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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冤-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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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我得申冤。我要让我奶奶复活,我要让我爹走出监狱,恢复自由。”
“你别着急,听我慢慢说。中午,岳院长把你送到这儿,一面要求我们尽快抢救,一面指示刑事审判庭的人立即与清泉大队电话联系,核实情况。现在刑事审判庭的同志已经在奔赴你姥姥家的路上了,审判委员会也正在召开紧急会议,专题研究为你家平反昭雪的事,听说公安局、检察院都来人了。”
刘翠翠听到这儿,慢慢平静了下来,闭上眼睛,眼角里不停地流着眼泪。
过了一会儿,医务室的门开了,岳院长走到刘翠翠的床前想查看刘翠翠的病情,后面还跟着几个当官模样的人。
刘翠翠一见岳院长进来,坐起身来说:“岳院长,我没事儿了,我昏过去这四个小时的事我都听说了,让我怎么感谢你呢!”
岳院长说:“什么?感谢?这个冤案让我感到的是痛心,是耻辱,是无地自容。大家别忘了,是法院下的判决,让一个无辜的人在监狱里服刑十年,应该是我们法院向你的父亲和你的家人道歉才对。”
刘翠翠说:“岳院长,那咱们去把我爹接出来吧。”
岳院长说:“现在还不行,应该按照司法程序办理平反事项。你别着急,等身源鉴定结果出来,法院会重新开庭审理此案,还你爹清白。对了,一会儿法医会来给你抽点血,然后和你娘的血样一起送到北京做亲子鉴定。”
刘翠翠说:“可鉴定的钱我们还没凑齐呢。”
岳院长严肃地说“糊涂!我刚批评了立案庭的同志,天下哪有你冤枉了人家十年,还要人家自己出钱证明清白的道理?”
刘翠翠擦着泪水说:“执法人员要是都象你就好了,如果当初是你主审,我爹就不会被冤枉,我奶就不会惨死,我叔和耿庄的四个人就不会被抓,我二婶也不会被迫嫁给一个傻子好几年,我也不会受那多的苦和遭那么大的罪了。”说完急忙冲下地抱着岳院长的腿哭着不起来。
“翠翠啊,你别着急,法院会以最快的速度把你父亲的事办好的。刚才大夫说,你都三顿没吃饭了。走,到我家去,我给你做好吃的。另外,你也该给你爹的律师打个电话了吧。”
1985年4月30日,上午十时,岭南市中级人民法院第四次开庭审理刘锁森杀人案。虽然对即将宣判的结果大家都已心照不宣,但在法庭内外还是人满为患,特别是新闻记者更是接踵而至。
刘锁森面无表情的坐在被告席上,他的时间还停留在十年前。在整个审理过程中他只重复着一句话“我没杀人,我是冤枉的。”
当担任审判长的岳晓红院长请辩护人辩护时,身着律师服的刘明柱站起身来,大声说道:
“尊敬的审判长,我今天不想再重复我十年前的、已被铁的事实证明了的辩护词,因为大家都知道今天的审判结果将是什么。
培根说过:一次不公正的裁判,其恶果甚过十次犯罪。因为犯罪只是违反法律,好比污染了水流;而不公正的裁决是毁坏法律,好比污染了水源。我想请大家看看这场天冤给无辜的刘锁森一家人带来了什么?——30岁的刘锁森顶着莫须有的罪名服刑10年,人生能有几个10年啊;51岁的母亲为儿子的清白寻找证据,被定为伪证罪,被关押了100多天,出狱后不到半个月就英年早逝;当时23岁的弟弟为母亲和哥哥申冤,进京上访被当作反革命分子拘留了一个多月,其未婚妻也被迫远嫁他人;8岁的女儿幼年辍学,14岁就被迫外出打工谋生。最后本案的被害人张玲玉10年后竟活着回来了,这才证明了刘锁森的清白,才证明了赵玉香不是做伪证,才让人们想起了刘锁森一家人所蒙受的天冤。