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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高考报告-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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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啊,你是我梦里也在思念的故乡,如今为什么我在你的面前像个过路的陌生人?难道你真的永远把我们这些知青和我们的后代给抛弃了?啊,北京,你能告诉我吗?北京——”章两眼凝视着渐渐消逝的那熟悉而又陌生的城市轮廓,心底在凄楚地高声呐喊。
章大姐的女儿留在北京,留在自己的哥嫂家,可是对一个从小在封闭的山村长大的女孩子来说,这里所有的一切都是既陌生又可怕的。不说学校里的同学始终把她当作“外地人”对待,也不说她根本没有伙伴带着她熟悉这个本应同样属于她的城市,单说在舅母家的日子,就让她有种难以诉说的孤独和被歧视的感觉。
女儿从舅母和两个表姐的眼里看得出她们对她的到来并不欢迎,她也知道这个家里舅舅并不能成为她所依附的靠山。她记下了母亲的话:少说话,多干事,手脚要勤快。为此,她早上先于大家起床,然后帮助烧好开水,做好早饭。但她学不会煮奶,常常把舅母给两个表姐订的三包牛奶煮得只剩几小口,要不就是干了锅。
“你是看着表姐们吃奶生气怎么着?”舅母终于发怒了,再也不让她做早饭了。
母亲临走时吩咐她,城里人一般吃完饭不爱刷碗,你就眼尖点,等晚饭后人家看电视,你去把碗刷了。她照母亲说的去做,主动冲洗收拾一大堆狼藉的锅碗勺盆……
“这都是谁洗的呀?油乎乎的,脏死了,还不如不洗呢!”小表姐一边拎起一只碗,一边斜着眼看她,然后娇滴滴地冲着自己的妈叫道:“妈你快看,这碗上的油渣都是什么时候的呀?”
舅母赶过来,看了看她洗的东西,嗓门一下子大了:“笨得出奇,洗几个碗都不会,就只会白吃白住!”
她委屈地躲进自己的小屋,眼泪哗哗地流透了小枕头。二十瓦的昏暗小灯泡下,她含着泪给远方的母亲写信:“妈,你快来吧,我不想在这儿念书了,我想离开舅舅家……”
女儿的呼声像箭一样刺痛着章大姐的心,她不敢耽搁时间,怕女儿在陌生的地方有个三长两短。
“怎么才走三天又回来了呀?”当她跨进哥嫂家时,嫂子一脸的惊诧。
章大姐还能说什么呢?只好顺口说怕孩子在这儿呆不惯。
“怕是在我们这儿受苦吧?真是笑话,在北京好好地住着,难道还赶不上山西那个穷地方呀?”嫂子拿话挖苦道。
章大姐脸上陪着笑,心里却阵阵作痛。她走进女儿的那个楼外搭的小棚,一股扑鼻而来的气味让她无比恶心,“这孩子,大热天的,也不知冲冲澡?咋啦,身上怎么那么多红斑?虫咬的?”
“妈——呜呜呜……”女儿哇地一声,扑在母亲怀里哭得两肩都在颤动。
“她们什么都不让我……等我洗澡时就说换煤气怎么怎么不容易,我说小屋蚊虫多有没有蚊香点一下,她们就说山里来的人,皮肉都像树板似的,还怕小蚊小虫?一次我来例假,用了一下表姐的舒而美,她就骂我说你也配用这?我就只好等她们用完后扔在厕所里偷偷捡起来洗净,然后在这小屋里阴干后再自己用……妈,你带我回去吧,我不想在北京上学了……”
“啪!”母亲有力的粗手掌打在女儿的脸上。“你敢!”章大姐强忍着不让眼泪流出来,那重重的巴掌仿佛打在自己心头。
她左思右想,决定让孩子搬出舅舅家。可是到哪儿去呢?她找到居委会,居委会说这事她们管不了,再说你们父母都不在北京,孩子就得有监护人负责,其他人谁都担当不起。
无奈,章大姐想起了几个中学同学,可是多少年没有联系了,她凭着依稀的记忆,找到了这些同学的家。当她推开老同学家门时,几乎没有一个人还能认得出她这个已经完完全全变成了“山西大妈”的二三十年前的老同学了。
几番诉说,几番眼泪,老同学开始伸出了友谊之手。有位在国家机关当处长的女同学说她可以从自己的下属那儿借间库房给她女儿暂住。“不过北京社会治安比较复杂,我不放心你女儿一个人住在那儿。”老同学说。
“有我陪她呢。”章大姐随口说道。
“这就好。”老同学放心了。
章大姐给自己出了个难题:怎么陪女儿呀?
