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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魂的舞蹈-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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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凯瑞静静地站成一条线,站在桔黄|色的窗帘前。她沉默的神态,让他突然意识到她在想另外的事情。她告诉他那个被大海卷走的尸体叫黑子。她耳朵里总是缭绕着一个喊黑子的女人的声音。他说那是你的幻觉,你对那具尸体的想象而已。她说不管怎样我要去找那个喊黑子的女人。她一定存在着。
  第三天,凯瑞跳上开往家乡的列车。列车载着她,载着火车上的姓氏和食品的名字,以及各种不同的人的容貌,同时也载着她的梦幻。她靠在茶几上,很快进入了一个恐怖的梦。梦里她看见海面浮起一排排人形队伍,他们都张着大嘴发出怪异的声音。那怪异的声音好像在呼唤一个女人的名字:“英子。”
  ##流动哲学书8
  在一场初秋的暴雨中,凯瑞湿漉漉地拎着旅行袋回到母亲家。母亲正平静地坐在沙发上编织毛衣。母亲一针一线地编织,丝毫没有发现凯瑞的到来。凯瑞知道母亲从心里缓缓流淌出来的悲情,已汇合在手指中、汇合在黑色的毛线上。那是一件已经织了一半的父亲的毛衣,它像光彩熠熠的火焰,又像黑色蟒蛇一样,使母亲的眼睛发出光芒来。凯瑞不忍心破坏母亲的这一境界,轻轻地走进了一个小房间。这时候母亲感到了凯瑞的到来,她忽然站起来对凯瑞说:“凯瑞你有信。”
  母亲递过来一大叠信。母亲知道,凯瑞很多时候是生活在书信里的。这些书信使她立足本地,放眼世界。此刻,她在一盏昏黄的枯灯下读信。信中的友人,从四面八方向她走来。那份温馨连同纸香,让她浮想联翩。她不得不承认,信是任何高科技通讯设备都不能替代的,一种保持距离的艺术美。当然除了读信,凯瑞还喜欢写信。写信使她最常光顾的地方是邮局。而邮局又是她生活中,最感亲切的地方。它每次寄走她的希望,就留给她一份等待,使她与世界相连。可不知为什么,她的内心仍然感到深深的孤寂?
  
流动哲学书1(12)
门铃响起来的时候,凯瑞读完了这堆信中的最后一封。那是一个远在北方的教授的来信。他的来信总让凯瑞觉得,有一种父亲般的亲情。说实在,凯瑞出生时就不在父亲身边生活。父亲这个有声有色有形有质的男人本身角色,凯瑞知之甚少。所以前些年当凯瑞回到父亲身边时,父亲让她既熟悉又陌生。她不得不通过阅读父亲的作品,来理解他。这令父亲百思不得其解地说:“怎么会是这样呢?”
  这会儿凯瑞打开门,站在凯瑞面前的是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她说她是凯瑞父亲的同事,凯瑞让她进屋坐。她却说:“你领我去你父亲的墓地吧!”
  凯瑞点点头。
  她们去父亲墓地的时候,雨过天晴。一股清凉的风吹得人无比惬意。她们走过街道、桥梁、原野、最后来到一个高高的山岗上。这里集中了全部的死亡。父亲的墓地在最南边。她们默默地沿着一条山道前行时,凯瑞耳边忽然响起了艾略特的声音:
  天空中什么声音高高回响
  是母性悲哀的喃喃声
  那些戴着头巾,在
  无际的平原上蜂拥,在裂开的
  只有扁平的地平线环绕的土地上
  跌撞的人群是谁
  凯瑞听见女人的哭泣声,又听见乌鸦的啼叫声。凯瑞的双眼掠过山岗高高挺立的芒草,看见一块墓碑前站着一个穿黑裙的年轻女人。凯瑞十分惊讶,这是个似曾相识的女人。凯瑞决定看过父亲的墓地后,到她所在的墓地去看看。父亲的墓座在13。13是凯瑞比较喜欢的数字。这不仅仅因为凯瑞与父亲的生日都在13号,还因为13与她有缘。有一年她到南京出差,回来时原定的班机是12号,不知为什么她忽然到民航售票处把机票改到了13号。其理由只是她喜欢13号起飞。她的这点理由,后来使她逃过了一场空难。也就是说,她的这条命现在是捡来的。所以她常常不顾性命地去做事。这使她尝到了勇敢的乐趣。
