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辽东钉子户-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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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恪搀扶着老娘站起来,沈氏不停的擦着眼泪。

    “娘,恩师他的话还不信吗,您先去休息吧,孩儿和恩师好好商量一番,保证能找到救大哥的方法。”

    沈氏微微点头,起身告退,张恪一直把老娘送走。一转头他的脸色瞬间就阴沉下来,眉头锁成了疙瘩,再也分不开了。

    “永贞,怎么还愁眉不展,难道是担心为师帮不了你吗?”

    张恪长叹一声:“老师,容弟子说句心里话,此事背后牵连太大,搞不好非但救不了大哥,还要搭进去身家性命啊!”

    杨龙一听,顿时瞪圆了眼睛,吃惊的问道:“二爷,你刚刚不还是信誓旦旦吗,怎么一转眼就说这话?”

    “哎,那不是让我娘暂时安心吗!杨龙,你跟我说说,扣押了商队之后,又发生了什么?”

    杨龙挠了挠头:“我也知道的不多,就听说有不少绅商联名上书,还,还有就是奉集堡的士兵闹饷,鞑子趁虚而入,攻破了两个墩堡,杀了上千的百姓。我临走的时候,大哥告诉我,上面给他的罪名是戕害商旅,致使贻误军机,士兵哗变,鞑子入寇,死伤惨重!”

    杨龙越说越生气:“这帮狗官,把什么罪名都推到了张峰大哥的身上,要不是有贺总兵死保,只怕立刻就能按军法给斩了。不过大哥也说他活不成了,才让我送银子送信。”

    听完之后,张恪双眼眯缝成了一道精芒,脑中快速的推演着情况。

    洪敷敎在一旁端起了茶杯,喝了一口。

    “永贞,只要杨龙说的属实,你大哥就死不了,非但死不了,还是有功之臣!这辽东上下也太不像话了,难道被建奴打得还不够疼吗,竟然贩运废旧铁器,就不怕建奴筑成了钢刀利剑,回过头再来杀他们吗?为师正好要去辽阳,索性就好好查查案子,抓几只硕鼠出来,杀鸡骇猴,以振军心!”

    洪敷敎说着用力的拍桌子,啪啪乱响!

    说起来他也憋了挺久了,作为辽东出身的进士,洪敷敎在朝中的关系相当薄弱。偏偏万历皇帝后期又搞了“静摄”,六部九卿缺官不补,旧官上不去,也没法给新进士腾地方。弄得上不去,进不来。不少进士考中之后,长安寓居,借贷度日,嗷嗷待哺,十年寒窗,就等到这么一个下场,真是欲哭无泪!

    洪敷敎比起他们还不如,连银子都借不到,只能暂时回到辽东教书。也正是因为如此,张恪才能拜在洪敷敎的门下。要不然以辽东的卫学能耐,可请不来进士老爷当先生。

    当然谁都有时来运转的时候,萨尔浒一战辽东局势糜烂不堪,洪敷敎身为辽东人,熟悉辽东情况,这是天然的优势。他也接到了昔日同窗的书信,说是朝廷要启用一批懂边事的官员。

    洪敷敎在年初的时候就给张恪留下一些时文,草草的回京,果然朝廷先是安排他在兵部和户部端茶送水,伺候长官,半年多的时间,直接升他为监军佥事,正五品的官职!

    按照大明的惯例,督抚兵备的体制,监军佥事属于第三级,别看品级低,在战区之内,总兵参将全都要听他节制。任凭你是打死打生,拼出来的将领,就是比不过人家科举考试出来的文官。

    正是文曲星亮,武曲星不亮!

    这也是洪敷敎听说张恪投军之后,冲冲大怒的原因,放着好好的阳光大道,锦绣前程不走,偏偏要去当武夫,自毁前程,能不让老师生气吗!

    不过洪敷敎也不是没有压力,他在朝中没什么靠山,唯一的指望就是实打实的政绩。这次也正好给他提供了一个机会,洪老先生已经磨刀霍霍,准备大展拳脚了。

    “恩师,弟子斗胆说一句,救我大哥的事情,弟子一人去筹划吧,恩师最好不要参与其中!”

    洪敷敎顿时瞪圆了眼睛,吃惊的看着张恪。

    “永贞,你什么意思,难道觉得你大哥的确做了违法的事情,不方便为师出头吗?”

    “当然不是!”张恪道:“弟子相信我大哥。”

    “那就是不相信为师了?”