试想,如果张玲玉不回来呢?为什么我们要把一个守法公民的清白与否,寄托在这样一个非常偶然的事件之中呢?刘锁森一案经历了省、市、县三级司法部门,我真不明白,当时这么多部门为什么没有一个能够给我的当事人以公道,以至于他虽然没被枪毙,却背负着杀人犯的罪名入狱十年。在这背后隐藏着一个可怕的逻辑——公共权力私有化必然导致冤案。错案出现。法律在某些掌有公共权力者的眼里,还谈得上什么尊严、庄重,只是他们可操、可控、可玩弄于股掌之间的道具罢了。
有些人可能会说这是“四人帮”危害的结果,但是我今天要问:为什么刘锁森家破人亡,受了天大的冤屈,最后竟要求家人不再上访,不再申冤,宁愿自己服满十五年有期徒刑。他能是心甘情愿的吗?不是!他是害怕申冤,他害怕继续申冤会让自己的弟弟和女儿也得到母亲为儿申冤同样的结果,使自己再失去二个亲人。一个老老实实的农民,一个守法的公民从申冤无门,到越申越冤,最后竟然不敢申冤,这是为什么?这种现象难道不值得我们深思吗?造成这种冤案的根源不根除,今后还会出现蹲冤狱的“刘锁森”,还会出现被冤死的“赵玉香”。
最后,我要提醒那些冤案的制造者们,这样的冤案在破坏中国法制建设的同时,也在为他们自己和全体守法公民们挖好了一个大大的陷阱,那就是我们在座的每一个人都有可能遇到不幸的事件,如果当事人没有刘锁森这样“幸运”的话,就只能像赵玉香那样,黄泉路上再申冤了。“
刘明柱的发言深深震撼着在场的每一个人的心灵,以至于在他结束辩护时,竟没有人察觉。
最后岳审判长宣读了《判决书》,
“岭南市中级人民法院刑事裁定书
(1985)岭刑改字第008号
原公诉机关江北省青龙县公安局。
申诉人(原审被告人)刘锁森,男,…………
原判根据被告人供述、公诉人公诉、证人证言、物证、现场勘查笔录、法医鉴定等相互印证的证据,确认刘锁森杀害张玲玉事实。认定被告人刘锁森犯故意杀人罪,判处有期徒刑十五年。
本院查实,申诉人刘锁森的妻子张玲玉于1975年5月1日下午,因精神病复发,出走失踪。1985年4月11日,张玲玉返回家乡。经公安部身源鉴定室的dna检测,返回家乡的张玲玉与刘锁森的女儿刘翠翠确系母女关系,刘锁森杀害妻子张玲玉的事实不成立。因此,原判认定的事实错误,本院予以否定。申诉人刘锁森提出的刑侦人员对其犯有刑讯逼供罪和其无辜服刑10年的国家赔偿要求,本院将另案审理。依照《中华人民共和国刑事诉讼法》第一百五十条之规定,改判如下:
刘锁森无罪释放。……“
还没等审判长宣读完《判决书》,全场就响起雷鸣般的的掌声。
当刘锁森等人走出法庭时,法庭门口围了一大群记者进行采访,见刘锁森、刘锁林、叶兰英和刘翠翠都一言不发,记者们只好去采访辩护人刘明柱律师。刘明柱一边走着,一边回答他们提出的问题。
一名记者问:“刘律师,你们现在去做什么?”刘明柱说:“我们要去赵玉香的坟前,让她在九泉之下知道,儿子的冤枉平反了。”
记者问:“你们将怎么对待那些对刘锁森刑讯逼供的刑侦人员?”
刘明柱说:“我们将以杀人罪起诉他们。”
记者问:“今天法官说将另案审理对刘锁森赔偿案,你们准备申请赔偿吗?”
刘锁森突然开口说:“咋赔?我想让娘活着,我想让女儿重新上小学,我想让我的一切回到十年前,这些能赔吗?”
记者又问:“张玲玉现在是双重婚姻,你打算怎么处理?”
刘锁森说:“由她定吧。”
一名记者抢着问:“刘锁森,我今天注意观察了,你从进入法庭一直到现在,始终没露出过笑脸,难道你不为你的无罪释放而感到高兴吗?”
刘锁森怒目瞪了这位记者一眼,转过身上了车。刘明柱反问这位记者:“迟到的公正也是公正吗?如果你无辜被监狱关了十年,再宣布无罪释放,你能乐得出来吗?”
一名记者见刘锁森上车了,拉住刘明柱问:“刘律师,你的当事人能得到多少国家赔偿?”