事情已经没了退路,不这么着,孩子就得重回山西,永远别在北京读书了。不不,章大姐咬咬牙,说什么也要让孩子能替自己回到北京,能读上大学!
为了保证能供孩子上学,她必须在北京找份活干,为此她托人办了个卖菜的执照。每天都得四五点钟赶到大钟寺市场去批发,然后蹬车回城里的固定摊位。不管刮风下雨,必须天天出门。但天天出门并不一定能把菜卖掉、赚到钱。有一个夏天,章大姐想着要给女儿交下学年的学费,就跟着人家多进了些西瓜,哪知一进货就下了几天雨,好端端的西瓜转眼烂成了一锅粥。一着急,章大姐连发了三天烧,卖西瓜没赚钱,住院看病反倒付出了三百多元。气人的事还多着呢,有一次卖菜时,一个男人明明给的是一张十块钱票,章大姐找还他四元八角后,那人就大叫大吵起来,说章大姐有意赖他九十元钱,开口就骂:“你们卖菜的这些外地人就知道黑北京人!”章大姐有口难辩。
最令她伤心的是,人家根本不把她当北京人看待,那种受歧视的点点滴滴,使她从此放弃了卖菜生意。
后来她又当过环保员,扫过街,管过十几个厕所,甚至还干过谁也没有听说过的其它好多种北京人不会相信、也不会注意的活。“北京城里,只要你能说得出的脏活累活,几乎没有我没干过的。”章大姐说。
这些她都不在乎,她在乎的是自己的女儿能在北京上学,能考上大学。像所有家长一样,她更担心自己的女儿成绩跟不上,她也尽自己所能帮女儿。没有钱买辅导资料,更没有钱请得起家教,她便用自己的方式去寻找办法。比如她主动到开高考辅导班的学校义务打扫庭院,跟那儿的门卫师傅和上课老师搞好关系,一次又一次地帮助那些听课的孩子们热菜买饭,然后求人情从老师和孩子手中借一本辅导教材或者听课记录,再回家一个字、一道题地为自己的女儿抄下来,第二天再还给人家。章大姐说她在女儿后来上高中的三年里,曾经到不下十几个高考辅导班当过义务工,也常常利用休息时间,一整天一整天地蹲在书店里帮女儿从《海淀考王》等众多高考参考新书上抄下复习题。最后连不少书店的员工都认识她了,也就例外地允许她进行“现场盗版”……
那年9月,当章大姐把女儿送进大学校门后,她已经身患多种疾病,本该留在北京这样医疗条件好的大城市看病,但她没有,她怀着对还在山洼洼里辛勤劳作的丈夫和儿子及那个属于她的家的一片眷恋之情,回到了山西,重新拾起了赶毛驴的鞭子……
●英雄落泪为娇女
建刚是边防部队的上校老参谋,也是我国南方海疆缉私战线颇负盛名的英模。当年我在武警部队搞新闻时,建刚曾接受过我的采访,所以我们比较熟。他满脸胡子茬,性格具有天生的军人气质。当年他就是凭着这样威严英俊的形象,把女大学生赵梅“骗”到手的。说“骗”并不过分,二十年后,已经从女大学生变成某市国土局科长级公务员的赵梅,谈起当年她与建刚的婚恋史时,就直言不讳道:“当兵的对象,十有八九是骗来的。”
这次她是特意从千里之外的西北老家赶来与丈夫“和好”的——这话是建刚在电话里悄悄告诉我的。我当时正想了解一下军人家庭对子女的高考情况,便当然地想起了建刚老弟。我知道他家的那位“千金”也到了参加高考的年龄。正巧,他女儿将是21世纪第一批考大学的学生。建刚在电话里说:“你的弟妹正在我这儿探亲,她的目的就是拉我回去给女儿找路子补课。你说我哪有时间?这不,一来就跟我闹别扭……”
建刚的部队在紧靠南海的海滩上,每天头枕波涛,条件比我十几年前见到的要好多了。“但任务却比过去也重了几倍。”当年英俊潇洒的建刚如今也已两鬓斑白,因为过度的海上生活而变得十分“沧桑”。
