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谜踪-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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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个苍老的声音道:“那倒好,我们全不知道怎么来的,你正好和我们一样。”

巴图略怔了一怔:“我只是不知道从哪里来,不是不知道怎么来。”

那苍老的声音问:“有什么不同?”

巴图呆了片刻,显然也想不出有什么不同,所以无法回答,就在这时,又有马蹄声传来,那年轻的声音道:“老奶奶,你怎么又出来了?”

一个听来极老的老妇人声音道:“松松筋骨,老坐著不动,真把自己当老人了。”

老妇人和年轻人交谈,巴图可能就在近前,情景可想而知:巴图叫停住了策骑而到的一老一少两人,正在问路,老妇人也驰近来了。

在草原上,发生这样的情形,应该再普通也没有。可是突然之间,巴图发出了一下惊骇欲绝的叫声:“你  ”

那声音尖厉可怖之极,要不是他真的惊恐,以他的为人,断不然会这样大惊小怪。

他不但在尖声叫,可能还有一些十分怪异的动作,因为那一老一少两个人,陡然呼喝;“你干什么?你是疯子?滚开。”

巴图那时,多半在向他们接近,所以才会遭到了这样的呼喝,然后,是马嘶声、马蹄声,显然是策骑者已疾驰了开去,剩下来的,只是巴图的喘息,粗声粗气,听来十分急促,可见他余悸未已。

过了好一会,才是他的自言自语,声音之中,仍然充满了惊恐:“我在什么地方?老天,我……刚才见到了什么?那老妇人,我认识她,我一定认识她,她脸上的皱纹,我那么熟悉,我在哪里见过她?在哪里见过她?”

他自己问自己的声音,愈来愈是尖厉。

(我和白素互握著手,手心中都在冒冷汗。刚才我们哑然失笑间,心情已相当轻松,可是这时,却又像是崩紧了的弓弦。)

(我们都在那一段的录音带之中,听出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巴图看到了那老妇人,虽然他不断自己问自己“在哪里见过她”,但是他自己心里再明白也没有,他在箱子内壁的画上见过她。)

(当他和老狐狸一起看著箱内画的时候,曾因为画中人物的逼真而感叹,又曾提及过一个老妇人,画得皱纹都一条一条,看得清清楚楚。)

(我忙又把那一段录音找出来听,巴图当时这样讲:“你看这老妇人,额上的皱纹形成多么奇特的图案。”那一定给他十分深刻的印象,所以他一看就可以认得出来。一个明明只是在画中见过的的老妇人,忽然之间,活生生地出现在面前,会骑马、会讲话,这如何不令人吃惊?而更令人吃惊的,自然是接下来的联想  画中的人活生生到了面前,那表示什么?岂不也正表示他进入了画中?)

(这才真正令人感到害怕,所以巴图不敢承认自己在什么地方见过这个老妇人。)

他急速的喘息声持续了很久,才算是渐渐恢复正常,他语调急促:“我明白了,我看到了画中的人,我……到了画中?和……我要寻找的人一样?可是,为什么我一点也没有异样的感觉,蓝天白云青草翠绿  ”

接下来是一连串不知名的声响,猜想是他正用各种方法试验,看自己处身的环境。

他不住在说著:“草是真的,泥土是真的,马是真的,人是真的,什么全是真的,我不会是在画中,画中的人全静止不动,我见过,我不是在画里。”

在那几句话的后半段,他可能是在向前急速地奔走,声音十分乱,持续了相当久,巴图一下子悲哀自己进了画中,一下子又否定自己在画内,思绪紊乱之极,说的话也语无伦次,自相矛盾。

至少在五六分钟之后,才听得他又在向一个人问:“这里是什么所在?

回答他的,是一个中年人的声音,十分之答非所问:“每一个人开始的时候,总喜欢问这里是什么所在,等到久而久之,就不会再问,什么所在不一样?草原就是草原,人生就是人生,有什么好研究?”

巴图的声音提得极高:“实实在在回答我,别弄神作怪。”

那中年人冷笑一声;“我就是不知道,和你说得够实在的了。”

巴图的声音如同哭泣:“我们……是不是在一幅画里面?画……是画在一口箱子的内部。”

中年人的话中,充满了怒意:“我听不懂你的话,你说的才是装神弄鬼。”

这时听来又有几个人走近来,有一阵子低议声,巴图语音之中,哭意更甚:“你们难道从来未曾想一想,自己是什么人,在什么地方?”

