婶在一起睡。”
赵玉香拉过翠翠说:“你二叔和二婶商量明天找你钱姨的事,你跟着凑啥热闹,快跟奶奶进屋去。”说着,拉着翠翠回了西间屋。不一会儿,灯闭了。
死沉的屋里没有一点生机。不知为什么,是屋子大,还是屋子空,赵玉香总感到像自己的心一样。有时还能听到房梁上、墙壁上、尤其是炕席下和地下都有声音在响。赵玉香明白了,是那些伴随着自己生活了多年的小动物没了它们藏身的地方在抓耳挠腮。
刘锁林和叶兰英一直谈到下半夜。刘锁林深情地望着叶兰英说:“你为我大哥的事,也跑断了腿,操碎了心,我真有些过意不去。我娘也说了,等大哥的事一了,一定为咱俩热热闹闹地办喜事。我一个心眼地保护你!”
叶兰英抬起头,伸出手扶着刘锁林的肩膀说:“我早就等着那一天了!”还一再地说:“千万可别出差错了,千万可别出差错了。”
刘锁林一把拉过叶兰英说:“我一辈子为你做牛做马,为你拉套!永远对你好。”
叶兰英笑着说:“我不需要你做牛做马,我需要你做一个真正的男人!一个能举家过日子的男人。”
此时,窗外的星星越是眨眼笑,屋里的两个人越靠越近;窗外的月亮越是明亮,屋里的两人越拥越紧。最后两个人紧紧贴在一起,月亮和星星都躲进了云层。
突然,两个人爬起来,对面坐着不说话。四只眼睛像四颗星星互相对射着。
叶兰英说:“锁林,你一个大男人,为什么不去做你应该做的事?你的心里没有我吗?不可能不知道男女之间的事吧。”
刘锁林说:“我很想,也很明白,可我娘告诉我,女人的身子是不可侵犯的,不到时候不能做对不起女人的事。”
叶兰英望着刘锁林说:“锁林,你真是个好人,我永远相信你!”说着,在刘锁林的脸上狂亲了起来,一直亲到了晨曦从窗外爬了进来。
第六章 狱中质疑嫌犯 锁森抠眼呐喊
第二天一大早,太阳已早早地爬了起来,向大山的顶峰攀去。赵玉香来到刘锁林的屋外,把锁林叫了出来,问道:“你说,我今天带不带翠翠去?”
锁林想了一下,说:“我看应该让她去,不管咋说,我哥毕竟是她的亲生父亲啊。或许我哥见到翠翠还能说点真心话。另外,就是枪毙我哥,也得让翠翠见上一面呀。”
“我耽心这孩子受刺激。”赵玉香担心地说。
“她留在家,没人照看,咱们还不放心。再说不让她见到她爹最后一面,长大了对咱们会有意见的,会受埋怨。”刘锁林说。
“好吧。”赵玉香点了点头。
锁林接着说:“昨天碰到我们拖拉机站的站长,他说今天要去县里拉化肥,我看你和翠翠先搭拖拉机到县里,再坐长途车去郊区监狱。另外,别忘了带上户口本。”
“带它干啥?”赵玉香问。
“兰英说的,兴许能用的上。”刘锁林说。
“好吧。你俩再睡会。”赵玉香说。
中原地区的九月,正值太阳高照,热浪袭人,连大地、大树、大河都被热得喘不过气来。白天,田间、地头、小路都很少有人走动,就连狗也都伸长了舌头,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地流着口水,哈着热气。公路上偶尔驰过一辆汽车,车后一溜尘土,像烟雾一样托得很长很长。再看公路边上的房子和大块的庄稼地,像是被盖上一层厚厚的黄被,在烈日的照射下烤人。尤其是那些玉米、高粱的叶子都卷成了筒,像一个个小喇叭,有的抬头朝向了天空,有的垂头低向了大地。很多老百姓说,今年是几十年来最旱的一年,连水库、河流、池塘也明显的缺水。
在直通江南市郊区监狱的马路上,赵玉香左手拉着翠翠,右手拎着包袱,两人头顶着烈日,不顾满头大汗,焦急地向前走着。远远看去,监狱的大墙有3米多高,墙上拉着电网,拐角处都有岗楼,上面站着荷枪实弹的解放军战士。尤其是解放军战士背着的大枪上的刺刀,在强光的照射下,显得雪白发亮,再加上几个流动哨兵的走动,刺刀和刺刀的反射光影照在高高长长的墙壁上,有无数条光线在大墙内外晃动,让人感到这里离死亡越来越近。墙外是一眼望不到头的庄稼地,墙内是几栋铁窗铁门的二层楼房,高墙中间紧紧关闭着大铁门,令人望而生畏。让外人看不懂的是,大墙内外竟看不到几棵大树。可想那些犯人连个树荫都找不到。赵玉香和翠翠根本不会想到这是看管犯人的需要。
翠翠瞪着恐惧的眼睛握紧赵玉香的手说:“奶奶,我怕,我怕!”
