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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离记-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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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漪涟不讲玩笑话,“直到你说我受了风寒我才察觉不对,病没病自己总比旁人清楚。我有位师兄精擅毒理,他曾说过轻药量的软骨散和*散能够伪造风寒假象。”

    司徒巽听罢,回忆起当晚的情形,“晚饭你我同桌,洛家人也在。为何只有你中招?”

    “这不难办。”漪涟回应,“别忘了,傍晚说话时洛雨晴曾亲自给我们泡过茶。”

    司徒巽问,“药在茶中?”

    “恐怕茶中与饭中都有。”

    洛雨晴苦笑着闭眼。

    漪涟继续道,“只要将药妥善分配,分别放于茶与饭中。等我两样吃下自会发作,神不知鬼不觉,而你们却安然无恙。”她直白言明,“估计你是担心露出破绽,药量放得太轻,反而让我阻止了你的同伙。”

    事到如今,洛雨晴自知无回天之力,除了苦笑,她已经想不出自己该有什么表情,“他不是我同伙,我不认识他,只是迫不得已帮他一个忙。”她忍痛用衣裙裹住伤口,脸色愈发青白,“陆姑娘,你可知我为什么要杀林二?”

    漪涟猜想,“为他轻薄你?还是欠钱不还?”

    洛雨晴清泪凄美,“只要林二手中握有把柄,这种事就不会有尽头。可我们不能报官,只要官府查,必然会翻出我爹与人勾结,暗收赃款,虚假造谣之事。这便是你猜测的另一个理由。”

    司徒巽想起蛇仙显灵的传闻,“如此说来,你并未见过蛇仙?”

    洛雨晴望着空中皎月,“仙家至高至明,如我灰暗,怎配有此奇缘。”

    漪涟于心中理了理麻团,蛇仙竟然是被人肆意夸大?怎么想都玄。试探道,“是谁收买你爹造谣?”

    洛雨晴汗水混着泪水从脸颊滑落,“会这么问,你们果然是相关者,朝廷之人多有能耐。可笑我们小小百姓鼠目寸光,以为得了天大好处,却不知为人棋子的下场。到头来根本不会有人来管我们的死活。”

    洛雨晴将‘朝廷之人’说的特别重,司徒巽做了最坏的猜测,“唐非?”

    洛雨晴哼笑不语。

    漪涟从司徒巽怀里爬出来,两人相互一眼,了然于心。

    “你既知不得善终,何必助纣为虐?”司徒巽在沉默许久后问。

    洛雨晴心酸难言,“我爹听不进劝,瞒着我与人私自通气。可那是我爹,我又不得不帮着。”她叹息,“若真捅出事,上头那位不会保我们,我们只能自保。那晚我借口找来林二,灌醉并挑唆他们大闹蛇仙庙,伪装成神罚之象。如此一来,既能让林二闭嘴,官府也不敢轻易来查。”

    司徒巽以为于情不合,“唐非高居朝廷要职,岂能亲自出马暴露身份?”

    洛雨晴道,“我本是唐非饲养的杀手,十一年前得幸逃至苍梧。那时我只有七岁,饿昏在街头,老天有眼,让我做了爹的女儿。所以事发后,我很快察觉了幕后之人。”

    她摸了摸自己的手,“这双手本就是用来杀人,亏得爹,我才用它采了十年的药,救了十年的人。所以,哪怕,哪怕再次手染血腥,也要尽我所能,就为十年的父女情分。”

    漪涟的鼻子酸了一下,情真岂惜血脉相连。若是阿爹遭难,她也会不顾对错去帮。

    她是认准了,这辈子,爹是亲的!

    撑着井站起来,漪涟理了理湿漉漉的衣服,随手捡过洛雨晴先前的黑披风,“差点死在你手上,衣服便不还了。”说完,将披风裹到身上,兀自离开后院。

    司徒巽看了洛雨晴一眼,一言不发跟上漪涟的脚步。

    在他即将融入黑暗之时,洛雨晴不可思议的叫住他,“你不杀我?”

