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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事如易-第3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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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天傍晚;他带了王府几名亲善的门客;到衡芜馆喝酒。

    位于城东杏雨巷的蘅芜馆;当之无愧是安陵城内第一乐坊;不是青楼妓馆那等卖弄风流的烟花场所;可是蘅芜馆内无分男女乐师;戏子舞娘;都是一等一的品貌;一等一的人才;坊内流传曲牌三百六十六首;戏目三百八十八出;不论冷门热门;俱是无一不精;无一不熟。

    大安太平三百年;今当盛世;安人不好骑射;最爱寻欢作乐;似是蘅芜馆这般风雅又不无聊的去处;理所当然受人追捧。

    杏雨巷的道路并不宽敞;青石板铺就的小路顶多可容两顶轿子并行;是以来往的车马都停在附近的街道上;然后步行进来;这不是蘅芜馆给客人们划下的道道;而是这种达官贵人遍是的地界;谁也不想因为堵了路得罪到不该得罪的人。

    除非你有恃无恐;譬如这会儿;刘灏的轿子就从杏雨巷子抬进来;一直到停在蘅芜馆大门口。

    门前的小倌儿认得宁王的轿顶;早就跑进去喊妈妈;等刘灏下了轿子;后面步行的门客跟上来;蘅芜馆的李妈妈已经满面笑容地下了门阶;挽着蓝绸帕子恭候;观着刘灏脸色开口:

    “王爷今日好雅兴;是听还是看戏?”

    蘅芜馆的妈妈可不是青楼里的老鸨;不干拉皮条的下流行当;相当于就是个女掌柜;这李妈妈年过三十仍是体态窈窕;她年轻时候曾是教坊中的女艺人;吹拉弹唱样样齐活。

    刘灏笑道:“好一阵子没来;排了什么新戏吗?”

    李妈妈一边迎着他们往里走;一边回答:“有、有;中秋排了一本《拜仙人。是大戏;二三十个唱角儿;统共是三十六出;再有您爱看的《桃园结义;改了词重挂了牌曲;也有两三出;您要想看看新鲜;奴这就让他们准备去。”

    “去吧。”刘灏大手一挥;李妈妈原地招来一个体瘦面白的小生;给宁王一行开路。

    蘅芜馆内。灯火通明。一进大门抬头便见两栋三层并立的高楼。二楼横空一道天桥勾连;就像倒过来写的“工”字。

    左边楼门上挂着一方匾题“芳草天涯”;另一座楼门上题着“松柏长青”。

    站在楼外;耳听人声喧喧。尤其那芳草阁的一楼搭了大戏台;正在唱武曲;锣鼓喧天;热闹非凡。

    宁王一行人进到隔壁的松柏楼里;耳根突然就清静了下来;不论那厢如何吵杂;传到这厢;就像远远隔着一条街似的;只能听个动静。并不扰人。

    松柏楼上下都是雅间;却比寻常酒楼妓馆要宽敞的多;小的也能容纳一班乐师;大的则能摆下整张的戏台子;占着半层楼。

    就这半层楼。确是实打实的销金窟;闲着能够上来消遣的贵人;满厩数不过两只手。

    刘灏来了;自然是要往顶楼去的;引路小生推开四扇的厅门;室内早就掌亮百盏金杯银蜡;明晃晃的好不奢侈;最西边搭着一座两丈宽的戏台;隔着一带画栏;对面一溜儿的椅榻软座儿。

    方坐下;李妈妈就领了一群清秀丽人的婢子鱼贯而入;手捧着茶盘杯盏;果子美酒;一一摆上;然后一旁侍候;举止丝毫不见轻佻。

    李妈妈将檀木托上的戏本子捧给刘灏;先点了一出《醉花阴;这是短折子;能唱个一盏茶许;给后头备大戏的班子留个准备的工夫;主要是听新编的《桃园结义;其实前头这一出点不点都可以;毕竟松柏楼里就是一出喝茶的短折子都要十两金;但凭宁王的身家富贵;不会吝惜而已。

    台上很快就上了戏;乐师调子一起;周围多出声响;本来在刘灏面前有些拘谨的门客放松下来;有人起头说笑;有人捧场;逗得刘灏笑声不断;真正有心去听戏的;怕无一人。

    诸多门客当中;有一个惯会见缝插针的小人;名叫元舟子;别人谈论什么他都要插两句嘴;发表一下意见;显得他多有学问似的;这样多嘴多舌的后果;就是他比别人多灌了半壶茶;大戏没出;就尿急去了。

    他这一走;没人在意;大约去了一刻才回来;《桃园结义正在唱词牌;词曲都是新作的;刘灏听得认真;四下都安静;没人聒噪。

    元舟子撩着袍角匆匆入了席;却坐不稳;他不听戏;反而不住地看向刘灏;一副想要说话又不好吱声的样子;

    就这么默默唧唧等到了台子上换角儿;刘灏身旁有一个老清客;早看见元舟子探头探脑的;这便出声调侃他:

    “舟子你记性最好;听出这新牌子和老调有甚么不同?”

