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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静的病房里，少年清冽的嗓音，有条不紊地讲述着异国妖魔鬼怪的传说。
　　听故事的少年，面带浅笑，格外地安静。
　　在琦玉的时候，年幼的玩伴，坐在树下，一个讲故事、一个听故事，是他们相当习惯的共处方式。
　　白夜虽然是重生的，但毕竟是五百年前的“古人”，从被创造到死亡，真正存活的时间只有几个月……不可能听说过人类流传的怪诞诡奇的故事。年幼的手冢却已经认字读书，看过不少故事了。
　　也是这段因缘，导致白夜在上学习字后，喜好上看书，尤其热衷古今内外的各种传奇故事与小说话本。
　　夕阳西斜。
　　两个少年来到病房门前，正待敲门时，听到屋里的人声，不由得顿住手。
　　“……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
　　少年含笑的嗓音响起：“有点意思啊，中国的妖魔和日本的很不一样呢。”
　　“啊。”
　　“小光的阅读面真广。”白夜赞了声，问道，“那本书还在吗？”
　　“下次拿给你。”手冢直接承诺。
　　“不会是中文的吧？”
　　“日语翻译版。”
　　房门被轻敲响，手冢起身去开门，看到的是中午才见过的柳莲二和柳生。
　　“哎？”白夜奇怪道，“你们怎么来了？”不是在训练吗？
　　“训练已经结束了，”柳生回答，“我们是来给你补习的。”
　　“……”白夜差点忘了这回事。
　　按照两人的说法，下周白夜都不能去上课，本来他的学习就不好，再缺课的话，课程又会落下一大截，下一次段考会更加危险，所以大家商讨了一下，由几个全优生，真田、柳生和柳轮流给他补习——毕竟要补的课程有好几门，柳生一个人有点应付不过来。
　　“这是你下周的补习时间表。”柳莲二直接将安排好的补习日程递给某伤患。
　　白夜接过纸张，草草地看了一遍，勾起嘴角：“那就麻烦你们了。”不管怎么样，对待别人的好心，要懂得尊重与感谢。毕竟，给他补课什么的，其实不是这些少年的责任。
　　手冢低头看了下腕表，对着白夜说道：“我该走了。”
　　白夜看向窗外的斜阳，没做挽留，挥了挥手：“路上小心，小光。”
　　“好好养伤。”手冢嘱咐了声，“拆线后通知我一声。”
　　白夜笑道：“好的。”
　　茶发少年与另外两人礼貌地招呼了声，便离开了病房。
　　“现在开始补课吧。”军师宣布，“我负责数学，柳生辅导你物理，明天真田会来给你补习化学……”
　　白夜老实地在桌子前坐下：“嗨，我知道了。”
　　一个星期，白夜就待在医院“养伤”。老实说，他并不是很喜欢医院这种地方——主要是，在旮旯拐角的地方，时不时遇上一些“漂游物”，正常人看不到，但是白夜的眼睛却能看得清清楚楚，他当然不会害怕，但是……很多蛮恶心的，严重损伤视觉。
　　于是不在补课的时候，一贯路痴的少年，在万能的资料男柳莲二提供的医院及周边详细手绘路线图的帮助下，三不五时地翘出医院，在附近的公园游荡。
　　总算熬到了又一个周末，按照医生的说法，他的手臂恢复得非常好，没有感染，也没有并发症，到周日就能出院，下个周日再来拆线。
　　小雨淅淅沥沥。秋末的风，吹着冻人的冷意。
　　坐在公园凉亭的少年，合起手中的书，将散落在长凳上的东西全部收到包里。
　　白夜一手拿着扇子，抬头看着阴沉沉的天空：“看样子，这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下来了。”甚至雨势有增大的迹象。
　　他在考虑要不要趁着现在是小雨的时候赶回医院——不过，这样要是被逮到的话，医生搞不好又要让他留院多观察两天。毕竟伤口不能沾水，他又不可能解释自己与普通人那点的不一样。
　　“伊东。”
　　看到撑着伞的褐发少年缓步走来，白夜扬起没受伤的右手：“哟，柳，你来得正好。”
　　“受伤的人不要乱跑。”
