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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周是隐隐的嗤笑声，常悠悠的手提包躺在地板上，包里的东西也不甘示弱的纷纷跑出来。
　　　　　　　　各种颜色的卡片，女生用的粉色小镜子，钱包，纸巾……
　　　　　　　　常悠悠强撑着从地板上爬起来，忍着摔倒的疼痛，跪蹲在那里，手忙脚乱的把东西捡起来，胡乱的再塞进包里。
　　　　　　　　她一边捡，一边还腾出手揉了揉膝盖，耳根热的厉害，这里也疼的厉害。她居然还有空暇想，这个何子衿是不是她的克星，怎么偏生每次遇到他，都有这些个不着调的事发生。
　　　　　　　　她以前不是这样的，真的……可是现在，谁信？
　　　　　　　　散落在地板上的东西很快被捡回来，除了她那支粉色的手机。
　　　　　　　　她的手机选了个极好的地方，躺在一双瓦光锃亮、价值不菲的皮鞋中间，活跃的，锲而不舍的震动着。
　　　　　　　　常悠悠伸出手臂去够那支手机，另一只大手却抢先握住。她抬头，手的主人仍保持着弯腰的姿势，将手机递还给她。
　　　　　　　　“谢谢……”
　　　　　　　　她瞥了一眼手机屏幕，是吕墨。
　　　　　　　　一边接通了电话，一边站起来，常悠悠试图以讲电话来掩盖此刻的心中的窘迫和尴尬。
　　　　　　　　其实，吕墨在电话那边说了什么，她一点儿都没听进去。
　　　　　　　　她觉得自己是幻听了。不然呢，这个一本正经的声音，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常小姐，不知道，你想要我怎么负责？”
　　　　　　　　怎么负责？
　　　　　　　　
　　　　　　　　四周显得有些诡异的静谧。
　　　　　　　　常悠悠自己仍未从出糗的状态里定过神来，甚至还有些喘气，听他这样一说，下意识的就冒出一句话来。
　　　　　　　　“反正不是以身相许。”
　　　　　　　　这次没人再忍住，周围均是善意的笑声。常悠悠唾弃自己，她还能再丢脸些么？
　　　　　　　　也不管吕墨找她做什么，无非是吃喝玩乐罢了，她胡乱的关了手机，塞进包里。
　　　　　　　　“那就不以身相许。”
　　　　　　　　何子衿说这话的时候，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一点不似在开玩笑的样子。唇边似乎含着一丝笑意，但却看不真切。
　　　　　　　　“常小姐，那我请你，还有你的同事们吃顿便饭吧。”
　　　　　　　　“啊？”
　　　　　　　　吃饭？
　　　　　　　　常悠悠觉得自己有些跟不上这位何先生的跳跃思维。
　　　　　　　　就在常悠悠的这声“啊”之后，何子衿在下一秒真的笑出声来。
　　　　　　　　他笑起来的样子很好看，眉目清俊舒展，眼角边似乎还有极淡的笑纹，眸中却是寒星点点，深邃异常。
　　　　　　　　后来丁笑涵对她说：“这个何子衿，不管是微笑还是大笑，或者似笑非笑，都十分桃花啊！”
　　　　　　　　语气那样陶醉，甚至都名词当作形容词用了，不过，常悠悠对此不但不能反驳，甚至也很认同。
　　　　　　　　可她当时却只是一愣，不明所以，问他：“你笑什么？”
　　　　　　　　何子衿仿佛忍俊不禁，好半天才收住笑容摇摇头，抬腕看了看时间，说：“我只能给你们一顿饭的时间，能不能说服我，就看你们的了。”
