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弄巧成缘-第8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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祈男听到宫里二字。不由得好奇心大作:“对了太医,你以前一直在宫里太医院当差,虽没见过我大姐姐,可太后皇后是见过的吧?”
品太医微笑起来,心想这小姐果然思维极为发散,才说到鼠患呢,怎么一眨眼就又提到太后身上去了?
“自然见过,其实在下不才,倒有半年是专替太后请脉的,后因琐事请辞出宫。这才交由他人替代。”
品太医轻描淡写一句话,祈男却整个都震惊不已:“原来品太医是太后御用医家,我竟不知,失敬失敬,渴慕渴慕!”
最后八个字是她前世常于明清笔记小说里看过了的。似乎表达对人的敬仰,便常用这二词儿。
没用错吧?祈男心里有些忐忑,直到看见品太医的如玉般温润的微笑,方才松了口气。
这九小姐着实有趣!那八个字确实也听过不少,却没一次如现在般,既扔烈,却生硬。给人一种初次脱口,不知其意的好笑的感觉。
不过是太后的御医一事,除了宫中众内官并太医院同仁,确实他没向外人吐露过一字。就连回到杭州进了这里的医馆,他也只说自己是从宫里太医院放出来的,并没提及任何详情。
因此城里没人知道。这也是品太医本心。如今看来,倒是冥冥之中,上天有意安排,若不然,他也不会碰见祈男。早就被大家贵妇们抢去了。
太太奶奶们且看不完,哪里还轮得上一个小小庶女?
“那太医请给我说说,太后是个什么样的人物?”祈男眼里的兴奋,是藏也藏不住的,少女活泼泼的生气,勃勃冉起,品太医 望着对面玉骨冰肌,嫣然倾城的粉脸上,那一双盈盈含笑的秋水双波,情不自禁,心动过速。
她其实不像月儿,一点也不像,生命力强过月儿百倍,精气神也强过月儿百倍。只除了那一对梨涡,那一双笑起来深深引得人醉的梨涡。。。
“太后自然是,”品太医面对祈男,猛地低下头去,不敢直视对方眼眸似的,缓缓开口:“雍容厚德,鲜明端正之极的人,别的,也没什么。。。”
祈男才不要听这种大套话,八股文,她打断品太医的话,直截了当地说出心头所想:“太后长得美不美?比皇后如何?她们俩谁比较凶一点?”
虽品太医只替太后请脉,可皇后是一日不断地要给太后请安的,因此品太医也一定见过皇后,这点逻辑思维能力,祈男还是有的。
品太医又是一愣,对方思路太快,他有点跟不上的感觉。
“皇后?”皇后他见过不下百次,可是。。。
“皇后人也极好,端庄大雅,且慧美能文,有时陪太后皇帝饮酒赏景,时有应景应情之作,就连皇帝也十分欣赏赞许。”
品太医愈发说得平淡,仿佛那座威武庄严的帝阙里,住得都是如他和对面的她一般的庸人。
其实庸有什么不好?品太医常心酸苦涩的想起,若不是月儿太过耀眼夺目,又怎会大好年华,在那座富贵坟墓里白白葬送?!
祈男听这话怎么说得都是好词儿,可听起来就是觉得不入味儿?而且听了等于没听,到底皇后太后什么样?
就跟年画上的菩萨似的,看得见,摸得着,也知道在那儿,可就是觉得不真实。
“太后有没有,跟皇后动过气?”不死心的九小姐,盘算再三,嘴里又崩出一个问题来。毕竟她很大可能将要入宫,不将其中厉害人物点算清楚了,怎么跟人宫斗?
品太医的沉默如骤然而至的乌云,将屋里本来有些欢快轻松的气氛,瞬间压下去不少,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陈腐的味道,仿佛是黄梅天里久闷不见天日的湿衣裳,让人倍感压抑,和恶心。
“动气?”终于,品太医开口了,可惜,就连他的声音也与平日不同了,染上了那股鬼祟阴暗的气息,变得悒郁怪谲起来。
“那地方,有谁不跟别人动气么?妃子们互相动气,皇上跟皇后动气,皇后再将气撒到奴才和妃子们身上。太后呢?什么都知道,又什么都装作不知道。人与人之间,总是难处,因有苦难言,又信不过,谁也信不过,甚至连风里的声音都有人听见,有人告密,而后果又是如此严重。。。”
那晚,青色的月光下,凄厉而悲凉的一幕再度出现在品太医脑海之中,刹那间,他遍体出尽了冷汗。
幽风诡异地贴地盘旋接近他的脚边,卷起枯黄的落叶,簌簌宛如幽灵走近,月儿血肉模糊的身体*地伏于冰冷的石阶下,面色惨青的脸露在外头,惨青色的月光冷清清地投射上去,眼睛几乎瞪出了眼眶,瞳仁却已经散了。
扑鼻的血腥气令他心胆俱裂,他不明白为什么会是月儿,倒在地上的,为什么会是他的亲妹妹,品月?!
