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贞娘传-第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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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

    “好好学,一切有我。”

    “嗯。”

    “去吧。”

    “是。”

    魏文明看着孟豫章远去的背影,心里尤其难过。弟子被欺负,偏还是亲爹,做师父的不可出头;这等乖巧的孩儿,自己生不出还罢了,偏叫个禽兽生出来……想到此处,魏文明怒骂:呔!老天爷你瞎眼了吧!

第71章() 
孟豫章到玉娘处诚诚恳恳的拜了四拜。玉娘见她瘦了好一圈儿,早心软了。说来玉娘也差点叫亲娘王姥姥坑下十八层地狱,竟是与孟豫章同病相怜,便把心里的不喜丢到九霄云外,忙把女婿从地上拉起来:“好孩子,罢了,我都懂。”

    孟豫章一脸羞愧:“糟蹋岳母一片好心,是小婿的不是。”

    玉娘道:“罢了,白饶一顿打,那是你爹,又能如何呢?贞娘没同你闹吧?”

    孟豫章摇头:“她……就是性儿太好了。”

    玉娘放下心来,女人家最怕得罪了丈夫,日后无法立足。双福自是帮着她小姐,听孟豫章说起,才知道林贞真个没失礼。

    孟豫章又道:“今日小年,我去师父家请安了。家里还有宴不得闲,是以没送小姐回来。明日一早再套车送她归家过年。”

    玉娘有些意外:“回家过年?”没听人说起过此事,莫不是有甚变故。

    孟豫章忙道:“岳母休多心,是小姐守礼。因有孝在身,万不肯前头去赴宴,她一个人孤零零的在屋子里岂不可怜?小婿之意,不如送她回来母女团聚。日后怕少这些机会了。”

    玉娘方高兴起来,忙道:“你想的周到!你们几时回来?我好使人买菜。你明日也留下一起吃过饭再走。”

    “小姐怕也想岳母,我一大早同老太太请了安就来。”

    玉娘忙不迭的说:“好,好。我去买那丫头的爱吃的。是了,你回去替我带句话儿,就说她前日叫我打听的事儿我已经送信了。”

    “何事?可要小婿帮忙?”

    “不是甚要紧的,”玉娘笑道,“她要我问问她表姐许人了没有,打小一块儿长大的,尽想着淘气。”

    孟豫章又嘱咐道:“岳母有甚跑腿的事,只管叫小厮来我家送信。我如今长大了,可以四处走动,些许小事休劳烦旁人,欠了人情不好还的。”

    玉娘听他半大孩子说这话,忍俊不禁,哄道:“好,哥儿长大了,以后我只管靠哥儿养老。”

    玉娘一副慈母模样,让孟豫章有些怀念:“原该的,她替我尽孝,她不得出门,我亦要替她尽孝才是。”那个时候,他娘也是这样温柔的看着他。一晃,十来年了……

    小年夜是节,家上下人等都要一齐吃饭。若是陪长辈玩笑,小辈的孝倒也可以不守。规矩之事,只要不是拘泥人家便不会定的太死板。只是孟二老爷如今还不能起床,到时赤剌剌的少一个老爷,太夫人不免看着不高兴。林贞便咬死了守孝之事,死活不肯赴宴,才不想大过节的看人脸色!

    常言道百善孝为先,她要守礼,旁人挑不出错来,只得放过她。正巧下午收到孟豫章的口信,知道明天有人送她回家,高兴的在屋子里收拾东西,更不想去了。

    三小姐新近交了林贞这个朋友,猛要分别,竟生出十分不舍。吃了饭也不看戏,溜到林贞屋里来瞧她打包。

    林贞一面在屋子里走来走去,一面对三小姐道:“你又逃席,仔细老太太生气。”

    “有三嫂一个人,赶上大闹天宫,谁能知道我逃席?”

    “我看你面上淡淡的,有甚不高兴的事么?”

