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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海千山-第8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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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见秀正在心中默默祝福,门外传来纷乱的脚步声,停在自己屋外。片刻,那关闭的大门被一人推开,李见秀眯眼逆光看去,那熟悉的浓眉大眼方正面容,不是那打过多次交道的蒋锐侠还能是谁。不由微微一笑道:“蒋兄,你赢了,果然三日就破了我李家庄,我李见秀任你处置,刀剐还是油烹,我李见秀要是皱眉,也对不起我这白衣傲九州的名号。”

蒋锐侠哈哈一笑,站在李见秀床边,居高临下的看着眼神不屈的这个文武双全之人,眼中满是欣赏之色:“李公子,我可不会杀你,否则,就有我得罪不起的人要找我拼命。”。笑了笑,蒋锐侠正色看着李见秀道:“李公子,我想请你入伙,你可有意?”

李见秀冷然笑道:“李见秀败军之将,那堪公义器重。嘿嘿,我李见秀只有敬谢不敏,自叹无分,但求速死了。”

蒋锐侠脸上露出成竹在胸的微笑:“李公子,难道你没有想过,自古艰难唯一死啊。李公子你的背后可还有三千李家庄人,还有你的父母兄弟,还有思真对你的真心,还有你的一腔抱负,嘿嘿,可都是系在你的一念之间啊。”

李见秀脸色一变:“哼,我还当你是个人中豪杰,性情中人,想不到也是这种胁人以降的卑鄙小人。哼,我李见秀宁愿一死,也不会降你等逆贼。你自去吧。”说罢闭眼不理蒋锐侠。

蒋锐侠倒是不急,拉了个椅子挨着李见秀座下,口中自言自语道:“都说李家二公子有好生之德,任侠仗义,我看不见得。这种人才是真正的残忍自私,为了自己所谓清名,宁愿三千父老为他殉葬,沽名钓誉之徒,附庸风雅之辈。要是这种人也称之为江南名士,真是丢江南人的脸。”

李见秀闷哼一声,脸现鄙夷之色,道:“你等以众人性命胁我,我若不应他们会失去性命;可我若应,他们也等同反贼,早晚也会因此而死。生死有命,何必自污呢?再说这等暴虐之事,纵天下人知,那也是算在你这样的反贼头上,与我何干?我李见秀上对得起社稷,下对得起祖宗,舍小我而取大义,嘿嘿,想我降你,那是妄想。”

蒋锐侠鼓掌道:“好,好一句为大义舍小我。你的大义是什么?你的小我又是什么?愚忠那个暴虐的皇帝还是保着这个烂透的朝廷?嘿嘿,人生在世,你又可知什么是大,什么是小?我不相信凭李公子这么一个人物,会为了一己私名将全庄人都放到刀口上去。”

李见秀冷哼一声:“头可断,血可流。人一辈子总有取舍。死于忠节,死而无憾。我合庄上下死于王事,又有何憾?”蒋锐侠哈哈笑了起来,笑声中却颇有点酸楚:“忠节?那是能吃饱饭的官老爷才需要考虑的。我就不相信,你们李庄里的人都心甘情愿随着你去死?再说,像他们这样的小民的生死、如我等这样小民的忠节对这个大夏是无关紧要的吧?否则,当四海饥民,遍地饿殍的时候怎么没有朝廷?当苛捐重税、卖儿当女的时候怎么没有朝廷?当流贼满地、乱兵肆乱的时候就没有朝廷?嘿嘿,要钱了,要粮了,要人了,就是大夏的好子民了?我呸,我就是我,生于天地之间,朗朗乾坤,坦坦荡荡。这个世道不公,我就来让他公平。我一个人不行,我就和大家一起来。就算是死,我也要死个明明白白,死个无愧天地。”

李见秀撑起身来,正色道:“荒谬。若这个世道人人都若你这样,这个世界早成了乱世,人人自危,又那里可以带来安稳,带来公道,不过只是一番弱肉强食罢了。你可知君臣之礼,上下之分?可知什么是三纲五常?什么是忠孝节义?”