　　军师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淡漠，但白夜还是听出了那么一点的不满。
　　“不好意思啊，”白夜提起包，走到对方的伞下，“医院给人感觉不是很好……”在这个最近一直用心辅导自己的少年跟前，他莫名地有点底气不足。
　　柳莲二微微点头，伸手将对方的包拿过来。
　　白夜怔了怔，随即浅笑开了：他认识的这些少年，不管外表是怎么疏离冷淡，心地都很好啊！
　　人类的心……
　　回到病房，相熟的少年们都在。
　　丸井迎了上来：“小白去哪里了？听护士说，你总是偷溜出医院啊……”
　　虽然对朋友的担心应该感到抱歉，但此刻，白夜的注意力不受控制地瞄向床头的座椅，眼角抽搐了下——所以，不是他任性啊，故意让人担忧什么的……一大早睁眼看到一个披头散发、流着肠子的“哭泣美人”坐在床头，还死赖着不走，非得拉着他聊话生前故事……他能不赶紧溜吗？
　　“小白？小白？”
　　仁王用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疑惑地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噗哩，搭档有哪里不对劲吗？你的眼神好奇怪……”
　　白夜这才留意到，柳生正坐在座椅上，不由得转移开失礼的目光，余光却忍不住飘过去……
　　“前辈看起来有点不正常啊。”连迟钝的切原都察觉到白夜的异样。
　　幸村立刻看向白夜的手：“是伤口出了问题吗？”
　　“啊，不是。”白夜忍不住再看向柳生，“那个，柳生……你还是别坐那里吧！”
　　柳生疑惑。
　　“……这椅子不太干净。”看在柳生一直为自己学业尽心尽责的份上，白夜忍不住提醒了声。
　　柳生虽然莫名不解，但主人发了话，作为绅士，他没有询问理由，便按照对方的要求，起身离开了椅子。
　　好奇的欺诈师凑到座椅边，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看起来很干净啊！噗，搭档不坐，就让给我了。”他一屁股坐上去了。
　　白夜默默地看着那“东西”摸了摸仁王的脸颊，决定装作什么也没看见，反正这种东西，一般伤害不到人类，反正自诩欺诈师的白毛狐狸，平时没少捉弄他……
　　白夜恢复“正常”，大家便将那点疑惑抛开了，讨论起出院的事情。
　　只有习惯收集一切数据、格外敏锐的柳莲二，若有所思地看了看白夜，又扫了一眼仁王坐着的地方……不过总是垂着眼的军师，完美地掩饰好所有的情绪。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九章：返　　校

　　
　　新的一周开始，出院的白夜终于回到了久违的课堂。让他意想不到的是，本班的师生以及网球部的其他部员们，都对他的受伤表达了关心，对他的归来表示着欢迎……收到大家的小礼物的少年，感觉有些奇妙，这奇妙之中，不否认是有些温暖的。
　　在美国时，白夜当然并非毫无交际的，但与现在还是相当不一样的。当年刚去国外，完全陌生的语言和迥异的文化环境，对于他这样的“古人”，实在是难以适应。后来终于学会了语言，也熟悉了美国社会，却由于种族的差异，以及他“娇小”的身材和过于漂亮的外表，在那个背景混杂的私立学校，遭遇的冲突不算少，那时候学校的生活并不是全然愉快的——虽然那点小纷争，他其实根本不放在心上。
　　回归的白夜，依然准时出席网球部的部活，不过由于左手的伤口太长又较深，且还没拆线，一些训练项目自然不被允许参加——训练中的意外很难避免。除了做些右手和脚部的基础训练外，他主要待在社办里阅读各种网球资料，观看一些知名赛事和网球高手的视频。
　　好在，经过大半个月的强度训练，白夜原本显得薄弱的网球基础得到大幅度提升。他现在最缺乏的，是比赛的经验，在目前不能上场打球的情势下，通过多看比赛光盘、多读网球数据，也能弥补一些劣势。
　　晨训结束。
　　白夜右手习惯性地拿着折扇，优哉游哉地跟着大伙儿一起回教室上课。刚出网球场，他极佳的眼力，一下子捕捉到前方等在树下的女孩身影，便极快速地蹿到一群人中个子最高的两个人——真田和柳莲二——的身后。