    元舟子哪里听进去台子上唱的什么;不过他正愁没机会说话;见刘灏也看了过来;忙站起身;开口道:

    “某刚离席了嗅儿;错过了眼前的戏;却是听了另一出好戏;实在媳有趣;想要说给王爷一笑;不知可否。”

    刘灏门客当中多是能人;自有傲骨;很看不上他这等没鼻子没脸的小人;因此没有一个人出声迎合他;倒是刘灏本身有些好奇;抬手示意他:

    “什么媳;说来听听。”

    元舟子忙不迭应了;两步挪了出来;站到刘灏斜前方;比手画脚地从一刻前他出去方便讲起——

    他是头一回到蘅芜馆;摸不着每;转来转去下了二楼;就过了天桥;去到对面的芳草阁;走没几步;见到一处屋门没有关好;便误闯进去。

    谁道那里不是每;也是个单间;有几个纨绔子弟正在喝酒乱侃;西角有人弹琵琶;是以没人发现外人闯入。

    元舟子发现走错了门;连忙要退出去;就在这时候;他听到里间的说话声;停下了脚步。

    这里头坐的是谁呢?原来是尹元波和着几个狐朋狗友;昨儿在家听了尹夫人唠叨;心中烦闷;就跑到蘅芜馆来消遣;你问他为何没去青楼找相好的;亏了最近尹老爷管他管的严;要去了那种地方;回头有人告到家里;免不了一顿皮肉。

    尹元波借酒发泄;喝得上了头;被旁人哄了几句;便口无遮拦地讲起前因后果:“我娘先前给我相了个婆娘;居然是我们家放出门的下人生的;你们说就这么个下贱胚子;哪里配得上我尹三爷;可这小娘皮偏生的眼高于顶;竟看不上我;拒了媒人;跑到我们府上耀武扬威!”

    朋友奇道:“有这等事;是什么国色天香的美人儿;敢小瞧我们三爷?”

    尹元波大大一声冷笑:“哈;美人儿?就那姿色;脱光了在我面前;我都兴不起来。不过是个擅长装神弄鬼的娘们儿;名声大了好听;说白了就是个贪权慕贵的贱人;一面拒绝了爷家;一面又跑上门来卖弄风骚。”

    朋友们面面相觑;听他说话颠三倒四;越听越糊涂;于是问:“这人谁啊?听起来还有些名声;我们听没听说过?”

    尹元波道:“怎么没听说过;不就是前段时候传的沸沸扬扬的;能呼风唤雨撒豆成兵的那个淼灵女使。”

    众人“喝”了一声;纷纷惊疑;话里这一位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

    “怎么又说她跑到你家去卖弄、咳;卖弄风骚呢?”问话的人有些不信;毕竟传闻把余舒说成是仙家子弟;就连皇上都另眼相看;御赐她封号;这样的人物;何必要去勾扯一个侍郎府上的小公子。

    尹元波阴阳怪气道:“她哪里是冲着我这个不成器的痞子去的;人家奔的是相爷府正牌的三公子;我堂兄尹元戎。”

    然后就说了尹邓氏生辰那天;他们在后遇上衣衫不整的余舒;不过他言语偏颇;是将这一场意外讲成了余舒处心积虑的谋划。

    “要不是我凑巧也在边上;和我三堂兄一起看见了她的丑态;恐怕她当下就要声张起来;逼着三堂兄对她负责;呸!”

    尹元波说完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不屑之极。

    众人还有不信他的;哄闹几声;便见他脸红脖子粗地指天诅咒:“我要有半句瞎话蒙你们;就让我阳衰不举!”