　　　　　　　　直到所有的同事把常悠悠当功臣般围在中间时，她仍没有一点真实的感觉。
　　　　　　　　沈明清与薛林对视一眼，均看到彼此眼中一闪而过的诧异和不解。急着赶回公司并不是托辞，的确有许多事务等着何子衿去处理。
　　　　　　　　可是，多年的默契让他们没有任何异议，选择了信任和跟随。
　　　　　　　　众人又回到了雅间，何子衿非常不客气的在正中间的位置坐下。郑立袁本只是要与子嘉的宣传部经理搭上线，误打误撞的，竟捞着条大鱼。他毕竟不年轻了，手里的帕子一直拭着额上的汗水。
　　　　　　　　香气四溢的菜一盘一盘的端上来。所有广告部的同事，除了常悠悠，都没有兴致对付那些佳肴。
　　　　　　　　人何总说了，只给一顿饭的时间。
　　　　　　　　常悠悠被安排在离主位最远的位置，却恰好坐在了他的对面。
　　　　　　　　她不经意的看了他一眼，隔着长长的餐桌，桌上的盘子精致无比，盘子边沿闪着光泽，仿佛映进他的眼里。
　　　　　　　　那样一双漆黑的眼睛，在很深很深的地方似乎有两簇火苗在隐隐跳动。
　　　　　　　　何子衿极有耐心地，听她的同事们说着关于赞助事宜的互惠互利等诸多益处，修长的手指十分安静地置于桌沿，甚至连动都不曾动一下。
　　　　　　　　最后，他微挑眉，极淡的说了句：“好，就这样，具体的，明清你负责。”
　　　　　　　　雅间里瞬间安静了，常悠悠顿住了筷子，他说这话时，低醇的嗓音有些飘，她觉得自己听的不甚分明。

　　　　　　　　沈明清颌首：“是。”
　　　　　　　　所有广告部的同事听到这简单的对话，先是一怔，接着都长长吁出一口气，互相看了看，喜悦的表情，溢于言表。
　　　　　　　　那天的饭局，吃了什么，又说了什么，常悠悠好像已经忘记了，她只记得，那晚她吃的很撑。
　　　　　　　　众人兴奋不已的时候，她也暗暗舒了一口气，没谁再惦记她的糗事了吧。
　　　　　　　　那时候，常悠悠才二十二岁，年龄本就小，最在意的莫过于面子大事，丝毫没注意这个晚上，有一双锐利的视线，带着狐疑和好奇，一直停留在她的身上。
　　　　　　　　众人散场的时候，郑立袁带着一帮下属，一直将何子衿他们三人送到了会所的停车处。
　　　　　　　　郑立袁拍拍常悠悠的肩膀，“小常是新来的，刚刚要有得罪何总的地方……”
　　　　　　　　何子衿似是微笑了一下：“郑主任言重了。”
　　　　　　　　常悠悠有一瞬间的失神，并非因为何子衿假模假式的风度翩翩，而是她分明觉得从他的脸上看见了一丝兴味的表情。
　　　　　　　　他轻轻的“啊”了一下，声音几乎是低不可闻，回头看着她。
　　　　　　　　“刚刚情况特殊，常小姐是不是还有急事？似乎……着急的摁掉了好几通电话。”
　　　　　　　　何子衿在路灯下微微扬着眉看她，似乎只是觉得她有趣，连眼底都蕴藏着细碎璀璨的光芒，可又那样深，若隐若现，让她不禁以为那只不过是自己的错觉罢了。
　　　　　　　　常悠悠心里一惊，想起吕墨的确是来了好几通电话，当时她的心思全然不在电话上，最后索性关了机。
　　　　　　　　她朝何子衿点点头，退到一边，打开手机，果然跳出好几条来电提示的信息。
　　　　　　　　她回拨过去，电话很快被接通，耳边除了电流的沙沙声，还有许多嘈杂的音乐声。
　　　　　　　　“悠悠，怎么关机啊，找了你很久。”
　　　　　　　　吕墨说话的声音很好听，可是再好听的声音也架不住这么大声的吼出来。