　　他真是……怕了那姑娘的发达泪腺啊！
　　柳莲二微微侧头，真田脚步顿了顿。
　　认出女孩的丸井文太惊讶地叫道：“哎，你不是那个……”看到女孩瑟缩的模样，他把差点脱口而出的话给赶紧咽下去，“那个，你在这做什么？”
　　女孩很小声地说道：“我是来给伊东前辈送午餐便当的，”说着，她的嗓音又带了泣音，“都是我，害得前辈受了那么重的伤……”
　　真巧合。这个撞伤白夜的女孩，是一年级的小学妹。她动不动就哭，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让一群人都头大了。
　　听到“便当”两个字的白夜，探出头：“便当？”鉴于他手臂受伤，姐姐严令禁止他下厨，他又不想吃姐姐做的饭，所以昨天的午餐都是去小卖部解决的。
　　看到白夜的女孩，连忙点头：“这是我特意为前辈做的便当……”
　　见女孩终于没有哭出来，白夜心情好转了许多，十分愉悦地接过对方的便当盒——至少中午不用再啃干巴巴的面包了，听说日本女孩都很擅长厨艺，自家的姐姐绝对是例外吧！
　　不过，到了中午，白夜才发现自己高兴得过早了。
　　卖相不太美观的鱼肉和饭团，让他手中的筷子顿在半空，犹豫了三十秒后，他决定还是尝试一下——至少看起来不恶心，闻起来也没有奇怪的气味。
　　女孩还蛮用心的，鱼肉是剔去了骨刺的。
　　白夜夹了一块直接塞入嘴里……
　　扔下筷子，立刻起身跑开。
　　其他人一怔——在训练场外，白夜的一举一动总带着慢条斯理的闲适，这还是他们第一次看到少年毛里毛躁的样子呢！
　　丸井疑惑地说道：“哎，小白这是怎么了？”目光落在摊开的便当盒上，“难道花田学妹的便当不好吃？”好奇心强烈的家伙，伸出筷子夹了片鱼，一口吞下……
　　“好恶心的味道！”大呼小叫的红发小猪做出与白夜一样的反应，丢下筷子和便当就跑开了。
　　——找垃圾桶，先把嘴里恶心的东西吐出来。
　　“噗……”仁王的笑声打破了一片静默，“忽然觉得小白真可怜！”如果语气不那么幸灾乐祸，大家也许会赞同一下他的说法。
　　白夜吐完嘴里的东西后，又反复漱口了多次，还是觉得那股又苦又腥的恶心味道，在口腔里缠绕不去……
　　话说，他现在是正宗的人类，这种没清理干净、没煮熟的、还破了胆的鱼肉，实在是无法下咽。更何况，他的感官，包括味觉，总比一般人更敏感一点的。
　　“还好吧，小白？”幸村开口询问，嘴角的弧度可疑地上扬。
　　白夜收拾起便当盒，嘴角抽了抽，语气倒是平静：“没事，我还是继续吃面包吧！”
　　等到下午放学，跟着大家去网球场的白夜，再次看到拦在路边的女孩时，他很想不雅地翻个白眼，不过，洗干净的便当盒总要还人家的。
　　“以后我每天给前辈带便当吧！”女孩终于不再是一副受欺负的模样了，声音大了一点，语气也略显活泼。
　　白夜轻点着脸颊，淡然回道：“多谢你的好意，不过这样太麻烦了。”
　　“不麻烦。”名叫花田咲的女孩立刻说道，“为前辈做便当是很开心的事情……”
　　啊喂！
　　白夜无语地望天，发现这女孩脑筋有点轴啊，决定还是好心提醒一下吧：“你是第一次做饭吧？”
　　“啊？”女孩有点莫名，但还是点头承认。
　　白夜“含蓄”地说道：“如果你喜欢做饭，最好去报个烹饪班什么的……”
　　女孩瞪大眼，这次领悟得很快：“前辈的意思是我做的饭很难吃？”
　　“确实……”不太好吃。
　　白夜还没说完，女孩眼泪顿时流下了，提着便当盒，飞快地跑走了。
　　“啊咧？”看到女孩“泪奔”的模样，白夜有点傻眼，“她怎么又哭了？”他好像没说什么了不得的话吧！
　　默默围观了这一幕的少年们，或是无语，或是忍笑。
　　“小白，你说得太直接了，伤了人家小学妹的心，皮哟~”仁王打趣道。
　　白夜表示无辜：“但是她做的饭确实太难吃了啊！”虽然是好心，但也不代表他得忍受那样恶心的午餐……而且指明缺点，让对方改正，总比糊弄人，让对方没有自知之明，要好得多吧！
　　不管如何，白夜很庆幸之后没再被那位花田学妹半路拦截——有些人类，尤其是部分女性，实在是某种很复杂的生物啊！
　　终于到了拆线的日子。