刘明柱一边关着车门,一边说:“以法院判决为准。”
刘锁森和刘明柱、刘锁林、刘翠翠、叶兰英一起乘坐面包车,向青龙县驶去。
虽然刘锁森的案子平反了,大家不用再为申冤四处奔波了,但车里的人怎么也乐不起来。因为这十年来所发生的一切已经把他们的心伤透了,车里只能听到车轮和路面发出的磨擦声。
在花月村背后的池塘边,众村民们正在柱子娘的指挥下,搭建着赵玉香的灵棚。乡亲们都自发的扛来木杆,绞手架和黑白布。在赵玉香的坟墓上面拱起了一个棚盖,棚盖的四周插满苍松、桧柏枝子。在棚面到地面两边垂下两条白色布帘,顶部是用黑布扯起的横幅,横幅上是白字写着“沉重悼念亡母赵玉香。”两侧白帘布上用黑字写着“申冤路上欲断魂”和“亡灵委屈已昭雪。”乡亲们还在赵玉香石碑前安放上个供桌,供桌上摆满了水果和香炉等祭品,在桌下还有一个大泥盆,旁边有大堆烧纸。同时,还在赵玉香的坟堆摆满了鲜花和绿草。棚子里面悬挂着赵玉香生前的遗像,遗像的两边是乡亲们送来的挽联和花圈,整个悼念会场庄重严肃。乡亲们都说:“悼念赵玉香的排场是花月村百来年祭祀一个亡灵的头一次。”
在王桂花的家里,已经是哭声一片。张玲玉一心要去参加赵玉香的悼念活动,王桂花和张振玉执意不让去,几个人在屋里争吵起来。
张玲玉哭着说:“赵玉香在世的那些年,一直把我当成亲闺女。是因为我的出走,才在申冤的路上走过了许多的艰难的历程,死了我也没能看一眼,觉得很对不起她,再不去参加就会更说不过去了”。
王桂花说:“你回来得知刘锁森的事后,没直接到公安局、法院讲清楚,翠翠对此一直记恨在心,你就是去了,刘家人和众乡亲也不会给你好脸子看的。”
张玲玉说:“当时我都蒙了,你们给人家制造那么多灾难,咋不想着点。现在,我顾不得那么多了,只要自己心里能过得去就行了”。
张振玉说:“我看,事情都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你收拾收拾赶快回山东吧”。
张玲玉说:“怎么说在我回山东之前也得再看一眼翠翠和锁森,一个是亲生闺女,一个是近十年的丈夫。我本来就对不起他们了,不去就更对不起他们了,你们不能让我后半生都在受良心上的责备吧”。
王桂花说:“不能去,就当你没有那个家”。
张玲玉火了,说道:“我们总得做点对得起良心的事吧。我再说一遍,我的事不用你们管,不用你们管!你们把事情做绝了,还逼我和你们一样吗?”。
这时,只听下屋里响了一声碎玻璃的声音,王桂花、张振玉、张玲玉和虎妞进到屋里一看,郭宝姹躺在炕上直挺挺的死了。那个水杯子碎了,地上一点水都没有……
第二十章 坟前祭慰冤魂 耿庄跪谢还愿
在赵玉香为儿子申冤的路上,乡亲们有支持她申冤的,也有望而却步的,还有落井下石的。但真相大白后,人们无不为赵玉香的冤死而感到惋惜,对她家的遭遇感到愤慨和同情。对刘锁森今天祭慰赵玉香的活动,全村人给予了最大限度的支持和帮助。
大队刘书记看柱子娘在坟前擦着新立的石碑,走过去对柱子娘说:“柱子娘,这十几年来,你是铁杆的”保皇派“,刘翠翠这孩子一直也是你帮着带大的,真不容易啊!”
柱子娘说:“我出点力算什么?赵玉香才叫惨呢!她30岁就守寡,好不容易带大了两个儿子,还没等到享福就遭受天冤,自己也丧命在为儿子申冤的路上。”说着流出了眼泪。
刘书记说:“唉,谁说不是呢,也不知道锁森身体怎么样。我听说他的腿被打折过,腰也不行了,还瞎了一只眼睛,基本丧失了劳动能力。”
“太惨了!”柱子娘指着旁边那座被挖开的坟丘,问道:“那具女尸怎么给挖走了?”
刘书记答道:“前些日子,县公安局来人给挖走的,说是要重新立案侦察那个真正的杀人凶手。”
“有眉目了吗?”
“昨天,我听派出所长说,已经查出那个女人原是我省东部山区的,被人贩子拐骗出来,走到这池塘边时,她查觉上当后想逃跑,被人贩子残忍地杀害了。真是无巧不成书,偏偏赶上张玲玉那天犯病走失。”
“那个杀人的人贩子抓到了吗?”
“过了这么久,上哪抓去啊?我听说,已经全国通缉了。”刘书记答道。
“真是造孽啊,十年了,那个罪犯又得坑害多少人啊?”