    “恩师,弟子把我的一点推论说一说,让杨龙在一旁也参谋一下。”

    张恪想了想,然后才说道:“建奴带甲之兵有十万,其中精锐更是披两层,甚至三层铠甲,比起我大明的将士装备还要精良。”

    杨龙在一旁不住点头:“二爷说的没错,小人亲自和建奴拼杀过,说来惭愧,我们只有一身破旧的鸳鸯战袄,比起建奴差之天地。”

    “窥一斑见全貌,建奴有本事开矿炼铁吗,所需物资多半都是无耻商人走私过去的!”

    洪敷敎道:“永贞说的不错,要是没有这些败类,老奴也不会做大!”

    “老师,如今朝廷三令五申,已经严禁向建奴走私铁器粮食,偏偏还有人明目张胆的送,明知道会掉脑袋,明知道建奴壮大了会来打自己,还是要送去。弟子以为除了利欲熏心之外,还有一个解释,那就是老奴手里握着我大明将官豪商的把柄,一旦公布出来有死无活,他们才不得不被老奴牵着鼻子走!”

    张恪说到这里,已经渐渐的将一些历史迷雾看透了,野猪皮崛起的诡异,萨尔浒一战打得也糊涂,尽管满清不断的毁掉史书,篡改历史,但是还是能看出一丝端倪。三十多年的准备时间,野猪皮已经把李成梁为首的辽东武人集团买通了,喂饱了,腐蚀了!此时不过是摘桃子而已。

    斯人已逝,斯恶犹存!

    李成梁罪莫大焉!

    张恪在地上缓缓的踱步,一面走着,一面说着:“我大哥无意之间撞破了走私之事,一旦查究起来,绝对是一地鸡毛,不知道多少人要身首异处。他们就奋起反击,诬陷我大哥,想要治他于死地。恩师,要想救我大哥,就要和辽东将门上下,甚至还有无数背后的大人物作对,把他们的疮疤丑事摊在阳光之下。这帮人势必会奋力反扑,弟子担心恩师也未必能承受得住啊!”

    听到了张恪的分析,洪敷敎也不由得吸了一口冷气,原本沸腾的血液瞬间就冷却下去了。他想办案子,可是不想以卵击石。李成梁虽然死了,可是他这些年给多少人送过好处,只怕满朝文武,内廷外廷,全都拿了他的好处。和这么一个庞然大物交手,他这个监军佥事搞不好就要粉身碎骨啊!

    “永贞,或许此事没有这么复杂,问题仅仅出在商人,或者一些小官身上。”

    “但愿如此吧,不过弟子必须做最坏的打算!”

    洪敷敎看着这个弟子,当初读书的时候,只是觉得他心底纯良,很会读书,可是现在一看,他思维缜密,头脑冷静,看事情竟然比自己还长远,实在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永贞,假若真的如你预料,还有没有把握救你大哥?”

    “当然,有力用力,无力用智,弟子坚信大明的江山还没到是非不分,对错不顾的时候!”

    “说得好!不愧是我洪敷敎的弟子。永贞,说到了这份上,为师也不敢打包票了,不过我一定竭尽全力帮你就是了。”

    “多谢老师,弟子准备收拾一下东西,明天就随着恩师去沈阳,先看看我大哥的情况,再做定夺。”

    师徒商量好,张恪先送洪敷敎去休息,他立刻行动起来,把乔铁山、岳子轩、乔福、乔桂、吴伯岩他们都叫了过来。

    张恪将事情简单的介绍了一下,乔铁山顿时就拍了桌子。

    “锋儿是我看着长大的,他绝不会做什么犯法的事情,大明朝上上下下都是狗官,蛇鼠一窝,专门诬陷好人!”

    “乔大叔,说什么都没用了,救人为先,我必须立刻动身去沈阳,家里就要交给乔大叔了!”

    乔铁山急忙点头,说道:“有什么嘱咐的没有,我一定照办!”

    “嗯,乔大叔,我走之后,把我娘和小雪他们都接回河湾村,严加保护起来,那里都是咱们自己人我放心,至于大清堡暂时交给唐毕,对他大叔也要提防一二,毕竟我大哥这次的事情闹大了,说不定会牵连到家人。”

    “我记下了,家里的事你不用担心,倒是你身边要带些人手,如果,如果到了那一步,也好拼一把!”

    乔铁山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要是正常手段都救不出来,那就只能劫牢反狱了!