　　一大早起床的白夜，穿着家居服，悠闲自在地摆弄着神社里的花花草草。
　　“伊东。”
　　看到神社门口的少年，白夜有点意外：“柳？”
　　“等会我送你去医院。”柳莲二说明来意。
　　“哎？”
　　军师毫不客气地直接说道：“以防你迷路。”
　　白夜眨了眨眼，随即勾起嘴：“谢谢啊！”他从花草间起身，“那一起吃个早餐吧，我亲手做的……”
　　柳莲二淡淡地说道：“医生说，你左手的伤，暂时不适合进厨房。”
　　“其实我的伤都好了，”白夜不在意地说道，邀请客人去神社的居宅区，“早餐配菜是烤鳗鱼和什锦蔬菜汤，你不挑食吧？”
　　“我已经吃过了。”军师回答。
　　“呃……”
　　在慈善好客的伊东老爷子的邀请下，吃过早餐的柳莲二，还是象征性地用了一点饭——这个年龄的少年，饭量都大，且刚运动完，早前吃的早餐基本都消化了。
　　白夜捧着牛奶瓶，有点纠结。
　　——他不太挑食，但这种鲜奶，喝起来口感总觉得怪怪的。
　　不过，为了身高……
　　“喂，柳，”白夜看向对面的高个子，“你怎么长那么高的？”
　　他的要求不高，就恢复到前世的身高，足够了。
　　柳莲二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看了眼对方手里的牛奶瓶，平静地说道：“如果想要长高，你最好每天多喝200ml的牛奶，到成年时，你长到175cm的概率在73。7％。”
　　“……”白夜奇异地问道，“你这数据到底是怎么算出来的？”太不科学了！话说，按照现在的度量衡，他前世的身高估计就在175上下吧。
　　柳莲二淡声回道：“我自然有我的方法。”
　　口风真紧……问不出话的白夜，只好继续纠结地喝着他的牛奶。
　　“伤口愈合的情况比预料的还好。”
　　白夜听着医生的说法，心里嘀咕了下：要不是克制着不用妖力复原，这道伤早该愈合了……当然，这样的恢复力会吓到人类的，而且伤口还有线缝着呢，真都复原了，这线也就长在肉里拆不掉了吧！
　　拆线是分分钟的事情。
　　医生略带惊叹：“少年很坚强啊，完全不怕疼呢。”
　　从肉里将线猛然拽出来，还是会刺痛的，一般人对这种疼痛会下意识地做出反应，而白夜从头到尾，眼神和气息都不带变化的。
　　白夜轻抚着左臂的丑陋疤痕。
　　“这疤能去掉吗？”
　　一直安静地等在一旁的军师忽然开口。
　　“外伤药能去掉一些，”医生回答，“不过一点疤都不留也不可能，毕竟伤得比较深，等伤愈了，可以去把疤磨掉大部分的。”
　　柳莲二了解：“谢谢医生。”转头看向还在研究着伤疤的少年，“走吧，伊东。”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章：冬　　天

　　
　　转眼便入冬了。
　　白夜的手伤彻底愈合了，现在恢复了正常的网球训练。随着每周两到三次练习赛，他的网球进步得越加明显，作为发球绝技“叶”，也在与同伴们的对打中，得到了进一步地完善。
　　很快迎来了冬假。
　　冬假前，部长幸村精市突然病倒了，让大家慌乱了一把，后来确定只是普通的发烧感冒，在医院住了三天后，他便康复了。
　　这次放假，网球部的训练倒是暂停了一段时日，毕竟是“双节”，圣诞是近年来大家比较重视的节日，新年更是传统的合家团聚的日子，这是所有人理所当然放松欢庆的时候。
　　新年后，离开学还有不到一周的时间，网球部恢复了日常训练，不过白夜只出席了第一天——他的外祖父在前夜里，于睡梦中溘然长逝。
　　无病无灾的老人，走得很安详。
　　刚回日本过节，正要离开的伊东夫妇，带着一双儿女，赶回了琦玉的乡下，与其他的兄弟姊妹们，举办了葬礼，为老人送行。
　　直到开学的前一天，伊东一家人才回了神奈川，由于公事紧急，伊东夫妇不得不当即离开日本。
　　参加完外祖父葬礼的白夜，莫名地在家里待不住，心情有点怪异的……空茫——是他很不熟悉的感觉。随意地套了件外衣，少年走出了神社，漫无目的地走在冬季显得萧瑟的街道上。
　　风很猛，寒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