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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啪！”

　　　　一只鸽子飞过这里被石子打落，径直地掉在一座草屋顶上。两个衣衫褴褛的孩子拾起鸽子你争我夺，却没有留意，一个小纸卷掉了出来。

　　　　相隔这间草屋两条街道的一处小院，程良正在眼巴巴地看着天空，饥饿已经将他的面容蹂躏地有些脱像，但他的双眼中却隐含着坚毅。

　　　　“信送出去了？”同样面容的廖智走出土屋，低声道：“你说也怪，为何许久没有少帅的音信，是不是该派人回去看看呢？”

　　　　“寻个大户，劫点粮？”程良憨憨地说道。

　　　　“莫动歪心思，切勿坏了少帅大事。”

　　　　“快，快，”一个满身泥污的人影溜了进来，尽量递压低了心底的兴奋，低吼道：“东门外，谢侍郎家开了粥棚，还发包子呢！”

　　　　程良双眼放光，大步冲出院门。身后廖智却高喊道：“老程，衣服没换呢，娘的，你倒是拿个碗啊！”

　　　　城东大街，街道两侧的商家如临大敌，所有的店铺门口都站着几个手拿木棍的活计，驱赶着试图冲进店铺的人群。有人还在高声喊着：“施粥的地方，在东门楼子那边！”

　　　　人群开始涌向东门，但还是有一小部分冲进了几家店铺，开始肆意的疯抢起来。街边的一处酒楼的二层，站满了衣着华丽的食客，他们手扶着栏杆张望着混乱的场面，不时的发出哄笑。其中几个妖艳的女眷，还向楼下的人群投着食物，引的人群哄抢一片。

　　　　“小宝，快回来！”一个银铃般的声音响起，说话之人正是钱多多。她正围坐在一张古朴的圆桌旁，左手边是那位医术高超的蔡未卿蔡神医，身后站着的是蔡全，对面端坐一位绝美的女子。如果王然要是在的话，一定会马上认出来，这个女子便是谢金笛。

　　　　“多多，咱也去帮忙如何？”谢金笛笑盈盈地说道。

　　　　“蔡老不会应允地。”钱宝抢先回答，人却还趴在窗台之上，好像外面的一切，都比房间里要新奇似的。他眨了眨眼睛，继续道：“大蝗来势之凶猛、危害之广，怕是我等，此生难见？”

　　　　“你才多大呀。”谢金笛掩口轻笑。

　　　　“阅书百卷，”钱宝撇了撇嘴，指着楼下道：“人心惶惶，街面失序，令尊大人不察吗？”

　　　　“每每提及流民，家父忧心忡忡，夜不能寐，怎会不察。且，此间暴逆之徒，必是贼人扮的。良善之人，皆当守序。”

　　　　“哦，汝何以分善恶，面有刺字不成。”

　　　　“多多，你家小宝太乖张，”谢金笛脸色红晕，转而又道：“蔡老，你也不管管。”

　　　　“哦，”蔡未卿正悠闲地喝着茶，仿佛二人刚才的话，一句都没听见一样，半天他才对着钱宝说道：“先贤珠玑，是以逞口舌之快呼，民众之疾苦，汝知几何啊。”

　　　　“管子曰：”

　　　　“罢了，你这点心思，老夫懂。让蔡全陪着你等去吧，行事小心，不可太过张扬。”毕竟这位蔡神医也有着悲天悯人的性情，实际他一早便答应了谢侍郎，在粥场边开一棚，施医赠药，不过现在还有事要办，所以对钱宝三人，也就未加阻拦。

　　　　三人带着丫鬟刚刚走出酒楼，便有一大队燕军冲了过来。一名将军模样的人，骑在高头大马上，镇定自若地指挥着。兵士们将混乱的人群，驱成一小股、一小股的，刚刚抢到财物的人，纷纷被擒住，押到了街边。

　　　　“威风凛凛！”钱宝吐了吐舌头，但心里还压着半句话，若我像他一样，便能为家人报仇了。

　　　　“此乃燕北候之子，慕容超，太子的亲信。”谢金笛解释道，可她的眼神却开始向燕军出现的地方张望。

　　　　“还未大婚，便想慌了？”钱多多窃笑。

　　　　“多多你好坏，”谢金笛拿起绢帕遮脸，“你还不是也想着那王家小子。”

　　　　二人正笑闹间，慕容超却策马来到跟前，施礼道：“末将护驾来迟，望太子妃见谅。”

　　　　“这些贼人如何处置？”谢金笛厌恶地扫了一眼，街边上跪着的人。

　　　　“王城之内，岂容宵小。”

　　　　“我等欲往东门粥场，劳烦将军照应了。”