“品太医,你看这事如何处置?”皇后高高在上,冷酷如九寒之冰的声音,回荡在幽黑的夜色里,反衬得这暗暗宫城,和他身边,寂静如死。
“品太医,品太医!”一声关切的呼唤,欲将他从回忆拉回现实中,他费力睁大了眼睛,恍惚之间,对面坐得不是苏家祈男,竟是自己的亲妹子,月儿。
“你做了什么事?”品太医一把攥住祈男的手:“当日你到底做了什么事?”
祈男被弄得一头雾水,手也被对方捏得生疼,可是她看得出来,品太医绝非有意唐突,而是提及旧事走了神,拿她当成以前的不知什么人了。
祈男没急慌着抽回自己的手来,她觉得这事自己也有责任似的,好好的什么不提,偏提那宫里的陈芝麻烂谷子?
““品太医?”祈男温柔地低唤:“品太医你且看清了,我是苏家小姐,如今您不在宫里,现放出来,在杭州城了!”
瞪着祈男看了半日,品太医终究慢慢松开了手,口中随即发出一声长吁,模糊的视线在一瞬间清晰起来,月儿如烟似雾消散而去,对面光彩奕奕,袅娜婷婷坐着的,确实不是她,而是苏祈男。
月儿死了许久,而他呢?竟也漠然活了下来。
“品太医?”见对面眼神活转过来,祈男忙趁势抽回自己的手,知道这是件双方的难堪的事,索性闭口不提:“可觉得好些了?才看你额角全是冷汗。”说着,便递过去一方细白如玉的罗帕。
在她这是无所谓的,可品太医却吃了一惊,大家闺秀,这可不成规矩!
“小姐多礼,在下不敢!”品太医忙站了起来,也好清醒下自己因回忆旧事而昏沉沉的脑袋,并从自己袖口里抽出一方玉青色帕子,将汗拭了。
祈男也没说的,自己微笑着将罗帕收了回去。她没开口催逼,她看得出来,品太医有些不安,她相信,终究对方想好了,自己会解释一切的。
果然,待品太医再行落座时,已经镇定许多,与刚才相比,甚至可算淡然若水了,待再开口时,几乎已无困扰痕迹了:“在下一时失仪,让小姐见笑了。”
☆、第百七十六 知已
祈男含笑亲自递茶:“是我不妥,好好的提起太医旧事,一把年纪了,谁还没个前程往事?有些恍惚,在所难免。请太医不必挂怀,区区小事罢了。”
品太医 心念此女子,实在善良可爱,自己刚才明明突兀地抓住她一双玉手,可她为化解尴尬,此时几乎一字不提。
只这一点,便让他心中赫然起敬。
“刚才的话不过在下一时胡绉,小姐也不必当真。”品太医自然要为自己刚才的失态解释:“宫里其实有好有坏,毕竟世间有阴睛,明月有圆缺,”祈男明显地注意到,对方提到月字时的犹豫:“人亦有离别,人生在世,不如意者诸多,哪得样样顺心?”
祈男点头微笑:“自然这话有理。不过便因如此,才愈发要活得痛快,方不辜负从这艰难世间走上一遭,因哭声多了方显得笑声可贵,太医你说,我这话可更有些道理?”
她是开解对方,亦开解自己。宫里生活如何不必对方细说,她心里明镜似的,祈蕙便是最好的例子。可就算如此,自己若真要入宫,也断不会期期艾艾,做个悲悯天命之人。
这一席话,如雷震耳,如石惊天,品太医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多少王公大臣且说不出这话,况一介柔小女子?