赵玉香低头看看翠翠,又抬头望望监狱的高墙说:“不怕,不怕,咱们在这坐会儿,稳定稳定神儿再去。”
祖孙两人在火辣辣的太阳下找了一块地方坐了下来。赵玉香脱下上衣盖在翠翠的头上。不一会儿,翠翠就闭上眼睛睡着了,眼角上不停地流着泪水。嘴里不停地说“我怕,我怕。”赵玉香把翠翠搂在怀里说:“翠翠,好孩子,不怕,不怕。”连说了几句后自己也不知不觉地闭上了眼睛。祖孙俩的眼泪湿润了脚下大片黄土。
赵玉香拉起翠翠迈着沉重地步伐向监狱的大门走去。此时,赵玉香和翠翠的脚步却越来越犹豫。因为赵玉香和翠翠同时在想:“还能不能见到刘锁森?”
在监狱的大门前,赵玉香稳了稳神,伸手敲响了监狱的大铁门。几声过后,只见大铁门套着的小门打开了,从里面走出了一名正在值勤的警察。
二人急忙向值勤的警察大声请求道:“我要见我儿子锁森”,“我要看我爹”。
值勤的警察问:“你们是哪儿的人?与案犯什么关系?”
赵玉香说:“我们是青龙县跃进公社花月大队的人,我是刘锁森的母亲,这个孩子是他闺女。”
翠翠扯着警察衣角满脸泪水地说:“我要看我爹。”
值勤的警察说:“他在几队?什么编号?”
赵玉香说:“这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是前天被法院判了死刑的。我们祖孙俩来见他最后一面。”
“哦,我知道了。你们有什么证件吗?”执勤警察问。
赵玉香哆哆嗦嗦地赶紧掏出户口本递了上去。
值勤的警察仔细看了看户口本后说:“今天不是探视日,不能见,我看你们还是先回去吧。”
翠翠一听让先回去,立刻哭喊着:“我不回去,我要见我爹,我爹快被枪毙了!”
“同志啊,你看我们这一老一小的,大老远跑来多不容易啊。求求你了,来翠翠,给警察叔叔磕头。”说着,赵玉香就要按翠翠。
“别,别,别。你们祖孙俩着实不易。这样吧,你们先进来登记,我请示一下。”说罢将二人带进门卫室,叫赵玉香在登记册上填写,自己进里屋,拿起电话向领导请示。
过了一会儿,值勤的警察放下电话,出来对赵玉香说:“领导特批你俩今天进去探视。刘锁森在四大队,他的编号是4076。你俩进大门后,过前面这个办公楼再往右拐,第二栋楼房就是四大队。”
赵玉香对值勤的警察说了声:“谢谢你了,同志。”说罢拉着翠翠向监狱的四大队走去。
二人到了四大队,值班的警察像是得到了通知,把她俩直接带到了一楼的会见室。只见这个屋子是长方形的,有二十来平方米,窗框上镶着铁条,一侧的墙上写着“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另一侧墙上挂着不少监狱的规章制度。屋子中间放了一张桌子,两面各放了一把长条橙子。
值班的警察让她们俩在里面的长条橙子坐好,又拿出了会见登记表,让赵玉香填好后,指着另一名三十五、六岁左右的警察,对赵玉香说:“这是我们李教导员。”
“李教导员,你好!”赵玉香赶紧起立对李教导员说。
“我叫李侃。你们这个包袱是给刘锁森的吧。”李教导员说。
“是啊,就几件换洗衣物。”说着又从身后拽出翠翠,“还不问叔叔好!”
翠翠小声说:“李叔叔好!”