  父亲的13号墓地到了。那女人在父亲的墓地前献上一束鲜花。然后轻轻地说着些什么。那表情让凯瑞怀疑,她是不是父亲生前的秘密情人?凯瑞很想与她说话,了解她的一些情况。但她的喉咙里发不出一点声音。她只好暂时离开她,独自朝远处那个穿黑裙的年轻女人走去。她快走到黑裙女人身边时,一晃眼黑裙女人就不见了。黑裙女人去了哪里?她来到黑裙女人站过的墓地前,发现这里还燃着几支香,香气袅袅地朝她袭来,她知道这是黑裙女人点燃的香火。她在祭奠谁?她的亲人还是朋友?她看着一块并不起眼的墓碑时,赫然入目的“黑子之墓”让她震惊。“黑子、黑子”,她仿佛又听见一个女人的喊叫声。她继续往下看,在墓碑的左下方她看到:“妻,英子。”这几个字。
  荒诞的想象变成了事实。这让凯瑞觉得世界很玄妙。人的预感、直觉很玄妙。茫茫宇宙,人类不知道的东西太多了。可人类却拥有预感、直觉这种玄妙的东西。
  “我要找英子,我一定要找到英子。”凯瑞这么想。毫无疑问,那个黑裙女人就是英子了。而英子在哪里呢?凯瑞回到了父亲的13号墓地,那个女人正好祭奠完毕,她拉着凯瑞的手说:“走,咱们走。”
  凯瑞回到母亲家,已是黄昏时分。母亲说你陪那女人去了哪里?凯瑞说去父亲的墓地时,母亲显得不高兴了。母亲说要她去干什么?凯瑞仿佛做错了一件事。她面对母亲不知道说什么?她走进了自己的房间。这时她身上散发出一种蓝色的忧郁,这忧郁在她房间里四处流溢。她朦朦胧胧地看到了一张脸,那是一张布满忧郁的男人的脸,他正缓缓地向她飞越而来。她知道那是阿芒。阿芒总是以他独特的深情,表示对她的深情。那深情就像醉酒一样,让她但愿长醉不愿醒。
  后来,凯瑞终于找到了英子的家。英子引领她从客厅走进一间十平米左右的小画室。这是黑子生前的画室。画桌上,还放着他未完成的一幅油画《竞争者》。《竞争者》的画面,是两个女人在挑水。她看不出还有哪里未完成?她忽然问:“黑子怎么死的?”
  “被潮水卷走的。”英子说:“那天黄昏我在三亚海边一个小宾馆里洗澡,黑子的朋友明儿约黑子去海里游泳,一去就没有再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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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见过黑子的尸体。”凯瑞说:“我也见过明儿。”
  “那么黑子的尸体呢?明儿又在哪里?”英子急切地问。
  “尸体后来又被潮水卷走了。”
  “为什么不抬上岸?”英子气愤地说:“明儿太没有人性了,我要找他算账。”
  明儿居住在重庆山城,英子决定去山城找他算账。英子说:“你陪我去山城吧!你是最好的见证人。”
  凯瑞想了想说:“好,我陪你去山城。”
  第二天中午,她们来到机场。机场候机厅,正嘈杂纷乱地聚集着东西南北的人。这些人拥挤着向入口处争先检票,生怕被飞机丢下,赶不上这一历史性时刻。其实,旅客的心情大多都是这样。只有那些遇事沉着冷静的人,才会坦然地面对一切,以不变应万变。她们不着急,是因为她们一直在聊天。英子说:“你的直觉真灵。”英子一边说,一边眯起眼睛望着凯瑞。凯瑞发现她的脸庞,既有冷峻与温柔,又有沧桑与天真,还有特别浓郁的女人味和艺术家气质。凯瑞心里想女性就是女性,要超性别是不可能的。即使女性的精神超性别,但她的精神状况由生理反映出来的,依然是女性本质的东西。女性要自强不息,除了追求、探索、觉醒外,只有站在女性的立场上,性别才不会被扭曲。
  
流动哲学书1(13)
英子的女人味,让凯瑞喜欢。
  这会儿,凯瑞和英子将乘坐南方航空公司的波音747,去那个凯瑞从未去过的山城。现在还有半个多小时,她们就要离开自己的故乡。故乡养育了她们三十多年,回想起来她们一直在这块土地上寻找着什么?等待着什么?凯瑞是一个女人,从小在耳朵里就听到“男女平等”的口号,这口号伴着她寻找和等待了那么多年,可如今她却觉得她们所要提倡的不是性别平等,而是要人格平等。
