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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色黎明-第79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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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王士珍觉得冯煦今天的做法有点二,谈判规矩从来是下头主事的人才会敞开谈,袁世凯可以当面说说“直言无妨”,但是冯煦不能这么竹筒倒豆子啊。冯煦又不是毛头酗子,王士珍作为袁世凯的“龙目”,肯定要承担谈判的责任。既然早晚都要谈,王士珍觉得干脆现在就把事情与冯煦谈清楚。
“冯兄,今天你说话可太直白了。”王士珍上来就开门见山。
“王提督,联省自治的事情说起来容易,办起来那可是千头万绪,我若不说的直白,袁公不会听我的。”冯煦回答的坦然自若。
王士珍也是个实干派,听了这话立刻心有戚戚焉。他素来反对革命,倒也不是说王士珍敌视革命,而是那帮革命党们口沫横飞的描述未来,作为一个实干派,王士珍觉得革命党们说的完全不合实际操作。
王士珍敌视人民党的理由却不是因为人民党是革命党,而是人民党实实在在的反朝廷,反北洋。对人民党的纲领,王士珍倒是一贯有兴趣。
“那人民党到底有何想法。”王士珍问。
“王提督,你北洋到底有什么想法?”冯煦反问。
这么单刀直入的话让王士珍有点难以应付。一个多月前,还是在王士珍极力游说下,北洋才派遣段祺瑞进攻浙江。效果那是相当的好,占据了浙江之后,北洋得到了河南与浙江两块地盘,加上直隶等地的势力,北洋局面算是有所打开。袁世凯的本意是想接着观望下去。但急剧变化的朝廷与地方上情况让整个局面混乱无比,所以莫说袁世凯,连王士珍都把握不住局面会向哪里发展。
思前想后,王士珍说了实话,“我等的确不知这局面到底会怎么变化。人说他山之石可以攻玉,这件事上还望冯兄指教。”
“陈主席爱说,谁是我们的敌人,谁是我们朋友,这是革命的首要问题。在现阶段,我们的敌人就是满清顽固派。人民党与满清顽固派之间根本没有任何可以调和的可能。不是人民党灭亡,就是满清顽固派灭亡。在于满清顽固派之间,我们要最大限度的团结朋友,以孤立敌人。这就是现在天下的局面。”冯煦全程听了这次党中央的会议,对这大势了解的很是透彻。
“天下么?”王士珍话里头有些嘲笑的意味。
“没错,就是天下。”冯煦回答的斩钉截铁,“其他省份以及满清朝廷势力特点何在?就是他们根本没有军队的投放能力。没有军队的投放能力,他们没有实力没有资格参与到主导天下局面的事情中来。现在的中国,拥有这样投放能力的无外乎两家,一家是北洋,一家是人民党。其他势力嘴上怎么喊,他们也只能窝在自己老窝里头被动挨打。”
王士珍听说过冯煦这位光绪十二年货真价实的正牌一甲三名进士的出身,在各种风闻中,冯煦是个有德操又能干的财政官员,同时也是有名的才子。却没想到冯煦居然展现出了“懂军事”的见识。单单“投放能力”一词,王士珍就找不出更形象的军事描述词汇。
以这个角度去看待当前的局面,精通军务的王士珍就豁然开朗了。
“冯兄,按你这么说,人民党已经做好了靠军事夺取天下的准备了?”王士珍也直入主题。
“人民党现在没有做好这个全面准备。争夺主导权或许还有能力,但是一统天下的准备远远不足。”冯煦依照陈克的指示,完全实话实说。
“那陈文青怎么看我们北洋?”王士珍想确定这个核心问题。
“不是人民党怎么看北洋,而是北洋自己准备怎么办。当今天下已经到了这个局面,我们怎么想一点都不重要,而是北洋自己准备站到哪里去。北洋是准备把自己看成满清的一部分?还是准备自己起来维护自己的利益?我这次奉命而来,就是想知道北洋到底准备怎么选择?北洋是决定自己谋取自己的利益,从此和满清一刀两断,虚以委蛇。还是决定继续绑到满清的站车上这么走下去。王提督,这是先有了北洋的立场,才有人民党的看法。而不是人民党自以为是的想象出一个局面来,然后按照这个幻想出来的局面去安排未来工作。”
听冯煦说完,王士珍心中一凛。王士珍自己从来都是这么办事的,可是这是第一次有人用如此直白的话把这个道理挑明。王士珍大有知己之感的同时,却猛然生出一种与当前事情毫无关系的感叹。严复也好,冯煦也好,甚至北洋现在著名的“叛将”蒲观水,怎么这么多有能耐的人投靠人民党去了?
