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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离记-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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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僵硬的斜过头,看见壁画的左下方,一尊塑像半歪着靠在墙边,眼球上的色彩剥落了大半,空洞无神。和其余塑像不同,这一尊明显在笑,潮湿阴暗的环境不幸让它流下两道漆黑的泪痕。

    漪涟本能退后了一步,眼神充满惊惧。

    这一尊的外形明显是十殿阎罗,该是摆在第二层的塑像,如果加上二层的九尊是成套,那么一层多出的那尊阎罗爷是哪路跑来的?!

    她摸了摸手臂上的鸡皮疙瘩,这下真不知还有没有勇气下楼去面对那位爷。

    可转念一想,她又恨不得调头就跑。倘若如果一层的阎罗爷才是真大爷,那她面前这位爷又是什么玩意?

    正想着,鬼爷爷的笑容似乎更加灿然了。漪涟被瞅的冷汗直冒,一股脑溜出墨阁。
第十五章 心思难测
    雨停后,已近傍晚,夕阳似浣过后娇媚。

    司徒巽从流影堂走向墨阁,老远就看见菩提树下蹲了个人,抱着腿,眼巴巴凝视着树下黄土,不知打着什么主意。

    他走上前,发现她唇色微淡,无奈道,“累了就起来,你这样容易血气不足。”

    漪涟瞅他一眼,站起来,果然天旋地转。

    幸而司徒巽手疾眼快,顺势伸手将她扶稳,“头晕?”他叹气,“早告诉你平日不能挑食。”

    漪涟脑子里正琢磨事,没心思听唠叨,拂开他的手又往菩提树靠近。

    戴全案发当天,司徒巽狠心关了陆宸,心里一个疙瘩无非是为了这丫头。偏偏连着几日忙碌,始终寻不到机会解释,“你在为大师兄一事怪我?”

    漪涟回头,莫名其妙,“我说过这话?”

    司徒巽困惑,“那你在气什么?”

    漪涟一头雾水。她生气自己怎么不知道?什么逻辑!

    “算了,别管那些,你看看这个。”她用脚踢了踢树坛,菩提树周边的泥土有块被翻动的痕迹,“我刚才去见了陆宸,他说收到赏赐的当日便将那盒香埋到了墨阁的菩提树下,我瞧来瞧去只有这块土特别新。如果现在去存岐堂再仔细验验那香盒,说不定能发现泥质。”

    司徒巽眯起眼,“这能说明什么?”

    “存岐堂负责验尸,柳师兄有参与,事发当时他也曾查验过戴全的尸首。但你听他提过戴全手上有泥质,或者身上某处沾了泥质吗?”

    他颔首,“确实没有。”

    “依我的见解,这有两种可能,其一,戴全是经过第三方的手才得到了那盒香,且目的极有可能是为了陷害陆宸。皇帝御赐江南李主帐中香,阿爹亲自送到弟子居,这事大伙可都知道;其二,戴全得到帐中香的时间与被害时间不一致,这能够说明事发当时陆宸没理由一定在现场,嫌疑自然少了。”

    司徒巽觉得有道理,“但不是决定性的证据。即便众弟子信,同样有嫌疑的存岐堂和翊锦堂一定会联合反咬。”

    漪涟垂一下眼皮,“是,至少可以试着查查看。除此之外,还有一点令我很在意。”

    “是什么?”

    漪涟转头望去,墨阁的菩提树下正好能看见案发地点,“这是巧合?”

    司徒巽试着理解她说的话,“你是指案发地点与大师兄弃埋帐中香的位置太过接近?戴全是翊锦堂弟子,死在翊锦堂并不奇怪。墨阁与翊锦堂相通,清扫之事也一直是翊锦堂负责安排,如此或可为戴全发现菩提树下埋有帐中香做个解释。”

    漪涟没有继续说话。

    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妥当?

    司徒巽也很头痛,“戴全的死颇蹊跷,凶手杀他的动机至今不明。他来庄里仅一月,近几日才被选入翊锦堂,平日没听闻他与谁发生口角,且戴全家世十分平凡,不至于是仇杀。其余可能……”他摇摇头,“不先弄清动机,恐怕案情难有进展。”

    漪涟道,“动机是一定要弄清楚的,可等您把不可能的情况一样样排除完,戴全都能轮回一遭了。怎么不看看已经有的线索?”