他再次正色打量祈男,她不是月儿,月儿没有这样的勇气,可心头上因她像月儿而留下的刻痕,反不因此有所减退,竟愈发深刻起来。
以前他只觉得反女子无不需要呵护爱惜,平生第一次,于此刻,他品川对一个小女子生出惺惺相惜的意思来。
“小姐这番话说得好极了,”品太医灰纸一般的脸上,终于有了些舒心畅快的笑容:“真正何尝不是如此?我记得有一年年节下。初二日,致祭财神,鞭炮甚夥,昼夜不休。太后被搅得寝食不安,睡不能宁。我进宫请脉看诊,只当她老人家必要动怒发火,因其平日最好静安宁的。不想太后竟笑对我道:”我这里吵得最响,足以证明来年财神必最看顾我这里,因要看错眼也不可能!“
这是玩笑话,于是祈男也跟着笑了。真正玩笑,太后还会缺钱,却于这无伤大雅的笑语中,看出太后为人来。
这也正是品太医说这话的用意。刚才祈男不是跟自己打听太后来着?此一事足矣。
“原来太后如何心宽仁厚,我还当太医要说,必有一宫奴才陪了爆竹烟花一起成灰呢!”祈男笑了起来:“怪不得刚才太医一席冷语中,独缺了太后一人。原以为太后老了,不能入列。原来另有用意。”
品太医笑容犹在,眼神却有些冷了下来:“太后不是不入争斗之列,而是年轻时看得多了,现在反看开了。她老人家不愿掺和进后宫风向之争,只有一个底线,那就是皇族后裔之事不可玩笑,别的。都风轻云淡,随她们去了。”
这里的她们,自然指得是皇后与众妃嫔了。
祈男抬头,深深看了品太医一眼,她明显看得出来,对方这话里是有深意的。品太医却不肯就接她的眼神。她看过来,他便偏头,避了开去。
有些事,九小姐还是别太早知道为好。
“皇帝呢?”眼见气氛因无话又冷了下来,祈男忙再抛出一个问题。
出乎她的意料之外。品太医这次回得很快,且十分轻松:“当今天子倒是一派乐天, 这点倒真真随了太后,因见过太多人生的无稽,反看得极开,心计谋略自然是有的,却不是那种阴险狡诈,令臣子们不堪琢磨之人。因此朝中常有笑传,皇后是那样的,好在还有个皇帝,时不时敲打着,镇一镇,拿一拿。”
不知不觉,品太医将自己多年积攒下的心底话,真心话,说了出口。待反应过来时,已经迟了,不过他一点儿没后悔,刚才祈男一句话甚得他心,人生在世,不就求个痛快?
也是因为,对面坐的是祈男,他品川觉得,这是个不会辜负自己信任的,奇女子。
祈男微笑点头,一会儿却又叹息摇头:“皇帝自然是好的,这几年国泰民安,我虽一介深闺女子,却也看得出来,此时方是好光景,应得天时、地利、人和的吉言,只是边关渐起忧患,只里却还是安定的。”
这话又令品太医大吃一惊,只因绝不是一般小女子,于吃喝玩乐,琴棋书画中能熏陶得出口的。
祈男看出对方有些敬仰的眼神,不觉心中得意。怎样?姐姐我前世历史课代表名头不是白叫出来的!
另外,才穿到这里来时,为弄清自己究竟到了一个什么时空,祈男可花了不少时间于书本古籍中,甚至连杭城日志这样的书都想法叫小厮弄来看了,出口成章,世事了然,那可不是手到擒来么?!
“在下小看了小姐,竟不知小姐这样眼光犀利独到,皇上确实是。。。”品太医的话才说到这里,外头即刻传来玉梭明显放大,有意提醒的声音:“姨娘,您醒了?”
接着便是锦芳懒洋洋,还带着哈欠的声音:“你怎么在外头,你们小姐呢?”
品太医立刻伸出手来,祈男也即刻将左手手腕放至几上小枕,端正坐着,如老僧如定。二人如此默契,心下皆有些吃惊,也隐隐有几分感动。
知己。
祈男不知对方如何想来,于她,品太医确是一位可当得此称号之人了。
品太医低头阖目,似细究祈男脉息,可心头如波澜骤起,冲撞得他几乎不能自已。若不是多年宫中浸淫得修得的功力,只怕此时于祈男锦芳面前,他便要控制不住地,动容失态了。
锦芳自打帘子进来,正巧品太医在嘱咐祈男:“。。。此时天干物燥,宜时方甘露饮:天冬(三钱) 麦冬(三钱) 生地(三钱) 熟地(三钱) 黄芩(三钱) 枳壳(一钱) 茵陈(三钱) 石斛(三钱) 枇杷叶(去毛蜜炙,三钱) 甘草(一钱)。。。”边说边于药箱中取出纸笔,就小几上开出方子来。
祈男接于手中,正待看时突然抬头笑道:“原来姨娘到了?怎么走道跟猫儿似的,我竟没听见。”
锦芳心想你有意逗老娘玩呢,刚才你丫鬟在外杀猪似的叫,二门外只怕都听见了,你在这里竟会听不见?