若是这几个人现在站在北洋的旗下,用自己的智慧出谋划策,袁世凯和王士珍哪里会孤单单的为将来局势变化发愁?
“冯兄,你既然奉命而来,想来有些事情你知道,但是你不能说。冯兄你不妨把知道也能说的东西坦言相告,兄弟我这里先谢了。”王士珍诚恳的说道。这个问题直指人民党的真正底牌,王士珍非常想弄明白。
冯煦其实并没有当过说客,虽然很喜欢三国演义中诸葛亮出使东吴舌战群儒的戏码,但是冯煦本人一直觉得说客都是说瞎话的人。直到这次亲自参与了人民党的中央会议之后,冯煦第一次发现,实话其实远比瞎话更有力,所以他到了北洋这里之后,自始至终保持着一种坦率的态度,对王士珍探底的言辞,冯煦坦然答道:“王提督,我要说的其实都说的很清楚的。袁公与王提督你都是明白人,和两位说瞎话没意义。人民党已经下定决心,一定要彻底打倒满清顽固派。想打倒满清顽固派,就绝对不可能绕过北洋。而北洋现在和满清顽固派又不是一路人,双方还是有机会合作的。哪怕只有百分之一的机会,我们也要拿出百分百的诚意来争取。这也就是我前来的目的。”
“也就是说,人民党要我们北洋背叛朝廷了?”王士珍指出了这个要点。
冯煦看王士珍终于明白了这点,心里面也颇为轻松,他点头微笑道:“正是。袁公带领的北洋愿意自立,那么我们就可以继续谈。若是袁公不同意,那我现在就走。”
“若是袁公不同意,那人民党就要与我北洋一决高下么?”王士珍忍不子着问道。
“这个就是我不知道所以也不能说的问题了。”冯煦借用了方才王士珍的话。
“冯兄如此坦承,在下谢过了。”王士珍用这话给这次谈话做了结尾。
从冯煦屋里出来,王士珍就见袁世凯的亲兵在大门口外候着。一见王士珍,亲兵立刻上前行礼,“王提督,袁大人有请。”
看来袁世凯也在等王士珍与冯煦讨论的结果,所以亲兵才会这么老老实实不进去通禀。到了袁世凯那里,王士珍把这次会谈结果全部与袁世凯说了。
“冯煦是个人才。”袁世凯并没评价冯煦的建议,反倒生出了与王士珍同样的感叹。清末提起名士,自然是“北袁南岑”。冯煦一介书生,根本就排不上号。但是听冯煦这么一番话,对天下大势的判断尖锐深刻,不纠缠枝节,直指核心问题。单论对朝廷的了解,袁世凯自然是远在冯煦之上。可是对现状的分析,袁世凯却没有冯煦的这种认识角度。这也不由得袁世凯不佩服一下。
“袁公,要不要把冯煦扣下来?”王士珍问。
“聘卿,当年你被陈克俘虏,你怕过死么?”袁世凯问道。
听了这话,王士珍已经明白袁世凯的意思。冯煦敢来,自然已经想过生死之事。身为说客的冯煦能认识到这些天下的局面,那人民党更不可能不知道。用冯煦的生命威胁人民党,那根本没用。
想通了这个关节,王士珍就一言不发的坐在椅子上,袁世凯也坐椅子上一言不发。北洋的两位主心骨都是极有修养的人,保持沉默对两人太容易了。两人想着心事,任由时间就这么逐渐流逝。
打破寂静的是亲兵,“袁大人,北京电报。”
袁世凯展开电报一看,内容是摄政王载沣急令袁世凯挥军南下剿灭安徽乱党。电报语气十分强硬。袁世凯自然不怕载沣,从电报中,袁世凯已经猜得出北京城下绝对被马匪们弄得惨不忍睹了。
放下电报,袁世凯并没有如同往常一样让王士珍出谋划策。现在北京那点子破事根本没意义。冯煦虽然说的客气,背后的意思却十分强硬。人民党现在已经下了最后通牒,如果袁世凯决定与北京站在一起,或者准备袖手旁观,看人民党与满清顽固派斗争。那么人民党就要与袁世凯决一死战了。按照王士珍描述的那个“军事投放能力”的词汇,人民党只要把满清旗下唯一有战斗力的北洋军彻底击破,满清朝廷的覆灭就仅仅是个时间问题。
而现在的战略局势上,人民党暂时控制了汉阳,拒暂时没有吞并湖北。可汉阳武器库中四五万条枪,以及上百万发子弹肯定落入人民党手中。来自湖北的情报说,进入武汉的人民党有七八万人之多。由于手段合理,通过赈济灾民,已经逐渐恢复了灾区的秩序。即便人民党把这几万人调离湖北,湖北一年半载之中,也绝不可能对安徽用兵。