　　　　“末将领命。”慕容超施礼，恭送谢金笛等人上了马车，随即他冲手下兵卒们一摆手，三十多条生命，告别了这个世界。

　　　　东门城楼下早已搭起十几座草棚，十来口大锅翻滚着热浪，几十个大笼屉冒出阵阵地白气，阵阵饭食带来的香气，让人闻着都摇摇欲坠。几千名民众聚集在此，狼吞虎咽地吃着食物，陆续还有大批大批的民众，慢慢地加入其中。

　　　　“你这都来三次了，羞不羞，后面还有许多人没吃呢，”灶台边上，一名家丁打扮的人，正对着程良叫嚷着，他边喊边用手里的木质小瓢，戳着程良的身体，示意他赶紧离开。

　　　　可那程良却似脚下生根一样，一动不动，这举动引起身后许多人的怨言。他回头怒目瞪眼，身后众人那见过这罗刹一样的存在，都被吓得收了声。

　　　　“装满，再来三十个包子！”程良将一个瓦罐递了过去。

　　　　“别他娘的给脸不要脸，穿的比我都好，还出来要饭，老子就是不给你了，怎么地？”持瓢家丁，见自己这边的人都在靠拢过来，顿时底气十足。

　　　　“别惹事。”廖智挤过人群，一把按住马上要暴走的程良道。

　　　　这时，迎面却走来一名少年，手中托着一个斗笠，里边装满了杂面掺了树叶、野菜的饼子，他笑嘻嘻地对着二人说道：“此间那曾有包子啊，若是有，人手一个，怕是要把谢大人吃穷咯。不嫌弃，这些饼子你便拿去可好。”

　　　　程良“恩”了一声，抓起一个便往嘴里塞，他真的是太饿了。

第62章　暗度陈仓（）　
程良头也不抬，双手伸进斗笠里，一个劲地将那些野菜饼子往怀里装，还不时的塞一个进嘴里，大口、大口地嚼着。身旁廖智频频地向少年施礼道谢。不过，他的双眼，却始终在少年的脸上打量着，一下都不曾挪开。

　　　　“这位兄台，你我可曾相识？”少年也盯着程良仔细地端详起来，面前的大汉让他觉得十分的眼熟。程良抬眼观望，但手里地动作未曾停下。片刻，他好像是意识到了什么，指着少年哈哈大笑。

　　　　“包子。”

　　　　“对，对，大哥你如何要饭要到都城来了？”

　　　　“恩”

　　　　“小宝，快把斗笠带上，再不听话，小心”

　　　　几名少女向这边款款走来，其中一个十分机灵的，还用手比划了一个掐人的手势。少年慌忙将剩下的几个饼子塞给了廖智、程良，迅速的将斗笠戴到了头上。

　　　　“钱宝？”廖智突然叫道。

　　　　“哎。”那钱宝也是答应。

　　　　这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廖智心中大喜，一记手刀，飞快斩到了钱宝的脖颈。钱宝双眼上翻，人便休克了，他身体一晃，廖智顺势将他抗到身上，转而对着程良喊道：“快，抓那女的！”

　　　　廖智这一系列动作，已经吓得几名少女，脸色发白花容失色，可罗刹一般的程良，两步便出现在众女子眼前。他也不含糊，一个饿虎扑食，将最前面的两名少女夹起，扭头就跑，那样子像极了狗熊掰苞米。

　　　　“杀人了！”

　　　　随着廖智一声高呼，周围的人群开始慌乱起来，许多排队已久的民众，不明所以，反而冲击着各个灶台。稍远些的慕容超身边，很快便有七八个手持短刀的人出现在眼前，他们疯狂地击杀还在彷徨的燕军士卒。慌乱像潮水般，在人群中传递。城墙上开始有箭弩飞来，没有目标的击杀普通民众。

　　　　“让他们住手，太子妃还在歹人手里。”慕容超揪过来一名士卒吩咐道。

　　　　不过仅凭他现在手里这些燕军，根本没办法控制现场，他们只好无差别地击杀挡在前面的混乱民众。所有发生的这一切，不过是顷刻之间。

　　　　廖智等人裹在大股的人群之中，向西南逃窜。几名跟得紧的燕军士卒，也被廖智等人纷纷击杀，就连双手占着的程良，也用头撞死一个，那死相，和大锤拍过的没啥区别。

　　　　“老程，怎得虏了两个？”

　　　　“全是女的啊！？”

　　　　“”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慕容超才集结人马展开追击。不是他不想追，是场面太混乱了，根本无从下手。好在城门之上，有人观望到了廖智等人的去向，才让慕容超有了追击的目标。