    “你是说……”

    “太皞治夏。”漪涟一直觉得这是重点,“这是个什么玩意先不论,陆楚濋当天说漏了嘴,可见不是戴全随意写着玩的。我猜测,会不会是陆书庸被戴全知道了什么秘密才狠心灭口?戴全既然是翊锦堂弟子,很有可能发现陆书庸的秘密。这个动机你觉得能不能说得通?”

    司徒巽道,“那四个字匪夷所思,我已托了柳笙去查,毕竟二堂主绝不会松口,师父似乎也不太想提及这件事。我们只能从字面上下功夫。”

    两人对望,不约而同一声叹息。

    在漪涟回房前,司徒巽迟疑喊住她,“师妹,那日夏贵妃的事是误会。若你愿意知晓,改日我说予你听?”

    漪涟闻言大悟,原来司徒巽刚才那句没头没尾的话是为夏禾那女人。

    哪个男人不爱漂亮女人?漪涟真心以为不怪他。要怪该怪陆宸,平日里造谣不断,全庄都以为她和司徒巽是雷打不动的一对,所以于她比较难办。如果开口,等于是默认了和司徒巽的关系,若是不开口,又显得她善妒小气。

    烦恼至傍晚,云青匆匆跑来传话,说老爷要她即刻过去给三叔请安。
第十六章 幕间私语
    “谁?”漪涟没明白。

    云青兴致勃勃,“您王三叔。”

    漪涟迷茫。亘城买肉的叔姓刘,常跑城的狗贩子姓贾,自家钱庄倒是有个姓王的,已经是大爷的岁数了,且为人老实,绝不会没皮没脸的称自己为叔。

    直到漪涟走近会客厅听得一言两语,顿时恍然大悟,自己好像真还有个叔!

    就是四年前捡到她,把她送给陆华庄的那个!

    陆书云一直想要个女儿,对这位‘三叔’自是感激不尽。江湖人豪爽,以为四海之内皆兄弟,所以这口‘三弟’当时便唤上了,尽管自始至终漪涟都觉得是阿爹一头热。

    漪涟推开客厅门扉,一眼就见客坐上一位白衣男子,衣白胜雪,眉眼如画,谈笑间一股自傲神韵真真切切在漪涟的记忆中出现过!可不就是昨日寻芳斋当家的?!

    “……是你!”

    陆书云乐呵呵招呼她过去,“阿涟,快来,见过你王三叔。粗算已有九年,想当初你才多大的人儿,跟个肉团子似的。名字还是你三叔给取的,还不快过来请个安。”

    陆书云说的很怀念,漪涟却没有丝毫心切之情,尤其是见这位‘三叔’气定神闲,俨然已有分寸。她堵心道,“王老板早认出我了?”

    王尹轻笑,笑容中有深意,“寻芳斋只卖香,验香是头一遭。侄女上门,理当特殊招待。”

    为着肉麻兮兮的‘侄女’两字,漪涟打了个寒战。

    陆书云听得糊涂,“怎么?你们见过面了?”

    “昨日侄女到寻芳斋验东西时见过一次。”王尹道,“本是想等铺子里的生意稳定后再来向大哥问安,可侄女所持帐中香带有一味剧毒。我心下担忧事,故而提前拜访。大哥切莫怪罪小弟唐突。”

    漪涟更加恶寒。她真的很想当场算笔帐,所谓的招待被这位叔坑了多少钱去!

    陆书云听见帐中香,笑脸一下没落下来,“是为兄招待不周,本想好好为你接风洗尘,但庄中突遇变故,叫你看笑话了。”他轻抚了短髯,提议道,“不如你暂且住下可好?就让巽儿安排到别院,那里宽敞又安静,晚些时候我们兄弟再好好喝一杯,你看如何?”

    王尹抿了口茶,迟疑着,“好是好,只是寻芳斋——”

    “此事好办!”陆书云胸有成竹的接过话,“陆华庄没什么安邦定国的大气魄,多照看一个店面的余力还是足的。我看不如将令侄也接上来同聚,年轻人好热闹,正好能和巽儿他们凑一块。”

    见他诚恳挽留,王尹也不在推却,笑着放下茶杯,起身道,“也好,承兄好意,便借故休息几日,顺道领略侄女断案风采。丫头,你说是不是?”

    漪涟嘴角一抽。

    幕间,存岐堂。

    柳笙刚离去,紧跟着一位稀客跳窗入屋。

    陆书瑛停下手上的活儿,用余光瞄了一眼,冷笑道,“好歹是一家人,二哥不走正门走偏门,是不是见外了?”