几个人同时笑道:“想了有什么用?反正我们一直生在草原,死在草原,想了又怎样?”

巴图长长地吸了一口气。

(我可以知道巴图在这时,想到了什么。他在那样奇诡的境地,自然想弄明白自己自何而来,在什么地方,是什么身份。但对于长期在这种境地的人,这些问题,一点意义也没有。)

(巴图如果不是忽然到了这种境地,还在他的“异种情报处理局”当局长,他也不会向自己问那些问题,原因是问了毫无作用。)

甚至可以扩展到更大来看,人一直生在地球,死在地球,人生匆匆,问这些问题,有什么意义?

【第八部:在草原上兜了三年】

巴图一定想到这一点,也感到自此之后,自己可能再离不开这幅草原  草原是一幅画,他已经进入了画中,在他接下来的自言自语中,他也肯定了这一点,他心境不像初时那么激动,还懂得自己安慰自己:“理论上来说,我在画中,他在画中,我应该可以遇到他……这可以问人。”

接下来,巴图果然问了几个人:“可曾见到一个汉人,秃头、瘦削、很老,拖著一口箱子?”

最后,有一个小女的声音,道:“见过,前几天,看到他在前面一株大树下发愣。”

(我和白素互望一眼。)

(我发出一下呻吟声:“他……真的进图画中去了。”)

(白素迟疑了片刻:“那太像恐怖电影的情节,不少神秘电影、小说,都曾有过这种把人摄进画或镜子里去的描述。”)

(我点了点头,可是,巴图又真的有那样的遭遇,这又怎么解释?可恶的巴图,现在又到芬兰去了,我也找不到他。他要不是那样装神弄鬼,一见面就把他十年来的遭遇讲出来,事情总容易明白得多,比听那些鬼录音带,要好不知多少。)

(白素显然和我有同样的想法,我们一起深深吸了一口气:事情已到了这一地步,总得把所有的录音带听完了再说。)

(我忽然想起,和我来往的人,大抵都有点怪异的行为。例如有能力在时间中自由旅行的王居风和高彩虹,就曾经留下神秘莫测的录音带给我,自己人又不露面,害得我不知损失了多少脑细胞。)

(那些神秘莫测的录音带,记述成《黄金故事》  或许他们的怪异行为,对我记述故事,很有帮助,可以使故事变得更悬疑曲折,看起来更增加趣味。)

巴图的声音很兴奋:“是吗?那株大树,离这儿有多远?”

那少女的声音说“前面一棵大树”,说的时候,照想,应该还有手势,例如向前指了一下之类。而巴图那样问,显然“那棵大树”,并不在他的视线范围之内。

在草原上生活的人,常在马背上驰骋,距离观念和常人不同,果然,那少女的回答是:“快马半天就能由这里到那棵大树下。”

巴图当时,可能曾连声道谢,但是却没有录音,原因多半是为了节省录音带。

再接下来,又是他在问人:“你有没有见一个高瘦个子的汉人,带著一只箱子,六十多岁,身子很弱?”

为了简化叙述,巴图这样问,约有七十余次,他所得到的答案,也大同小异,都是肯定的:“见过,早几天,见过他在树下  或池边,或草地上  坐在箱子上发愣,也不和人说话,不远,快马半天  或一天,或两天  就能到。”

(我和白素在听了那段录音带之后,十分骇然。)

(我接下了暂停掣,向白素望去,白素也向我望了过来,我们两人异口同声:“这说明了什么?寻找他要找的人,每一个人都说曾见过,可是他始终找不到。”)

(白素沉声:“对,他被愚弄了。”)

(我用力一挥手:“巴图机灵精明无比,他……不可能被愚弄了十年之久吧。”)

(白素侧著头:“别忘了,他自己以为是在一幅画中,反正出不去,悠悠岁月,不如用来不断寻找,可能基于这种心理,才使他一直被愚弄下去。”)

(我用力摇头,仍然觉得事情十分不可思议。)