　　　　策马狂奔的慕容超十分懊恼，他埋怨着自己的父亲，埋怨着王太子，埋怨着燕帝。却没有埋怨他自己，更没有埋怨谢家那位太子妃。因在他的世界里，自己是不会做错事的，女人是不会做事的。游离中，慕容超突然感觉身体像是被抛出去了一样。未做任何反应，人便重重地趴到了地上。一股撕裂心肺的剧痛，让他瞬间失去了知觉。

　　　　战马嘶鸣一片，道路两侧杀出十几名大汉，他们身手敏捷、武功高强，其中不少人，手中抛出渔网，这东西和刚刚的绊马索一样厉害。瞬间便让那些策马赶到前面的燕军失去了一成以上的战斗人员。可这群追击的燕军骑兵，虽不是久经沙场，但毕竟是王族亲卫，常年的训练磨砺，也让他们极快地做出了反应。一支支骑枪被投了出去，五六名没有任何护具的大汉都被一一贯穿。

　　　　一声响哨，余下的大汉，开始依靠快速地身法贴近骑兵，他们不单单是击杀燕军，更多的是抢夺战马，而后向东逃离。

　　　　傍晚时分蓟城西南，一处荒废的小院子里，燃起了篝火。程良正烤着饼子。眼神中又出现了呆滞。廖智巡查过岗哨后，来到他身旁坐了下来，才缓缓地说道：“今日若不是那帮接应的弟兄，莫要说吃饭，怕是连喘气地功夫也没有了。”

　　　　“恩”

　　　　“老程啊，今日我是否冒失了？”

　　　　“恩”

　　　　“嗨！事后我也在寻思，若等发现了钱家人的住处，咱们方才动手，是否稳妥些。”

　　　　程良瞪大了眼睛，好像有话要说，却被廖智按住肩膀：“你也知道折了这么多人手，我是不想的。”

　　　　程良有些焦急，大嘴不停地张合。廖智没有理会，继续自顾自地说着：“我二人至此，也有年余了吧，如今没了钱粮，又得不到少帅的消息。我猜测过，更质疑过，我不敢说少帅一直苦苦追求的东西是否正确，可我一直认为，只要有兄弟在，有蚩尤军在，什么样的硬仗，咱打不下来，为何要耗费时日在此等事上。”

　　　　程良开始不断地比划起来。

　　　　“想想那年魏东、参合陂，那日子，真是痛快。可自从郝先生走后，少帅变了，渐渐地蚩尤军中的老兄弟也已经不多了。还在军中的也就薛家那几个，没混出个模样吧？”

　　　　程良再也听不下去了，猛然站起身。

　　　　“安心休息，我早已安排妥当，若断后之人，子时未归，我等便马上动身，回安邑。”廖智却也随着他一起站起来：“对了，老程你到底要干什么？”

　　　　“水，”程良将腰间的皮囊摘下，丢给了廖智，忿忿地说道：“水没了！”

　　　　“”

　　　　“廖将军，西南两里外，有马队出现，约莫百人以上，像是奔着咱们来的。”一名大汉急火火地跑了进来。

　　　　“老程，你带着钱家那几个，上山暂避一下，若我有万一，你便自行离去。”廖智踢散了篝火，转头又对堂马道：“让外面弟兄们都回来，今日我要杀个痛快。”

　　　　昏黄的月亮，将一切照得灰蒙蒙的，四野都听不到虫鸣，静的可怕。五个黑影脱离了村外的马队，悄悄地潜了进来，他们很快来到刚才的院子里。其中一人拾起一截还烫手的木炭后，转而打了个响哨。隐秘在房上的廖智激动地叫起来：“是蚩尤军，是少帅！”

第63章　暗度陈仓（）　
如果不是因为夜晚的温度低了一些，王然还真以为天上挂着的，还是那该死的太阳。这样的夜，静得有些可怕，只有空中薄薄地乌云，依旧悠闲地飘浮着。

　　　　“有杀气！”王然按住了身后的铁蛋，单手举起，做了一个停止地手势。

　　　　“二哥，杀气在哪里？我杂看不到呢？”铁蛋努力地看着远处密林，有些疑惑

　　　　“为何不前？”马常胜道。

　　　　“我闻到了血腥味！”王然做了一个禁声的手势，点了点树林里，声音压得低不可闻。

　　　　也许是右眼受过伤，一到晚上，王然看物体就模模糊糊的，但是这鼻子却灵敏了很多。马常胜示意进去看看，七八个人便潜进了树林。树林很高很密，就算是没有树叶，也能将月光挡得死死地。干枯的土地忽高忽低，人走起来磕磕绊绊地。一股很浓地腥腐气味，扑鼻而来，还可以听到苍蝇的嗡嗡声。王然抽出腰间的黑色短刀，拨开树枝，可没走两步，就感觉脚下粘粘的，像是踩进了烂泥里一样。他高抬脚轻落足，心里默数着自己的步伐。