“这小姑娘长得真漂亮。”李教导员接着说:“根据监狱规定,这些东西只能由我们转交。请你们配合一下。”
赵玉香连忙说:“行啊,行啊。只要我能见到我儿子,孩子能见到她爹什么都行。”
李教导员与赵玉香核对完包袱内的衣物,把包袱皮和茶缸还给赵玉香,对门外的一个年轻点的警察说:“你先把这几件衣服送去检查,然后把4076号带来。”
大约过了十多分钟,赵玉香看见从走廊远处,两名警察中间走着一个带着手铐、脚镣,剃着光头,身穿蓝色囚服的囚犯,脸上显露出恐惧和沮丧的表情,囚服上印着“郊区监狱4076号”的字样。赵玉香暗咐:“这就是我的儿子?”
刘锁森一进会见室,看见了赵玉香和藏在赵玉香身后只露出一张小脸,瞪着大大眼睛的翠翠,大叫着:“娘,翠翠。”就要冲过来。
两名警察说了声“别乱动!”,说着把刘锁森按坐在赵玉香对面的长条橙上。
李教导员看着三人的六行热泪,说:“探视时间有限,你们挑干的唠吧。”说罢和另两名警察一起到门外隔窗监视。
会见室内赵玉香首先止住了哭泣,厉声问道:“玲玉到底是不是你杀的,你给我说清楚。”
刘锁森擦了一把眼泪,说:“我没害玲玉。娘,我冤枉!”
赵玉香气愤地说:“胡说,报纸上都讲你彻底坦白交待了杀人罪行。报纸还能说假话吗?”
“他们才是胡说,我根本就没杀人。”刘锁森大声吼叫着。
“那你怎么承认是你杀了张玲玉呢?”赵玉香也大声地问着。
“我承认?才不是呢。你、你先看看这,这,这都是他们打的。”说着刘锁森站了起来,脱掉上衣,露出一道道被皮带抽过的伤痕。
赵玉香惊讶的看着刘锁森身上的伤说:“这,这,这是怎么回事?”赵玉香坐在凳子上看着刘锁森满身伤痕,泪水止不住地流着。翠翠被刘锁森的动作和他身上斑斑血迹吓得扑到赵玉香的怀里,只是张着大嘴却不知道哭了。
刘锁森伤心地说:“那天胡所长把我抓起来,直接就带到了县刑警队,不让我睡觉,他们却分四班倒,轮翻审讯我三天三宿。我始终说我不知道我媳妇是怎么死的,我没有杀人,咋能编出杀人情节啊。从第四天起,他们就开始不给我饭吃,不给水喝,我一说饿了、渴了就给我灌辣椒水,把我吊在门框上用皮带抽打,我被打昏过去就泼凉水,非让我承认杀了玲玉。刚才给你们看的就是当时被打的伤。对了,他们还用手摇电话给我过电,我这手上到现在还化着脓呢。”说着刘锁森伸出右手的食指给赵玉香看。
赵玉香一边看着儿子食指尖的结痂一边说:“儿啊,咱没杀人,说死也不能承认杀人啊。”
“他们把我连续折腾了好几天,我当时已经四肢无力,头晕眼花,神志不清了。我记不得是啥日子了,反正我就象是被”拍了花“似的,稀里糊涂的在他们写好的纸上签了字,按了手印。那上面写的东西,我也不知道是啥。”
赵玉香突然问:“你与钱红的事是咋回事?为什么都说你俩搞破鞋?”
“钱红是我上小学时的同桌,我们只是好在一起闹着玩,绝对没有他们说的那种关系。”刘锁森委屈地说。
赵玉香又问:“那钱红为什么跑没影了?”
刘锁森说:“你问我,我问谁呀。我哪知道她为什么跑啊。”
刘锁森接着又说:“娘啊,我媳妇没了,我就够倒霉的了,我再被冤死,我闺女可怎么办呀?。”说罢一边哭着,一边伸手要抚摸翠翠。翠翠挣脱了刘锁森的手后,急速跑到赵玉香的怀里,两只泪汪汪的大眼睛始终盯着刘锁森。
赵玉香怒气冲冲地说:“连翠翠都不相信你说的话,还有谁能相信呢?”
