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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成仙-第48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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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愁也有点记不清了。

    一线天是一把特殊的剑,剑既入了对方的灵台,自然也带出了更多更多的东西,以至于那一刻她行动虽然如常,却深深陷入某一种奇异的思考之中。

    回视着曲正风,她目光不闪也不避,淡淡一笑:“杀或者不杀,有什么区别吗?”

    杀,或者不杀,有什么区别呢?

    尤其是

    对于一个已经被摧毁了一切战意的对手来说。

    *

    八方城,泰山王殿。

    “啪嗒嗒”

    几枚用于疗伤的赤红色灵珠,从一只粗糙厚实的手掌中滑落,顺着大殿冰冷的台阶滚了下去,发出清晰的声响。长满了茧皮的指缝间,都是重伤造成的裂痕,无论多少魂力涌入,也无法愈合。

    泰山王既没有看灵珠,也没有看手掌。

    他抬着头,看着大殿门外那近在咫尺的天空。

    极域与十九洲,乃是镜像相对。

    然而元始星却与宇宙中所有的星辰一般,是一颗球体,十九洲的天,朝向永无止境的浩瀚宇宙洪荒,极域的天看似广阔,实则极为狭窄,尽头所对之处,或恐是没有出路的地心吧?

    他面上有一种不同于以往的渺茫与恍惚。

    脸色有些苍白的仵官王就站在他的身边,两只大大的猫眼睁得大大的,眼眶却有些发红。

    他身形不高,看上去年岁也不大。

    这时瞧着,竟是一脸就要哭出来的神情。

    泰山王看了外面的天很久,才转过眼来看他,慢慢地道:“仵官,你说,这一场阴阳界战,与你我有什么干系呢?”

    昔日的泰山王,从来不会思考这样的问题。

    一直都是他说往东便往东,他说往西便往西,既不计较这世间的对错,也懒得去分辨什么正邪。

    对他们来说,无论什么形式,只要还存在于这世间就好。

    但现在,在经历崖山那女修的一剑之后,他竟然问出了这样一个问题。

    仵官王乃是一只心鬼。

    早年在人间孤岛的时候,为人剜去一颗心,成了厉鬼后,终于在当年的阴阳界战战场废墟里,找到了与自己当年那颗心极为相似的一颗心,于是融之于体,赖以修炼。

    此心,乃是少见的赤子之心。

    而泰山王注重炼身炼体,在一路走来这数百年间,都是与他并肩的好友,即便是位封阎君,也不曾影响二人关系。

    他听着此刻泰山王发出的疑问,垂在身侧的手掌便已悄然握紧,原本趴伏在他脚边的雪白小猫,似乎察觉到一缕不同寻常的危险气息,喵地惊叫了一声,直接从他脚边窜到了泰山王的腿上。

    泰山王便将那宽大的手掌放在了猫儿背上,一点一点为它梳理起那直竖起来的绒毛。

    然后道:“你吓着它了。”

    仵官王定定地看了他许久,也看着他眉心那一道为一线天穿透后,无论如何也不能愈合的血痕许久,再感受他体内已荡然无存的力量,一时是愤怒,一时又是伤心。

    他瞪着眼,上前把猫儿拎了下来。

    然后竟直接拉了他的手掌,将人往门外拽,嘶哑着嗓子道:“你不想战,我们便走!这阎君的位置也不要了!我们去找崖山那个女修!你的伤一定可以治好的!”

    他修为虽比泰山王高,可身体只是少年模样,更何况也没动用属于鬼修的力量,这一时竟没将人拽动。

    泰山王坐在后面看着他,只叹一声:“迟了。”

    仵官王顿时愣住。

    他下意识回转头来看他,却发现泰山王的目光已经重新抬了起来,又看向外面的天空。

    于是这一刻,他终于察觉到了某一种异样的气息。

    身形瞬间僵硬。

    仵官王顺着泰山王的目光转过头去,便看见先前为他凝视着的那一片天空里,几片阴霾的乌云聚在了一起,化作一道乌黑的身影,落到了殿中。

    秦广王背着光而立,似乎笑了一下:“仵官王和泰山王,要去哪儿呢?”