    这话有深意,陆书庸听出了端倪,“别装了,也不知谁走的是偏门!”他看了眼正在炉上蒸煮的漆黑物质,缓缓向外渗透出苦涩滋味,“如今没旁人,老实说吧。”

    陆书瑛挑眼,“说什么?”

    “莫要与我装蒜!”陆书庸没余力绕弯子,“逐风的方子只有你懂。往香里下毒,是要害戴全还是要杀陆宸?兄妹之间不妨给句实在话。”

    烛光抖了抖,陆书瑛的银质面具泛着寒气,她转过头感叹道,“死了一回,世道都变了。做贼喊抓贼,难为二哥这般努力,怎么不将平日算银子的精明用上?”

    “你——!”

    陆书瑛端的是语重心长,眼里透露一丝轻蔑,“二哥,我知你打的如意算盘。风水轮流转,转眼间被戴全毁了。想起从前你费得功夫,莫说你心疼,小妹我都替你惋惜。”

    陆书庸不屑,“惺惺作态,我倒要看看你能逞能到几时。”

    “这句话我该原封不动的还给你。”陆书瑛不甘示弱,“戴全死在翊锦堂,凶器归你掌管。尤其是那张字条,太皞治夏,多么意味深长。”说着,她忽然笑了,“二哥啊二哥,你说你费尽周折得到什么?都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没有答案。”

    陆书庸霎时吞了一口苦黄连,冷冷负手而立,“老爷子非等闲之辈,弄的玩意哪有这么简单,陆书云那句恐怕才是关键!”

    陆书瑛冷一笑,“说来说去,原是为了大哥的那句口诀。岂只你这话,足够视为杀戴全的证据了。”

    “你别血口喷人!”

    “沉住气。”陆书瑛警醒,“过往那些事,一旦沉不住,就抖出来了。”

    陆书庸说话顿时软了大半,“你要说早就说了,现在由不得你。”

    “那可说不定”陆书瑛轻飘飘回到桌案前调制新药,“容小妹慢慢耗着,什么时候哥哥毁约了,什么时候办。在此之前,二哥做事需悠着点,别逼急了我。”

    今夜风微凉,屋外杏花香。

    柳笙屏息在角落里倾听屋里的一举一动。末了,嘴角幽幽泛起一抹无奈笑意,暗自数落道,‘沉默寡言?今日恩师的话倒是挺多的。’
第十七章 劫后余生
    这个时刻,流影堂父女间的谈话还在继续。

    陆书云叹气,“戴全死亡时间是子时,宸儿正与你说话。玄古寺到庄里最快得半时辰,按理说宸儿有不在场证明。可惜你两人走得近,书庸和书瑛是绝对不会容许你的证词作为证据的。”

    漪涟没吭声。

    陆书云越想越乱套,“书庸还没个结论,书瑛竟也搅和进来。这两年她孤僻寡言,还以为庄里总算能安分些了。哎——”又是一声长叹。

    提到陆书瑛,漪涟所知不多。她来陆华庄的时候存岐堂是陆书云代管,琐事由柳笙打理,所有人都以为陆书瑛下山寻药遇害了。直至数年前,死而复生的陆书瑛居然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回庄来。据说是遇了世外高人,费了几年时间调养。

    容貌尽毁,谁知是哪家三姑六婆来庄里混吃混喝?

    漪涟怀疑过,偷偷知会了阿爹。多番试探下,没发现任何破绽,陆华庄的一切她了若指掌,包括存岐堂详尽的药方,一字不差。三姑六婆绝没有这等本事。

    “阿爹,小姨到底怎么了?”九年前漪涟入庄便已听闻陆书瑛意外丧命。

    陆书云叹息不止,为着肩上的担子,心中之苦他向来很少与人说,“阿涟啊,有些事阿爹真是不得已,谁不希望兄妹和睦,可为顾全大局阿爹却又不得不防着他们。这个庄主当着太不舒坦了。”

    烛光微黄色映出年近五十的半老面容,不知不觉,他已经没了年轻的洒脱风采。

    “我们兄妹三人从小就争。书庸城府深,懂得藏事,明面上总不会过分。书瑛是急性子,常不分缘由与我吵架,为此你爷爷没少打骂她,越骂越较劲,真不差骨气。说来她的命途也实在坎坷了些。”

    回想起往事,陆书云的眼眶微微湿润,漪涟贴心伏在父亲膝上。

    “你爷爷为人公正义气,在江湖上很有名望,对儿女同样公平,陆家几样看门绝学他分别传给了我们三人。阿爹生*静,原本该继承存岐堂,书瑛则欲学我们流影堂的暗器功夫。”

    漪涟是头一遭知道,惊奇不已,“阿爹喜欢药理?”