  凯瑞与英子,不慌不忙地坐在候机厅里。凯瑞看了看表,离飞机起飞还有二十分钟。凯瑞对英子说要去一下卫生间。她不习惯在飞机上,男女共用一间厕所。这样很容易让她觉得无性别。而人类怎么可以没有性别呢?英子笑着说,她也不喜欢用飞机上的厕所。那里如果外面等着一个男人,她在里面就不能从容,生怕时间久了会令他胡思乱想。
  英子与凯瑞,一起去了卫生间。女人的卫生间就是与男人不一样。女人进卫生间,不仅仅是解决负担问题。许多时候,还要在镜子前补一下妆。就像上舞台一样,她必须做一个好演员。
  她们在卫生间补完妆时,听到播音员小姐的呼叫声:“前往某城的旅客请迅速登机,飞机马上就要起飞了……”她们赶紧走到候机厅,这时候机厅里已一片空荡,那些拥挤的人群,转眼间已杳无身影。她们提着旅行袋朝入舱口走去。英子一边走一边对凯瑞说:“我很想要一个孩子,但已要不到与黑子的孩子了。”凯瑞想女人能摒弃许多东西,但却无法摒弃与生俱来的母亲身份。母亲形象所包涵的意义,几乎作为潜意识,隐藏在每一个女人的心理。激烈的西方女权主义者,可以颠覆传统的男权规则,却无法摧毁自己性别中的这一天性。于是凯瑞对英子说:“你想要孩子,也就是说你要尽女人的责任、尽母亲的责任了。女人,养育孩子与男人上前线打仗一样,功不可没。”英子笑笑说:“上帝是最公平的,男女分工不同。那些歧视女人的男人,实际上是最浅薄的人。”
  凯瑞非常赞同英子的观点。凯瑞说:“女人是种族繁殖的象征,理应得到社会的尊重与厚爱。但是历史学家、社会学家和人类学家们并没有让历史、让社会、让法律去厚爱女人。女人大同小异的角色是:弱者、荡妇、女巫、贞女,或者男性化。女人成了一个角色、一种命运,女人的行为便有了太多种说法与归类。所以,生为不甘遵从男性规范的女人,在妇女解放的社会中,同样有一份独自咀嚼的辛酸,一份不为外人知,亦不足为外人道的辛酸。”
  ##流动哲学书9
  凯瑞与英子,到达雾气迷蒙的山城后,她们的目光一直没有停止寻找一座石屋。英子说明儿居住在一间石屋里,但她一下子想不起那石屋的门牌号码,也找不到明儿的名片。她们只得漫无目标地寻找,这给她们带来了许多困难。不过这困难并没有阻挡她们寻找,英子说:“无论明儿有没有谋杀黑子,一定要找到他讨个说法。”
  这些天她们在山城,凯瑞见到零零落落的一些可爱的小木屋。它们散落在树木葱笼的半山腰,或者山峦顶端。褐色的土坡小路绵延而下,伸向每一扇玩具似的窗子。这些窗子时而飘出来,一些收音机里的乐声。那乐声很容易让凯瑞想到,曾经居住在这座山城的一个诗人。他是她从未谋面过,也永远谋面不了的已经去世了的诗人。他的突然去世让她感到遗憾。她永远不会忘记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初的那些日子,她在大学校园里接到他一封又一封的来信,那来信就像一根温柔而严厉的教鞭,让她对诗歌创作丝毫不敢停顿和偷懒。她写啊写啊,每一首诗仿佛都是伴着乐声,从心里流淌出来的。现在她听到那乐声,就会想到她家书橱里那一包诗人的信。诗人的信虽然尘封已久,但字迹依然鲜活有力。她藏着它,就像藏着他不死的魂灵。
  凯瑞在山城,无数次想象自己住在半山腰,一栋孤零零的小木屋里。这异乡的小木屋,没有人会来敲门。她的门敞开与关闭都没有关系。没有人认识她。她完全可以像一个年轻的农妇一样,在菜圃和花园里施肥剪枝,或者在小木屋里读书写字。那种静悄悄的田园生活,是她向往已久的隐居生活。她始终认为只有这种隐居生活,心灵才能达到真正的安宁。而真正安宁的心灵,是需要内心力量的。
  现在,她们来到嘉陵江畔。江畔不远处有一座石屋。她们快步朝它奔去。渴望这座石屋,就是明儿居住的石屋。可是这座石屋不像有人居住,它又脏又乱,还不断从门缝隙里散发出一股霉腐味。那霉腐味带着陈年的土腥,使她很想打开门进去看看。然而门被一把铁锁锁着,那锁门人是谁?凯瑞很想知道锁门人。于是她与英子,决定住在离石屋不远的一家宾馆里。她们每天都将来这座石屋,等待那个锁门的人。凯瑞与英子在红星宾馆住下,已是黄昏时分了。这天晚上她们喝了许多酒,讲了许多话。她们彼此都有了更加深入的了解。英子说,当她们的生活像误闯蜘蛛洞,网罩于剪不断理还乱的局势之中时,拥抱书本就是她们逃难的去处。许多时候她们与书本相处,就像心灵向苍天坦白,与智者交心。她们在迷惑中,便寻找到了继续前行的信念。而信念是支撑人,活得有意思的东西。
  
