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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三思 下-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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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再仔细看他一眼,心里竟生出是那九王爷站在面前的感觉。 

像,太像了,像到分明就是九王爷站在这里。 

道家认人,并非普通人那般,单以眼看再辅以言行举止来推测对方性格之类的,而是凭气。 

每个人身上,其实自出生便带了先天的灵气。只是这气,并不是人人都能看到罢了。有些人,周身蒙了红色的光,足见此人极是体健且气血易燥,而有些人,则是绿色的光,则心态平和,与世无争,其他,自还有白色、黄色等许多类型。 

想当初,我曾好奇之下用了天眼探查九王爷真身,九王爷气势如贯日之虹,通体金黄,而气血所聚,成龙化虎,一派天子真相,可不知是否是自己错觉,竟觉他气里有黑气一闪而过。 

眼前,这幽乔知,也分明就是真命天子之气势,可全身的气里,金黄中竟有大半掺杂了黑鸦鸦的非妖非怪的魔气。显显的,便是一个半魔。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不解,眼神定定的看着爹。 

爹似是知我心思般,笑着把我拉在他身边坐下,一边把玩着我手,一边道:“三思觉得这乔知与定远竟像是同一人而心里奇怪是不是?那好,爹叫他自己向你说个明白。” 

说罢,看了幽乔知一眼,点点头。 

那幽乔知无比恭谨的半低头,跪下道:“回皇叔,三思大人。那幽定远会与侄儿十分想像,是因为侄儿当初初入魔道,为得这皇位,需要有人为奴为仆做侄儿心腹,一切言行举止都听侄儿指挥,于是侄儿在宫里所有兄弟中筛选了一番,看中了定远。定远年纪小,却因自小所受非人待遇,更几番差点被其他兄弟妃子娘娘们毒害,因此心机极是阴狠,面上却极会伪装,若控制在手便是一枚好用得很的棋子。侄儿思虑到当时若夺位不成,便可把他推出作替身把罪名扛下,若成,便可自由操控他为侄儿做些台面下的事情。于是把那魔气渡入定远身体血液里。正是因为这魔气之故,定远慢慢也得了我的长相及气势。” 

只为了自己想要登上皇们的私欲,而入魔,又利用自己手足兄弟做傀儡,世上竟有这般无耻又狠毒的人! 

“为什么?你们明明就是正统正气,天子命相!为什么会入魔?怎么可能?” 

我不信。明明是正气的天子之家,为什么这么容易就入魔了? 

爹在我腰上的手稍稍用力,拉回我神思。见我一脸不信的看着他,爹淡淡的笑了笑,道:“三思,世人都说皇家好,是上天护佑的帝王之家,有着龙的血脉。可这气确实是正,是龙脉。然而暗里又有多少人贪图这权势之巅!想成为这万人之上的强者,把玩富贵,睥视天下苍生,只言片语便可定天下江山!所以这高贵与严肃的皇家背后,是数不清的暗杀、栽赃嫁祸、令人发指的酷刑。有多少人能在这些肮脏的手段下存活下来?还有多少人受牵连的或无意中的失去身家性命?这皇家,气正统,却也是魔气最重的地方。因为这是世上最大的欲望集中之处。” 

我听得心里一阵发冷,突然觉得这气势磅礴高贵庄严的大殿就像座吃人不吐骨头的用尸骨与鲜血堆砌而成的大山一样,压得人整个儿喘不过气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被其他的人踩着,变成那尸骨中的一员。 

“三思,好了,别再想了。爹悔了,早知会吓到你,便不与你说这般不耻的事。”爹把我搂进怀里,亲了又亲,皱着眉低声道。 

我心里难受,不想搭话,只把头埋进爹胸前,不肯出声。爹有些急,重重的哼了一声责骂了自己一句,然后又把我头抬起来,很担心的道:“你不是想见杏儿么?现在乔知在面前,你直接问他,问他便好。” 

心里明明很难受,也知道这是爹在转移我注意,但提及杏儿,我也再顾不得心里的难受,把眼看向幽定远。 

幽定远见状,急忙点点头,然后唤门外候着的太监。 

“小贵子,去把杏儿叫来。” 

小太监急忙领了旨出去。我等得心急,看着殿上燃的香细数着时间,约是一盏茶的功夫,那小贵子又碎跑着回来了。他身后,并无一人。 

杏儿呢? 