    元舟子听到这里;见没了后话;就悄悄退了出去。

    回到眼前;松柏楼顶层;刘灏和一帮门客听完元舟子绘声绘色地讲述;前者若有所思地托着下巴;他不出声;大家不好议论;台上戏子呜呜呀呀不知唱到哪一段;就在一声弦落后;刘灏方才一声轻笑;从软榻上坐起身子;伸腿让小厮给他穿鞋。

    然后不提半句闲话;只对四下道:“本王更衣去;各位接着听戏吧。”

    撂下神情忐忑的元舟子;和一众摸不着头脑的门客;背着手走了。到了外面;他招来门外头的李妈妈;低声吩咐了两句;转身去了隔壁空房。

    李妈妈赶紧下了二楼;揪住一个跑堂的伙计问话:“知道侍郎府的尹三公子在哪一间?快去打听。”

    宁王要她找到尹元波;悄悄带到这边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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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更新快∷∷纯文字∷ 〗

第六百七十四章 太承司少卿() 
水筠来了司天监。

    余舒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已经是下午,打听到这个事的是她的侍卫徐青。

    “今一早太承司新来了位少卿,据说是龙虎山正一教派的仙姑,乃是被大提点委任。属下去看了热闹,远远瞧见那位新上任的少卿是个年轻女子,似乎不便于行,坐在一张手推的木轮椅上。”

    听他描述,余舒瞬间就知道了这人是谁。

    话说司天监下设三司两局,每一处都有正副两位长官,宗正司由大提点亲理,少监为其副手,坤翎局的主事官为右令,副官为女御。而那太承司的主事官是左令,副官则称少卿了。

    余舒早想到水筠不会安分,岂料人家不声不响地混进了司天监,一来就占了一处要职。

    这太承司是专门负责大衍试和记名易师的部门,具体要说它是干嘛的,解释起来有些复杂,这么说吧——太承司在司天监的位置,就如同六部当中的吏部,司天监的官员考核与审计不归吏部管理,而是收权在内部。

    打个比方,余舒是兆庆一十三年大衍试两榜三甲女算子出身,司天监的记名易师,本身就有入仕的资格,所以她一上来就担任了一局的副官,并没受到太大非议。但因为她是新官上任,有三到五个月的考察期,在此期间,如若她做出任何渎职之事,太承司则有权检举她,报到宗正司。由大提点决断。

    余舒没有被害妄想症,也不想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但她的直觉告诉她,水筠恐怕来者不善。

    景尘今儿又没来,不然她非要问问他,他那小师妹断了两条腿,怎么还不知道安分守己?

    敲了敲桌子,她吩咐徐青:“最近你多在外头转转,尤其留意太承司那边的动静,一旦有什么风声。立即禀报我。”

    白天她待在坤翎局。两个保命的侍卫没了用武之地,都被她派出去当眼线了,别说,他们当中真就有一个有这方面天赋的。

    就是徐青。别看这小子长相斯文腼腆。一副老实模样。耳朵鼻子却忒灵,总能带回些有用的消息给余舒,让她快人一步。

    。。。。。。

    太承司来了位新女官的消息。不只余舒一个人听说了,突然冒出来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占了许多人盯了好久的空缺,整个司天监没几个乐意的。

    就算水筠头顶上插着龙虎山的大旗,也不能让人对她心服口服,尤其是在司天监内已经有了景尘这么个先例的情况下,人们对同样“开后门”进来的水筠,很难有什么好感。

    这不才过了两天,就有人在余舒面前嚼舌根:“太承司那位新来的水筠姑娘,岁数不大,看样子比大人您还年轻些,就不知在道门学了多大的本事。余大人和景大人有交情,听说水筠姑娘与景大人是同门的师兄妹,是真的吗?”

    这人是会记司的一个官员,辛雅的下属,今天到坤翎局来核对财务,得空进来拜见余舒,顺便八卦。

    余舒笑着对他道:“上司的私事,我哪儿好议论,你不如回去问问你们辛大人,他想必是知道的。”

    对方神秘兮兮地凑上来,又道:“余大人有所不知,太承司底下好多人不服气呢,都拿新上任的少卿与您比较,同样年纪轻轻就担当要职,您可是正正经经的大衍易师出身,响当当的女算子,那位仙姑算个什么事儿呢!”

    闻言,余舒收起笑,板脸道:“即是大提点的委任,自有道理,我等还是不要背后说三道四的好。”

    在她这里吃了瘪,这人悻悻去了。

    余舒见人走了,冷哼一声,扭头对睁眼望着她的文少安道:

    “太承司原本的郑少卿因为老母病故,离任回乡了,他一走,便有好多世家盯上了那个职位,一个个卯着劲头向上举荐,可惜大提点另有人选,这些人没能如愿,心中难免不甘,总不会眼睁睁看着到嘴边的鸭子飞了。有人想拿我当枪使,也要看我愿不愿意配合。”

    的确,水筠是断了两条腿,名不符实,来做这个太承司少卿实在勉强,但是,人家是大提点亲自破格录用的。

    今天要有什么不利水筠的话从她嘴里说出来,明天就能传遍司天监。

    余舒是不想水筠留在司天监,但她也不愿意当这个出头鸟,去和大提点作对。再说了,她根本不怕水筠什么,来就来了,有什么招数尽管放马过来。

    这就是她现在的心态。

    文少安听了她的话,有所领悟,思索了半晌,问她:“那照大人看来,这位新来的女少卿,会不会被人拉下马?”

