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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万三金心中一惊，不觉多看了云念裳一眼：“三夫人这话，我倒有些听不懂了。”

　　“有些事情你不懂也没关系，总之，只要你忠心跟着我，有我护着，她是绝对不敢为难你的。”

　　吃罢了早膳，云年裳形容有些懒懒的，便让万三金退下去了。万三金收拾了碗筷出了屋，就见着香叶在院子里剪着花草，一见万三金出来脸色立刻变得难看起来，低哼了声“小人得志”，转身就出了院子。

　　生活本来就是这样，一个人上了位，自然要踩过另外一个人头。即使万三金竭力释放自己的善意，到底还是免不了树了几个敌人。不遭人嫉者是庸才，万三金也从来不认为自己是面面俱到的圣母，香叶要恨便恨吧，她是无所谓。

　　送罢碗筷，慢悠悠的沿着抄手游廊往前走，春日乍暖，已有莺莺燕燕在染黄翠柳之上轻啼浅唱，朝阳之下，就连春风也变得温润起来。站在门口赏玩了会春色，她才要推门进去，身后忽的有人说话，“三小姐好高的兴致。”

　　万三金回头看去，不觉怔了怔。那唤住她的人居然是陈妈。

　　这几日她从旁人嘴里也听说了不少陈妈的轶事，听说陈妈是大夫人袁红雨身边的陪嫁丫头，当年邱老爷想将她收房，她坚持认为自己没资格与大夫人共伺一夫抵死不从，这才冷了邱老爷的心思。她服侍袁红雨二十多年，如今俨然已是大夫人身边第一个心腹的人。所以她虽然名为奴才可在这邱家向来地位超然，比些邱家小辈主子还要有脸面呢。

　　万三金赶紧停了下来，才要问好，就被陈妈给托住了，“老奴哪里敢当，我这把老骨头倒要三小姐在主子们面前多多说些好话才是。”

　　万三金忙笑道：“陈妈，以后叫我三金就是了，我现在可是邱家的奴婢，哪里是什么三小姐。你老是经年在大夫人身边服侍的，以后我才要托您老人家多照顾才是。”一边说着，一边将陈妈让进屋里，“陈妈快进来坐坐，昨儿三夫人赏了我些新鲜瓜果，我还正想着要不要送点给陈妈您去尝尝呢。”

　　陈妈也不推辞，“既然如此，我这老骨头就不客气了啊。”

　　将陈妈让到圆桌前坐下，万三金忙去泡茶，一边泡茶一边心里暗自寻思。陈妈是大夫人身边的人，她不过是三夫人身边的一个丫鬟，素来也没有什么交往，如今陈妈明显特地是找她来着，会是什么缘故？

　　一时琢磨不透，万三金按捺下心中情绪，端了两杯茶送了过来：“陈妈喝茶。”

　　陈妈轻啜了口，“色绿香醇，果然是好茶。这明前龙井府里不过只采买了十斤，三夫人对三小姐可真是极好，居然送了一罐给三小姐。”

　　“三夫人对下人向来都好，跟了这样的主子，是三金的福分。”万三金微微一笑，在陈妈对面坐了下来，说话间，她将一枚绛纹色的指环塞进陈妈的手里，“陈妈，这也不是什么值钱玩意，胜在是我兄长特的从西域带回来的，说是有辟邪之用。你要是不嫌弃，就拿回来把玩把玩。”

　　“唉呀，这无功不受禄的可怎么好意思呢。”陈妈看向那指环，虽然是石头可色残斑斓，又打造的精巧细致，果然是个稀罕物事。面上不觉堆出些微笑，“既然都这么说了，我不收倒也不好了。如此，就谢谢三小……三金你了。”

　　将绛纹指环塞进袖袋，陈妈脸色缓和许多，心中暗赞小姐的眼力果然好，这万三金真真的一个玲珑剔透人儿。这段时日各房对她都是极好的，若是普通女子，恐怕早就尾巴朝天翘的老高，她居然还能如此谦卑，实在难得。

　　她伸手携住万三金的手拉着她在桌边坐了下来，上下打量了会，低笑起来，“三金你虽然身子单薄，倒也是个齐全人儿。瞧这眉眼，好生秀气。”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万三金大脑里倏地闪过这个念头，可心里一时琢磨不透陈妈什么意思，只得眉眼低顺似羞怯怯的应了声。

　　陈妈看的欢喜，左右环视，见四下无人方才压低了声音到，“大少爷如今也有十六，也到了娶亲的时候了。你跟大少爷之间……”一边说着，一边将话掩了下去，很是暧昧瞥了万三金一眼。