    三小姐道:“无事,就是想着你还有娘走动,我没有,心里想来。”

    林贞听的惆怅:“我也就一个娘了。”

    “那日你吓孟二老爷说的话,我还当你跟你娘不好呢。”

    林贞笑道:“再没比她贤良的人了,我有时都怕她软弱,一个人顶不了门户。亏的你四哥无事去走走,我才没日夜悬心。那日是专吓人的,幸而她没听见,不然不知如何难过哩。那日是我口没遮拦,说错话了。”

    “继母这样的,真个少有。”

    “你真心待人,人自然真心待你。”

    三小姐摇头道:“那是没遇上白眼狼。”

    林贞笑道:“遇上又如何,我只尽我的心。我不轻易认人,认了便不后悔。实在伤我了,只管不理便是。好不好,至少那个时候我跟他处的好就是了。”

    三小姐从未听过这样的说法,一时目瞪口呆。

    “哄你呢,世上哪那多白眼狼了?无非你对我好,我对你好罢了。”

    三小姐晃晃脑袋道:“哎哎,大过节的不参禅。好姐姐,你回家必能出门走亲戚,替我带几朵花儿回来好不好?大冬日的没有鲜花戴,家常又不好穿金戴银,头上光秃秃的不好看。”

    “小事,我原也这么想。不独理由,你们姐妹都有。”

    “那可使不得。”三小姐道,“我要你帮忙买两朵儿是嫌弃婆子买的不好看。若我们姐妹都有,岂不是要你破费?我可没这个脸皮。”

    林贞扑哧一笑:“你若要金花银花是我破费。要几朵绢花儿也要论钱,我可不好意思。进上的绢花是贵,然我这等人有钱也无处买。外头绸缎铺子里扎的能值几个。你休嫌弃我没门路便是。我在你家吃穿也是钱哩。”

    听林贞如此一说,三小姐只好罢了。又想闺中姐妹互赠礼物也常见,林贞买的花儿不差,她便趁着年前做几色针线来,到时候做回礼就是了。

    次日一早,孟豫章果然套车送她回家。出得大门,孟豫章忙隔着帘子道:“对不住,昨儿爽约了。是我孟浪,未曾想老太太不许你出门儿。”

    林贞一掀帘子,俏皮的道:“我记着呢,写在本子上,待你日后还我!”

    孟豫章一笑:“我欠的可数不清了。”

    “可不是,欠我一回出门逛,一回出城。”林贞掰着指头算,“今日你跟车,先带我去铺子里买些花儿首饰,省的年后姐妹们磨我。”

    “三妹妹……辛苦你了!”

    “胡说甚?”林贞道,“那不是我妹妹,叫你道谢来?我们姐妹的事,不与你们男人相干。”

    这话听着就亲近,孟豫章笑道:“是我错了,赔你一盒点心可好?”

    “行!我们先去陶然居称二斤。再与老爷太太称二斤,唔,买些果脯儿,若老爷过年能喝酒,正好下酒。”

    好个贤良之人,孟豫章心里美得很。忙道:“该我买的,你虽不缺,也休破费。不然衬的我不好啦。”

    男人学承担责任之时,万不可轻易打破他。林贞点头道:“听你的。”

    商议定,孟豫章先打发人去玉娘处报信,只说带着林贞逛街去,省的她等的心焦。次后,两口子带着一串儿丫头仆妇,横扫了一番。有带给承平公府诸位女眷的零嘴儿,也有林家要用的年货。趁机绕着看了一回她家买来出租的屋子,见住满了举子,放下心来。又想起日后接玉娘一齐住的打算,叹了一回——这里还是太小了!

    回到林家,玉娘自是欢天喜地张罗各色吃食。孟豫章在家,跟林贞通说不了几句话。到林家反而自在些,二人缩在林贞的屋里边下棋边闲话。一时林贞输了,恼的推棋子道:“不下了,尽是劫道挖坑埋人之事!这个不是好东西!”

    双福扑哧一笑,林贞算聪明的,偏于下棋一道上死活不开窍。孟豫章让了三子都差点叫杀的片甲不留,怪不得要恼。

    孟豫章无非是陪林贞玩,见林贞恼了,陪笑道:“是不好,以后咱都不下了。是了,你会弹筝,我还不曾听过哩。”

    说起筝,林贞想起一事来,忙道:“我昔日听过一曲,名曰《卧龙吟》。谱儿记不真了,却还能弹出来。只是原是琴曲,筝总弹的不对味。我弹出来你记着,回头你用琴弹一回我听听。最是悠然自得卧龙生,我最爱此曲的!”

    “快弹来!”

    林贞架好琴,纤手触弦,曲子如流水般倾泻而来。《卧龙吟》是那个世界八十年代拍的《三国演义》的插曲。当日诸葛亮唱空城计时,电视里弹的便是此曲。她原会钢琴,如今多年未练习,钢琴是再不能了,基本功却在——记个把心爱的曲谱,不过到手擒来。《卧龙吟》十分悠然,又加入了和弦,比传统曲目丰富精彩了十倍不止。国人在音乐一道上,并不擅长。取人之长,避己之短,作出来的曲子便可用惊艳形容了。

    一曲终了,孟豫章已站了起来,惊呼:“何人所作!?”

