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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芷甘蓝-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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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
  「猴三儿和小唐,你看出些什麽没有?」甘蓝抿一口乳酒,饶有兴味地问。
  白芷解其意,很赞成地点点头:「是有那麽些意思,怎麽,你这个做师姐的认为如何?」
  「猴三儿是个好小伙子,可是心智好像还没长全,就怕他不太靠谱,不像『烧白』那麽老实,可『烧白』这孩子吧,我总担心他会受人欺负。」
  白芷点点她的手,提醒她酒要少喝些,又说:
  「以前我总觉得,有金伯伯这样的人,是你的幸运。可现在还觉得,有你这样的师姐,也是他们的福气。可见,有人关心和理解,是多麽温暖的事。」
  甘蓝知道她意有所指,沉下声来不言语。
  道观内的钟声再度传来,山间古意盎然。                    
作者有话要说:  

  ☆、第 13 章

  出道观,在山下买了些水果、鲜花并点心,两人便往墓园走去。
  园内是一望无际的黑色墓碑,一阶阶顺级而上。零零散散地,有来祭奠的人,或在点烛供奉,或在磕头行礼,偶有尚未省事的孩童喧闹,都被长辈出声制止住。
  来到甘蓝母亲坟前,只见碑上写着:慈母裴雨之墓,孝女甘蓝,挚友金和良。
  甘蓝拿出洁具在碑上擦了擦,捡走了周围的枯叶、碎屑等,摆上若干水果贡品後,自己则盘腿坐了下来。白芷上前将花束横放在墓碑前,料想甘蓝大概有体己话要说,便问:
  「需要一个人待会儿吗?」
  甘蓝仰头,轻轻捏起她的手腕,又面对墓碑说:
  「妈,这个是白芷,特别好的人。她的母亲…也在这附近,你们在地下也可以…交交朋友。」
  白芷本来有些感动,也不曾想笑的,却还是被甘蓝的傻气引得没忍住。甘蓝倒不在乎,仍旧保持静坐的姿势,只是身子微微前後摇晃,好像真是在领受教导的顽石似的。白芷又陪了她一会儿,嘱咐她要是腿僵了就起来站站,自己往二十步远外韩夜的坟上去了。
  自从白焰朗死後,白芷就一直在脑海里模拟着韩夜与他重逢时的对话。她总想知道,如果真有那麽一个异世界,白焰朗是否在向韩夜做着忏悔,而韩夜,又是否真的在乎。然而她能确定的是,白焰朗的死,绝非韩夜所要的补偿,因为她受的伤痛,并不是能通过毁灭他人来得到慰藉的。
  她拿出外婆拖她带的食盒放在墓碑前,又想起外婆咒骂白焰朗「这是报应」的低哑嗓音,以及外公覆一只手在外婆肩上,憔悴又心疼地责怪道:「话不能这麽说!」
  有天晚上,她看见外婆擦拭母亲的遗像,念念有词地说:
  「韩夜,他死了,他罪有应得,你是不是也闭得上眼了。」
  今天,在墓前,白芷却恍然间听见韩夜虚弱的声音回答:
  「我从没想过他死,我爱过他、恨过他,我有我的女儿,就不枉这一辈子。」
  她听得像是被召唤到了另一个境界,因而没察觉到甘蓝的脚步声。
  「嗯…阿姨好!」
  白芷略吓了一跳,盯看着正和墓碑问候的甘蓝。
  甘蓝反倒有些不满地回瞪着她,彷佛在谴责白芷的礼数不周。
  「你……不跟阿姨介绍我麽?我都跟我妈妈介绍你了。」
  白芷被说得竟真有些惭愧,於是也学着甘蓝先前的模样说:
  「妈…这是我朋友甘蓝,我们……很聊得来。」
  甘蓝高兴地直起腰,有种站在这里属名正言顺的理直气壮,音色明媚了不少:
  「这样就算认了门儿了!」
  出了墓园,闯进一片山雾,这个点起雾,不知预兆着次日怎样的天气。