　　万三金早就被陈妈这番话震的无以复加，一口茶没憋住，差点把自个儿呛死。她们居然误会她对邱荣祥有意？她哪里展露出丁点她喜欢那个嘴上无毛办事不牢的小毛孩子的迹象来的！

　　冤枉啊！

　　万三金忙道，“陈妈，你误会了，我跟大少爷之间可是清清白白的！”

　　陈妈只当她是害羞，笑眯眯的拍了拍万三金的手：“三金丫头你也别害羞，其实那日里我跟小姐就看出来了。论身份，万家虽然落败了但以前也算是大家，万老太爷跟咱们邱家太爷年轻时也算知交，肯定是厮配上的。今日三小姐救了三夫人，本来就是大功。可如今……唉……”

　　陈妈重重叹了声气，却是用眼角瞟着万三金，明显是等着她接话呢。万三金略略迟疑了下，状做没有领会，端起茶壶替陈妈续水：“陈妈，这龙井茶第二道颜色正脆，味道也纾缓，您再尝尝。”

　　陈妈更加欣喜。

　　第三十七章

　　若是万三金直接询问，便说明她急功近利，成不了大事，若是顾左右而言他，证明她聪慧且谨慎。就算不论如愿，依万三金的聪慧，恐怕也不会将这些事情全部给抖露出来，闹的鸡飞蛋打。

　　“三金，听说三夫人怀的是个男胎？”陈妈环视四周，忽的压低了声音。

　　万三金心中一抖，端着茶壶的手也跟着抖了下。待续上了水，万三金微微一笑，“陈妈，我又不懂医术，更没有眼力见，哪里知道。”

　　“你该知道的。”陈妈意味深长的拉长了声音，一双眼里俱是灿亮的狠辣，她慢慢的道，“三金，我也不跟你兜圈子了，三夫人肚子的如果是个女儿，我们也无所谓。偏偏又是个男儿。”声音里的狠辣带着丝丝的凉意，万三金忍不住通体泛冷。

　　陈妈的意思是……要除了三夫人肚子里的孩子！

　　这种事情她向来只在小说电视上看过，没想到，到如今居然这么真真实实的发生在自己的身边！而且，她居然是被选定的那个动手的人！

　　※

　　万三金脸色倏地发白，下意识站了起来。

　　陈妈看了她一眼，慢条斯理的用茶盖滑着茶杯，她现在倒是悠哉了起来，“邱家的家业是夫人陪老爷打下的，本来就该大少爷的，哪里容得下那个孽障来抢。”

　　不知是万三金的错觉还是怎的，说“孽障”二字时，陈妈似咬牙切齿，语气也更加森森的冷。指尖划破茶盖，发出刺啦的细微声响。

　　这绝对不是单纯的为主子谋不平的缘故。

　　万三金心中隐约有此了悟，看着陈妈有恃无恐的模样，心中忽的生出一股子恼意：“陈妈，你不怕我告诉三夫人？”

　　“你会吗？”陈妈眼睛微微挑起愉悦的弧度，老谋深算的样子生生的让人忍不住甩一巴掌过去，“万三小姐。”

　　万三金才要反驳，话到嘴边，忽的噎住。

　　她会吗？

　　思忖片刻，万三金悲哀发现，居然她真的不会。

　　陈妈既然能够将这些计谋全部告诉她，自然做了十足的把握。暂且不提她们误以为的她与邱荣祥有私情，就算是她的身份也足以将她给拘束住。万家势小，邱家势大，邱家若是存心与万家为敌，万家绝对撑不过半年。

　　这便是弱者的悲哀！

　　况且，即使她一切不顾一切不管将这些事告诉了三夫人，她不过是个刚进府的下人而已，光凭她一面之词，又没有人证，三夫人相信的可能性几乎为零。就算是她信了，依照三夫人的性子，说不得还要闹出什么事端来，孕妇又切忌动怒，万一动了胎气反倒不好。

　　“为什么会找我？”

　　陈妈眼神略微闪烁了下，微微一笑，“这是主子的吩咐，我也不过是个传话的人。选你，自然有主子的缘故。”她顿了顿，从怀里掏出一个蝙蝠形状的香袋，蝙蝠绣的栩栩如生活灵活现。香袋一股子香气，倒也清幽。

　　陈妈将那香袋推到桌子中间，“其实也不需要你做什么事情，只不过，让你日日贴身带着这个香袋就是了。”见万三金露不解之色，她唇角上扬，“这里面放着的也不过是些催产的药材，对常人身体可没有半点坏处。”

　　“麝香？！”

