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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城曾几次催促父亲去医院检查，父亲都不肯去，执拗地坚持自己身子骨硬朗，不会有事情。

　　顾城见父亲如此坚持，也没做太多争取。

　　顾城现在想来，如果当初硬拉着父亲去医院检查一下，或许就不会有此事发生。

　　顾城这么想着，他真想狠狠地扇自己两个耳光。　

　　顾城家里搭起了灵棚。

　　父亲的棺木找了本县最好的木匠椽好，一切按着老家的风俗办理。

　　所有的人都批麻戴孝，鼓乐队吹打着令人泪下的哀乐。

　　顾城的父亲生前就极有人缘，在村子中威信甚高。

　　所以，几乎村中所有的男女老少都来了，总计有五六百人之多。

　　公司的领导苗疆和艾鑫等也驱车赶来了，同来的还有一些不错的同事和哥们儿。

　　大家都纷纷拜祭一番，并再三叮嘱顾城节哀。

　　顾城忽然在拜祭的人群里发现了房薇。

　　房薇头缠孝布，手搀着顾城的母亲，哭成了一个泪人。

　　顾城没想到房薇也会来，心中忽然有些别样的感觉。

　　刘云禄找来了阴阳先生。

　　阴阳先生掐指一算说：“第三天早上7点，是入葬的最佳时刻。”

　　顾城忘记了整个葬礼的细节，只知道自己表情木然地听从刘云禄等人的安排，该跪的时候就跪，该烧纸钱的时候就烧纸钱，该开眼光的时候开眼光。

　　顾城觉得自己有些呆傻了，只要一想起来这是父亲的葬礼，父亲从此就没有了，就会悲痛地大哭一会儿。

　　尽管如此，顾城还是固执地做了一件事情：要将父亲土葬。

　　刘云禄对顾城说：“现在不让土葬，查得很严啊。”

　　顾城对刘云禄说：“给您2000元钱，你替我去乡上把主管的领导招待一下，我必须将父亲土葬。”