“你写孩子们高考的事实在太好了。我可以说,没有哪个阶层比我们军人家庭在子女高考问题上所遇到的困难再大再难的了。先说我们当兵的家庭在子女教育问题上的先天不足。像我们这些在一线当兵的,大部分是农村出来的。提了干后,就想改变一下祖宗的生辰八字,弄个城市户口的对象,为的是从我这一辈人开始也‘吃商品粮’——现在听起来很好笑,其实我们那会儿太在乎吃不吃‘商品粮’了。但是在城市找对象,真的想找个愿意跟你一辈子并且甘愿长期独自孤守在家的女人可是不好找呀!能找到,但大多数不会是很有知识层次或者家庭背景好的。我家的赵梅一直说我是把她骗到手的。你想假如我们不是当年借着威风凛凛的军装和军功章,外加保证尽快转业的许诺,人家堂堂大学生谁愿意嫁给我们这些傻大兵?她们哪里知道,一旦嫁后就由不得她们了。再昔再累你也得受着,再寂寞再孤独你也得忍着。就是到了真想离婚也不是那么容易,咱是军婚。一年一次的牛郎织女探亲假,什么事都干不成,但生儿育女的事倒是不耽误。可孩子出来后事就多了,女人的心思差不多全花在孩子身上。入托、上学接送,从小学到中学,当母亲的确实太不容易。可我们在部队里也没闲着呀。我们是在海上缉私,越是岸上的人在逢年过节万家团圆时,他狗日的就有人从浪底里钻出来疯狂地走一把私货。十几年来,我有大半的探亲假被走私分子的猖狂活动搅掉了。难得回家一次,‘报仇’似的跟老婆粘乎在一起,想补回‘干旱’的日子。所以孩子的事有意无意地被晾在了一边,等到想起这事时,假期又到了。老婆拿出女儿一叠叠打着‘×’的作业,无可奈何地朝你摇摇头,只好说一声:得了,再说吧,不要耽误了你惶炜队。就这样,我一次又一次地感谢妻子的理解,也一次又一次地在歉意中吩咐女儿要好好学习、听妈妈的话。惶炜队后,成天忙得时间不够用,甚至连想老婆孩子的时间都没有。有一次我确实还真想起了她们娘儿俩,可我只能深深地埋在心底,因为我正躺在医院———次出海行动中我被走私者用枪击伤了胳膊。在流血和面临死亡时我想起了她们,但我只能默默地呼唤她们的名字,连一个电话一个电报都不敢打,怕她们知道后吓出病来……这就是军人的苦楚,常人没法感觉和体会。但我们军人的家庭却也有子女要上大学呀。我们的孩子往往由于身边缺乏大人的照顾和帮助,成绩总不理想。怎么办?我不是不想,可我远水救不了近火。再说现在高中生考大学也太玄了,孩子们的学习比我在前线打仗还紧张。打仗嘛,拼点勇气拼点机智还能夺个全胜,孩子们考试咋比打仗还费劲?你弟妹告诉我,说女儿自上高中特别是进入高二后,每天都要学习和自修十七八个小时以上,说就是这样作业还常常做不完!我感到不可思议。老婆对我说,你在部队帮不了女儿多少忙,但两件事你必须做,一是每月保证寄回八百元钱供孩子学习用,三百元是孩子的生活费,还有三百元是孩子周末周日补课费,还有二百元是买学习资料用的。你是知道的,我一个月连海上补助也就是一千块出头点。每月家里抽走八百块,我的日子怎么过?老婆对此毫不留情,说你一个人在外面冲啊杀啊完了就没事了,我们娘俩可不行!孩子要跟上人家的学习水平,起码的投入一个子也不能少。无奈,我只好自己断烟断酒,连上街都不敢轻易去一趟。你知道我老婆孩子在西北的小县城,要啥没啥,特别是孩子学习用的复习资料,很难买到。不像我们南方大城市方便。老婆来信说我女儿上一届的几个高考考得好的孩子,就是通过亲戚朋友到北京和广州等地弄到了几套好的‘名师指导’复习资料。去年9月,女儿上高二面临分班时,老婆把给女儿买学习资料的任务交给了我。这个任务我是可以完成得好的。谁知那天我正准备上街,上级突然下达命令,说据情报获悉,近日有个特大走私团伙将出现在海上,命令我部全线伏击,争取一网打尽。接到命令后我立即投入了战前的部署,当晚率领四条快艇出海。走私者非常狡猾,在我们静候伏击的两天两夜中根本就没露面。第三天傍晚8时许,海面突然刮起大风,呼啸的海浪把我们的战艇时而掀至海底,时而抬到浪尖。根据惯例,这种时候走私者往往要真正出现。果然,大约在夜间10点左右,两艘走私船乘着海浪的呼啸,由南向北快速行驶在我们的视线之中。他们忽儿加足马力忽儿关掉马达,意在不让我们发现。可这一切都没有逃过我们的目光。