　　　　　　　　“晚上有个饭局，现在已经结束了，师兄有什么事么？”
　　　　　　　　电话那头很大声的反问：“啊？”
　　　　　　　　常悠悠只好配合的大声回过去：“我是说，你找我有事吗？”
　　　　　　　　电话那头的音乐仍然很大声，夹着许多男男女女的哄闹声，吕墨许是回头吼了句什么，电话那边的声音又小了些。
　　　　　　　　“昨晚我妈回来，今天我爸就给她开了个party，邀了很多朋友，你要不要来？”
　　　　　　　　“你爸给你妈开party？”常悠悠皱了皱鼻子，好笑道，“是你开party吧？”
　　　　　　　　哪有当妈妈的喜欢这么闹腾的party啊？再说，他们也不是那么熟，怎么好随便参加这种聚会？
　　　　　　　　吕墨在那头嘿嘿的笑，有些没心没肺的感觉。
　　　　　　　　两个人随便聊了几句，尽管吕墨后来换了地方听电话，很多时候，她仍要大声与他对话。
　　　　　　　　等常悠悠切断电话，回到众人旁边的时候，丁笑涵笑她：“说话声音可够大的，看样子进展神速。”
　　　　　　　　她还没回答，本来一直与郑主任看似热络交谈的何子衿却突然放大了笑容，接着，淡淡瞥了她一眼。
　　　　　　　　“常小姐与男朋友感情好，是一件好事。”
　　　　　　　　
　　　　　　　　常悠悠后来想想，觉得自己挺缺心眼儿的，她对这位何子衿的感觉实在是怪，说不上讨厌。他这样一个人，往那一站，也着实让人讨厌不起来。
　　　　　　　　可她对他，仅仅是两次交集，却让她从心底深处，就不自觉的产生了那么点儿抵触的情绪。
　　　　　　　　所以，她竭力让自己微笑，并且，让自己的声音能透出那么点儿委婉动听来。
　　　　　　　　“何总，异性之间，不是只有男女朋友暧昧关系，还可以有很多种可能。”
　　　　　　　　常悠悠的表情着实无辜、认真，明明是反驳之言，却让旁人不好说什么。
　　　　　　　　何子衿听了，扬扬眉，不置可否。沈明清给他打开车门，他径自坐上车。
　　　　　　　　见这尊大神终于要走了，常悠悠心中雀跃，表面上却只是翻了翻眼睛，没动嘴唇，怪模怪样的发出声音：“自己没长手啊！”
　　　　　　　　她觉得自己的声音真的很小了，何况，两个人之间还隔着这么点儿距离，虽然车窗还开着，可他应该听不到才是。
　　　　　　　　何子衿却在她说完后，微扬起唇角，声音低缓的开口：“这是他的工作，也是礼节。”
　　　　　　　　平淡的语气，听不出褒贬。
　　　　　　　　常悠悠尴尬，在心里大呼邪门，却聪明的不肯再开口，只是紧紧抿着唇。
　　　　　　　　他的车开过她身边的时候，她看到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什么，可是最终只是淡淡笑了一下，车窗被缓缓摇上，车在月色的清辉中离开。
　　　　　　　　子嘉毕竟是大公司，赞助的事情很快便落实了，虽然只是暂定了一个季度，却也足以让郑立袁笑的合不拢嘴。
　　　　　　　　常悠悠看着他眉飞色舞的模样，心里没来由的涌起一股反感，之前对这个和颜悦色的广告部主任的那点儿好感，通通消磨殆尽。
　　　　　　　　当郑立袁再捧着那个蓝色太空杯，笑眯眯的开始钦点任命的时候，她就开始躲着，躲不掉的就一律推掉。
　　　　　　　　在新闻部的时候，高主任虽然对自己横挑鼻子竖挑眼，可那也是对自己要求严格，没打算把属下当货架上的商品去兜售不是？
　　　　　　　　一次两次的，丁笑涵就看出猫腻来，她总以常悠悠的同门师姐自居，事实上，在广告部的日子里，她也的确对常悠悠多方提点。