　　顾城之所以要这样做，因为父亲生前就有这个愿望，死后一定要土葬。

　　顾城的父亲曾经害怕自己的身体进入火炉中化为灰烬，从此再也不能超生。

　　终于到了顾城的父亲下葬的时刻，送葬的队伍浩浩荡荡，顾城的母亲和姐姐，还有老姑看到装着父亲的棺木被人们捆绑着抬走，都哭得几次背过气去。

　　顾城肩扛着灵幡，走在送葬队伍的最前面。

　　顾城知道，自己身为长子，从今天起，扛起的不止是父亲的灵幡，更是父亲留给自己的对这个家的责任。

　　自己一定要沿着父亲的路走下去，完成父亲未完成的心愿。

　　墓地上，顾城看着父亲的棺木在缓缓地放下，随着人们一锹一稿地将冻结着的土块重新填埋在那大红的棺材上，心里忽然变得非常平静。

　　顾城站在墓地上，可以清楚地看到村中自家的房子院落。

　　顾城心想：

　　父亲可以和爷爷、奶奶、大伯一起，在这个朝阳的山坡上永远安息了。

　　想必，父亲一定能够看到我在人世间，一心一意地孝敬母亲，认真负责地养育豆豆，和姐姐弟弟友好相处，我一定会让父亲在九泉之下安息瞑目的。　　　　　　　　

　　顾城终于将父亲圆满安葬。

　　一家人依旧笼罩在浓浓的悲伤气氛之中。

　　尤其是顾城的母亲，似乎连精神都变得恍惚。

　　顾城知道：

　　母亲嫁给父亲这么多年，却没有过几天清闲的好日子。但是，30多年的夫妻情分，又岂是三言两语能道清说明的？

　　顾城从母亲的泪水中，读出母亲对父亲深深的依恋和怀念，这是不掺杂半点水分的至深情谊。

第六十三章
一诺千金

　　第六十三章

　　转天，亲人们都陆续走了，只留下顾城姐弟三人，房薇和豆豆。

　　顾城的母亲开始陆续地讲些顾城的父亲生前的事情，而这些事情是顾城的父亲在世的时候，不让顾城的母亲说给孩子们听的。

　　在顾城大学毕业分配的那年，顾城的父亲看到别人家的孩子后门硬都找到了好工作，而顾城却只身一个在外打工，心里难受极了，就低三下四地到处借钱。

　　那时，家里刚刚还清顾城的父亲欠下的赌债，而顾城的父亲信誉还不是很好。所以，没有人愿意借钱。

　　后来，顾城的父亲一咬牙，花了三分利，借了15000元高利贷。这就意味着全家每年光给人家利息就是4500元。4500元对于一户农村家庭来说，相当于大半年的收入。

　　钱借到了，顾城的父亲就四处托人为顾城安排工作。

　　顾城家祖宗三代都是贫民出身，根本没有什么好的背景。

　　后来，父亲想到一个下乡时曾在家里住过的知青刘睿。

　　刘睿当时任龙原市政府办公厅主任。

　　刘睿下乡的时候，顾城的父亲曾经给予刘睿不少照顾。

　　于是，顾城的父亲就执拗地去市政府大院找刘睿。

　　怎奈那市政府大院高宅深院的，加之顾城的父亲穿着又不是很体面，把门的连门都没让进。

　　顾城的父亲就蹲在马路对面的树荫下等，饿了就买两个大饼充饥。

　　等到第三天的时候，顾城的父亲终于等到了刘睿，便飞快地越过马路，一下子横在刘睿的车前。

　　刘睿的司机以为顾城的父亲是个疯子，下车撕扯着衣领要将他赶走。

　　幸好刘睿认出了顾城的父亲，制止了司机的行为。

　　在一个没人的角落，顾城的父亲说明了来意。

　　刘睿面露难色，顾城的父亲见机行事，赶紧将那用信封装着的15000元钱递上。

　　刘睿却百般推辞，死活不收。

　　顾城的父亲急了，“噗通”一下给刘睿跪下。

　　刘睿才说：“老大哥啊，这件事情，我尽量给你办。钱呢，你先拿回去，等真需要用钱的时候，我再打电话给你。”

　　后来，刘睿真给顾城的父亲打了电话，但是说只能帮忙把顾城安排进事业单位，进不了公检法或者税务、银行等。

　　顾城的父亲当时急得满嘴起泡。他不甘心，又厚着脸皮一次次去找当时任县工商局长的小学同学。

　　那些日子，顾城的父亲在家和县城之间跑了说不上多少个来回，路途再远，都舍不得打车，实在没办法了，才坐一回公共汽车。

　　后来，当顾城终于在工商所上班的时候，顾城的父亲的脸上才露出了一丝难得一见的笑容。

　　然而，由于顾城毕业年限较晚，没有赶上参加公务员转正考试。也就是说，辛辛苦苦花15000元安排的工作，最后还是变成了事业编制。

　　顾城的父亲当时就急得大病一场。

　　但是，顾城的父亲每次看到顾城情绪低落的时候，就会故意装出快乐的样子给顾城看。

　　顾城至今还清楚地记得父亲这样安慰自己，“15000元瞎了没有关系。钱都是人挣的，只要你好好干工作，爸爸心里就塌实了。”

　　最近这两年，家里的日子好转了，父亲嘴里又会反复念叨：“小城这些年只身一人在外面闯荡，也怪不容易的，家里一直没帮上他什么忙，等过两年家里再攒些钱，一定要帮他换个新楼房……”

　　顾城听到母亲对自己说这些，心里万分难过，止不住地又流下眼泪。

　　房薇坐在顾城的身边，也是边听边流泪。

　　豆豆听话地偎在房薇的怀里，扑闪着亮晶晶的眼睛，既不哭也不闹。

　　自从房薇回来之后，豆豆就时时跟在豆豆的身后，几乎寸步不离，好像生怕一转眼的工夫，妈妈又会丢下她一个人在农村不管似的。

　　看着姐弟三个都在，顾城觉得自己身为长子，此时此刻有必要将家里今后的生活安排一下。

　　于是，顾城当着大家的面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大姐，小弟，爸爸已经不在了，我打算将妈妈接回城里去住。一来是城里的条件，怎么说都比农村好些，好让妈妈享享清福；二来妈妈也可以更方便地帮我带带豆豆。”

　　顾城说完之后，顾坤和顾域都默默地点点头表示同意。

　　但是，顾城的母亲却开了口：“我不想去城里。你爸爸刚去世，我还想在家里多陪陪他。我就这么走了，实在是不心忍哪。”说着又“呜呜”地哭起来了。

　　这时，顾域说：“哥，你就让妈妈在家呆着吧，她去你那儿也住不习惯的，家里有我呢，你就不用惦记了。”

　　房薇也开了口：“爸爸刚去世，妈妈心情也不好，豆豆暂时就不让妈妈带了。我将豆豆接回去住些日子，豆豆她姥姥也想豆豆了。”