流动哲学书1(14)
这天晚上,她们说了太多的话。凯瑞翻来覆去睡不着。于是,凯瑞悄悄起来像个梦游者溜出宾馆。夜晚的马路,车辆以令人惊讶的速度,从她略显懒散的身体旁呼啸而过。转瞬即逝的感觉,涌满她心里。她想,这是一条永远不会沉湎于往事的街道。每一个崭新的早晨,都会原谅它昨天的黑暗。随着太阳从地平线升起,一切都会烟消云散。她很快理解了这条街道。理解多么重要。许多时候人类的矛盾,就是从不理解开始的。
  这会儿,凯瑞在夜晚的街上无所事事,逍遥自在。清凉的风,吹得她无比惬意。她心儿宁和,情绪尚可。天蒙蒙亮的时候,早餐店里散射出一股食品的香气。然而那些花花绿绿点缀了过多色素的食物,和油腻腻的烧烤肉串,对她毫无吸引力。她虽然很饿,但她的思绪不想让她吃东西。它正引领她走进艾略特的诗:《小吉丁》。《小吉丁》后来都让她记不得,自己是沿着哪条路回的宾馆?
  英子醒来的时候,一道白光正斜照在她身上。她拍拍凯瑞的肩膀,告诉凯瑞她梦见了许多条大蟒蛇。那些蟒蛇缠绕着她,使她整夜睡得筋疲力尽。凯瑞笑着告诉她,梦见蛇是一种性的预兆,你也许不久将做母亲了。英子半信半疑地说:“怎么可能呢?”
  凯瑞与英子,依然每天去江畔、去那座石屋等待那个锁门的人。当然除了江畔,她们还去瞻仰了烈士陵园渣滓洞。渣滓洞在《红岩》的小说和电影上,给人们留下了极深的恐怖印象。那天她们带着恐怖去歌乐山,在阴森森的山洞刑讯室里,她仿佛设身处地的体验了江姐。江姐被插入十指的竹签,她光是看了几眼便不寒而栗。而江姐怎么会有超凡的坚强意志呢?凯瑞想来想去,想到“信仰”二字。她想只有“信仰”,才能让她以极度藐视的态度,从容面对苦难、疼痛和死亡。所以,江姐以及她的同伴,是拥有一种比自己生命还重要的信仰而活过的人。这样的人无疑是幸福的。
  那天英子走出冷色调的渣滓洞,就甩掉了一身想不明白的滞重。她说如果我是男人,肯定就是甫志高这种男人,没什么出息。凯瑞说别这么糟蹋自己。你如果是甫志高,就别想来这座城市为黑子找明儿了。凯瑞一提到明儿,英子就紧张起来,她不安地说:“我们怎么还没有找到他?”
  其实,寻找是不容易的。它需要寻找者的耐心、毅力、智慧和恒心。她们朝江畔石屋走去。凯瑞一边走一边想,爱是需要内心与之发生某种有分量的碰撞及纠缠的。凯瑞这样想的时候,江面上的光晕粼粼闪烁,仿佛是一片片跳跃的鱼群。凯瑞静静地观望它,心里想着阿芒。外部世界繁乱的嘈杂声,便进入不了她的身体。她们不知不觉来到石屋前,她们等待已久的锁门人正在开门。但他不是明儿。他是谁?凯瑞向他打听明儿的下落,他摇摇头,一问三不知。凯瑞与英子正感到绝望时,他忽然说:“天下叫明儿的很多,我那个叫明儿的朋友,刚刚车祸去世,谁知道他是不是你们要找的明儿?”
  英子迫不及待地说出明儿的相貌特征、年龄和身高。那个锁门人说:“那大概就是他了。”
  英子一阵惊讶,她所要找的谋杀黑子的犯罪嫌疑人,明儿居然出车祸死了。这让英子的复仇之心,仿佛落了空。她懊恼地、率性而为地独自回了宾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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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锁门人在一家摄影器材商店工作。他引领凯瑞走进他的工作室,凯瑞眼睛一亮,看见那些挂在墙上和摊在桌上的他的摄影作品,有一种独特的艺术魅力。尤其是那一张女人的肖像照、不乏温柔又具有野性的味道,这是什么样的女性呵,她在抗争什么?
  抗争是美丽的。
  当凯瑞离开锁门人的工作室时,“抗争”这个词布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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