“可不是吗,制造一个冤案就等于放纵了一个坏人继续危害社会。你听说没,县检察院把当时整赵玉香和刘锁森的那伙人都抓起来了。”
“刘锁森遭受了这么多的罪,能挺过来太不易了。所以他头一回来祭祀赵玉香,咱们得准备好一点才行。”
刘书记又对柱子娘说:“对了,柱子娘,刘锁森家原来的房子都收拾好了吗?今后,他就得住那啊。”
柱子娘说:“早就收拾好了,张玲玉的哥哥张振玉昨天又赔偿了一些新式家具和锅碗瓢盆,叶根英还给买了一台彩电,布置得像新房似的。”
刘书记说:“当然得布置成新房,你没看出来,刘锁林和叶兰英快办喜事了。”
二人正说着,只见远处一辆面包车急驶而来。刘锁林下车对柱子娘说:“二娘,现在开始吧?”柱子娘点了点头。
只听柱子娘对大家说:“乡亲们,祭祀赵玉香的亡灵马上要开始了,请大家都站在赵玉香的亡灵前面。”随后又对刘锁林说:“让刘锁森也穿好孝服在灵前站好。”
这时,刘锁森在翠翠的挽扶下,同刘锁林,叶兰英一排的站好后,柱子娘走上前来拿起桌子上的三柱香点燃后插在香炉里拜了三拜后转身对所有人大喊:
“祭祀开始。首先请赵玉香的儿女们跪下,跟我拜三拜。赵玉香的儿女们磕头,乡亲们鞠躬。一拜赵玉香生前为人正直,助人为乐,是我们心中的好姐妹;二拜赵玉香生前为了儿女,付出了生命,是儿女心中的好母亲;三拜赵玉香为儿申冤,信念坚定,是我们学习的好榜样。”
大家按柱子娘说的做完后,每个参加祭祀活动的人都从灵前走过行礼、说上几句话。
山里的风丝断了,池塘的水纹平了,路边的花草焉了,好象整个山村的空气都停止了。只有赵玉香墓碑前那三柱青烟线在人们的心里向笔直的天空升腾着。把刘锁森、刘锁林、刘翠翠、叶兰英和众乡亲的祝福和思念带向了赵玉香在天之灵……。
祭祀活动结束后,乡亲们排着长长的队伍向山下走去,只有刘锁森跪在赵玉香坟前说啥也不肯起来,非要独自给娘守夜不可,在刘锁森的一再坚持下,刘锁林和翠翠不得不同意了。
入夜时分,月光照着池塘和周边的油菜地,微蓝的月光,清澈的湖水,黄色的油菜花构成了一幅美丽的图画。刘锁森一个人跪在赵玉香的坟前,说着,哭着,喊着。他的脑海里不断闪现出自己小的时候,娘对自己的呵护;结婚以后,娘对家人的爱护。在他的脑海里还不停的闪动着,娘领着翠翠千里寻证,所经历的一个个艰辛场面,娘在狱中遭受非人待遇和为儿申冤的场面。想到这些,刘锁森积压了十年的心酸和眼泪如潮水涌了出来。刘锁森的悲情让枝叶低头,小鸟不叫,刘锁森的愤怒,让湖水碰击,石头断裂。
到了午夜时分,刘锁林、刘翠翠,叶兰英又跑到山上来拉刘锁森回去。刘锁森说:“人家儿子能为娘守孝七七四九天,我守一夜还不行吗?”
刘锁林说:“哥,要不然我陪你一起守夜。”
刘锁森说:“不行,娘是为我屈死的,我不给她守夜,我还是人吗?再说明天你还有许多事情要做,你的身体重要,我和翠翠、兰英可都指望着你呢。”刘锁森说着,推了一把刘锁林,又对仨人说:“你们走,你们都给我走,让我一个人陪娘说说话。”
后半夜,山里起风了,湖水在风的推动下使劲的拍打着岸边的石头,树叶也被风吹的沙沙作响,纸灰也随着风儿飘向远方。在若明若暗的火光中,山下有一个人向池塘边走来,她知道这里,更熟悉这里,这是她长年劳动过的地方,这里曾有她的家和她的亲人。
张玲玉哭着跑到赵玉香的坟前,一边磕着头一边说:“娘啊,我对不起你!都是我的病闹的啊。”
刘锁森想把张玲玉扶起来,张玲玉却一把抱住了刘锁森哭喊着:“锁森啊,我对不住你,更对不起孩子和娘,我想你们哪!”
刘锁森不知所措地流着眼泪,过了一会儿,好像想起了什么,慢慢地推开了张玲玉,说道:“玲玉,你的经历我已经听说了。以后,你打算怎么办?”
张玲玉说:“说心里话,自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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