　　顾城听大家这么一说，觉得这样安排似乎也有道理，便不再坚持了。

　　终于安顿好了一切，顾城就和房薇、豆豆踏上了返城的路。

　　豆豆似乎对能和父母一起回家感到万分高兴。

　　豆豆还小，还不知道爷爷去世对她意味着什么。一路上她叽叽喳喳像个快乐的小鸟一样，一会儿躺在房薇的怀里撒娇，一会儿挪动到顾城的身边按一下方向盘上的喇叭。

　　顾城和房薇都默不做声。

　　顾城的脑海里不时地浮现出父亲佝偻着身子、神态畏缩地为自己去办工作的情景。

　　虽然，顾城没有亲眼目睹那令人刻骨铭心的一幕，但是，顾城完全能想象出，一辈子没见过什么大世面的父亲，当时会是怎样地低三下四。

　　父亲一生都是一个很倔强、很孤傲的人，他也只有为了儿子的前程和未来才会如此的卑躬屈膝……

　　顾城想到这里，又忍不住地流下眼泪。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第六十四章
一诺千金

　　第六十四章

　　房薇看顾城如此神情，禁不住地安慰道：“你也不用太伤心了，爸爸虽然去得匆忙，但也没遭什么罪。况且，这些年来，你为了这个家，也尽到做儿子的义务了。”

　　房薇之所以这样说，也有她的道理。

　　结婚这些年来，顾城的确是明里暗里地往家里贴补过不少钱。

　　顾城每一次给父母钱，他们都会问：“房薇知道吗？”

　　顾城总是说：“当然知道啦，是房薇让我给你们的。”

　　如果顾城要说房薇不知道，两位老人那是死活都不会收的。

　　所幸房薇还算是个通情达理的人。

　　每次顾城只要告诉房薇；给父母钱了，她都不会再追问。

　　老实说，对于这次房薇能参加父亲的葬礼，顾城是既在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

　　意料之中是，虽然两个人已经离婚。但是，这些年来，顾城的父母都待房薇不薄，房薇应该在情分上过得去，表示一下悼念。

　　意料之外是，顾城没想到房薇竟然关了自己的店，一连三、四天陪在农村披麻戴孝地给父亲送葬。而且，冰天雪地大冷天的，还哭得跟个泪人一样。

　　人心都是肉长的。对此，顾城岂能不深受感动？

　　顾城回头看了房薇一眼，发现今日素面朝天、不施粉黛的房薇竟然十分美丽。

　　顾城说：“这两天辛苦你了，一会儿咱们带着豆豆去吃肯德基。咱们已经好久没在一起吃饭了。”

　　房薇说：“不了，我给我妈打电话了，她在家里已经做好了饭，等着豆豆回去呢。”

　　到了岳母家，还没等顾城将车停稳，豆豆就打开车门冲了下去。

　　顾城看见岳母梁玉芬迎在门口，张开双臂一把将豆豆抱起，对着豆豆是又亲又啃。

　　大家都进了屋。

　　梁玉芬抱着豆豆，左看看、右看看，好像生怕在农村呆了这些日子给孩子造成什么损伤似的，看着看着，竟流起了眼泪，嘴里还嘟囔着说：“真不知道你们这当父母的竟然这么狠心，说把孩子丢下不管就不管了。这回呀，就是天王老子，也别想把豆豆从我身边带走。”

　　梁玉芬的一番话，说得顾城和房薇面面相觑。

　　豆豆见姥姥流泪了，竟然听话地一边帮姥姥擦拭，一边说：“姥姥不哭，豆豆听话，豆豆再也不惹姥姥生气了。豆豆不回农村，豆豆和姥姥在一起。”

　　顾城和房薇傻乎乎地站着，眼见着这一老一小的在那合唱一出戏。

　　顾城本想送完豆豆就走，并不打算在岳母家吃饭的。

　　怎奈岳父已经将酒热好，在顾城要走时伸手拽顾城，“你妈听说你们要回来，特意买了一只大公鸡炖上了，还是吃完饭再走吧。”

　　顾城心想：

　　既然来了，不吃饭惹老人们不开心反倒不好，也没再客气。

　　酒桌上，顾城还像以前没有和房薇离婚时一样，陪着岳父喝了起来。

　　老人家很高兴，本来三两的酒量，却喝了足有半斤。

　　后来，还是顾城提议说一会儿要开车，不能再喝了，这才作罢。　

　　从岳母家出来，顾城和房薇坐上车。

　　豆豆连再见都没和两人说，抱着姥姥的脖子不撒手。

　　顾城心里猜测：

　　豆豆这孩子肯定是有自己的心眼，生怕再把她拉回农村去。

　　房薇问顾城：“你去哪儿？”