    *

    原本见愁觉得,前日鬼门关一役,仵官王与都市王来得太过突兀。若说是来助阵,未免来得太迟。而且一来,便目标明确直奔望台去,而且听都市王最后那一句话,他们并不是奉命来搭救泰山王的。

    只是那仵官王拼死救下了泰山王而已。

    若今天没看见张汤,这疑惑怕还不能解开。

    一看到张汤出现在雾中仙的身边,再听他方才说那一番话,见愁联系着前因后果一想,便猜张汤应该是在鬼门关真正开战后便离开了八方城。

    他是秦广王殿的大判官,失踪必然立刻引起怀疑。

    只要秦广王不傻,立刻就会想到由张汤掌管的下弦令?出事,再临时调派仵官王与都市王前来救场,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剑皇陛下不觉得,有时候不杀比杀还残忍吗?”

    某一种怜悯,是更深的折磨。

    见愁隐约能猜到曲正风为何这般质问自己,毕竟如今他虽然主宰明日星海,可十一甲子前的阴阳界战总不会那么快就淡忘,她却放过了堪为大敌的泰山王,无论怎么看,都不合适。

    曲正风对她的回答不置可否,听完她的话后,目光中那种审视变得更明显了起来,只道:“我希望你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说完,便直接转身往回走。

    他竟是懒得再同见愁说半句话了。

    见愁也并不在这些许的小事上介意,毕竟她同曲正风的关系一直算不上是融洽,相互有个看不惯的时候太正常了。

    更何况

    有时候一个念头长出来,并不是旁人三言两语就能掐灭。

    傅朝生就站在屋舍外头,还没走进去。

    屋内传来扶道山人、横虚真人与雾中仙的谈话声,或者,现在已经可以十分确切地说,雾中仙就是不语上人了。

    没有人当面问什么心魔的事情。

    对于一位在十九洲旧日的传说中已经飞升的传奇大能而言,问心魔之事,无疑是十分无礼的。

    如今是阴阳界战重启之际,众人来此,自有目的。

    扶道山人与不语上人之间,显然要比旁人更熟悉些,虽然他与对方“叙旧”的口吻,听上去无论如何也算不上“客气”两字,且不语上人还基本不应,但那言语间的随意,却是谁都能听得出来的。

    按理说,他们并不该相熟。

    毕竟当年一个是崖山风流人物,一个明日星海魔头,但中间偏偏有个绿叶老祖。

    扶道山人当年还是元婴期的时候,绿叶老祖就已经是纵横星海、能从昆吾八极道尊手中抢走九曲河图的绝世大能,因行事十分出格,是以中域各宗门中,唯有崖山能与其论交。

    而这交情,又源自于扶道山人。

    传说扶道山人跟绿叶老祖是吃出来的交情,真假虽然不知,但这身份殊异的二人的确熟识,却是不假。

    绿叶老祖既无弟子,也无门人,孤身一人,四海为家。那时她夺得九曲河图,修为又已至有界大成,距飞升就差那么一步,众人都猜测她那河图,要么自己带走,要么送给扶道。

    可谁能想到?

    高楼独坐,望日升月落,一朝悟道,飞升之际,竟将这河图弃若敝屣一般,随手扔给了个恰在楼下、素不相识的不语上人!

    从此,属于不语上人的时代,便在一片腥风血雨中,拉开了帷幕。没过几百年,不语上人飞升,阴阳界战爆发,扶道山人重伤,崖山千修陨落,再不复当年。

    如今,这两人竟在极域相见

    一个已是鬼身,化名“雾中仙”;一个修为还不如当年,成了崖山的执法长老。

    不可谓不讽刺了。

    前面谈了什么,见愁不知道,但她重新走进来的时候,谈话似乎已经在尾声。

    只听扶道山人问了一句:“那你帮是不帮?”

    不语上人谁也没看,只低头看那棋盘,道:“帮与不帮,有何区别?你们走吧。”

    这样的反问,平白让见愁想起自己方才回答曲正风的话。

    帮与不帮,有何区别?

    杀与不杀,有何区别?

    她的目光越过了站在前面的几位大能,落在不语上人身上,若有所思。

    这样的回答,显然与众人心中的期望相差不远。

    一时间,许多人皱了眉。

    但不语上人就算没飞升,或者因为某种不能为人道的原因飞升失败,也不是他们能随意置喙的,且之前这位还是杀过许多修士的大魔头,他们真不好随便说话。

    倒是扶道山人不很在意,听他这不知算拒绝还是算答应的话,只扬了扬手中破竹竿,哼道:“你不乐意留,咱们还不乐意待你这破地方呢,走了!”