“回皇上,杏儿姑娘听说是三思大人要见她,她不肯来。说若是要见,她便一死了之。小的再三劝说无效,请皇上饶命。” 

怎么可能? 

我以为自己听错,可那小太监还是这般重复了一遍。说话口气神情,极是认真。 

我不懂,杏儿为什么不愿见我。 

杏儿怎么了?从前,不是很喜欢与我说话,突然变出没穿衣服的美人来吓我。为什么?为什么现在不愿见我了?难道是这幽乔知从中作了手脚?他不让杏儿见我? 

我看着幽乔知。 

幽乔知的眉皱在了一块,不知在想什么。然后走上前来对我道:“手下办事不力,还请三思大人不要见罪。侄儿亲自去一趟罢。” 

说完便急步走出殿去。 

爹搂紧了我些,摸着我的头,很轻声的道:“三思,你为何这般想见那个女子?你的心里,想必还是喜欢她的罢?从前,爹问你是不是喜欢,你说不是。爹信。可是现在,爹怎么也不信你心里一点也不喜欢她。” 

我听得心头巨震,我喜欢杏儿? 

我是喜欢杏儿的么? 

我回想着与杏儿之间的点滴,只觉得自己这份挂牵,不过是因为连累到杏儿,想要弥补她的一种内疚。何来喜欢之说? 

我正胡乱猜测着,殿外隐隐传来一阵轻巧的脚步声。越行越近,然后直直的进了殿,向我和爹行来。 

是杏儿。 

幽定远的身后,那俏丽美艳的脸,猫一样的杏眼,那一袭火一样的衣袍,轻轻的随着步伐摆动着,像流水一样,轻盈。不是杏儿会是谁?只有杏儿,最喜欢穿这大红的袍子。 

我刚起身想近去,杏儿已停在殿正中,脸上有些苍白,像是有些无力的身子摆了摆,扬声对我道:“三思,从前,我不过因为青龙图而一再接近你,可现在图没有了,我的任务也算是结束了。我们本无交集,我亦不想再见你,是你再三强迫着要见我一面。你现在已经见过我了,好了,以后莫再来找我。桥归桥路归路,你心里不必再记着有我这个人罢。” 

我看着杏儿,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杏儿,一点也不想见我。 

原来是真的不想见我。 

我不明白,为什么?为什么眼前的明明是那个杏儿,可为什么突然就像变成了一个陌生人。 

不知何时,等我回过神,爹已经拉着我离开了承和殿。 

“三思,我知道你心里不好过。”爹一直在看着我。见我回神来看着他,有些忧郁但眼里却奇怪的很认真的看着我。“三思,这世上,人也好,妖也好,都是很复杂很善变的。可是三思,你要记着,只有爹,爹永远都不会离开你。永远都会陪在你身边!” 

爹。 

爹的手,有些粗糙,比我的大,很有力。我只觉得一股暖暖的热流,从与爹紧握的手心里缓缓流到我体内,缓缓流到我心里。 

番外六 往昔的往昔…… 

我喜欢想从前,那些美好的时光,是谁也夺不去的珍宝。没有那些烦心俗事,没有那些丑陋不堪的勾心斗角,只有我与三思。只是我与三思的最珍贵的最珍贵的美好。 

三岁的时候。初冬。 

三思要求我砌了间小屋,他一个人开始独睡。 

真是个奇怪的,与别的孩子一点也不相同的孩子。 

我看到那孩子看着自己的房间以为我走远了时的自言自语:“太好啦。这样就不用再每天被抱着,还要被当个小屁孩让人亲了占了便宜了。” 

我蓦的施了轻功转回去,穿得像个小萝卜的三思正两只手叉着腰,左脚踩在椅子上,仰着头看着房梁一脸得意的笑。看到我,他僵得连清澈见底的眼睛都不会眨了。张着的嘴粉红粉红的,竟有种奇异的美丽。 

真是可爱。 

我假装忘了拿钉锤,问了三思几句就走。 

身后,三思呆呆的小声道:“不是吧?真是糗大了。” 

我没有告诉三思,就算他以为有了自己的房子,我还是会每晚起来看他有没有踢被,会给他把个脉,掖掖被角。顺便,会在他睡得香的时候,亲亲他…… 



三岁零七个月十六天的时候。炎夏。 

正当值,我心里突然有些闷,总觉得是不是三思有什么事了。 

是自己疑神疑鬼罢? 

