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囚界无边-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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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小乔的脸微微一热,有点害臊的样子。朱颜一拍她的肩膀说:别装了!咱们谁跟谁呀!

两个朋友亲亲热热上了车,周小乔问也不问,就把朱颜拉到一家新开张的五星级酒店,到了站才告诉她,自己要设宴给她接风,当然也代表魏宣。这就意味着这顿价格不菲的大餐,朱颜只要笑纳就行了。这在朱周二人的交往史上,还是第一次。

朱颜喝着燕窝羹,不免有些酸溜溜地说:行呀,找了如意郎君,你可真是今非昔比了。真这样,从此咱们只要一块吃饭,准定由你买单,我可就真要大撒把,连钱包也不用带喽。

周小乔笑着说:行,没问题,就冲着我蹭了你那么些年的饭,秋后算账我也得还呀。

朱颜撇嘴道:小乔女士,说这话你可得慎重哟,这些年你哪里只是蹭饭吃?穿的用的就不算数啦?千万别说还不还的,真一说还,你可就麻烦了。

话说出口,两个人突然都觉得不是味了。尤其是周小乔,怎么听都觉得朱颜话里话外还是她们俩关系中那种不对等的态势,成心给她添堵。请朱颜吃这样一顿山珍海味俱全的大餐,小乔已经是打肿脸充胖子,但被朱颜这话一激,也就顾不得心痛钞票,话赶着话说:别的不说,以后只要吃饭,一律归我买单。不过食客仅限于你我二人,你可别趁机带着队伍来啊……

本来也算得一句戏言,不知朱颜怎么就听得霍然作色,收了笑容道:你这话说的,我朱颜从小到大就没占别人便宜的习惯,吃你的已经不安心了,还替你招来食客三千?再说我家也没有那么多蘑菇屯的穷亲戚!

常言只说言者无意闻者有心,这回可是言者有意闻者多心,再好的饭食还能吃得畅快?周小乔把朱颜的弦外之音听得清清楚楚,本来满心难言之隐,又被这样难听的话噎得不堪,黑了脸,吩咐服务生结账,一边拿出皮夹子找卡。

朱颜见状,也就势将杯盏一推,催促说:中国不是都时兴付现吗,现金多省事,刷什么卡呀?

周小乔心有芥蒂,连这话也听得刺耳,像示威一样,在一大排卡中挑来挑去,最后挑出张中国银行的VIP金卡交给服务生,口中说道:现在不是时兴跟国际接轨吗?美国人有什么,中国人就爱什么,你是不是看着觉得挺好笑啊?

朱颜一看周小乔真生气了,就自我解嘲说:只怕现在轮到中国人嘲笑美国人了吧?我早知道国内的人们都说,国外回来的人有三气,说话洋气,穿着土气,出手小气。回来一看还真是这样。

周小乔不搭话,绷着脸坐在那儿等结账。服务生拿来移动刷卡器,请她输入密码时,朱颜不经意地问了一句:我那笔钱到了没有?

周小乔愣了一下说:什么钱?

朱颜说:我卖车的八千美元呀,不是说好转到你账户上的吗?

周小乔这些天为魏宣的事情奔忙,早把这个茬给忘得一干二净,又不愿意让朱颜觉得没受重视,只好顺口说道:哦哦,还没到呢。

朱颜说:以前我们老以为美国人办事效率高,现在看来只是一种迷信。

周小乔也随声附和:是啊,要是中国的银行,早到账了。

这么说其实只是闲话,这会儿她俩谁都不知道那笔钱到没到账。

周小乔和朱颜走出酒店,已经是华灯初上。所有的酒楼饭店门前都停满了汽车,咖啡馆、夜总会、酒吧、茶艺馆、美容美发厅、浴足保健中心、影剧院……林林总总的消费场所,处处灯火通明,霓虹闪烁,嘈杂的市声如潮水般涌来,把她们俩淹没其中。

朱颜环顾四周,深深吸了一口气说:两年没回来,变化真大呀!在美国除了纽约和拉斯维加斯,这样的夜景上哪儿去找?