蒋锐侠猛喝一声道:“这些我都不知道,也没兴趣知道。我只知道我曾听过一句话,就是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而这个世道,却是反其而行之。我所要做的,就是要将翻过去的天再翻回来……”。他这话一出,大大出乎李见秀的意料。这话本是当朝太祖留下的遗训,若要他李见秀来驳斥,那自是不能;可要说现在这个世道是尊崇了这句遗训,他李见秀还做不到这样睁眼瞎话,当下惟有重重叹息一声,无奈摇头。

蒋锐侠见李见秀不语,也不再说,微微点头道:“你我二人想法不同,虽然我极想有如李兄这样的人来助我一臂之力,但是我绝对不会勉强任何人。李兄重伤初愈,理当好好休息,公义就不打扰了。”

说完此话,蒋锐侠大踏步向外走去。走到门口,高大的身形突然顿下,对着李见秀道:“李公子,不管你如何看待于我,我是真心想要留下你。不过,如果你执意不肯,那不要怪我蒋锐侠心狠手辣,我不是那种为自己留下对手的雅人;我只知道,是你李见秀让我红巾损失惨重,如果没有一个交待,我对不起倒在李家庄前的上千弟兄……”。说完这话,蒋锐侠再也不理李见秀,决然而去。

轻轻脚步声传来,李见秀不用回身,却也知道来人就是张思真,当下从床上撑起身子,看到的却是张思真俏脸带泪却手捧一身软甲蹑手蹑脚走了进来,蒋锐霆满脸不忿的拿着一把连鞘宝剑随在张思真其后。

看到那捧在蒋锐霆手中还散发着森冷寒光的宝剑正是自己失去多日的“渠腾”,李见秀不由大喜过望,忙从床上跳了下来,伸手就去拿剑。蒋锐霆鼻子里发出一声“嗤”声,转身避开;李见秀多日卧床,脚手俱软,蒋锐霆这么顺势一带,再也拿捏不住身子,“咚”的一声摔倒在地。

张思真脸色立刻惨白,嗔怪的瞪了蒋锐霆一眼,上前去搀扶李见秀。李见秀倒在地上,面上却反而十分平静,仰面看着蹲在身侧的张思真清秀的脸上难以掩饰的慌乱,很淡然的问道:“蒋公义是不是下了命令要处死我了?”。张思真的张皇之色更加明显,连身掩饰道:“没有,没有。我就是来看看你。啊,不,不……”说到最后,张思真一张小脸涨的通红,两个眼眶看着李见秀,渐渐的红润起来,突然,一把将手上捧着的软甲抛开,张思真扑过去,两臂就紧紧抱住李见秀,下巴放在李见秀肩上,闭上了眼,两行清泪从张思真的眼角沁出,喃喃的道:“嶷贤,我不要你死,我要你活着,我一定要你活着。你就是不要我,我也要你活着……”。李见秀被张思真这突然外露的真情惊呆,一时愣在那里不知所措。片刻,他高高举起的手才轻轻落下,抚摸在张思真秀丽的长发之上,口中轻声安慰道:“思真,你不要难过,你应该为我高兴才对。能死国难,是我等男儿壮举……”。话未说完,张思真突然将头从李见秀肩上抬起,泪眼婆娑的看着李见秀,口中决绝的道:“不行,我绝对不让你死……”。李见秀还没来得及反应,背上胸前几道大穴就只觉一阵刺痛,已被张思真并指如飞连点,立时动弹不得。

将李见秀抱到床上,张思真此刻脸上却是绯红。这个她魂牵梦绕的男人就安静的躺在她的面前,而现在的她已经做了自己此刻人生中的最重要的决定。淡然对蒋锐霆道:“霆弟,你帮他换上红巾的软甲,我到外面去看看。”说罢,走出门去,心中却是波涛起伏,难以平定。

李见秀所呆的屋子是一间独立的小院,院门边有两个红巾百无聊赖的在那里聊天。张思真定了定神,迈开步子向他二人走去。那两人是杨神秀下辖的亲兵,奉命守卫在此,见到张思真走过来,知她就是蒋锐侠的妹妹,哪敢怠慢,其中年纪稍大者当即笑迎上来道:“大小姐,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张思真面无表情的道:“你们两个随我进来,我要把李见秀带走,你们来帮我扶着他”。那两名红巾对望一眼,年轻的那个犹豫的道:“大小姐,这个可是我们的重犯啊,你就这样提走,要是头领怪罪下来,我们怎么办?”。张思真杏眼猛瞪,看着这两名红巾大声叱喝道:“怎么?我的命令你们都敢不听?”。那年长红巾立刻道:“不敢,不敢。我这就去,我这就去……”。说着向那年轻红巾猛打眼色。那年轻红巾见状,立刻后退几步道:“姚叔你先去帮大小姐,我再去叫几个人来。”转身刚欲举步,脑后风声传来,这年轻红巾侧头闪躲已是不及,吃了一拳,就这么昏了过去。那年长红巾那里料到这个看起来娇滴滴的大小姐说打就打,张大了嘴木立在侧,直到张思真欺近身来,对他低声道:“你也先休息休息吧。”没有任何反抗的,也是脑后着了一拳,晃悠悠的倒在了地上。

拖着两名昏厥过去的守卫走进屋子,迎面而来的是李见秀冷淡埋怨的面孔和蒋锐霆惊讶难信的目光。张思真也不理会,看到李见秀已经被蒋锐霆更衣完毕,当即低声道:“快,现在再不走,就没有时间了。等会大哥他们就会回来,要是看到守卫不在,那时想走斗走不了啦?”