　　顾城说：“回家。”

　　房薇说：“那你把我送回店里去吧。”

　　顾城说：“不！我要你和我一起回家。”

　　房薇听顾城这样说，竟然没再说话，以沉默回答了顾城。

　　顾城发动起车子，借着酒劲儿开足马力，一溜烟地朝家里驶去。

　　两人回到家里。

　　房薇看到那个曾经无比洁净舒适的小家，因为长久无人清理打扫，显得一片凌乱。

　　各式家具上面已经蒙上了一层灰尘，整体看起来，活脱脱像个猪窝一样。

　　房薇禁不住一声长叹，然后放下手中的皮包，开始了清理工作。

　　顾城则钻进浴室，痛痛快快地洗了个澡。

　　顾城这些日子因为在乡下忙于料理父亲的后事没有时间洗澡，浑身上下脏得厉害。

　　等顾城从浴室走出来的时候，不禁眼前一亮：

　　刚刚还毫无生气的房间内，又有了很多灵性和温馨。

　　鱼缸被新换了水，停下的时钟又开始滴答地走动了，各式家具被擦得一尘不染，就连那摆在床头上的布娃娃也似乎绽开了开心的笑脸。

　　顾城心中不得不对房薇的贤惠慨叹：

　　的确，一个家如果缺少了女人，那么就不像是一个家的样子了。

　　顾城因为刚刚洗完澡，一身清爽地歪在沙发上看起了电视。

　　房薇则钻进浴室洗浴去了。

　　等房薇走出来的时候，顾城发现沐浴后的房薇披肩长发，身上芳香四溢，充满了成*人的无限魅力。

　　顾城一招手，房薇听话地坐到了顾城的身边。

　　顾城一把将房薇搂在怀里，嘴巴贴在房薇的耳边，轻柔地问：“想不想做？”

　　房薇白了顾城一眼，“想不想做是我说的算的吗？”

　　顾城一愣，联想到那天在洗衣店里“霸王硬上弓”的情景，禁不住惭愧起来，索性又一把将房薇压在身下……

　　顾城惊异地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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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一诺千金

　　第六十五章

　　自此之后，顾城时常会想起父亲。

　　只要一有时间和机会，顾城就会驾车回到老家，去父亲的坟上拜祭，和父亲说说话。

　　顾城每次跪在父亲坟头墓碑前的时候，都会想到很多很多……

　　顾城深爱父亲，他的一生受父亲的影响太多太多。

　　顾城知道：

　　如果没有父亲的言传身教，自己不会有今天坚韧不拔的性格；

　　如果没有父亲的谆谆教诲，自己今天很可能已经走上了犯罪的道路；

　　如果没有父亲天天督促检查自己的日记，那么自己根本就不会有这样的文字功底，从而将自己的经历完整地记录下来……

　　顾城明白：

　　就像自己对豆豆的爱一样，父亲用他那厚实的手掌，为我撑起了一片湛蓝的天，那份厚重的父爱是那样博大，那样无私。

　　在父亲去世的第七七四十九天，顾城写了一篇文章《父亲》，以示对父亲深切的哀悼和怀念。　

　　父　　　亲

　　在我的心目中，父亲是一座山，一座我永远都不可能逾越的高山。

　　不知有多少次，我抬头仰望父亲，那在落日余晖下映衬的身影竟是如此的高大伟岸！

　　早年的父亲，同大多数人一样出身贫寒。因为父亲的爷爷自打从山东逃荒来到西北的时候，就压根儿没带来什么家业。在我幼年最清晰的记忆中，父亲总是抡着锹镐在这片黄土地上不辞辛劳，挥汗如雨。

　　38年前，在生产队记工分的日子里，父亲结识了母亲。

　　我至今还深深地佩服，在70年代的初期的父亲，居然有勇气给母亲递纸条；我至今还十分惊讶，在70年代的初期，父亲递纸条也能打动母亲的芳心。

　　和我娶房薇一样，父亲几乎没有花一分钱娶到了母亲。

　　在婚后的日子里，母亲帮父亲撑起了另一半天。

　　当小日子蒸蒸日上的时候，父亲当上了生产队长。他的年轻和睿智为整个队里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