当他们进入我们事先伏击的包围圈时,我一声出击的命令,我方四艘战艇像箭似的扑向走私船。走私船一看有伏击,立即加足马力,企图逃跑。但这已经是不可能的事了。然而我们没有想到的是就在我们接近他们时,突然从走私船的背部窜出三条小快艇,直奔公海。走私分子显然妄图逃脱法律制裁。于是我便命令两条战艇看住两条大的走私船,另一条战艇和我所在的指挥艇迫击企图逃亡的三条小快艇。当时的海浪实在太大,目标时隐时现。但我们还是追逮到了两艘。在追击最后一艘时,穷途末路的走私分子选择了垂死挣扎,与我们展开了激烈的枪战。有五个家伙被我方当场击毙,可是我方也有名战士英勇牺牲。当时我的一只胳膊也挨了一枪子。此次阻击获得了巨大胜利,而我们也付出了生命的代价。回到岸上,我就被送进了医院治伤。就在这时我老婆从老家打长途电话到部队上,同志们没有告诉她我受伤的事,把电话转到了我治伤的医院病房。她一上来就追问我给孩子的辅导资料买了没有?我一听知道误事了,只好说还没有来得及上街。她在电话里只说了一句:孩子进不了A班,你自己向她解释吧!就把电话机狠狠地挂断了。当时我真的是伤疼加心疼。想来想去,最后决定乘养伤机会回家一趟,也算当面向她们娘俩说明情况。半个月后,我回到家,一进门,女儿见我后,愣了一下,突然两眼好凶地瞪着我,然后一扭身子,‘砰’的就把门一关,进了自己的房间,连声爸都不叫。我真是火了,说你个臭丫头,老子为了你和你妈的安宁出生入死,流血流汗,要是你能看一眼你爸身上的伤痕和胸前挂过多少军功章,你就应该感到无比自豪和光荣!我的话还没有说完,这个小丫头猛地打开门,从里头伸出脖子,冲着我说,搞错了,你出生入死,流血流汗可不是为了我和我妈的安宁,你是为了别人家的女儿和她爸她妈的安宁!军功章?哼,军功章值几个钱?能给我换个重点中学?能给我换个A班?能以后保送我上大学?既然什么都不能,那就一分钱都不值!这个混蛋丫头!我听到这儿再也忍不住了,抽出身上的腰带,就向她挥去。丫头一看这阵势就哇哇大哭起来。这个时候我老婆正好回家,她不顾一切地冲过来夺下我手中的皮带,连说带骂地朝我嚷嚷,说你八辈子不回一趟家,回来就敢用皮带抽女儿?你凭什么呀?女儿长这么大,你操过几天心?你换过几块尿布,送她上过几次托儿所?带她上过几次辅导课?没有!你什么都没有!凭这,你就没资格碰一下女儿,更别想撒野用皮带打人!你听听你弟妹这张嘴,她的一顿训斥,对我简直是火上浇油。我这火炮筒哪受得了她们娘儿俩这般欺辱!拎起旅行包就出了门,蹭蹭蹭地向火车站方向走去……可是越走我的两腿越沉重,最后还是回到了自己的家。当我再次跨进家门时,这回娘儿俩见了我,双双朝我扑过来。那一夜,我们一家三口抱头痛哭了好一阵子。我至今还弄不明白为了什么?想来想去,还是我老婆最后‘总结’的对:就为我们家的宝贝女儿读书的事。唉,说出来叫人难以相信。像我这样在敌人面前从来没有露出过一丝恐惧的人,竟然为孩子没能上一所重点中学、没能分到A班而泪流满面。中国人为了子女上学的事,真是把人折腾到家了!”
“女儿现在已经高三了,再过几个月,就要作为世纪之交的第一批高考生了。可她的成绩一直上不去。这次赵梅来就是动员我争取在1999年底转业回家,她说如果我们俩人一起加把劲,还有半年时间兴许女儿的学习还能抓得上去。她说这是最后的机会了,还说我在部队立的功勋也不少了,边境上的走私犯是抓不完的,而女儿考大学是头一回,弄不好也可能是最后一回了。你这个当爸的可以不把自己的老婆当回事,但女儿上不上大学是一生命运的重要事情,再不管的话,这个家里还容得下你吗?老婆已经把话说到这份上,我还有什么可说的?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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