(白素作了一个手势,示意再听录音带。)

接下来的,又是巴图的一段独白。

他急促地在说:“我已经找了多久了?在这幅草原上,兜了多少日子?我见过多少人?在这幅草原上,我每一个,都至少见过了六七次,见来见去,就是那些人,那些人,我第一次见他们的时候,是在画中,一幅画中,画在一个彩绘箱子的内部。现在,我也成了画中人,所以兜不出这个草原,所以,也不会碰到陌生面孔  除非再有人,像我一样,进了画中。”

他说到这里,在不由自主喘著气:“可是为什么我找不到元帅?他是不是在逃避我?我知道他一定也在这幅草原上,我一定要找到他。”

巴图的语意,听来还相当坚定,那证明他会继续在草原上兜圈子。

(他当然一直未曾见到他要找的人。)

(但如果说,他在草原上,或者说,他在画中,竟然十年之久,仍然不可想像。)

(我提出了这个疑问,白素也同意,而这个问题,也很快有了答案  接下来的那段录音表示巴图已经离开了那幅画。)

他的声音听来极迷惘:“我又回到世界上来了,离开了画,事先一点迹像都没有,睡醒,觉得漆黑,觉得处身在一个十分窄小的空间。”

他续道:“用力一撑,撑开了箱盖,发现自己在箱子里,箱子在一个大帐中,大营帐中除了箱子外,空无一物,老狐狸坐在不远处,看到我,一脸错愕的神色。”

又是他和老狐狸的对话。

(录音带的次序十分混乱,虽然花了很大功夫整理,可是还是有点错乱,像这里,巴图和老狐狸的对话,应该在他的独白之前,但一再整理时还是掉转了。)

巴图的声音之中,充满了迷惘:“我……我在世上,究竟消失了多久?你一直在等我?”

老狐狸的声音,听来大是激动:“你终于出来了,你终于从画中走出来了。”

巴图发出一声“咯咯”的声响,像是一只受了惊吓的火鸡:“我真的在画中?”

一阵脚步声,猜想是老狐狸走近箱子:“你看,该在的人全在,只有你不在了,过去三年,我一直看到你在画里面。”

巴图的声音如同呻吟:“三年,我在图画中,竟然过了三年?”

老狐狸也感叹:“日子过得真快,这三年来,你在什么样的境况下生存的?一动不动,可是又有生命?你能不能思想,还是什么都不知道?”

巴图在那时,一定有很多莫名其妙的动作,因为有很多不明不白的声响传出来。他道:“我看到的情形不一样,那片草原十分广阔,画中的每一个人……都在草原上生活,我……在他们之间,完全和在真真正正的草原上生活一样。”

老狐狸陡然叫了起来:“我不相信,我不相信会有这样的事。”

巴图语音苦涩:“你说得对,世上只怕没有什么人会相信我的话。”

接下来,是一段时间的沉默,两个人在急速喘气,然后,是老狐狸听来十分鬼祟的声音:“那么,你见到……他了?”

他在说的时候,可能向箱子内部的绘画,指了一指。巴图立时长叹了一声:“事情有点怪,人人都见过他,可是我在草原上兜圈子,兜了……三年?却一直无法见到他一面。”

老狐狸也叹气:“他可能再也出不来了,老朋友,我真担心你也出不来,天知道是什么力量使你进去,也不知道什么力量使你出来。”

巴图在那时,可能打著寒战,因为有一阵奇异的“得得”声,听来像是上下两排牙齿相叩时所发。

巴图自然有理由感到恐惧,他的经历如此奇特,全然不知道是由一种什么力量在主宰,要是真的永远在画中出不来……那真令人不寒而栗。

他声音僵硬:“我总算出来了,我要……赶快离开这里,回到现实世界去。”

老狐狸说:“那容易,可是……你任务没有完成,怎么报告?”

巴图苦笑:“三年了……这三年之中,他们对我怎么样?可能以为我已经变节了。”

老狐狸声音迟疑:“很奇怪,好像根本没有你这个人存在一样,我们的人用尽了方法,也无法探出你上司对你失踪的态度。”

巴图吸了一口气:“难道他们仍然一直  ”

他讲了半句,就没有再讲下去,他本来是想说:“难道他们仍然一直可以接收到我的声音,和我看看到的一切?”