    林贞摇头:“一浪人弹奏,我记着曲子,人却找不见了。”

    “可惜了!”孟豫章满面惋惜之情掩盖不住,“我还当是你做的哩。手法全然不同,极有趣味儿。”

    “我哪能?”林贞指着筝道,“你看看我弹的曲子,也就这么着了。不好不坏的,可不敢欺世人。何况本是琴曲,我又不会琴,再没人信是我作的。”

    “琴有何难?我教你便是。”

    林贞灿然一笑:“本子上可又记上一笔啦!”

    孟豫章也笑了:“我债多不愁了!”心中默道:横竖把我自己赔给你吧。

    林贞见他这样,又道:“你说,琴的声音那样小,卧龙先生到底怎么让司马懿听见曲子的?莫不是光看着就吓跑了吧?”

    “哪有甚空城计?”孟豫章拍掌笑道,“都是市井话本子,正经的《三国志》可一字未写。说书人的故事里,卧龙先生多智近妖了。人哪有那等聪明的?再无人能胜天,便是卧龙先生也不行。否则何以遇上阿斗,便无力回天了呢?”

    林贞原想调侃,不想孟豫章说出一番道理来,却也有趣:“多亏了故事,不然哪有《卧龙吟》这样的好曲呢?横竖我是要谢那写故事的人!”

    “正是!”孟豫章道,“说来琴声也着实太小了些,不如筝清亮。”

    “故筝以悦人,琴以悦己。道不同耳!”

    “你也信这个?依我说,甚悦人悦己的,不过是酸人酸话罢了。我悦己,亦想悦人,只如今无人肯听罢了。”

    林贞故意叹道:“人生真是寂寞如雪啊!”

    孟豫章哭笑不得:“借你筝一用。”

    “嗯?”

    “我今日非得奏一曲高山流水不可!”

    林贞大笑,笑毕又顿了一下,道:“还记得我那句话么?”

    “哪句?”

    “君一,奴一……。”

    “家一,万事一也!”孟豫章郑重道,“人生孤寂,难寻知己。惟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我会记着。”

    “嗯,记一辈子!”

    “好!”

第72章() 
正月里不用上学,女眷忌针线。然这只是大户规矩人家的事,普通人家若是一年忙到头,正月里想歇着便歇着,不想歇着照样挽起袖子来干活儿。便是大户人家,也未必人人守规矩,头一个忙乱的是孟豫章,二月里要考县试,考过了才有四月里考府试的资格,再过了府试才考院试,之后方是秀才。去年便连县试都没过。他年方十六,众人眼里不过是孩子,过不过都不打紧。不料去岁一年事多,逼的他迫切的想成人,今年自然紧张些。年前被孟二老爷捶了一顿,正月里正好装不身上不爽快,一人躲在屋里用功。众人知他摊上这样的父亲可怜,都不怪罪。到初五日,他索性说家里唱戏闹的头痛精神不济,躲到魏文明家里去了。

    次一个用功的乃三小姐。三小姐满打满算才十三岁,年前意外听到母亲和大嫂算账,意在削减开支。别的不论,头一个被裁的必是姨娘,第二个便轮到她们庶出了。过年总有旁支姐妹来请安,有一二伶俐的,老太太要留宿。三小姐立刻大方的把屋子让出来,自己跑到林贞屋里,日日下苦工做活儿——宅门里手头若无银钱,真真寸步难行,只得指着做点活计好换钱来使。

    是以林贞一回孟家,见三小姐在自己屋里飞针走线,旁边堆了一簸箩的荷包唬了一跳,忙问:“这又是作甚?方在老太太处磕头未曾见你,还道你身上不好呢。”

    三小姐苦笑道:“你是不知,年前我们太太说要节省,已得了老太太的是首肯了。我们家你也知道,再不省俭,日后更过不得。从下月起,姨娘们每人只得一个丫头,通房姑娘更是一个都没了——她们本也不该有,不过是老爷疼她们。我们姐妹几个,月钱扣了一半儿,胭脂水粉都是公中配给,到我手里的竟是明眼看的出的粗制滥造,通不能使。一月一两银子,到冬天买好些的面脂都不够,我想着做些针线,叫奶妈子与我换钱使。省的平素错了饭点,想吃两个点心都不能。”