“写什么呢?我看看!”锦芳要过方子来看,祈男随意给了她,知道给她也看不懂。
果然锦芳不过瞄了一眼,见确实一钱二钱地写在上头,这她还是能看得出来的,因此也就随手丢了下来,又问太医:“小姐没什么吧?这方子做什么用?”
品太医 忙起身回道:“因秋天将至,万物俱缺津少润,因此开出这方子来,可用于发渴饮水者,胃中火上时饮用。”
祈男点头,一本正经地道:“正是呢,我最近时常只觉得口中肿痛,对了,太医,刚才您说那歌怎么唱来的?”
品太医微微颔首,竭力隐去唇边一抹笑意:“口中肿痛渴烦加,二地二冬及枇杷。”
锦芳信以为真,偏头细想,突然叫声不好:“经你这么一说我才觉得,确实这几日也觉得口燥舌干,兼消渴引饮,也用这方子么?可算对症?”
品太医几欲捧腹,因见祈男似漫不经心地踱到锦芳身后,冷不丁却冲他做了个鬼脸。
“口燥舌干,或兼消渴引饮者,胃中阴液枯也。宜加减地黄汤。 熟地(三钱) 山药(三钱) 党参(三钱) 麦冬(三钱) 泽泻(三钱) 五味(一钱) 元参(三钱) 花粉(三钱) 山茱萸(三钱) 葛根(三钱)。”
好容易忍了笑,品太医又提笔写出一付方子来,也交给锦芳:“这也有一歌,”他一本正经的样子:“∶口干舌燥胃阴枯,不解滋阴病不除。”
祈男点头:“不错,还挺押韵。”
骤然而至的一阵爆笑,几乎令锦芳和窗外的玉梭侧目,因这笑声来自一向温文尔雅,彬彬有礼,形色不动的品太医。
锦芳即刻便叫金香二门外叫人,照方子抓去,自己则又低声逼着品太医开出一服百寿长春酒的方子来,私下里收进怀中,鬼祟而去。
将走时,品太医将箱子里带来,祈男上回托付的金线交出,祈男接过后,深深福了一福:“得太医实在是小女子的福份,偏劳多回,着实心内不安。望将来有机会,得回报方好。”
知已之情,于她,在这一世中,实在是新鲜而又深刻的体验。
男子与女子之间,真会有超越爱情,淡淡如水的君子之交么?
前世祈男是不信的,不过现在,她切身体会,却不由得不信。
品太医微微怔住,不过很快回过神来,看向祈男的眼神中,便也带了些深意:“何必回报?情谊本是各人心知,既能愉悦彼此,又何来回报一说?”
说完便向门外退去,留下有些惘然,又有些不知所措的祈男。
☆、第百七十七章 大不韪
“小姐,金线差不多够了。”玉梭从门外不知何时晃了进来,接过祈男手中金线,脸上微微泛红,口中欲说还羞。
祈男口中嗯了一声,突然若有所思地看着玉梭:“玉姐姐,你觉得品太医 这人如何?“
玉梭脸上的红愈发没处躲没处藏:“如何?”她心里的话喷薄欲出,却偏了身子不肯抬头:“我怎么知道如何?”
祈男心里有些不安,又有些忐忑,看起来玉姐姐对那太医是有些动心的,可太医刚才话里意思,又似乎对自己。。。
“九小姐!”外头有人叫,祈男忙定了定神,吩咐玉梭去看何人。
玉梭去了,很快领进齐妈妈来。
“太太吩咐我给各房送些上好的宫缎,”齐妈妈满脸堆笑,手里捧着几匹新鲜时样的妆花缎:“眼见老爷就要回来,太太正好得了这些,让我分给各房,中秋节做了出来,也好团圆时穿。”
祈男忙笑着让玉梭接了过来,又吩咐上茶,又忙让齐妈妈绣墩上坐。
“妈妈可走乏了?这一路过来,得花不少腿脚工夫呢!”祈男自己坐于齐妈妈对面,又特特命锁儿取出一碟子玫瑰果仁酥皮馅饼,并一碟蜜渍叶梅请对方过茶。
“没有别的好东西,妈妈请别客气!”祈男口中犹自客气,因看得出来,齐妈妈此来,并不只为送缎子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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