　　“想不到，你对这种东西也了解。”陈妈不由有些惊奇。

　　万三金不觉有些讪然，不是她博学，实在是被电视小说污染太多，完全是条件反射。她盯着那个蝙蝠香袋，蝙蝠在古代有鸿福之意，想不到这种祈福之物里居然藏了这种东西，借着祈福行凶比一般更恶上几分！

　　通体生凉。

　　陈妈将万三金脸上的神色一点一点收入眼底，等了一会，慢慢的道：“三金，你应还是不应？”你若是办成了此事，你跟大少爷的事情，想来小姐一定会为你们做主的。“

　　为她做主？若她真的做了，袁红雨恐怕第一个容不下的就是她，还为她做主？万三金心中暗暗嗤笑了声，微一凝目，懒得看陈妈笃定的脸色。

　　深深吸了口气，她伸手取过那个蝙蝠香袋：”陈妈，只是你得应着我，这件事你可千万别派给别人，不然这之间出了什么岔子，我可不管。“

　　”这是自然。“陈妈想了想，补了一句，”我只给你一个月的时间，若是一个月没有成功，三金，你可就别怪我了。“

　　万三金微微一笑。

　　※

　　月黑如墨，待万三金回过神，陈妈不知什么时候早已出了去，屋内早就暗了下来。那只藏了麝香的蝙蝠香袋还牢牢握在她的手心，手心冰凉，全是汗意，几乎都要香袋浸湿了。

　　如今该怎么办？

　　有什么法子可以两全其美，又能独善其身。

　　一更鼓在外面敲起，金锣敲击的声响在寂夜之中显得吵闹。一时之间她居然在这里坐了足足两个时辰。

　　窗栏忽的轻动，万三金才来得及抬眼，一个人便已经从窗口跃了进来，衣袂在月夜光影之下隐约蕴着浅淡光色，翩若游龙。但听嗤了一声，桌角里那只红蜡烛刺啦亮了起来。

　　红烛艳艳，灯火下来人细长的凤眼里俱是流光溢彩，略一转眼，居然有夺魂摄魄之能。

　　万三金定定看着未轻寒，暗叹了口气，以前万三金日日追在他身边，一年却见不了几面。她现在巴不得避的他远远的，他倒是时不时在她身边露脸。只是不知道，他今儿蹦出来是做什么？

　　况且，这里可是邱家内宅，里面全是女眷，他就这么大剌剌的从窗口钻了进来，他果然是个疯子！

　　偏她今儿精神实在算不上好，实在没有跟他拉扯。

　　”门在那边，不送。“

　　”我为何要走？“未轻寒修长的手指掩着太阳穴，轻轻揉着，一抬眼，眼底下的青黑在烛火之下分外明显，倚着窗边的竹椅上坐了，似笑非笑的睥睨过去。

　　万三金忍不住瞪他，摩拳擦掌的，恨不得一巴掌甩过去。奈何她从来都是个理智派，即使心里冒火，也只得生生的忍下来。好女不跟男斗，他不肯离开，她出去就是了。反正她现在心里有股子燥火闷烧，本来也要出去透透气。

　　心念一定，她立刻起身就要出门，手才碰到屋门，未轻寒懒懒散散漫不经心的声音传进耳里：”我有个办法可解你现在的危，要不要听？“眼角一瞥她手里的蝙蝠香袋，细长凤眼里掠过嫌恶，”这麝香，味道还真够大的。“

　　万三金闻言倏地一惊，立刻将已经拉开的门用力关上。他跟邱荣祥素来交好，说不得会站在陈妈那边。想到此，心里暗暗戒备上几分。”原来十四少爷也习惯听壁角，失敬失敬。“

　　未轻寒居然难得的没有反驳。

　　万三金所住的这间屋子是邱家最东角，也是整个钧州城里地势较高的地方，最重要的是这里与娘的陵寝又靠的极近。每每心绪不整或厌倦他惯在这里坐着。只不过，他也没有想到会听到陈妈与万三金的话就是了。

　　其实说到底，陈妈的建议并没有让他感到多少惊讶，富贵人家里，总是有太多勾心斗角，不过是一个尚未出生的孩子罢了，就算这个孩子死了，也没有人会怜惜的。怪只怪，这个孩子命不好，投胎的时候没有选中一个好娘罢了。

　　相比较这个，他倒是比较期待万三金的反应，她这么个小门小户的小女子，是摒弃了良心顺势而行呢，还是坚持善念最后来个玉石俱焚？

　　偏偏她只在屋里枯坐了两个时辰，居然一点动静也无。静的连他都有些摸不清她的想法。

　　沉默的时间有些长，万三金一见他默认，心里登时冒火。暗自决定明儿一定要找三夫人换个屋舍，可转念一想，这人神出鬼没，不管换到哪里他照样会蹦出来，说不得还会被他笑话她惧了他。