这几万人的去向不用考虑,绝对是调到北洋军正面。能够赈济湖北灾民的人民党绝对不缺粮。七八万人面对四万北洋新军,袁世凯并不认为自己能够轻松大破人民党。即便是惨胜,那又有何意义呢?就如同冯煦所言,在这个千载难逢的重大机遇面前,袁世凯的北洋没了可以投放的兵力,那就失去了主导局面的可能。
人民党与北洋军两败俱伤,最大的受益者就是人民党发誓一定要打倒的“满清顽固派”。而这帮“满清顽固派”,不仅仅是人民党的敌人,同样也是袁世凯的敌人。
如果单从利益上看,袁世凯不仅没有理由与人民党同归于尽。还有大把的理由与人民党合作才是。
但是,这就是袁世凯怎么都迈不出的一步。在他的内心深处,无论怎么想夺取满清朝廷的主导权,怎么想彻底压制满人集团。可这都建立在袁世凯本人是满清臣子这个立场上的,让北洋**,袁世凯完全没有做好这个思想准备。
不仅袁世凯知道自己的这个想法,他知道王士珍的态度与自己也是相同的。王士珍或许会同意袁世凯进京“勤王”甚至“清君侧”。可是王士珍不会真心赞同袁世凯取满清而代之。“权臣”与“叛逆”是完全不同的两码事。
但是对面的人民党却虎视眈眈,他们的立场也表明的极为清楚了。要么满清灭亡,要么就是满清与袁世凯一起灭亡。没有第三条路可走。
“谁是我们的朋友,谁是我们的敌人,这是革命的首要问题。”袁世凯默念着这句话,突然忍不哈大笑起来。陈克这个年轻人真的是不一样,袁世凯带着羡慕的心情想,自己即便是认清了敌友,却未必能够选择真正的敌友。陈克认清了敌友之后,那是敢于选择的。
人民党与北洋联手,满清顽固派立刻死无葬身之地。为了尽快促进敌人的灭亡,陈克就能与现在兵戎相见的北洋军和谈。那么满清顽固派灭亡之后,陈克下一个敌人到底是谁呢?是不是就是该轮到袁世凯了?
可为什么即便是知道了有这种可能,袁世凯竟然丝毫没有对陈克的恨意呢?袁世凯很想知道,如果有那么一天,陈克到底会用什么理由来证明陈克与袁世凯的战争中,陈克是有着道德优势的那方呢?
想到这里,袁世凯对满脸疑惑的王士珍笑着说道:“聘卿,你去带冯煦过来,我要和他谈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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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二 错综七()
袁世凯比较尊重文人,冯煦既然是江南才子,他也自然高看一眼。双方的这次会谈是极为开诚布公的。当所有问题都集中到一个矛盾焦点上的时候,任何欺骗都没有意义。袁世凯认为这次会面无论冯煦说出什么样的结果,他都能够接受。
面对袁世凯的问题,“假如北洋与人民党合作,在顽固派被消灭后,事情会向哪个方向发展。”冯煦表示,基于北洋与人民党都会谋求中国政权的主导权,双方的矛盾将一直存在。
王士珍一点都不希望人民党与北洋达成协议,哪怕明知道“满清顽固派”与袁世凯之间的矛盾不可避免,王士珍依旧不希望袁世凯沦为“叛逆”。无论如何,背叛旧主并不是一件光彩事。冯煦把北洋与人民党之间的矛盾解释的如此清楚,王士珍觉得心里头生出一种希望,他希望袁世凯不会与人民党这个大敌站到一起。
一面抱着希望,王士珍一面看向听了这话的袁世凯。袁世凯脸上露出了完全可以理解王士珍说法的微笑。不仅微笑,袁世凯还在微微点头称赞。这称赞自然是针对冯煦的坦率,以及对未来局面的正确判断。
看到这里,王士珍突然插了一句,“冯先生,太后驾崩时,人民党可否欢庆起来?”