翠翠也说:“你坏,就是你害死了我娘,连老师都这么说,是你把娘推到池塘里淹死的。”
刘锁森蹲下再次去拉翠翠,翠翠又从赵玉香的怀里跑出,躲到了赵玉香的身后,连连说了几句:“你坏,你坏,你最坏!村里的人都不理我和奶奶,还有二叔和二婶。同学们骂我,打我,连学校都不让我上学了。”
刘锁森听着翠翠说出的每一句揪心的话后,哭丧着对翠翠说:“不是爹骗你,你娘真不是爹害死的。”
翠翠瞪着大大的眼睛,鼓起小嘴指着刘锁森的鼻子说:“我不信,我不信,我就是不信。”
刘锁森面对娘的指问和闺女的三个“不信”,精神全面崩溃了,他怎么也想不到连自己的娘和自己的闺女都不相信自己说出的话,认为再也没有人会相信自己了。看来自己是死定了,就要含冤离去了。
刘锁森失望的站起来,对着棚顶长叹了一声,极度悲哀的跪到赵玉香的面前说:“娘,儿子就是有千万张嘴也说不明白了,跳到黄河里也洗不清了。连娘、亲闺女都不相信我说的话,那这个世界上还会有谁能相信我说的话呀。”
刘锁森面对不相信自己的母亲和女儿,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委屈的心情,他撕心裂肺,顿足捶胸地大哭……
翠翠看着赵玉香在不停地擦着泪水,突然,从赵玉香的背后跑到跪着的刘锁森跟前,冲着刘锁森的肩头狠狠地咬了一口。一双小手、一双小脚不停地在刘锁森的后背上踢打着。嘴里还不停地说:“你坏,你还我娘,你坏,你还我娘。”
刘锁森被翠翠咬了一口后,仿佛清醒了许多,他站了起来,向后退了几步,两只眼睛闪现出极度失望的目光。太阳穴鼓起了青筋,上牙和下牙咬咯咯作响,摆出了一副彻底绝望的架势,看着眼前这不相信自己的母亲和女儿。
这时,赵玉香和翠翠也被这突如其来的目光吓得不知所措。赵玉香立刻说:“儿啊,你想干什么?不会是也想害死你娘和你闺女吧。”
只见刘锁森抬起头来,对着窗外的高墙和高墙上的电网长时间地大笑起来。这笑声带着悲哀,这笑声带着愤恨,这笑声带着绝望,回荡在监狱的上空,深深地扎进赵玉香和刘翠翠的心里。
刘锁森精神反常笑声把赵玉香和翠翠吓得挤在一个角落里打着哆嗦。翠翠死死地抱着赵玉香的脖子哭着说:“奶奶,我爹疯了,我怕,我怕。”
突然,刘锁森回过头来,面如土色,嘴角流着鲜血,大声对赵玉香和翠翠说:“娘,翠翠,你们不相信我也没办法,我只是怨恨不长眼睛的人太多。我为不长眼睛的人活着,还不如为长眼睛的人死去。”
刘锁森向前走了几步又说:“娘,你若是亲娘,就请相信儿子。”然后,又对翠翠说:“翠翠,你要是爹的亲闺女就把手伸过来,接着爹的那颗冤魂。”
还没等赵玉香和刘翠翠反应过来,在刘锁森那颗冤枉的心支撑下,那只悲愤的右手伸向了自己的左眼球。随着刘锁森的中指和食指如两把锋利尖刀刺进眼眶,一股冒着热气的鲜血喷出后,在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滚落的同时,一只黑白分明的眼珠向一颗玻璃球从眼眶里滑出,被一条红线牵着吊在了刘锁森的胸前。
刘锁森忍着疼痛用手托起眼球对翠翠说:“翠翠,它能证明你爹没害死你娘。”然后,又对赵玉香说:“娘,这血能证明你儿没害死你儿媳妇。”
刘锁森又向外间走了几步大声对狱警说:“我不是杀人犯,我冤枉啊!我不想做一个不明不白的冤死鬼啊。”
在两个警察冲进来时,刘锁森忍着剧痛,对翠翠说:“翠翠,如果你还不相信,我把心掏出来给你看。”
这时,赵玉香和刘翠翠早已被刘锁森的举动吓呆了。只见赵玉香扑到刘锁森眼前抱着刘锁森痛哭。刘翠翠吓得站在原地一直捧着双手一动不动。
就在一个警察要把吊在刘锁森胸前的眼球托起送回眼眶时,刘锁森对翠翠说:“翠翠,你拿着爹这颗冤枉的心,为爹申冤!”说着挣开警察的手,使劲地将眼线拉断,这只冤屈的眼珠如同一颗无辜的心掉进了刘翠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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