周小乔说:刚回来新鲜,待久了你就要烦了,热闹得过火了。

朱颜叹口气,一语双关地说:是啊,人总是这样,缺什么想什么,永远没最好只有更好。

两个人的情绪都缓了过来,但显然还没恢复到以前亲密无间的水平。要是以往,今天晚上不是周小乔去朱颜家,就是朱颜到周小乔那里,先聊他一个通宵再说。可是这回,似乎谁都没有促膝长谈的愿望。朋友交得久了,对方怎么想的,不用明说,另一方也会猜得八九不离十。

朱颜坐到副驾驶的位子上,对小乔说:送我回家吧,今天太累了。

这句话只要把人称改一改,也正是周小乔想说的。

在路上,朱颜用周小乔的手机给家里打了电话,叫保姆提前到楼下去候着拿行李,小乔自然明白,这其实是告诉她,不用劳驾上楼了,这在以往是不可想象的。

久别重逢的闺蜜倚车别过,相约过一两天,等朱颜倒好了时差再见,口气听上去总归有些淡。

过后的几天,周小乔开始联系律师,随着时间的推移,她已经渐渐感到,魏宣的事情可能会比预想的严重得多。律师们的反应大同小异,都说这类案子前所未有,辩护带有很强的创见与开拓性,因此要价都特高。周小乔越咨询越郁闷,心中直呼钱到用时方恨少。

等到朱颜主动打来电话的时候,周小乔一时有些恍惚:我怎么会把这么重要的朋友忘在脑后了?周小乔微妙的停顿,也让敏感的朱颜逮个正着,话里透出明显的不快:要是我不打电话给你,你该不会把我回来当成一个梦,醒来就扔在枕头边了吧?

周小乔纵然反感朱颜的口气,无奈是自己理亏,也就没了脾气,解释说:这两天太忙……

朱颜打断她的话说:这两天?我回来几天了,你说得上来吗?

周小乔心中惊诧,果真不能脱口说出朱颜回来几天了。正要扳着手指头数,朱颜好像长着透视眼一样,说道:别算了,我告诉你吧,今天周五,我都回来五天了。

周小乔着实不好意思了,忙乱中问道:时差倒好了?

朱颜在那头扑哧一笑,说:杨利伟到太空转一圈,回来只怕也不需要用五天时间来倒时差。

周小乔自知忙里还要出错,也就苦笑一声,不再说什么。

朱颜可能也是没话找话,又问她卖汽车的款子到账没有,周小乔再次思维短路,脱口而出的回答是:好像还没有。

朱颜的口气有些怪怪的:还没有?好像?你哪天查的?

周小乔压根儿忘了查,又怕朱颜兴师问罪,就敷衍说:前天吧。

朱颜根本不相信她的敷衍,一点也不含糊地说:咱们今天一块吃晚餐,你先查查账,见面给我一个说法。要是还没有,我就得去问美国那边了,看是买车的小子食言,还是银行方面拖延。

周小乔唯唯诺诺,心中对朱颜的颐指气使,已然反感十分。

36

修丽为陈山妹吞钉子的事故,在会上下不来台,赌气给自己放了年假,也不等所长张不鸣批准,就冲出会议室,回宿舍整理行装走人。

本来这修丽是个性情中人,感情大起大落,而且胸无城府,喜怒哀乐全都写在脸上。虽然当了二十多年警察,历练得很职业了,可一旦遇到能让她动感情的事,仍然会冲动起来。行前去女监看陈山妹,听到了这个女人苦难经历的一番自述,并知道她两个年幼的孩子如今下落不明,修丽突然决定改变自己的行程,不回城区与家人团聚,先去山里寻找孩子。

修丽给丈夫打了个电话,说自己要因公出差三五天,然后又把身边所有的钞票一百几十地归到一起,好歹凑了千把块,换上便装就出发了。修丽在街边给孩子买了些吃的用的,心中直担忧进了山是不是能顺利找到他们。

坐着汽车颠簸一路,总算到了陈山妹说的红泥乡大膀子村。拖拉机司机告诉她,因为前些日子发洪水,把河上的小桥冲断了,乡里通向大膀子村的公路不通,还要下车蹚水过河,再步行五六里路才行。修丽谢过他,挽起裤腿,在初夏山谷尚有些寒意的水中蹬过河沟,一路打听,很快找到了陈山妹被捕前的住所。

村民看见修丽一副公家人装束,来找陈山妹的孩子,都好奇地围上来,七嘴八舌介绍陈家情况。这个说陈山妹老实本分,那个说陈家母子可怜。问及被山妹杀死的男人,反倒个个摇头摆手,说他不是东西,该杀该剐。修丽一听,知道陈山妹自己的说法基本真实可信。

修丽在村民的簇拥之下,由一个村干部带领,走进陈山妹家的院落。

修丽看到无人打理的院子一片狼藉,墙边的杂草枝枝蔓蔓长到了院子当间。倒塌了半边的灶屋里,十三四岁的大浩正在做饭,用一根竹筒使劲吹火,熏得满脸黑乎乎的,八九岁的缨络乖乖地蹲在旁边,眼巴巴盯着土灶上的锅,看样子已经饿得不行了。