正在心里笑自己,二贵突然跑了来,说何家宝刚才带了三思去游泳,结果一个不留神三思脚就抽了筋差点沉了,呛了好些水。 

我的心就揪起来了。 

三思,还是那么小个孩子,身子骨又那么差,要是有个万一可怎么办? 

我没骂家宝,只是自他手上接过湿淋淋的缩成团的三思时狠狠瞪了他一眼。再怎么说,他是自己兄弟,手下的当差。三思也没出什么大事。于是我按下了自己的脾气。 

晚上,三思开始发烧,神智不清的时候,像只猫一样蜷在我怀里一直叫着:不关家宝叔的事。 

可爱的三思,善良的三思,即使自己痛苦着,也还记得别人。 

这样的三思,是我的孩子。 



我三十五岁生辰那天,三思五岁两个月又一天。 

天断黑的时候,镇外的老铁家的牛车翻在了田里,据说银钱散了好些找不回。于是我叫三思先回家,自己带了两个兄弟去帮忙。 

忙了近一个时辰,总算是把事弄清楚了。 

谢了老铁请吃酒,我急急往家赶。 

远远便看到家门口点着灯。推门进去,三思正坐在桌子前。一双眼睁得大大的,眨也不眨。 

见到我,小小的脸就笑了起来。然后起身给我搬凳子,细声细气的说:义父吃过饭了没有?今天你生辰,我做了饭端给你吃。 

一盘一盘端上来的菜,居然工整漂亮。 

青色的凉拌青瓜,青椒炒肉,白菜汤。 

我震惊。 

这是三思做的么? 

真的是只有五岁的三思做的么? 

这孩子,身体差,个头比起其他孩子来,矮了大半截,还瘦瘦的,总背着我一个人躲着闷咳,却总像个大人般自己忍耐着,害怕让我担心。 

我看三思的手,小小的,像抽条的丝瓜一样嫩小的手,全是破口子。再卷起他衣袖,手臂上青一块紫一块,很醒目。虽然被细心的涂了药,却仍是很明显。 

是了,那炒菜的锅,比三思还要大。煮饭的鼎,也沉得很。缸里,没有多少水,水井又深,以三思的个头力气,只能在桶里装了一点慢慢的慢慢的慢慢的摇上来。 

三思,三思。 

我不知道说什么,心里被什么东西涨得满满的,却说不出来,只能把三思抱在怀里。 

三思,我的独一无二的孩子。 



也许是重新投胎,我才会把小时候记得这么清楚。我每次都能很鲜明的想起那些往事,那些点点滴滴。 

才一天的时候。 

爹给我换尿湿的裤子。 

力气特大了些,好像要把我两条腿和胯间擦脱一层皮似的。然后到穿了,爹半天也不出声,不知道在想什么。最后一起身,拿被把我裹了,自己就出去了。 

我一直等,不敢出声的一直等。等到睡了一觉起来,等到肚子饿得不行了,等到我以为自己被丢到无人的角落快死的时候,爹终于回来了。 

这次,爹拿了几块长条的布给我作尿布。 

一边笨手笨脚的给我系着又拆拆了又系,爹一边低声对我道:三思,你这么小个人居然迫得我四下里去找人问如何带小孩。真不知我一时血心来潮来你回来,是幸还是不幸了。 

难道我想让你这样给我包尿布、喂有骚味的狗奶、给我脱得精光洗澡还抱着我睡觉? 

靠,老子也不想啊。 

我出不了声,只好把心里的牢骚用气得全身发热来表达。 

爹当时居然捏着我的脸说:真有趣的孩子,只是换个尿布,居然脸红身子也红了。 

结果话未完,我实在忍不住一泡尿就向天洒射了起来,正对上爹那张脸。没有半点儿偏差。 

************************************************************** 

三岁半的时候,爹带着我与衙里其他衙役一块上河里洗澡。 

才脱光,一伙人就相互比开了。 

“哎,二贵,你那里长得还蛮大的嘛,难怪翠儿老是念着你。一看到我从倚红院门前过就追着问,你好长时间没去看她了。” 

“就是就是,翠儿也这样问我来着。” 

“那当然。你们看看,我这子孙根这么大,自然是让她那个狐狸精销魂透顶了。能不念着我?” 