    说完便直接走了出来。

    其余众人简直对他们没头没尾的沟通目瞪口呆,还不好跟扶道山人一般随意,皆躬身向不语上人道了一声“告辞”才退了出来。

    见愁曾蒙不语上人帮忙,上前躬身一拜,倒没急着退出去,只是开口道:“晚辈崖山门下见愁,昔日得蒙上人出手相助,成功逃出极域,回到十九洲,如今”

    “不过承人旧情,顺手而为罢了。”

    不语上人似乎猜到她要说什么,苍老的面容上并未有什么特别的情绪,只是一个人摆弄着棋盘上的棋子。

    “你也走吧。”

    “晚辈告辞。”

    见愁微微地怔了一怔,但末了还是没说出更多的话来,躬身再拜,退了出去。只是临出门前回望一眼,见得这一位老者坐在破屋的阴影中,如槁木一般,竟透出一种阴郁的孤独。

    人鬼有别。

    修士修炼至大成,可以飞升上界,而极域的鬼修即便修炼至通天大成之境,也不过在此界枯等寿数耗尽、魂飞魄散罢了。

    鬼修是不能飞升的。

    她慢慢地收回了目光,也走回了扶道山人的身边。

    一行人出了这旧巷。

    北域阴宗的玄月仙姬便道:“人世间当真是几多变幻,我当年修为仅有出窍时,还曾见不语上人浴血鏖战,称得上一‘狠’字,今日再见,不复当年,其垂垂朽态,竟似心若死灰,到底叫人唏嘘。”

    “他当年便是修界公敌,其实与我各大宗门都有些血债仇怨,如今不应允我等也好。否则,便是他修为境界依旧,对旁人之事不大在意,我等宗门之中也未必是所有人都能放下旧日恩仇,不再介怀。”

    接话的是封魔剑派的章远岱。

    他面容严肃,显然是想到了当初十九洲修界与不语上人为敌的时候,眉头紧皱。

    横虚真人听着,并未置评。

    经鬼门关一役最后那突然爆发的几句口角,昆吾崖山这两位领头人之间的关系,明显已下降至了冰点。

    或者说,从来没好过。

    只不过其矛盾终于明明白白摆上了台面罢了。

    大能们也并非就不食人间烟火了,在一境界与位置,便有一境界与位置的牵扯,这时都细碎地说着,要往十九洲在这城中新设的驻地去。

    见愁也就走在后面听着。

    她跟在扶道山人身后,左边是傅朝生;谢不臣跟在横虚真人身后,正在她右边。

    还没走出去很多,前面大街上便走来了一队修士。

    昆吾的,外宗的都有,脚步匆匆。

    打头走在最前面的乃是横虚真人座下第四真传弟子王却,他身上向来有一种不与俗同的隐逸之气,便是改道之后,旧日的一些气质也不至于立即便洗掉,还留存于身。

    只是此刻,面上却出现了少见的克制和忍耐。

    一张嘴在他身后聒噪,喋喋不休:“你这人怎么这样呢?我说了,我是真的认识见愁,就那个崖山的见愁!虽然我是鬼修,但你们也不能这样粗暴地对待阶下囚吧?更何况本公子还是‘自投罗网’的,你这样是不是太不给人面子了一些?哎,我说”

    “弟子拜见师尊,诸位前辈。”

    王却看见了前方行来的一干人等,强行压下了回头一把将那鬼修嘴巴塞住的冲动,躬身向诸人见礼。

    横虚真人眉头一皱,便问:“怎么回事?”

    还不等王却回答,那声音便陡然一高。

    竟然像是发现了什么惊喜!

    “见愁!见愁姑娘!是我,是我啊!陈四!认识的,咱们认识的!”

    见愁顿时一愣,听这声音觉得有些耳熟,于是抬眼向王却身后一看,竟然瞧见了“熟人”!

    不是昔年曾在极域重逢的陈廷砚又是谁?!

    一身浮夸的华袍,打扮地贵气精致,即便沦为阶下囚,都还拿着那不失风度的扇子,此刻看见了她就跟看见了救星一样,眼睛发亮,用力地向她挥舞着手臂,生怕她看不见自己一样,兴奋极了。

    众位大能都不知道这修为微末的鬼修是谁,只在此刻向见愁递过眼去。

    但站在她身旁的谢不臣,已是面色微变!