    余舒转着一支新裁的毛笔,勾嘴对他说了一句名言:“你记住了,这人呢,不作就不会死。”

    水筠若是老老实实就罢了,若是来招惹她,只有死路一条。

    ***

    水筠进了司天监,也有高兴的人在,譬如刘昙。

    他比所有人都提前知道消息,因为水筠在进司天监之前,就曾找他商量过,告诉他她要进司天监,让他打听都有什么空缺,当时他是十分惊讶的,因为水筠的口气太过焉定,就好像去司天监做女官不过是她一句话就可以。

    刘昙报着将信将疑地态度,打听出司天监的几个空缺,职位最高的便是太承司少卿,然后过了没多久,水筠就上任了。

    于是现在的司天监中,右令官是他的师叔,太承司少卿是他的师姑,坤翎局女御是他双阳会上的坤席,这让他如何不欣喜?

    刘昙早年耽搁在龙虎山,少年归京,纵有心与宁王一争储位,奈何不如宁王积势已久,除了仰仗他外公薛家,朝中连他半个心腹都没有。

    他受薛凌南指点,不急于结党营私,而是专心于经营名声,招纳人才,然而不久前皇上提前解禁了宁王,让他再度感到了浓浓的危机。

    他不论从哪个角度看,兆庆帝属意的继承人,都是刘灏。

    不然,为何刘灏被卷入钦差谋杀案中,兆庆帝逐了刘翼,却不舍得重罚刘灏?不然,为何都是儿子,他就要被送到道门清修,刘灏却能从小待在京城培养势力?不然,为何同样居于相位,刘灏的外公尹天厚手中仍有兵权,而他的外公薛凌南则在他回京之前就被收回了兵符。

    刘昙怕他来不及,来不及等到自己羽翼丰满,兆庆帝就公布了储君的人选。

    所以继景尘之后,水筠能在司天监占据一席,对他来说,是件好事,在他看来,不管是景尘还是水筠,早晚会成为他的支持者,不然他们还要去助谁?

    现在有望做太子的皇子其实就那么几个人,刘灏、刘鸩、刘瞻,还有他,其余人不是年幼,就是早早出局,难以为患。

    而八皇子刘鸩出身不够,他母亲只是个贵人,还是因为生育他有功才得以晋位。十二弟刘赡胸无大志,如今同他亲近,倒是能拉做一个帮手。

    所以他的敌手从头到尾,只有宁王。比他年长的宁王,比他势大的宁王,比他更受父皇宠爱的宁王。

    他该如何斩断宁王的这些优势呢?

    刘昙一面高兴,一面忧患,晚饭时候难免走神,已经贵为敬王妃的夏江敏察觉,先是按捺不吭,等到饭后上茶,才坐到身边关心道:

    “王爷有心事吗?还是今晚的菜色不合胃口?你吃的不多。”

    刘昙回神发现他美丽可人的王妃正一脸担忧地看着他,不禁对她笑了笑,捏了捏她的手背,道:

    “没事,晚些时候你送夜宵到我书房便是。”

    夏江敏脸色微红,轻轻嗯了一声,不再追问。

    两人将将完婚一个月,少年夫妻,正是浓情蜜意的时期,晚上刘昙不是在书房研习兵略计谋,就是歇在夏江敏的月襄苑,至于后院开府时候兄弟们送的那几个姬妾,他根本是视而不见。

    这样的沉稳又柔情的郎君,叫夏江敏如何不爱。

    是夜,夏江敏亲自送了燕窝粥到书房,刘昙退下旁人,夫妻两个坐在一处,你一口我一口,说不尽的甜蜜。

    刘昙年轻气盛,娶了这样一个绝色的女子,怎会让她独守空房,于是书房做了洞房,两人贪欢一场,颠鸾倒凤,一时忘却了烦恼,快活不提。

    第二天一早,下人进来伺候梳洗,刘昙上早朝前,没忘记对夏江敏提了一句:

    “我不在府上时,你一个人无聊,不妨请些朋友来陪你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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