  天色浑浊,道路湿滑,便不好再登山,两人因而在周围的镇上闲逛起来。镇上有几条古风商业街,别看店铺门楹上都挂着写有「阁」、「斋」字样的雅致牌匾,商家们也不过是用从城里批发的东西提了价再骗城里人罢了。特别是古董店这一行,从早先的蒙骗外行人,已经演化到了现而今商家与顾客互相心知肚明的阶段——比如你拿起来一个釉色极新的碗,翻过来一看,落款上却跑不了要写着诸如「大清康熙年制」或「大明万历年制」等字样。可顾客知道这是假的,掌柜的也心知肚明,於是十块钱成交了,大家在娱乐中鉴赏,和气里生财。
  偏生白芷是个见了小物件就挪不动步的主,黏在几家店里,钱包不一会儿就瘦了许多。甘蓝实在看不过她被人家当棒槌哄骗,决定插手管一管。
  白芷正拿起一串手链询问价钱,老板答六十块一根。
  「十五块一对。」甘蓝按住白芷掏钱的手,斩钉截铁道。
  「啥?这个妹子你不兴杀得我血淋淋的呀!我这是缅甸进的东西。」老板难以置信的表情。
  「你这是广州上下九进的,那边这种货一簸箕一簸箕地倒,什麽动不动就缅甸。十五一对,反正也不是必须买。」甘蓝说了就拉起白芷要走。
  「你站站!多少加点儿!至少把盒饭钱给我留出来。」
  「十七,不加了。」
  「二十嘛,你也好给钱。」
  「十七,不用你操心,我有零的。」
  如果说你认识一个四川的女孩子,那麽,除了让她带着你吃遍大街小巷,就是要看着她砍价砍遍东南西北。在这两种情况下,前者中,长胖的人永远不是她,後者中,受益的人永远会是你。
  三言两语的交接後,一对、而非一串手链便落到了白芷手中。
  「这些小玩意儿,也就骗骗你这种人。」甘蓝以得胜者的口吻不屑道。
  白芷笑笑,把手链举起来给她看。甘蓝凑近瞅了,发现手链的中部串着一块石头,石头虽不名贵,却手法细腻地雕刻了一朵小巧可爱的卷心菜。白菜形象的玉石雕刻,一直以来很常见,缘故是白菜谐音「白财」。而这卷心菜,在四川地区又被称作「莲花白菜」,因此也雀连发白财」之意。
  「所以说是给你买的啊。」
  先前讨价还价时的英明神武之气被一扫而光,甘蓝垂头憨笑着,把手链接过来乖乖戴在腕上。
  夜晚的房间里,实在是潮冷难耐,甘蓝翻箱倒柜地搜寻御寒之物。好在衣柜里有一床电热毯,可就这样拿出的话,免不了一番谦让,她因而催白芷先去洗澡:
  「我先把电热毯铺好打开,你出来就能捂进暖被窝里。」
  白芷依言进去後,甘蓝火速将电热毯在白芷床上铺了,又把自己的床铺扯乱些,再下楼去找那个没谱的老板兴师问罪。
  前台里面,老板居然还在和同一桌人打牌,甘蓝简直惊诧於这种意志力。她在台前叫了两声,里面却只飘来一声心不在焉的:「诶。」
  「你看你给开的什麽房间,空调用不了,电视效果差,电热毯还只有一床!」
  「啊?真的?」老板像在谈论着与自己不相干的事,手指弹出一张牌,念道:「三条。」
  甘蓝急了,在台子上猛拍了一下,手上吃痛,嘴上仍要强地据理力争:
  「怎麽做生意呢?就只有收钱跑得快?」
  总算是依依不舍地离开了牌桌,老板吃硬,语气软了下来:
  「条件是不咋样,我到时候少收你钱嘛。」
  甘蓝朝他身後瞄了一眼,看见他们几个打牌的大男人正围着一个电暖器烤火,一只虎纹肥猫趴在其中一个人的大腿上,睡意正酣。
  「电热毯就算了,你把那个电暖器借给我。」
  拿着电暖器回房时,白芷已经裹在床上了,幸而洗时头发是包着的,否则非冻出病不可。甘蓝赶紧给电暖器插上电,把功率调高,对准白芷烘着。
  「你也。。。。。。」白芷只露一小部分头出来,恍若初春探头出洞的小田鼠。
  「得了吧,说话牙齿都打颤了,上半夜对着你,下半夜对着我。」
  浓似纱帘的雾气,到夜里居然散了,露出枝叶婆娑间的皓月。窗帘也遮不住的银光,照得满室晶亮而悄然,稍微撩开些缝儿,剑锋一般的寒光便流泻而入。在城市里看惯了优柔温润的月,一时间不太能适应她此刻所向披靡的流光。
  毕竟走了许多山路,白芷和甘蓝都觉得较平日困乏得早些,天马行空地聊了半天儒道之学、佛道之争、以及中唐之衰,眼皮就止不住地打架了。
  白芷的床靠近窗,甘蓝揣着满腔月色看着她熟睡过去,心里满满当当的,像塞入了千百首诗。她迅速地闪进卫生间擦洗了,冷得周身起鸡皮疙瘩、汗毛倒竖,再龇牙咧嘴地钻进冰凉的被窝,庆幸白芷不曾看见自己的狼狈模样。