　　　　一、二、三，啊？我擦

　　　　因为双腿没有跟上大脑的指挥，王然重重地摔到了地上。口鼻里，塞满了腥臭粘稠的东西。

　　　　“点火把，小爷踩到沼泽里了！呕”

　　　　“不可！”马常胜低声叮嘱，可好奇的铁蛋还是将随身的火把引燃了。

　　　　“呸呸，你们几个都是死人啊？拉我一把，呕”

　　　　这他娘的是什么味儿？王然才把脸上那些黏糊糊地东西甩掉了，睁开眼睛，便发现是地面一层血污和内脏、还有排泄物。他还要继续狂呕，可麻木像波浪一样，从发梢开始，一层层地传递到肢体的末端。紧随着一个激灵，全身不受控制地抖了起来。好久没有这种熟悉的感觉了，这无尽的恐惧再一次临幸了他。

　　　　由众人所在的位置，一直延伸到树林的深处，每颗粗壮的大树上，都掉着三五具人类或动物的尸体。除了头部和四肢末端，身体上其他有肉的地方，如今都仅剩下了白骨。大树的根部还堆放着一堆又一堆的残肢和带血的皮，还有一个炉灶上面坐着一口缸。

　　　　“你大爷的，这不会是走进了地狱了吧！”

　　　　王然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不过还是从嗓子眼里，蹦出了这一句咒骂。铁蛋将有些希软地他扶住，两人彼此能都感觉到对方不自然地颤抖。

　　　　“这树上挂得皆是新鲜的，诸位看这伤痕，该是利器刮过留下的。”仇琼抬起一具残尸的头部给大家示意：“定是那些失踪的斥候了。”

　　　　众人看到那些扭曲的面容，惊愕地纷纷倒退。他们也都开始相信自己无意间，走入了王然所说的地狱。

　　　　“跑吧？”

　　　　“是啊，这他娘的太吓人了！”

　　　　“队率咱回去吧，我想我娘了”

　　　　“别乱！我等这么多人在，怕什么！”马常胜咬牙切齿，面容抽动，但还是克制情绪，安抚着众人。

　　　　“队率，这不是剥皮的地狱，是人干的！且是活着削肉的。”仇琼很肯定地说道。

　　　　“吃？”

　　　　“恩。”

　　　　“呕哇哇”

　　　　“”

　　　　除了王然和仇琼，其余人都吐了起来。王然是因为刚才已经吐的都快把肠子吐出来了，所以吐不出来。仇琼却很冷静，一看便知道他是个看到过彩虹的人。王然知道三国时期，遇到灾年，便有“吏士大小互相啖食”的说法，曹操手下程昱，更是将人肉焙干，供给其军队食用。但这他妈的把活人当牲口一样吊起来，边上再支口锅，边割边涮？乖乖！想都不敢去想，稍微一琢磨，便不寒而栗。

　　　　这他娘的是吃活叫“驴”呢？小爷我非活剥了这群畜生！！！

　　　　“马哥你看杂整？”王然一边帮铁蛋拍背，一边询问。马常胜吐的上气不接下气，弓着腰不住地摆手。

　　　　“要撤到山下，与李将军大队汇合的话，定会被治个探敌不明之罪，轻则一顿军棍，还是会被派回来，重则，说咱们惑乱军心”仇琼故意不把话说完，只用手指在自己的脖子上比划了一下。

　　　　“啊！？”

　　　　众人十分惊惧，又茫然地彼此互望。还是仇琼站了出来，继续提议道：“依我看，咱就顺着这尸骸向山上摸，一定能找到这群畜牲！然后伺机端了它，岂不是大善？”

　　　　马常胜还在呕，但还是努力地点了点头。王然望着身旁都快吐出水来的铁蛋骂道：“中午吃耗子那会，我看你吃的可香了，这阵势就怂了？”

　　　　“二哥，哇求你别说了哇哇”

　　　　马常胜召集了几个什长、伍长，简单的说明了情况。众人整理了一下装备，纷纷扯下衣物遮住口鼻。当队伍再次潜到了树林里时，始终和那些挂着尸体的大树，保持着一定的距离。路依旧难行，偶尔遇到几具白骨，不时便能听到有人发出低低地惊呼，再就是一阵阵呕吐声。

　　　　“这山里，该不会住得是妖精吧？”也不知道是谁，用尖细的嗓子喊了这么一句。那声音本身听着就十分慎人，好像是被捏住了脖子的公鸡，垂死发出的尖叫。再加上此刻的环境，更是要人命一样。好在，两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