    看见女儿水汪汪的眼睛,陆书云暖心,和蔼笑道,“本该是这样。”

    “后来为什么改了主意?”

    陆书云刚露出的笑容又淡去,“因为你三姨遭了变故,摔断了手,没法再学暗器功夫。你爷爷为此惋惜多日,毕竟流影堂的位置书瑛比我适合。”

    “后来呢?”

    陆书云回忆道,“人心很固执,现实又多残酷,书瑛为此消沉了很长一段时间。后来你爷爷为她招了个上门女婿,小两口很是挺甜蜜,书瑛才看开了些。原以为结果算得美满,不料你三姨夫英年病逝。当年书瑛拼尽浑身医术只勉强续了他一月残喘,还曾经闹着下山去方壶寻神医叶离。哎,终是生死两地。”

    传闻归墟中有五座仙山,岱舆、员峤、方壶、瀛洲、蓬莱。秦始皇为求长生不老药寻蓬莱岛,倾尽财力物力人力终未可得,方壶求医想来也是一种结果。日月洞天岂是凡人说见便能见的。

    “求不得,爱别离,三姨也是可怜人。”

    陆书云点点头,“算算时间,她下山遭难那一年差不多是*年前,哦,就是阿涟你入庄的那一年。”

    漪涟抬起头来,“我入庄与三姨下山是同一年?”

    “大约比你入庄早一月,书瑛为寻一味珍稀药材带了弟子下山。她性子倔强,我总觉得她还在找叶神医。”陆书云道,“书瑛下山后没多久,留宿的村庄遭了土匪。庄里接到消息后立即派人前往,可惜晚了一步。匪贼放火烧尽整个村庄,官兵正埋尸骨。没想到时隔多年,还能劫后余生,是后土大神眷顾我陆家啊。”

    漪涟隐约记得陆书瑛回庄是四年前的事。头两年她声称没有恢复,常下山疗养,一去就是两三月,近两年才逐渐重新掌管存岐堂的琐事。

    陆书云道,“大千世界,世事多变,真让她见了叶神医也未可知啊。”

    漪涟心事重重,眼神迷离,忽又转明亮,“阿爹记得小姨是去哪个村庄吗?”

    “……好像是安宁村,自那年屠村后,村庄就再未重建。你问这个做什么?”

    漪涟摇摇头,“好奇而已。”

    陆书云慈祥的拍拍漪涟的头,“你从小就怪,什么事都稀奇,不过阿爹喜欢!”他爽朗笑道,“时间不早了,快去休息罢。想听故事,阿爹改日再予你说。”

    俏皮拉钩后,漪涟笑着松开手,预备先睡个饱觉再琢磨麻烦事。走到门口时,她犹豫了,“阿爹,您真要让王尹留在庄里?”

    陆书云有些疑惑,“是不是怠慢了?”

    漪涟道,“不会。只是我觉得王尹的出现有些不是时候。”

    “什么时候?”陆书云不懂。

    漪涟欲言又止,“没事,阿爹安排就行,但防人之心不可无。那么多年未见,人会变的。”

    回屋之前,她再次来到山庄后门,残破的石屋子依旧沉静不动。捣鼓了良久,最后将那只裹满泥质的熏香炉给捡回去,她惊讶的发现,香炉似乎与之前不大一样了!
第十八章 疑心重重
    隔日清晨,漪涟从梦中醒来,半梦半醒之间思绪不断。

    昨日听司徒巽说,柳笙打听到‘太皞治夏’四字是陆远程留下的口诀之一。另外两句分别在陆书云和陆书瑛那里。

    爷爷留下这几句口诀的用意是什么?漪涟觉得该从这里先推敲推敲。

    正想着,隐隐约约有琴音传来。声不大,音纯正,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婉转凄哀。

    陆华庄只有两把琴,司徒巽一把,柳笙一把。前者少弹,后者挑着弹,专挑人前弹,以示君子风雅。但弟子居里漪涟的小院很远,琴音传不过来,所以现在弹琴的只能是暂居客房的王尹,漪涟正巧想找他。

    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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