  次日白芷先醒过来,发现暖器的方向果然还对着自己,摇摇头跳下床来,推它到甘蓝身边。
  甘蓝昨夜是蜷曲身体而睡,整个人抱成法式羊角面包的形状,也像一只护巢的寄居蟹。
  致密的睫毛翩翩然地覆盖在眼下,偶尔随着呼吸间的起伏而扑朔;唇形的线条温和而明朗,此时泛着娴静的色泽,平日里说话时却总像暗藏着一丝戏谑的意味。
  在白芷看来,这是一张旋即要脱离稚嫩、去拥抱成熟的面庞。
  抬指想要帮她捋起发丝时,才注意到她床单下并没有电热毯的电源线,昨晚冻成那样,也不知她熬到多晚才勉强入睡。
  「甘蓝,你真是个傻子。」
  两人开车回成都时,一路上雨越下越大,金师傅在饭馆门口接她们,玩笑说是她俩把白素贞给招下山了。
  「你个死女娃子,还不想跟我说话?」金师傅伸手进车去揪甘蓝的脸。
  甘蓝嘟着嘴赌气,别开脸去跟白芷说:
  「你先下去吧,我去停车。」
  白芷下车後,甘蓝这里刚要起步,前方却有人占道停车。
  是熟悉的那辆蓝色吉普。
  庄良开门出来,靠近了白芷,拉住她的手,用低低的声音哄着。
  白芷这几天来都在和他冷战,电话短信一概不回,等他找上门去,人又去了青城山。数日里庄良的心里都没个抓挠,十分难捱。白芷面上有些无措,却没有特别的表示,庄良便当作是矜持和默许,把人搂了过来。
  莽撞生硬的倒车声传来,甘蓝轰下油门扬长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第 14 章

  有了落脚之处後,甘凌云担起了给店里送菜的角色,可他还没有驾照,因而只能骑着大三轮车卖脚力。二十五年的囚禁生活,使他的心态提前过渡到了老年,相反地,他的感知和认识卻退化到了婴孩。刚出监狱那天,当满街的繁华与喧嚣在一瞬间灌入他的视听时,首先闯入知觉的竟然是畏惧、惊惶与六神无主,取代了那份围墙的铁门打开前的兴奋、渴盼和迫不及待。太阳还是铁栏杆之间那个太阳,它的刺眼不因任何情况而改变,可是,他也仍旧感受不到它的温度。
  在里面时,监狱里时常有的形式化的演出,是他得知外界变化的唯一渠道。他因而看见了愈加奇异的服装和日益奔放开朗的人物性格。通过给工厂做工,他听闻了许多现代产品的名字,就像他也看见狱警们手里越变越小的手机,知道科技在无情地抛下他们这类人。但可悲又幸运的是,无论科技如何以让人望尘莫及的速度更新,社会都始终需要他这样的人去扭那颗螺丝钉、装那层塑料壳和贴那张标签纸。
  甘凌云以为,在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情况下,甘蓝和他的感情总是会慢慢拉近的,毕竟他们由血缘联系着。可事实却是,甘蓝会想方设法地降低与他正面碰头甚至是擦肩而过的频率:能不说话时,甘蓝一定是保持缄默;而遇到不得不开口的情况,甘蓝也至多只用一两个单词来回答他的问题。
  可在金师傅面前,甘蓝的举止言行却截然不同,就像是……甘凌云也不得不承认:女儿在父亲面前一样——有听取教导时的尊重与敬佩,有闲谈玩笑时的随便,也有不踰矩的辩论和争吵,更有的是对长辈的体贴与孝敬。
  明知金师傅是自己和全家人的救命恩人,可甘凌云无法压制心中这份让他发狂的嫉妒。这是一种肤浅的对所有权的认识,并非对父女情的缺乏而感到心寒。
  甘蓝刚出生时,她母亲裴雨记恨甘凌云的愚蠢和鲁莽,并未去信告知狱中的他。都是等到甘蓝半岁时,在金师傅的劝解下,她才开始给甘凌云寄去甘蓝的照片。甘凌云收到第一张甘蓝的照片时,兴奋得到处举给人看,大喊着「这是我女儿!」,而由於实在太聒噪,他的炫耀以二秃子给他的一顿暴打而告终。以後几年内,他断断续续地会收到些照片,久而久之,也自制成册,并给每张照片都取了名字,比如:「甘蓝玩小车」、「甘蓝骑木马」、「甘蓝的幼儿园表演」等等。每天夜里熄灯前,他都拿出来看看,仿佛自己也和甘蓝走过了这些日子。