    司徒巽逆光而立,侧脸道,“你该庆幸阿涟无恙。若是她伤了分毫,我定然——”

    衣袂翻飞,黑的比夜更浓,眼眸寒侵月宫,杀意凛然。那一刻,洛雨晴仰望他,仿佛看见了修罗。她知道,自己捡回了一条命。否则那当把寒刃毫无犹豫的砍下来时,丢的便是脑袋。

    “司徒巽!”洛雨晴再次唤住他的脚步,“为着你留我一命,我送你一样东西。”

    司徒巽静立以待。

    “苍梧旧城区是他们的密联之地,或许你会有兴趣去看看。”

    司徒巽不做应答,加快脚步追上漪涟。

    苍梧旧城在上游,风更劲道。错错落落的废弃屋子颓废在山谷之中,依稀可见原本容貌,是座很有韵味的古寨子。

    民房圈圈围绕,依山而建,逐层递进,于中央环视,十分震撼。中间数十丈的圆形空地用碎石铺成,立着一座五人高的高台,是做祭祀之用。如今废弃了,偌大的锦旗卷起靠在一边。

    家家户户的栅栏上都竖着火把,显然是有人恭候已久。

    漪涟首先看见一抹白影从第三层古行道间穿而过,钻入一家民房,其打扮惹人注目。

    “是鬼差!他们怎么会在这?”

    司徒巽也看见了,“追!”

    他们顺着碎石小道一路追上三层,屋子是座双层木楼,尤其宽敞。一入屋,有股气味刺鼻,司徒巽脚步略作犹豫,可漪涟已经冲上二楼,他担心出事,赶紧追上。

    “没人。”漪涟转了一圈,屋子里没有半点人气。可他们一路走来没看见鬼差再往他处跑,莫不是有暗道?

    司徒巽思索,越想越蹊跷,再闻这股呛鼻味,“糟了,是火油!”

    他反应迅速,拉起漪涟就往楼下冲。可惜晚了一步,楼下已是烈焰熊熊。

    门窗被尽数吞噬在血盆大口之中,司徒巽用脚踹门,哗啦一声,门扉碎裂,反激起烈焰滚滚,黑烟裹着热浪迎面扑来。他心切护住漪涟,转身将屋中废弃的方桌推入燃烧的门扉之上,借着火焰被压下的一瞬空档,抱起漪涟冲出屋子。

    然而更强的火光映入眼帘。

    之前遍布在寨子各处的火把全部翻倒在火油中,顺着民房层层环绕燃烧起,似火龙盘踞在山坳之中。一时间,火光冲天,热浪汹涌。

    “他们是有备而来,我们中计了。”漪涟讲话依旧没计较,“先是水淹,再是火烧,再往后真逼得我入土为安,就是难为你陪着遭罪。”

    “胡说!”司徒巽喝斥,“我能救你一次,必能救你第二次。”

    可他们被困道上,四下皆是火海,如何才能脱困?

    “别愣着,往这里走!”

    意想不到的声音响起,两人回头,竟是洛雨晴捂着伤口站在一处不起眼的空档里呼喊。情急之下无可抉择,两人快步跟上。那是供鬼差逃离的小道,隐蔽难察,一路无阻。待他们七拐八弯走了好一阵,再回首,古城已落于身后。

    洛雨晴是撑着一口气过来,终于脱力跌在树边,“真有能耐,一把火烧的什么都不剩。”她嘲讽道,抑制不住几声咳嗽。

    司徒巽对她的出现十分意外,“为何救我们?”

    洛雨晴挑起明眸看他,“你不杀我是为她,我救你是为了这一剑。”她抚摸着空荡荡的右手,“杀人的手我不想要,多谢你砍了它。”

    司徒巽动了动嘴,默然垂目。

    “不想杀人也杀了,对我下药又有什么意义?”漪涟方才被泡晕了,忘了问起。

    洛雨晴道,“唐非命鬼差一路跟踪来苍梧,前段时日才联系上我爹,要他从旁协助。我不知其意,或许你们会懂。”她顿了顿声,“他们似乎想要盗画。”

    漪涟眼珠子动了动,慌忙从包袱里取出画。她所拥有的画只有甄墨这一卷。

    “这画有什么?”她将画打开,借着司徒巽点起的蜡烛看,还是君珑那张脸,一个鼻子两只眼。唐非派人翻山越岭的追,就是为了君珑的画像?天天看难道还看不够?

    “画不对。”司徒巽突然道。

    漪涟迷茫,“哪不对?”

    司徒巽面色严肃,“你不觉得画上多了样东西?”

    反问听着惊悚,漪涟做好准备细细去看,在寻到君珑腰间处时,傻眼了,“这……”

    君珑的腰间多了一抹翠绿,是一块精画细雕的翡翠,其形制大为特别,俨然是苍梧家家户户所供奉的蛇仙图腾?!!!