    其实张恪也想过这个主意,只是在老师面前不方便说。

    现在都是自己的人,张恪深以为然的点点头:“让乔福和吴伯岩挑选二十名身手最好的弟兄跟着我,另外从黑山口缴获的五百两黄金都拿着,再带一万两白银。”

    大家急忙点头答应,各自下去准备,张恪又急匆匆的到了后面的书房,翻出了两个木匣,里面装的正是那两颗几乎成精的人参!

    “便宜大哥啊,小弟是把一切都押上了,求咱爹保佑吧,你可千万别死了!”

第62章 辽东第一商人() 
大清堡外,十里长亭,风雪凛冽,寒风瑟瑟。

    五驾马车,二十名骑兵傲然挺立,虽然稚嫩,杀气凛然。

    张恪站在亭前,沈氏紧紧拉着他的手,眼睛又红又肿,心里想着出远门要吉利,泪水还是不断的浸出。

    “恪儿,这些天你出生入死的,好不容易有了点盼头,偏偏锋儿又出了事,娘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啊!”

    张恪看着伤心的老娘,鼻子头发酸。

    “娘,您放心吧,我一定把大哥救出来。”

    “嗯!娘没事,反倒是你要多加小心,救人不是那么容易的,遇到事多想想,多请教洪大人,你可千万不能再出事了,不,不然娘就没法活了,呜呜呜……”

    张恪郑重的点点头:“都不会有事的,儿子保证咱们全家会乐呵呵的聚在一起吃年夜饭,一起守岁!”

    “那可敢情好,娘就在家里等着了。”

    张恪辞别了老娘,跟着洪敷敎一同上路。虽然心急如焚,但是张恪头脑还是非常冷静,他有预感这一次的事情绝对不会轻易解决。能一分力量就是一分,他们首先就赶到了广宁,正好王化贞也刚刚回到广宁不久,一听说同窗洪敷敎和张恪来了,急忙热情出迎,将师徒接到了府中。

    “哈哈哈哈,我早就知道培德兄有大鹏展翅之日,果然朝廷知人善任,有洪兄出任监军,保准宵小慑服,军心大振啊!”

    洪敷敎笑道:“肖乾兄,辽东局势已经糜烂不堪,洪敷敎何德何能,有什么本事扭转乾坤!”

    “哎,怎么没有,你不是还有个宝贝徒弟张永贞吗?”

    王化贞指着张恪哈哈大笑:“到底是师徒情深,我开了两回嘴,让永贞来帮我,可是永贞都给拒绝了。眼下培德兄要去沈阳,永贞就乖乖跟着了,真是让本官羡慕啊!”

    听着语气就是从心里赏识张恪,能有这么好的一个徒弟,洪敷敎心里也有些自豪。

    “肖乾兄,实不相瞒永贞不是帮我去了,而是救人!”

    “救人?什么人?”

    张恪急忙走到王化贞的面前,撩袍跪倒。

    “永贞,快起来,都是自家人,不用行大礼!”

    张恪并没有动,相反还恭恭敬敬的磕了一个头,然后才说道:“大人,晚生的兄长张峰在军前效力,结果遭到了奸人的诬陷,如今生死一线。晚生恳请大人能够伸出援手,晚生感激不尽!”

    王化贞顿时皱起了眉头:“永贞,到底是怎么回事,给我说清楚。”

    张恪急忙将所知道的,还有他的推论,一五一十告诉了王化贞,一点也没有隐瞒。张恪也知道王化贞和洪敷敎一样,来辽东的时间不长,和原本的利益集团没有太多的牵连,因此才敢借助他们的力量。

    王化贞听完之后,顿时陷入了沉默,足足有一刻钟没有说话,最后才苦笑了一声。

    “永贞,你还记得前几日和我说的话吗?”

    “晚生记得,我说辽东上下沆瀣一气,为虎作伥,牵一发动全身,因此要徐徐图之。”张恪苦笑道:“只是天意弄人,想不到我的兄长竟然牵连进去,晚生就算是木石之人,也不能忍耐,哪怕是以卵击石,也好和他们周旋到底!”

    王化贞常叹口气:“永贞,你的才智都是一流的,如果令兄真是冤枉,我相信你能找到证据。王某虽然身在广宁,没法直接帮忙,不过有需要只管找我,王某义不容辞。”

    有这句话,张恪就松了一口气,王化贞是二甲的进士,比起洪敷敎的能量要大太多了,他只要敲敲边鼓,就能让一些人芒刺在背。

    “大人,您的大恩张恪没齿难忘,日后卑职一定涌泉相报!”