　　第三十八章

　　想起三夫人，就想起那香袋，她不觉踌躇了下，定定看过去：〃你刚才说……你有办法？〃

　　她枯坐了两个时辰，也没有想出个妥帖法子来，如今才知道她被爸妈实在娇养的太好，除了遇到连庆安那个混蛋以外人生之中还没有接触过什么阴暗面，没想到到了本该人心淳朴的大宋朝反倒接连体验人心险恶，一桩接着一桩，真的让她有些措手不及。

　　他是大户人家的子孙，说不得真的有什么办法。即使跟他梁子结的颇深，事关一条性命，就算是再大的骄傲也得放下。

　　未轻寒细长的眼眸轻轻挑了起来，眼底的光芒冷酷而慎人，〃不过是一袋麝香而已，又有什么用。〃他顿了顿，唇角掀起一抹笑来，笑容在烛火之下显得残忍，慢慢的道，〃不妨试一试，若是没了，证明那孩子有运气，若是还能活着，也就算他倒霉了。〃

　　他居然说的很认真，一点戏谑的语气也无，万三金倒抽一口冷气：〃未轻寒！〃

　　〃这法子岂不是极好，不管结果如何，你可在大夫人面前立了个大功，有大夫人撑腰，以后你嫁给邱家也算有个靠山。〃如果刚才毫无戏谑，这句话倒全是赤裸裸的讥嘲讽刺。未轻寒眼底泛起些微冷意，〃万三金，祥子可是我的兄弟。〃

　　万三金本来是又气又怒，被他这么一说，反倒被他给气笑了。

　　她这么一笑，反倒把未轻寒的脸色给笑沉了下去，他这些话本来就是脱口而出，话出了口自然收不回头。可一瞧见万三金脸上的沉怒之色，心底的某根弦跟着动了动，闷闷的不甚舒服，偏偏自己又不理解自己的那股子的局促不适从何而来。如此一来，心里更是郁闷。重重哼了声，撇开脸不再看她。

　　万三金笑了一起，眼微抬，声显厉，〃不劳十四少爷费心，邱大少爷是邱家长子，身份自然富贵，可不代表我万三金就这么趋炎附势傻到如此。〃她声音微顿，眸里隐有厉光，〃从来蛇鼠一窝，我好不容易从鼠窝里侥幸逃出来，还不会将自己傻到陷进蛇窝里。〃

　　未轻寒细长的眼眸登时危险缩起，〃你居然说我鼠？〃屋内气氛立刻变得冰冷危险，寒气扑面而来。

　　〃或者称您为狈如何？狼狈为奸，一丘之貉，素有古语，您可任选其一。〃万三金朝他优雅欠身，笑容满面，仪态居然高贵有礼的很。〃您慢坐，我还有事。〃

　　出了房门，万三金脸上笑容立刻散去，狠狠瞪了眼紧闭的房门。这个未轻寒，居然含沙射影的说她配不上邱荣祥，配得上配不上，还不劳他这个局外人说这些废话！

　　气的在游廊上乱转了好一会，暴走一阵，怒气才慢慢歇了，却又忍不住失笑自己小家子气。自己好歹也二十五了，那未轻寒也不过才十五，就算古人发育成熟的早，她也比他大。她居然跟个初中生计较，真是疯魔了她。

　　〃大晚上的，杵在这里也不怕挡了路！主子的洗澡水要是凉了，这责任你担得起吗？〃

　　万三金愕然回头，说话的人正是香叶，香叶身后还跟着两个提着热水的小丫鬟，看来是准备服侍三夫人沐浴的。她忙退到边上，欠身施了个礼，〃香叶姐姐。〃

　　香叶只是用眼梢扫了她一眼，低哼了声，〃我可不敢当，如今三夫人要你陪着说话逗闷，梳头唱曲，就连玉郎都离不了你。〃

　　万三金忙道：〃姐姐说的这话可真的折煞三金了，三金素来是个嘴笨口拙的，姐姐是三夫人跟前第一人，三金还要姐姐教导呢。〃

　　〃嘴笨口拙？〃香叶斜了一眼，〃这么口齿伶俐的还说嘴笨口拙，我们这些人该全算哑巴了。走了，我忠心伺候主子，总是没错的。〃

　　万三金看着香叶的背影，不觉苦笑了声，或许她坚持奔到这邱家并不是个正确的决定。暗暗叹息了声，忽而背后有人说话，〃你是府里刚来的丫鬟？〃

　　那声音甜脆可人，随着脚步渐近，一阵甜香扑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