  可到甘蓝第十二岁那年,照片没有再来,来的只有旧友金和良的一封信。信中说裴雨去世,甘蓝由他抚养,勿念。
  那之後,他每天早晚都对自己说一句:「不出去就死。」
  他开始拼命地去做工、去挣表现,为了再度活得像个人,他宁愿先忘了自己是个人。
  把三轮车在院中停好,甘凌云知道,这一天又差不多过完了。现在除了金师傅,他没有人可以说话,在街面上也不敢和人聊得太深,生怕别人问起他以前是做什麽的。老朋友那里,他没有联系方式,更主要的原因是,他没脸去联系。
  厨房里的四个小辈还在热火朝天地忙着,金师傅又偷溜出来找他喝酒了。
  撑开一张折叠小桌,放上一盘卤猪嘴、一叠花生米,两人促膝而坐。
  「你也不要心急,这个女娃子脾气那麽强,说来也是你遗传的。」
  金师傅说完,在嘴里含上一口酒,用舌头品了,再任其顺喉滑下。
  甘凌云苦笑一声:「说得对!跟我年轻的时候一个牛脾气劲!」
  酒瓶见底,卤肉啖完,金师傅和甘凌云脸上都红了一层,青筋突突地跳。
  正用竹签吱吱地挑着牙,小唐面露难色地闯进来,低声对金师傅说:
  「师傅,那个胡丽来了,拦着老板在前台东说西说的,有点要扯场子的意思。」
  「就晓得这个婆娘没那麽好打发!」金师傅把牙签一吐,拍拍肚子站了起来。
  小唐又战战兢兢地说:「刚刚…甘蓝姐过去了。」
  「个死女娃子!」金师傅一脚踹了竹凳,指着甘凌云说:「死不听劝的毛病,跟你当年一个死鬼样!」
  胡丽今天是打着要修好的旗号来的,说什麽现在她、白飞锦和白芷三个,是「孤儿寡母」,要团结一致,不要藏着掖着的。其实是她听说白焰朗把餐馆办了赠与给白芷後,觉得简直是五雷轰顶。本以为自己把他伺候得好好的,又小上他那麽多,财产怎麽着也得都归自己,现在肥肉被人叼走了,就这样暗中被白焰朗捅了刀子,岂能善罢甘休。
  金师傅以前对甘蓝讲过,胡丽是个「在鸡脚上面都要刮些油,天上吹风都要抓一把」的女人,一再嘱咐她少招惹。可甘蓝知道,白芷处理泼妇的经验更是为零,一慌之下,金师傅的告诫就丢在脑後了。
  「白芷,你看你弟弟这个样子,又还那麽小,你爸走了,我们娘俩咋过?」胡丽说着就去揪白飞锦的耳朵,白飞锦哭闹起来,客人不住地投来目光。
  白芷紧紧皱眉,她最忌讳争执这些,冷冷地回她:
  「他是给你们留了一笔钱的,你不要太贪婪、太得寸进尺了,一切都是他做的安排,你和我说不着。」
  阔嘴刚启,胡丽偏头看见了守在後方的甘蓝,心想自己这里正无处撒气,送上门的兔子,自然要剐一剐:
  「甘蓝,你站到主子後面装什麽正直,我要吃人啊?你防狼似的防我?」
  甘蓝闭眼不理她,只当没看见,只听见白芷说:
  「你说话不要拉上她。我最後说一句,别太不要脸了,你一个破坏别人家庭的人,有什麽颜面到我这里撒泼?」
  没有廉耻的事情,一个人做了第一次,就一定有第二次,胡丽一直躬身实践着这个定理。她嗓门越喊越大,又推搡着白飞锦来吵闹添乱,引得好几桌客人问传菜员怎麽了,也有人起哄说「家务事到後面解决吧」。
  「我破坏别人家庭,那也是我有本事,你晓不晓得白焰朗以前怎麽说的,他说每天回家对着韩夜那个老女人,不爽!」
  「贱人!」白芷气得眼泪直接逼了出来,谁料甘蓝早一大步上前,抬手就把胡丽推得老远在地。
  这效果等同於孙猴子用假扇子扇了火焰山,胡丽扑过来就要抓扯扭打,被金师傅挡住了。
  「胡丽,金大哥找你摆谈一下,要得不?」
  「师父,她……」
  甘蓝指着胡丽要向金师傅控诉,脸上却被火辣辣地扔了一巴掌。
  「给老子滚到後面去!」
  五指山立刻肿了老高,甘蓝傻了片刻,才失神地抬腿往後面走去,路上甘凌云拦住她问打疼没有,被她避开了。
  「小吴,有没有冰块?」白芷跟到後厨来,向「烧白」问道。
  烧白立刻打开冰柜拿出一袋来,白芷朝四周看了,不指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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