    “不用客气了,王某也是辽东的官员,岂能坐视硕鼠横行,良善遭戮。”王化贞愤慨的说道。

    洪敷敎拱了拱手,笑道:“肖乾兄高义,洪某佩服。事情紧急,我和永贞也就不多留了,立刻连夜前往沈阳!”

    “好,我送你们!”

    王化贞亲自送张恪和洪敷敎出城,到了十里长亭的时候,王化贞故意压低速度,放洪敷敎先走。

    张恪多机灵,立刻就知道王化贞有话说,他急忙靠了上去。

    “永贞,说实话,我不看好你能救出大哥。”

    “大人,请您明示!”

    “唉,三个月前,我也抓到了一批向建奴贩运粮食的商人,我把他们罪行都呈了上去,结果石沉大海,都被压下来。”

    张恪吃惊的问道:“大人,这是为何?”

    王化贞摇摇头,苦笑道:“辽东是九边之地,数百年来都是武人的天下,军权历来都是圣上乾纲独断,要处理查办辽东,也必须圣上点头,内阁才敢行动,如今圣上……唉,不说也罢!”

    张恪当然明白不管是不朝也好,还是静摄也好,总之万历不勤快,转过年就是万历四十八年,这位老皇帝的生命连一年都不到了,他多半是没有精力处理事情。张恪一想到这里,脸色瞬间就白了。

    王化贞拍了拍他的肩头,说道:“永贞,你是聪明人,不要我多说。救人两条,一是真凭实据,二是要能上达天听!”

    说到这里,王化贞压低了声音,说道:“如果是别人,本官绝不会帮忙,不过永贞你不同,洪公公还有十三太保和你说过什么,本官没兴趣知道。我只告诉你一句,必须走内廷的路子,想办法让圣上过问,你大哥就有活路了!”

    说白了就是要靠太监啊!

    难怪王化贞要单独和张恪说呢,洪敷敎对宦官可是厌恶透顶,要知道张恪和太监来往,只怕老先生立刻爆发。在他看来那叫生死事小失节事大,不过张恪却是救命要紧,哪怕和魔鬼交易他都不会皱眉头。

    从这点来说,其实王化贞和张恪都是实用主义的。

    “多谢大人指点,晚生告辞了!”

    离开了广宁,张恪他们一行人加紧赶路,顶风冒雪走出了三天。杨龙一直在前面带路,连续骑马,他两条腿根都磨烂了,不过还是咬牙撑着。

    “二爷,再有一天多就能到沈阳了!”

    张恪看了看大家全都疲惫不堪,尤其是洪敷敎上了年纪,坐在了马车上骨头都要颠散了。

    “先找个地方休息一下,让大家喘口气,吃点东西。”

    张恪说着跳下了马,亲自把洪敷敎搀扶下来,正好路边有个荒弃的土地庙,张恪扶着老师到了大殿坐下。

    “恩师,天太冷了,昨天带的水囊都冻了,今天只好带着烧酒,您先喝两口吧!”

    洪敷敎接过了皮囊,张开大口咕嘟咕嘟的喝了起来。在一旁的张恪都看傻了,老师什么时候有这么好的酒量?

    烧酒入肚,一股热气涌上来,洪敷敎脸色发红。

    “痛快,痛快!永贞,你是不是以为我不会喝酒啊,告诉你,为师小时候家里就是开烧锅的,天天不喝二斤酒浑身就不舒服。后来啊,为师第一次考秀才的时候,就因为贪酒,误了考试,从此之后,为师就滴酒不沾,算起来有十几年了。”

    张恪一听竟然还有这个缘由,笑道:“恩师好毅力,弟子佩服!”

    正在说话之间,只听外面人喊马嘶,远远的来了一支商队。看样子足有一两百人之多,朝着小庙赶了过来。

    洪敷敎和张恪全都起身,向外面看去。

    “是他们!”

    张恪急忙回头,正好看到了杨龙咬牙切齿,双眼冒火地盯着商队。

    “杨兄弟,怎么回事?”张恪吃惊的问道。

    “二爷,就是他们,就是他们,那张金字小旗,我死也不会看错!”

    张恪问道:“你是说大哥扣押的商队就有金色小旗?”

    “没错,二爷,他们准保是陷害大哥的那伙人,赶快把他们抓起来,严刑逼供!”

    乔福在一旁也听到了杨龙的话,他伸手就抽出了背后的弓箭。

    “娘的,敢陷害锋哥,我杀了他们!”

    “慢!”张恪急忙伸手拦住了他们,“听我说,要救大哥,需要真凭实据,千万别打草惊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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