    陈廷砚在人间孤岛大夏朝时便是认识见愁的,又曾在她落入极域时与她攀过几分的交情,如今乍然再见,真觉得自己是上天庇佑,绝处逢生,高兴得不得了。

    他开口便想让见愁帮自己说上几句话。

    可就在开口这一瞬,他眼角余光一晃,一下就看见了站在见愁旁边的谢不臣!

    熟人!

    又是一个熟人啊!

    虽然穿着的已不是昔日谢侯府那清贵的华袍,但侯府谢三公子这仪容与一身的气派,他岂能认错?

    陈廷砚的反应,总是在不该慢的时候慢,不该快的时候快,骤然间脱口而出:“谢三公子原来也入了修界!我就说嘛,你同见愁姑娘历经磨难,是伉俪情深,必能白头偕老!极域那些王八蛋居然说你杀——”

    

498 第498章 前缘() 
历经磨难!

    伉俪情深?

    还白头偕老?!!

    在陈廷砚话出口的瞬间;  诸位大能都愣了一下。

    饶是他们已经过了数百上千年;  这时都不免傻眼,疑心自己是听错了什么——

    开什么玩笑?

    这不知哪里来的极域鬼修;  话中所言;  是崖山见愁和昆吾谢不臣?!!

    伉俪?

    两度大打出手;  可险些没要了对方的命啊!

    这能叫“伉俪”?

    所有人脑子里第一反应都是:这鬼修胡说八道,脑袋不会有什么毛病吧?

    然而下一刻的事;  出乎了所有人意料!

    陈廷砚一个“杀”字才刚出口,面上挂着的恍然与高兴都还没来得及收回,便有一道细如针忙的隐约白光与一道月白的身影同时向他而去!

    “呼啦!”

    咫尺之遥;  大风吹起!

    见愁宽松的袖袍带出一道深深浅浅的蓝影,人在半空中一个旋身,纤细白皙的手指已绷出危险而凝重的线条;  竟是并了食指、中指如刀,在这电光石火间将那一道隐约的白光夹住!

    “滴答!”

    鲜血顿从指间滴落!

    众人定睛看时;  那竟是一根头发丝细的、长长的白线;  在天光下还显得有几分透明;  分明是拂尘上的一根!

    在接住这一根拂尘细丝的同时;  见愁另一手已经伸向了身后;  竟然是二话不说便点中了陈廷砚的喉咙!

    “妻”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杀”后头那个字;  在见愁这一指点来的瞬间;  只从他喉咙里冒出来一般;  接着就模糊得难以分辨了。

    “啊;  啊啊”

    陈廷砚都傻了;  连忙伸手一摸自己的喉咙,努力张大了嘴巴,但竟然再也发不出任何正常的声音!

    简直像是成了个哑巴!

    他大惊失色,更不知道见愁为什么要这样做,顿时向她横眉怒目。只是,那眉毛才竖到一半,便发现,场中的气氛,好像不是很对劲

    从陈廷砚出现乱说话,到见愁忽然出现,这中间顶多过去了三五息,在场的诸位大能们都还没从“伉俪情深”四个字带来的荒谬和困惑之中反应过来,骤然见得这一幕,竟不知为何,头皮发麻!

    谁都认得出来啊!

    此刻夹在见愁指间的那一根已经柔软下来、重新恢复成寻常细丝模样的拂尘,分明就是来自横虚真人!

    他站在众人的最前方,身形一动不动,用一种极其平静也极其深邃的目光,注视着见愁。

    见愁也用一种极其平静的眼神,回视着他。

    分明一个是昆吾首座,正道领袖,一个是崖山弟子,即便是大师姐,那也只能算是晚辈,此刻面对着面隔一段距离立着,竟透出一种危险的针锋相对!

    只这一瞬间,诸位大能便意识到:这个陈廷砚怕是说了什么了不得的话,或者,还有更了不得的话没有说出口!

    “陈四公子不过是胡言乱语,说错了几句话,真人何必动怒?”

    封掉了陈廷砚的言语,根本都不回头看一眼。

    见愁面上笼着一层霜寒,眸底已为冰雪覆盖,唇边却偏弯出了几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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