    “这不是叶离的……怎么会……”

    “聪明如你,怎么解释其中含义?”司徒巽面色依旧,内心却是狂澜翻涌。只要心细就能发现,他的眉头比平日拧的更紧。

    漪涟看看他,再看看画,看看他,又看看画,“……或许这幅画画的是叶离,或许君珑就是叶离,还或许……”她意识到嘴里说出的话太过天方夜谭,赶紧抿上。

    听见叶离的名字,跌坐在一旁的洛雨晴也艰难起身一阅,她认出颜料是由苍梧独有的青草提炼而成,“里面加了东西,遇热才会显现。”

    原是归功于这场大火。

    漪涟太过惊讶,梦游似的捧着画,边看边往前走。

    司徒巽离去前最后望了眼身后还在燃烧的烈火,迟疑道,“东窗事发前,你该劝你父亲尽早抽身,否则日后少不得牢狱之灾。”

    洛雨晴心动一瞬,“等等!”她焦急伸左右拉住司徒巽的手,温热的感觉让她的体温逐渐回暖,一双美目如月清亮,“帮我一个忙,也是我帮你的。”
第五十六章 苍梧来信
    几日后,太师府收到了由苍梧寄来的信笺。

    那时,君珑正与沈序在无异阁闲聊,作陪的是位雪肤红唇的绝色女子,名唤醍醐,是玉壶酒楼老板的养女。其琴技名扬京城,君珑爱琴,自然对她青眼有加,常命人请她来太师府弹琴。

    到底是弹琴还是谈情,沈序觉得有待求证。反正在他看来,醍醐算得君太师少有的一位红颜知己。这个知己往后能做到什么份上,他觉得大约超不过君珑亡妻了。

    “自疆域那批新人进宫后,皇帝忙得是废寝忘食。早朝一免,百官是乐得清闲,只是下官想见您就难于登天。几日下来相思成疾,人都见瘦了。”沈序拨了一颗花生扔进嘴里,随口侃道。

    近几天,君珑心情不佳,所有访客一律谢绝,与沈序的联络仅限于托人传话。他本无意提及此事,偏沈序一句话听似玩笑,又带着些许真,有意无意的试探让君珑不大痛快。

    这实是沈序一贯作风,说话总爱明面一层意思,暗里一层意思。君珑默许他在外放肆,却绝不能容忍往他眼皮底下耍花招。

    他笑得盛气凌人,玩笑开得更加强硬,“本师觉得,沈中丞不见瘦,精神是愈发好。想来本师赏赐的弯刀未曾用上罢。”

    沈序暗自早有应对,脱口就道,“您赏赐的刀,下官怎敢随随便便往身上试,正在厅里供着呐。每日必省,好提醒下官,这颗脑袋时刻在您手里悬着。必要全心效劳,才不负太师栽培之恩。”

    这话又是两层意思。一则表明他忠心日月可鉴;二则是提醒君珑,同船同命,一旦翻了,大伙同归于尽。

    君珑岂能听不出玄机。挑起凌厉目色,介于真假虚实之间,竟不好判断他将这话摆到了哪一层面上。半晌,方笑道,“沈中丞的忠心自有天证,何必挂在嘴边,让本师白白听出一身汗来。”

    沈序道,“依下官言,这是暑热所致。只不知是否萝春姑娘赏赐给下官,太师身边少了得力之人周全的缘故?”

    君珑道,“见你喜欢,本师自然要割爱。”

    沈序感叹,“原是下官害惨了萝春姑娘。太师府哪里是我等陋室可比的。”他把话抛给旁听的醍醐,“姑娘以为是否?”

    醍醐今日一身桃色襦裙,格外明艳。她本意装作品茶,绕过暗枪暗箭的话题,谁知沈序没打算放过她。或进或退都是得罪人,朝廷这个圈里偏热衷这么玩。他们以此试探,听取顺耳之言,踩踏对手,外加看无关者的笑话。

    “依民女浅见,只要萝春姑娘喜欢,就是最好的。”醍醐婉转道,给出了一个她认为最得体的答案。

    沈序心知肚明,“姑娘才思敏捷,真是谁也不得罪呀。”

    “沈大人过誉。”醍醐倾身作礼。

    其实沈序曾在后头与她提过赏赐一事,说君珑此举可谓一石二鸟之计。首先,如果萝春是沈序眼线,他是彻底排除了隐患。即便现在不是,难保以后不会为沈序所用,他更是断绝了这种可能性。这除了表明君珑高明之外,还能证明什么?