“你小样儿,给三分颜色就开染房啊你。” 

“就是,你以为就光你那根胡萝卜就真叫大?你看看我这个,来来。看清楚,这可是货真价实的擎天柱哪。” 

“我看啊,咱们的大,都不如伍头的大。” 

“伍头,你那个长那么大,瞧着都让咱们佩服。” 

“少胡扯,都快下水去。” 

我听着,眼不由自主往爹胯间看去。 

果然是很大,而且长。比我的手还要粗很多…… 

靠。 

低下头去看自己。 

分明就是一小树枝上长出的小枝枝上再长出的小小枝枝上再再长出的小小小枝枝。 

“伍头,你瞧三思。” 

“好小子,这么点儿大,也想和我们比你的子孙根大小啦?” 

“哈哈,是男人。伍头,三思长大肯定有出息。” 

“就是。只怕到时候,你抱孙子都抱不过来,天天有人上门说是你媳妇。” 

岂止脸,便是连身上都像起了大火一样。 

“哟,快看快看!小家伙害臊了!” 

爹看着我,嘴角动了动,最后还是没忍住,和二贵家宝他们一块哈哈大笑起来。 



六岁那年。 

“伍头,你回来得正好。” 

“什么事?” 

“你家三思好像弄了条狗回来,在家捂着打转转想出门又不敢出门呢。” 

“哦?有这事?” 

“三思,三思。开门。” 

“三思?” 

“义父……” 

“三思,这狗哪来的?” 

“是……是在大河庄那里逗回来的……” 

“你这孩子。算了,若是你喜欢,就养着罢,爹明日去给些钱给人家当是买下了。” 

“这个……爹,不养,我不想养这只……” 

“嗯?你平日里不是想养条狗的么?这会子我应了你怎么又不养了?” 

“这个……这个……爹,我只看着这狗乖巧就逗了回来,回家才发现,它原来是个大爆牙。” 

爹看着我手里的只有几颗残缺不全的牙齿的狗崽,一只手扶上了自己额头。 

第四十七章 金鸾宝殿 



我总算明白假道士说过的:一个人,总是会有心酸有失落的时候。 

我能极快的明白假道士说的一切关于道、关于法术关于修行的事情,却一点也不能理解他说的感情。 

假道士对我的不以为然,只是扁着嘴笑了笑,说:“你小混蛋现在乐,总有天得你该歪的时候。那时,嘿,肯定整得你哭不出来。” 

假道士的幸灾乐祸总算是成真了。自从我来了这个世界,自从我和爹出了青阳,一切都在变,变得让我无所适从。原来人,竟然是这么的复杂,难当。原来,我慢慢有怕,有痛,有恨,有想放不想放的感觉,而现在,我有了我不太明白我为什么会对杏儿的话产生那种空空的像突然失去一个支点的失落的感觉。我也不明白,杏儿为什么突然之间会像变了个人似的与我说那样的话。 



但是还好,爹在身边,至少,他的体温让我没有那心酸。 

第二天,见我一直闷闷不乐,爹为了让我换个心情,四更未到,便带着尚未清醒的我上了金鸾大殿。而且是垂帘听政的形式。 

那种在气势雄伟庄严肃穆的大殿之上坐得高高的,眼朝下看着一票穿着朝服的人对着自己三呼万岁,心里还真会生出自豪及高高在上俯看苍生的荣耀与骄傲来。 

我想不清醒也难了。想坐直点看清楚下面的人,爹笑着道:“三思,好好坐着,马上便要议国事了,你莫出乱子。”说罢,手上更用力,把我紧紧搂在怀里。 

国事? 

那也是,先不要乱动得好。 

殿上,首先步出的是左列一名六十左右的老者。 

“启禀陛下,岁州知府胡之棣上书:蒙皇圣恩,今年岁州风调雨顺,良田皆丰收比及往年多出三倍余,现已征收入仓,随时可供我幽国三十万雄师征战军饷为用。” 

“好,赐胡之棣宅第一处,良田百顷,官进岁州太史。” 

征战?难道说,幽国也要打战了? 

我抬头想看爹,爹却把头窝在我脖子处,不停的蹭,我只能看到爹的头发。黑,像最深的深渊那般没有一丝光亮的纯粹的黑。 

“禀陛下,臣有本启奏。” 

“准奏。” 

又有人出列上书了。我转回头看去,是右列最前一位中年人。 

“禀陛下,昨日深夜,西元有使遣吏前来递交了一份和亲书,臣怕夜深入宫,扰了陛下休憩,故待到这朝上才敢陈表,望陛下恕罪。” 

“无罪。宣西元使者上殿。” 

一声一声传出去,也不知传了几个人,一干人,等了好一阵,才见西元脚蹬长靴,身着与幽人一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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