　　　　　　　　“悠悠，你是不是以为老郑钻钱眼儿里了？”
　　　　　　　　常悠悠不吭声。
　　　　　　　　“你刚来，不知道，老郑以前不这样儿的，不管多少赞助，他那份死工资就知足，对我们也没多苛求什么。”
　　　　　　　　丁笑涵迅速的在办公室里扫了一圈，压低嗓音，“老郑的儿子，才这么大。”她夸张的用手比了比个子，“得了尿毒症，一直找不到合适的肾源，要做那什么，叫什么血液透析，再加上乱七八糟的费用，每个月得下去万把块……”
　　　　　　　　她附在常悠悠耳边，耳语，“他老婆吃不了苦，又跟他闹离婚，跟别的男人跑啦！”
　　　　　　　　常悠悠惊愕，又朝老郑的办公室看去，他仍然捧着那个太空杯，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桌上的屏幕，脸上仍是笑眯眯的，一点看不出什么来。
　　　　　　　　
　　　　　　　　“是不是看不出来？”
　　　　　　　　丁笑涵耸肩，手指飞快的在键盘上敲打着，“给台里多拉点儿赞助，老郑就能多点儿他儿子的救命钱，我们这些跑腿的也有好处不是？”
　　　　　　　　常悠悠沉默良久，不知该如何作答，看似专注的研究电脑里的客户资料，心却无论如何都静不下来，耳边却仍是时不时的飘来丁笑涵的只言片语。
　　　　　　　　“在学校那阵儿，理想比天大，我就想做个专业配音的，让我学猫猫狗狗叫都成。”
　　　　　　　　“没硬关系啊，进不了大的电视台，窝在这个小台里，偶尔能给一两个卡通片配配音就不错了，就那点儿钱，还不够我交房租的。”
　　　　　　　　“悠悠，你才出学校一年，大概不能体会。这人啊，吃亏一两次，撞到南墙了，就晓得了，解决温饱才是最切实际的。更何况，我们给台里拉赞助跑业务，没招谁惹谁，正当钱，不亏心不是？”
　　　　　　　　这两天，吕墨的花仍是按时送到，只是，常悠悠再看见那些花，心境又有些不同。总是幻想着，这一捧花若是变成白花花的票子，该是更能帮帮那个整日笑眯眯的老郑。
　　　　　　　　赞助的问题落实后，隔了两天，便是正式签署合约的时候。
　　　　　　　　郑立袁签约的时候带上了常悠悠。
　　　　　　　　常悠悠本来有些不解，怎么偏偏带了她一个人，后来见大家都有自己的客户要跟踪，只有她一个人是闲人，也就了然了。
　　　　　　　　地点是在子嘉顶楼的会议室，常悠悠之前来这里蹲点过一个星期，却还是第一次有机会上来顶楼。
　　　　　　　　签约的时候，偌大的会议室，何子衿赫然在座。
　　　　　　　　常悠悠乖巧的站在郑立袁旁边，他看上去心情颇好，笑眯眯的一张一张纸翻过去，审阅，并且签名。
　　　　　　　　桌子很宽大，她站的那个位置，连纸上的字都看不清，于是目光略微斜到一边。
　　　　　　　　常悠悠看见何子衿也正在打量她，可是，对于这点，她奇怪的是，自己似乎一点也不意外。只是想起前两次见面的尴尬，她觉得脸有些热。
　　　　　　　　何子衿微微眯起眼睛，不着痕迹的再将视线收回来。
　　　　　　　　今天她穿着很闲散的套头针织蝙蝠衫，粉色，微发白的牛仔裤，与第一次见面时差不多，又变回了那个俏皮的女孩子。
　　　　　　　　她的目光清亮，双颊却红得像火一般，嘴唇上是浅浅的粉红，微微抿着，就好似泛着一层柔润的水光。
　　　　　　　　视野良好的落地窗外，天空一碧如洗，下午的阳光在窗前落了一地。