冯煦听了一笑,“太后驾崩时,人民党正在加紧练兵。大家都是办事的人,哪里有那么多闲心管这些。倒是我和沈曾植沈兄摆了香案祭奠了皇帝与太后。”
“哦?”王士珍半惊讶,半讽刺的应了一声。
难得王士珍给了这么一个机会,冯煦就把之后沈曾植与陈克的争吵叙述了一遍,包括杨宝贵最后怒斥沈曾植的话,冯煦也说得清清楚楚。
袁世凯听的认真,他知道冯煦这是在很巧妙的劝说自己。这天下,忠于慈禧的人是有的,例如他袁世凯。忠于光绪的人也是有的,例如康有为梁启超。但是这普天之下,发自内心忠于宣统和摄政王载沣的可以说一个都没有。沈曾植有些话说的是对的,失了道义之后,现在的满清顽固派拥有的只有满清这套“法统”,而“法统”这玩意,是被别人认同之后才有用的。人民党就从不认同满清的法统,所以人民党绝对不会认为反清是背叛,他们反倒觉得反清是自己无上的光荣。
既然有了这个机会,冯煦就继续开始劝说。人民党不仅在北京散发了慈禧的这一生,在周边好多省份都散发了这份文稿。可以说,经过慈禧死前的决定,让满清的法统都遇到了重大危机。现在满清顽固派们非常希望能够得到各督抚实权派的公开支持,以维系其摇摇欲坠的法统和地位。所以人民党这才派兵猛烈袭击直隶,将满清的虚弱彻底暴漏在各督抚面前。
“袁公,您肯定很清楚,天下督抚绝大多数都是支持维新的。不管谁在地方上干,开设新式学堂,架设电报,办制造局。这已经是风气。不用说太久,三十年前,李鸿章大人在的时候,谁这么干,谁就是被人打压的洋务派。现在呢,以前反对洋务派的,只怕做事比当时的洋务派还要洋务派些。推动中国建设工业,袁公你可是出了大力的。”冯煦说起了历史。
袁世凯听到这个,不禁莞尔。
“当时执政的太后,不管怎么评麦务派,不管她怎么打压想借着洋务运动夺取权力的人,太后可是没有打压洋务运动本身。”冯煦巧妙的把话题转入了真正的要点。其实这也是慈禧的这一生中阐述的内容。参与这本书编辑的冯煦,对这些内容极为熟悉,并且完全赞同陈克的观点。
见袁世凯微微点头,冯煦接着说道:“袁公,现在立宪运动又成了新的洋务运动,并且得到了很多省份的支持。在这件事上,太后依旧没有打压过立宪运动。她只是打压试图用立宪运动获取权力的人。太后几个月前还颁布了钦定立宪大纲,甚至允许江苏先按照这钦定立宪大纲,搞个试行议会。”
袁世凯就是被慈禧打击过的“试图通过立宪获得权力的人”,他对这些事不可能不清楚。袁世凯原本以为自己借用立宪运动的那点小心思能够骗过慈禧,不久前看到慈禧的这一生相关内容的时候,袁世凯真的有恍然大悟的感觉。慈禧对各方动态把握的清楚着呢。
“袁公,你搞立宪,自然很清楚。立宪是指宪法最高,一切权力皆来自宪法。而议会,则是让参与到政治中的人多起来。立宪与议会本来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两码事,现在天下却误以为是一码事。清流们未必支持立宪,却绝对支持建立议会。这也是陈主席为何向袁公建议采取联省自治的原因”
冯煦正准备把联省自治的特点给袁世凯详细说明,却被袁世凯打断了话,“那陈文青为何不与清流联络,偏偏找上我呢?俗话说,无事献殷情非奸即盗。陈文青为人城府极深,跑到北京去坑了我一把,骗了个老婆,结果他拍屁股就走。这次我怎么知道他不是故伎重演呢?”
“因为人民党现在即便是击破了袁公现在云集在河南的北洋三镇,这天下也不过是陷入军阀混战的局面。人民党作为革命党,本来就是掀桌子的。就算是掀了桌子,人民党也不可能就立刻统一中国。可是咱们中国遭罪太久了,甲午战争,戊戌变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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