    他对沈序不信任!

    所以才防备的如此滴水不漏。

    沈序深知,君珑疑心太重。说不定他想得还是太天真,谁敢说这个萝春不是君珑安插到他府里的眼线?这可是一石三鸟之计呀。

    那日大约因酒壮胆,置评了一句,‘于朝廷之中,若能得君太师庇护,无畏他人刀枪。却难数其疑心之下,有多少亡魂无处哭诉。’

    当时幸而只有醍醐在场,她只反问,“沈大人此时难道不是在疑心太师?”

    沈序蓦然回神,苦笑道,“我与他是同船人,一种货色。”

    暖阳馈赠了太师府一层明媚色,正厅却因暗地里的较劲使得空气周转不顺。所以醍醐来太师府总不爱撞上沈序,白白浪费琴音。好在柳文若送来的一封信误打误撞消解了僵局。

    他将信笺递给君珑,角度恰好供君珑看见来信人的名字,“姨父,是否需要送到您书房?”

    君珑很惊喜,直接接过,“她竟真写了?”

    柳文若道,“她只是有几分傲气,心里还是肯听您的话。”

    君珑心情大好,撕开信封,拿出八行笺展开一看,上头只有寥寥几句话,简洁明了。

    ‘苍梧气候温润,颇有桃园之风,乃养老之首选。叔考虑否?’

    君珑阅毕,顿时哈哈大笑。引得在堂沈序和醍醐面面相觑,不知所以。

    “难得见太师这般开怀。”沈序好奇道,“下官凑巧窥见信封上一‘涟’字,大胆猜测是姑娘闺名。敢问太师是哪家姑娘这样厉害,竟能讨得您的欢心?”

    君珑骄傲反问,“太师府的,算不算厉害?”他将信递给身边的柳文若,“你瞧瞧这丫头多大的胆量,敢挑长辈的趣,真是不知自己招惹的是谁。”

    柳文若低笑,“只瞧着您挺高兴。”

    君珑眉峰轻扬,挂笑看他,“愈发胆大,是与那丫头学坏了?”

    柳文若难得耍心眼,“由着姨父裁决罢。”

    陆华庄内。

    柳笙一踏进翊锦堂偏厅就皱起眉头。他忍不住用手往面前扇了扇,醒脑香的味道顽固不屈,还格外多加了量,味道更是直嗖嗖的往头顶冲,效果立竿见影。

    他只能尽量放缓呼吸,劝诫道,“大师兄,醒脑香这么用,实于身体无益。”

    桌案前摞着成堆账册,陆宸从中抬起头来,双眼满布血丝,头发坚强的翘了几撮。他瞪了来人一眼,继续埋头于账册,“你小子要能把自家的账整理清楚,师兄我能去找醒脑香的麻烦?”

    柳笙摆的是一脸无辜,“庄主吩咐,我怎好违背。”

    陆宸气急,“别拿我爹当借口,说好的师兄弟团结友爱呢?懂不懂助人为乐、雪中送炭?”他下笔力度渐大,口中振振有词道,“还以为陆漪涟那混丫头一走,我能乐得自在。你倒是后来迎上,好戏看得一点不马虎。”

    柳笙暗自掩笑。

    自司徒巽一走,他也以为会少了消遣,不料这陆华庄里还是很热闹。

    这其实要多亏二堂主陆书庸糊涂一时,栽倒在自己刨的坑里,手里紧拽的财政权被陆书云彻底扒出来交给陆宸。众人凑个热闹的同时,也没忘感叹陆宸好命,这陆书云显然是在为儿子往后的阳光大道打个扎实基础。

    有钱,就有未来。

    可陆宸似乎并不受用。自代管翊锦堂以来,人瘦了,眼红了,精神脆弱了,每日顶着无心打理的乱毛徘徊在流影堂和翊锦堂之间。

    陆书庸何等小气的人,眼睁睁看着自个儿地盘易主,简直被逼成了精神病,成日蹑手蹑脚瞪着标志小眼往门缝偷瞧。害得陆宸算账时动不动一个寒颤,手一抖,得,又得重来。

    “你到底什么事?”陆宸刚问完就后怕,“月账刚送来,季度账还没到时候吧?”

    柳笙笑道,“当回信差,送信给师兄提提神。”

    这可新鲜。

    陆宸边写边问,“谁的?”

    柳笙道,“您家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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