    林贞扫了一圈,见屋里并无外人,直言道:“你想的明白是好事。只是你的奶妈子实在……若信得过我,我叫张婶子去与你换吧。她日常也做些活计卖,一齐卖划算些。她是老实人,中间不抽水头,你要宽裕些。”

    三小姐摇头道:“水头要的,张婶子少抽些便是厚道了。”

    “休说这等话,我许她做私活卖了养老是厚道,再由着她抽水头,好人也叫惯的坏了。日后你待下可不能如此。赏人也是一样。你们家的规矩松,便是打这上头来的。小姐们使唤去厨房端盘子点心也要一把赏钱,一月赏钱比月钱还多。若是规矩弄好了,再不须克扣你们姐妹的。”

    三小姐眼圈一红:“甚克扣姐妹,不过是我一个人罢了。人人都有亲娘补贴,就我没有。过年的衣裳三拖四拖,你回家了我的还没有。再问管事,直说皮毛不够使,开春了再赔我一件。年下人人有新衣裳,就我穿了旧年的,还短了一截。不然她们能由着我装病不去前头。好姐姐,我真是逼的没法子了,不然也不开这个口儿。你若有旧年的棉衣,赏我家丫头两套。我通只有她们两个人使,再冻病了,我死了都没人知道!”

    林贞忙道:“正月里也不忌讳,怎能乱说话呢?快把眼泪擦了。衣裳小事,只怕张扬。我收拾几件厚实的,叫你的丫头穿在里头别露出来便是。皮毛绸缎我有,只不好现在给你。我们好了一场,待你出阁,必厚厚与你添妆如何?年少苦来不算苦。休做哀戚模样,我们这样的人,不靠自己靠哪个?别的不能,日常琐碎东西,能使我的便不须买。留下些私房日后使。你虽小,却十分懂事,我越性与你说明白——日后你的夫君可不富裕呢!”

    三小姐擦擦眼泪道:“富余不富余是小,人懂事儿就好。若像三哥那样,真不如一根绳子吊死了去。这几日你不在家不知道,他见天往孟二老爷跟前凑。真个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孟二老爷正月里竟把太太的头面都当了呢!老太太好悬没叫气死。”

    林贞惊了:“他不是动不得么?”

    “动得了,就是要著拐杖。原是你们太太趁他病着,把丫头打发了几个,孟二老爷醒了发了狂。硬逼着太太拿钱赎回来。太太哪有钱?他便把头面硬夺了。丫头早寻不见,又到人牙子手里买了两个来呢!”

    林贞听的头都大了一圈,忽生一种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之感。怪道孟豫章就往玉娘跟前磕了个头,连见都不见她一面,鬼赶似的跑了。原来典故在这里!不由又问:“我们太太如何了?”

    “能如何?”三小姐压低声音道,“老太太偏心眼儿,不喜欢你们太太,只赔了两根旧簪子。太太们的头面都是旧年的改的,如今叫抢了,连旧年的都没了。你们太太躲羞呢!”

    “……。”

    “是以,”三小姐嗓子一堵,“我都不敢想日后……。”

    三小姐不是孟豫章的妹子,隔房堂哥做不得主,林贞更不敢答言,只得胡乱安慰道:“必不至那一日,还有公爷呢!”

    不提承平公还好,一提三小姐心都凉了,眼泪吧嗒吧嗒的掉:“你们太太便是三千两买回来的……呜呜……我还不是嫡出,不值三千两……。”

    卧槽!林贞默默道:投个好胎很重要!林贞手忙脚乱的递帕子,干巴巴的安慰着。承平公府真要穷死了!可三小姐之事她也管不来啊,最多日常照看,连钱都不能给——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的道理她还是懂的。看着哭的绝望的庶妹,林贞没来由的觉得自己命好。有个好爹不算,哪怕没了还留了泼天的家产,下辈子都不用为钱愁;有个好娘贤内助,帮爹搭了跟权贵线,虽早丧,毕竟留了人脉;次后的继母呢,历经诸事,比亲娘都不差;最狠的是竟在在乌烟瘴气的权贵之家捡了个孟豫章,八字略逆天啊!林贞霎时觉得该去给慈幼局捐一百银子,以谢老天之厚!

    如此一想,行动上便大方了些,吩咐双福道:“把那一匹丁香色云绸妆花缎子并做里子的杭绸拿出来,回头与太太送去,算是我孝敬的。”孟豫章日后要做官,先替他打个孝敬的名声吧,也替自己在内宅省事。

    三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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