领路的村干部告诉修丽,自从陈山妹被捕之后,两个孩子就在这儿独立生活,靠乡亲们的施舍过日子,肚子勉强混得半饱,学可就没的上了。

修丽看着听着,心里直发酸,二话没说,撸胳膊挽袖子,就要动手打扫卫生。村干部见状忙招呼看热闹的几个妇女,一齐动手把陈山妹的家收拾出来。等修丽给两个孩子洗了脸和手,梳理好乱糟糟的头发,土灶上煮的玉米也熟了。修丽谢绝了村干部的邀请,留下与两个孩子一块儿吃饭。

修丽把玉米棒子捞在碗里晾着,打开橱柜看看,除了几个千千的红辣椒,只有一小罐盐。没有旁人在场,修丽忍了半天的眼泪,这会儿终于有机会奔流,一泻而下不可收拾。

大浩和缨络呆呆地看着这个陌生女人,神情中显示着不解与惊讶。在他们的记忆里,除了妈妈,从来没人为他们的困境大动感情。

修丽打开旅行包,拿出火腿肠和卤蛋,想让孩子们就着玉米吃顿饱饭。缨络年纪小,看见连过年的时候都难得一尝的好东西,伸出手就想抓,可是一瞅见哥哥制止的眼神,又赶紧把手缩了回去。

知道大浩对自己还很戒备,修丽从随身携带的小本子里,拿出一张陈山妹的照片,那是看守所收监时,每个嫌犯都必须拍摄的档案照。修丽出发的时候,想到陈山妹的孩子们从没见过自己,沟通可能会有困难,特地用办公室的打印机打印了带上的。为避免刺激孩子们,修丽只取了陈山妹的头像,而把戴着手铐拿着号牌的部分裁去了。

照片上的陈山妹穿着看守所的蓝马甲,神态凄楚目光呆滞,秀气的脸庞因为浮肿而有些变形,但孩子们还是一眼认出,照片上就是自己的母亲,异口同声地叫道:妈妈!

大浩的反应比妹妹更加激烈,一把从修丽手中夺过照片,捧在手上仔仔细细端详,半天不肯松开。泪水沿着这个半大男孩儿瘦削的面颊无声滴落,主客三个难免又是一阵伤感。

一张小小的照片,即刻使修丽成了兄妹俩的亲人,他们甚至忘了问及照片从何而来,也忘了问这位素未谋面的阿姨,跟母亲是什么交情,就把满是汗水和污垢的头,拱到了修丽的怀里。

修丽紧紧抱住两个孩子,不断抚摸着他们的肩背,等他们感情平复些之后,才再次安排开饭。这一回兄妹两个无遮无拦,转眼工夫就把修丽拿出来的吃食一扫而光。

看见他们已经填饱了肚子,修丽问孩子们今后打算怎么办。

大浩想了想说:就在这儿等妈妈。

缨络也学舌说:等妈妈回来。

修丽听了苦笑,告诉他们:你们的妈妈也许三年五载都回不来,她毕竟杀了一个人。

大浩听了很激愤,说:我妈妈是为了保护我和妹妹才杀了那个坏人,村里人都说,这是正当防卫。

修丽知道与孩子讨论这样的话题徒劳无益,就退一步说:案子的审理要好长时间,你们自个儿在这儿也不是个事,最好还是去投靠亲戚。

大浩表情茫然地说:爸爸死了,妈妈走了,我们没有亲戚。

修丽试探说:听说你们还有一个奶奶。

大浩停顿了一下,脸上的茫然又变成了激愤:她已经不是我们的奶奶了,她打我妈,跟我妈抢我,还想把我关起来。她是个恶老婆子。

接着,大浩向修丽讲起了父亲死后,他们一家人的经历。随着孩子的叙述,修丽眼前出现的每一幅画面,都是那么悲惨。

陈山妹跪在地上哭诉:我是为了两个孩子上学成才,没办法才走这一步!

老太太狠狠地说:你非要嫁人,我也拦不住你,带上你赔钱的妹崽走你的路,男伢子是我们吴家的根,你休想带他走。

大浩听了,抱住妈妈的腰不放,母子三个哭作一团。老太太颤颤巍巍,拄着拐杖过来,想要扯住大浩进屋。孩子大力挣扎,奶奶死不放手,大浩情急之下张口咬伤奶奶的手指,冲向门外。

陈山妹见状,在地上跪行了几米,扑过去拉着婆婆的手,想要看看她的伤情,不料盛怒之下的婆婆,反而抡起拐杖更猛烈地打她,口中骂道:看看你养的不孝逆子,遭天杀的东西!