　　　　　　　　而她恰好就站在光亮与阴影的交界处，半边脸都被镀上一层茸茸的金边，颈边还有一些细碎的发丝，迎着光，也仿佛是淡金色的。
　　　　　　　　她静静站在那里，歪着头，身形纤细美丽，像一朵宁静优美的百合。整个人，衬着窗外的美景，如同一幅精致的剪影，就连周围的空气在那一刻，都仿佛凝滞不动。
　　　　　　　　美好的，竟让他不自觉的开始滞住了呼吸。仿佛，只要用力呼吸，就会破坏了这一切似地。

　　　　　　　　合约签完后，常悠悠捧着蓝色的文件夹，走到桌子那边，摆在沈明清面前。她悄悄瞥了一眼那上面的数字，心里默默数着，一个两个三个四个零……
　　　　　　　　她数着数着，唇角就有些抑制不住的向上扬起，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小心翼翼的盯着沈明清，看着他龙飞凤舞的签上了自己的名字，这才轻轻舒出一口气。
　　　　　　　　她捧着蓝色的文件夹，还给老郑。然后，轻轻冲何子衿点头微笑，非常礼貌的样子。
　　　　　　　　何子衿却分明看出了其中的挑衅意味。
　　　　　　　　常悠悠依旧微笑，合约都签了，现在谁怕谁。她心里又想，这个人，属下签合约，他来凑哪门子的热闹，怕他们讹钱啊？小人！
　　　　　　　　合约顺利签成，常悠悠竭力让自己看上去，不是那么小家子气，小心翼翼的掩饰着心里的雀跃。
　　　　　　　　老郑走在前面，常悠悠跟在后面，两人一起走向电梯。
　　　　　　　　这下四周没人了，常悠悠索性也不遮着掩着，“郑主任，这次的单子是不是很大？”
　　　　　　　　老郑忍不住呵呵直笑，手指摁上电梯键，“这次，都是我们小常的功劳。”
　　　　　　　　常悠悠有些不好意思，“叮”的一声，电梯门刚好打开。她低着头跟着老郑走进去，按下电梯键，身子微靠着一边的电梯镜。
　　　　　　　　门要在合上的一刹那，突兀地伸入一只手。常悠悠错愕地抬头，对上的，是何子衿黝黑的双眸。
　　　　　　　　他身后一男一女，助理模样，男的俊，女的俏，两人默契沉默地一左一右退到电梯最深处。
　　　　　　　　恰好，这一男一女，常悠悠都认识。男的自是薛林，之前已经见过几次。至于那个女人……
　　　　　　　　柳云蕾从她身边经过的时候，常悠悠吐吐舌，隐着笑意，对着口型叫了一声“云蕾姐”。对方眼中虽有惊讶，却仍是微笑，轻点头。
　　　　　　　　她心里直呼，巧，真巧！早知道云蕾姐在这个公司工作，她也不至于蹲点那么惨，说不定也避免了被调职的惨剧。
　　　　　　　　云蕾是云薇的姐姐，上大学那阵子，一到节假日，她就去云薇家里蹭饭。云蕾大不了云薇几岁，听说，自小优秀，整个人看上去优雅聪明。待她，也是极好的。两人虽没有说过多少话，可是云蕾买回去的吃食，许多都是她爱的口味，轻松的入了她的五脏庙。
　　　　　　　　因为云薇有这样一个细心聪明的姐姐，多次遭到常悠悠的羡慕嫉妒恨。
　　　　　　　　何子衿却似乎是特意站在了她身边，眸子里盛着满满的意味不明的笑意。
　　　　　　　　“何总，这都到饭点儿了，还要忙工作啊。”
　　　　　　　　老郑捻熟地招呼，早已没有了最初见到何子衿时的拘谨。
　　　　　　　　“哎。”
　　　　　　　　何子衿应的随便，有几分像是拉家常一般。
　　　　　　　　常悠悠瞥了他一眼，干笑着说，“何总，您不是有专属电梯么？怎么跟我们一样坐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