蒋锐霆“呼”的一下从床上跳了起来,将李见秀的手臂搭在自己肩上,撑着向前走去。李见秀穴道被点,一时之间身上半分力道也没,将蒋锐霆这个半大孩子压得一时气喘吁吁。张思真看的心急,也无法在顾忌男女之嫌,走上前去,抄起李见秀另一只手,自己钻到李见秀腋下,将李见秀支了起来。两人架着李见秀快步离开了这个小院,向着李家庄大院而去。

三个人匆忙的拐过两条巷子,前方传来的是马的嘶鸣之声。李见秀自然知道这里正是李家庄的养马之地,想必此刻也被红巾的骑兵征用作自己的马厩了吧。难道张思真和蒋锐霆还想偷马让自己明目张胆的逃走吗?想到这里,李见秀不由心中暗自摇头,不禁为这两人的疯狂感到不可思议。

蒋锐霆将李张二人留在马厩前的墙角,自己则大摇大摆的向着马厩走了过去。他是蒋锐侠的亲弟弟,这几天又天天到骑营厮混,早和这里的养马伙计混得熟透,当下招呼一声,随口道:“我今天还想骑一骑那匹‘火云骢’,那家伙现在怎么样?”。一名养马的红巾随口道:“棒着呢,才给它吃了点上好的草料,现在就该让它出去溜溜的时刻……”。蒋锐霆欢呼道:“那正好,快,快,把鞍子给我备上,我要骑它出去晃荡晃荡。”。那红巾欢笑应声,当即去备鞍顿疆。

片刻,蒋锐霆就骑在一匹高大棕红大马之上,身形瘦小的他呆在这马背上显得颇有点滑稽。看着耀武扬威踌躇满志的蒋锐霆骑马转过墙角,几名骑曲的养马人顿时都大笑起来。

张思真一把拉住棕红马的缰绳,蒋锐霆跳下马背,拍了拍马鞍,对李见秀道:“好了,就这样吧,你爱走不走,反正我答应思真姐姐的事情我都做到了。”说着回头看着微有愠怒的张思真,吐了吐舌头,跳到一边。

张思真看着李见秀的目光越发柔和起来,白净的手轻轻的抚摸到李见秀的脸畔,悠悠的道:“嶷贤,你知道吗?自从在天最你救了我那次,我就发觉自己喜欢上了你。我不要你死,我不管那些什么江山社稷,也不管那些天理道义,我就要你活着,开开心心的活着,好好的活着。好吗?嶷贤,你能答应我吗?”。李见秀冷淡的目光中渐渐有了点感动,毕竟,此刻自己能够脱离险境,有机会不死,难道自己就非要坚持吗?他不禁有点动摇了。

蒋锐霆在一旁催促道:“思真姐,快点,现在还在庄子里,要是给哥哥发现可就不得了了。”张思真一征,对着李见秀道:“我解开你的穴道,你能答应我,好好活下去吗?”。看着张思真的这双深如碧潭柔情款款的眸子,李见秀只觉得内心深处有东西在坍塌,眼光中不由流露出了一丝温柔,再不复方才的冰冷。

张思真突然并指挥出,李见秀只觉身上轻松。看到眼前娇羞无限的女子,被解开穴道的李见秀长叹一声道:“思真,你害苦我了”。话未落音,张思真的樱唇已经突然在李见秀唇上轻轻一碰,李见秀出乎意料之外,顿时如泥雕般呆立在那,只能看到眼若桃李娇羞无限的俏丽女子眼中幸福而又捉狭的眼神。

那马本来就是李见芳的爱骑火云骢,与李见秀也是颇为熟识,此刻闻到李见秀的味道,当下就将一张马脸拱到李见秀怀里。李见秀哈哈笑了起来,左脚蹬在马蹬之上,一个翻身,轻盈跳上马背,右手不停的抚摸着火云骢的马鬃。

看到李见秀骑在马上的俊朗风姿,张思真眼前一黯,侧身让出大路,口中轻声道:“你沿着这条路可以直接走到李家庄大门。包袱里给你准备了一块红巾令牌,你只需说是奉蒋头领命前往舒庐就是了。”。

“舒庐?”李见秀诧异的重复道。一旁蒋锐霆插嘴道:“在你昏迷的这十来天,我们红巾已经打下了舒庐县,打跑了那个臭县令;还打败了庐州府那个姓秦的兵马。嘿嘿,你还不知道,现在整个舒庐都是我红巾的天下了。”