大浩听见母亲惨叫,又回头冲进门来想要相救,陈山妹一边听任婆婆的拐杖落在自己背上,一边大声喊道:大浩,快跑……

等到遍体鳞伤的陈山妹拖着小女儿跌跌撞撞走上山路,等在半道上的大浩才从藏身的树丛里跑出来,从母亲手中接过沉重的包袱。母子相拥痛哭之时,天空恰有电闪雷鸣,将他们的泪水化作倾盆大雨。

母子三个在泥泞中相扶相拥,浑身透湿地由媒婆带领,走进大膀子村陈家小院。一个面色阴沉的男人应声而出,听媒婆喜鹊般叽叽喳喳报了信,才露出些说不上是阴是阳的笑容,邪狎地上下打量陈山妹。等他看到两个孩子,脸色忽然阴沉下来,问道:怎么拖了两个油瓶子来,不是说只带一个吗?

媒婆有些为难地看看山妹,意思是让她自己说明。

陈山妹怯怯地回答,声音有些发抖:奶奶老了,没法照顾孩子,你要是能把他们一起收养,我做牛做马也要还这个情的。

男人像在集贸市场看牲口那样,围着母子三人转来转去地看。

大浩赶忙表示:叔叔,我已经长大了,什么活都能干。

缨络也紧紧抱住哥哥,央求道:我一定乖乖听话,只要哥哥留下来。

男人磨蹭了一会儿,态度终于有所改变,对大浩说:那以后家里的牛羊就归你来放,丢了要你的小命。

天晴天雨,早晨傍晚,山妹家里田里努力干活,孩子也都努力相帮。

山妹赔着笑脸,一次又一次向男人请求,最终让儿子上了学。

大浩背上书包,缨络跟随其后,赶着一头牛三只羊走上山坡。兄妹俩在山坡上分手,哥哥不舍地向妹妹挥手,妹妹手持小细鞭子,站在高处羡慕地看着哥哥远去。

日子一天天过去。

喜怒无常的男人,常常在外边喝得酩酊大醉。只要远远听见继父借着酒劲,乱吼着山歌往家里走来,山妹和两个孩子就好比听到了警报,个个惊慌失措。男人醉酒归家,不是打山妹,就是踢大浩,连小缨络也不放过,一揪住她粉嘟嘟的小脸蛋,就半天不放开,痛得小姑娘哇哇大叫。

少年大浩的目光里,仇恨在日积月累,他不再像开初那样惧怕继父,反而在继父打母亲的时候挺身相护。当然,这会给他自己招来更加疯狂的毒打。

出事的那天早晨,大浩正要去上学,被继父拦住了。那个男人对山妹说:从今天起,这小兔崽子不要再去上学了,我不打算再花一分钱供养这个白眼狼。

山妹听了,脑子一蒙,想说什么还没说出来,手里端给丈夫的一盆洗脸水,连水带盆都掉在了地上。男人见了,不容分说揪住山妹的头发,摁在地上,劈头盖脸就打,嘴中骂道:你这个没人要的贱骨头,你还脾气见长啦,敢跟我尥蹶子?

山妹护住自己的头,不顾嘴里的鲜血滴滴答答往下淌,还在为孩子争取读书的机会:他叔,求求你,无论如何让大浩读完中学,等他能出去打工了,准定赚钱孝敬你……

男人不等她说完,又是一阵暴打,边打边吼:少来这套!你以为我是傻子,看不出这小白眼狼心里有多恨我。等他长大来孝敬我?不孝敬我一顿棍子两把刀子才怪了呢。我真悔不该听媒婆忽悠,娶了你这个丧门星进屋。你已经克了吴家柱子的命,还想来破我家的财?!

大浩见妈妈被这个男人骑在身上,没头没脑往死里揍,再也忍不住了,疯了一样地扑上去,用还不够有力的拳头,在男人背上猛捶,扯着喉咙喊道;妈妈,别求他!他不会把咱们当人看的……

男人生得牛高马大,又在暴怒的当口,被大浩从身后袭击,猛力一反身,胳膊一甩就把孩子掀了几丈远。大浩的头磕到门柱上,血一下子冒出来,染红了半边脸。

山妹吓蒙了,突然变得力大无穷,一把推开骑在身上的男人,扑过去抱起孩子。母子两个搂在一起,你的血我的血流在一处,成了血糊糊的活动雕塑。

就在大浩与母亲互相擦拭伤口的时候,忽然听见缨络在屋里大叫救命。

陈山妹听了,知道大事不好,把大浩往地上一撂,一阵风似的冲进屋。那男人也是豁出来了,不光不打算罢手,还将山妹用劲推出门外,又从里边把门闩上。

山妹急疯了,在院子里团团乱转。女儿缨络在屋里继续惊叫:妈妈救我!妈妈救我!

情急之下,陈山妹不管不顾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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