他没有讲下去的原因,自然是他不想在老狐狸面前,暴露他“半机械人”的身份。

不过,他想到了这一点,心中一定相当高兴,因为如果真是那样,这三年来的怪异遭遇,说出来就比较容易取信于人。

巴图顿了顿:“是啊,任务没有完成,说起来真丢人,其实我大有……希望……也真难说,在画里,就算见到了他,又怎能把他带出来?”

老狐狸也大为感慨:“说得也是,你可知道,这些日子来,这草原真热闹之极,成了世界上最热门的特务间谍活动中心。他堕机未死的消息,知道的人愈来愈多,各方面都把他找出来,他们自己那方面,派出了三个女特务,个个如花似玉,都用花朵的名称做代号。”

巴图“嗯”了一声:“我听说过……他们也知道他进了图画中?”

老狐狸的声音有点恼怒:“这是我发现的一个巨大秘密,不是老朋友,怎会逢人就说”

巴图又长长吸了一口气:“谢谢你,请你安排一下,我想立刻离去。”

老狐狸迟疑了片刻:“巴图这不像你的行事作风,你一定不达目的,誓不干休。”

巴图提高了声音:“事情太怪异了,我没有别的选择,只好暂时放弃。”

老狐狸试探著问:“我还是要等下去。你何不与我一起等?等有朝一日,他会从画中出来,像你一样。”

巴图的声音大是恐惧:“不,不,你有兴趣,你一个人等好了。唉,真难想像,这样兜圈子,也兜了三年去。”

老狐狸回答:“三年,不过一千多天,算不了什么。”

在这一段录音完结之后,所有的录音带,都已经听完了,而且也理出了一个头绪来。巴图当然离开了蒙古,他在蒙古三年,“三画中三年”而了无音讯却达十年之久,那么,余下来的七年,他在干什么?

我和白素商讨著。巴图在离开蒙古之后,然后,特务系统会和他立即联络,他也会把他的遭遇报告,他的上司可能相信,也可能不相信,他上司的态度,决定了他以后七年的处境,若是认定了他在胡言乱语,说不定会请他在精神病院长期居住。

凭空猜测,自然不会有什么结果,白素看了我一副搔耳挠腮,心痒难熬的情状,笑著:“有时候,你也别说温宝裕,看你现在,就和他一样。”

我冲著她瞪眼:“我们自然有性格相近之处,所以才会成为好朋友。”

白素笑得更欢:“你在这里发狠有什么用,巴图和良辰美景在芬兰,你要去找他们,再容易也没有,何必在这里焦急?”

我吁了一口气:“真是,你去不去?”

白素侧著头,想了一会,摇头:“有什么特别发展,我随传随到,如何?”

我们都习惯于单独行动,白素的回答,也在意料之中,我随口道:“巴图竟然成了`半机械人'外表上一点也看不出来,想来十分可怕。”

白素蹩著眉,像是另有所思,过了片刻,她才道:“我总觉得事情十分……不知有什么地方,十分不合情理。”

我挥手:“人不知被什么力量,摄进了一幅画中,这种怪异的事,根本就不合情理。”

白素也挥著手,像是想把绫乱的思绪挥开:“我不是这意思,只是……现在说不上来,总之,事情有不合情理之处。”

我望向她:“试举例以说明之。”

白素苦笑:“要是能找到一个丝头,整个事情就可以真相大白了。”

我点头:“这个头,就在巴图身上。”

白素忽然又道:“巴图对于那女教师和小学生的失踪,为什么那么有兴趣?”

我不禁一怔:“遇上了那么怪异的事,任何有好奇心的人,都会追查下去。”

白素的怪问题真多,我的回答,显然未能令她的满意,可是她却已跳了过去,另外又问:“不知道那个老狐狸一直在等,结果如何?”

我道:“一直未曾听闻这个元帅再出现,老狐狸等待,自然没有结果。”

白素又换了话题:“常有文学家使用`人生图画中'这样的句子,仍难想像真会有这样的事。”

我苦笑:“这种事,真发生了,只怕滋味不是很好,所有的画,全是平面的,真难起像人在平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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