“姓秦的?那一定是庐州团练使秦汉寿秦大人。看来这红巾真的很强啊。”想到这里,他又问道:“那,我这一走,我阿爹大哥他们?”。李见秀话刚问出口,蒋锐霆满脸鄙夷的道:“你放心吧。你那个大哥,嘿嘿,和你完全不一样,我哥就找到他说了一次,他就跪地讨饶,大呼愿降。真是个软骨虫。”

李见秀不由脸上通红。自己这个大哥平时作威作福,到了关键时刻却是狗肉不上席,这也罢了,此刻居然连这等毫无气节的事也做得出来。罢了罢了,既然李家庄已经被他给降了,我留在这里也毫无用处,不如留着有用之身,以作复仇吧。想到这里,李见秀轻轻提缰就要前行。

这时,张思真突然挡到了李见秀马头之前,上齿紧紧咬住下嘴唇,看着李见秀的双眼泪花盈盈,口中探询道:“嶷贤,你……能带我一起走吗?”

到了这个时候,李见秀纵然是木人,也不能不为这个为了自己背弃父兄的女孩子另眼相看,再说他本来也就从没有讨厌过这个女孩。看着张思真站在原地弦然欲滴梨花带雨的样子,李见秀心中明白,这个女孩从此与自己的命运捆在了一起。当下轻拍马头,那马向着张思真慢慢小跑过来,张思真只看到那个自己芳心所系的风流男子对着自己张开了他宽阔的胸怀,不由自主地,自己的脚步就按捺不住,向着那迎面而来的骑士奔去。李见秀轻轻侧身,在地上一捞,已经将这个女孩揽在怀中;看着这个女孩带在无限娇羞慵懒的卷缩在马背上自己怀中,李见秀心中激荡,长啸一声,双腿夹马,绝尘而去……

蒋锐霆看着二人远去,不由畅怀大笑起来,转身就想向院内跑去,却迎面撞入一人怀中,耳中听到的是自己最熟悉的声音:“越秀,看来还真给你说准了,思真肯定要来放走这个李见秀。嘿嘿,我还担心,我说了这个狠话,要是思真不敢来救李见秀,我可怎么收场,难道还真杀了这个人不成?”。旁边那人却笑道:“这个情字啊,作弄多少人啊。我其他的不敢说看的有多准,我们张大小姐那种敢做敢为的性子,嘿嘿,听了你要杀他心上人,岂有不救之理?公义,你就等着吧,这个李见秀,迟早是会自己投奔我们红巾的……”。

蒋锐霆抬头,看到的是信心满脸的大哥和表哥,不由一阵疑惑,随口问道:“难道你们早知道我和思真姐要……你们发现了怎么不拦住我们啊?”。蒋锐侠和孙庭先互望一眼,不禁开怀大笑起来,其声爽朗,彻云而起。

岂识我高义(一)

“有事上奏,无事退朝……”,随着司礼太监拉长的声音在大殿上回响,当今大夏圣皇杜遥光身着龙袍袞冕,高踞龙椅,抖擞着精神扫视堂下济济众臣。但若有人细看,却能在皇帝那威严的目光中感觉到深深隐藏在内的疲惫。自从杜遥光坐上了这个龙椅以来,无时无刻不自感其危,对虎视眈眈窥觎着这个宝座的兄弟们堤防万分。论及排行,当年杜遥光不过是第五子,前有四个兄弟,其中淮王杜逸光还是父皇前一皇后的嫡子;若不是后来自己亲母在后宫之争中击败了更为得宠的裴贵妃,自己摇身一变成为嫡子长子,有了这继位资格,此刻的自己也不知道还在哪里转筋呢。但父皇却将最钟爱的裴贵妃的两个儿子杜逊光、杜逍光封为燕王、苏王,分镇兵马最强悍的幽燕之地和最富庶的苏吴之地,俨然自成一家,将一个封地经营的铁桶一般,水泼不进;杜逸光自不必说,那是先皇后长子,虽然不得宠,却也受封淮王;而自己的四哥杜迥光虽出自宫女,却是人才出众,才思敏捷,深得父皇喜爱,也被封蜀地开国,天府之国,险阻塞责,那也自不必提。自他登基之后,对着几个哥哥那是心中惧戒,朝思暮想的打算处理道这几个让人不安的大哥。此外还有五个弟弟,也分封凉越赵桂鲁五王,除去赵王杜远光与自己同母,现任御翼天策禁军都指挥使外,其他四人也是他心中一患。而现在淮王杜逸光作乱被杀,其他几个藩王自然是兔死狐悲,心有戚戚,早与朝廷离心离德,暗自备战了,自己不得不作对策以防有变。这段时间,关于削藩之事,早让杜遥光焦头烂额,烦躁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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