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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宋-第16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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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之善战,令人钦佩,若投降大夏,不失封侯之位。”果然,他早就看到了一切。

“呸!”刘昌祚冷笑着啐了一口,大声回道:“华夏贵胄,岂能委身于夷种!”

李清脸上竟是红了一下,旋即笑道:“既不肯投降,便成全尔辈尽忠吧!”

“哼!”刘昌祚斜举起雪白的战刀。

满脸都是血的都虞候王傥从挚旗手中接过军旗,一手高高举起,厉声喝道:“弟兄们!忠烈祠相见!”

所有神锐军的将士一齐拔出战刀,齐声喊道:“忠烈祠相见!”雪白的刀刃在阳光的照耀下,发出夺目的光芒;神锐军将士决然的神态,让沿边弓箭手也深受感染,一齐喊道:“忠烈祠相见!”

李清微微叹息一声,一咬牙,缓缓地举起了右手!

立时,号角“呜呜”地吹响……

东大营。

“将军!”一名致果校尉单膝跪了下来,“请发兵吧!”

“种将军!不能见死不救啊!”又一名致果校尉跪了下来。

种谊轻轻的放下了手中的酒杯,微微叹道:“李清是很会打仗的人。他分明是想诱我出营……”

“但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几千兄弟战死在营前吧?”

“是啊!”种谊长叹了一声,“但是出去的话,会不会将几万名将士置于险地呢?”

“将军,请让末将去吧!纵然战死,末将也无怨言。”

“将军,让我去吧!”

“将军,让我去吧!”

顿时,请战的声音响成一片。

种谊的目光扫过众人,落在了军都虞候的脸上,见他欲言又止的样子,种谊不禁摇了摇头,道:“看来我别无选择。”

众将立即安静下来,等待种谊最后的决断。一道道期盼的目光,让种谊不自禁的苦笑。李清就是想让自己出营,这样他才好充分发挥骑兵的机动力,打击自己笨重的重步兵。至少种谊绝对不会相信李清会和自己精锐的重步兵正面对决。

历史上,当宋军布下战阵与敌军堂堂皇皇对决之时,是很少有败绩的。但是,敌人从来没有义务陪着宋军以堂堂之师,对皇皇之阵。兵法的要义,就是以强击弱,以石击卵,以长击短。在种谊看来,所谓的“名将”,就是指在对战的那一刻,他的部队永远占着优势的那种人。

刚刚那一阵,刘昌祚的神锐军,就将这一点发挥得淋漓尽致。

但是,难道现在轮到李清来发挥了么?

种谊苦笑着,终于,他站起身来,缓缓环视众人,说道:“诸将听令!……”

李清一直没有看被围攻的宋军一眼,他的目光始终盯着宋军的东大营。并非他不了解包围圈中的战况——抱着决死之心的宋军是可畏的。几轮射击后,那些乡兵们折断了自己的弓箭,用佩刀与自己的骑兵战斗……疯狂的冲入马腹下,用一条条生命的代价来砍断马腿,然后几个人一拥而上,将摔下马的骑兵砍死。那些神锐军的骑兵更是可怖,身上带着三四支箭,却依然挥舞着长刀,用近乎疯狂的斗志与自己的骑兵同归于尽!

宋军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李清忍不住暗暗感叹。不过他知道,宋人的心中,并没有那种疯狂的因子,只不过大多数人很容易会被上位者的英雄行为所感染罢了。幸好如此,否则的话……少数人的悍不畏死可以称为英勇,如果全部都是如此,只怕只能称为疯狂了。但是,李清脑海中突然闪过对方主将眼中的骄傲、那位举着军旗的将领眼中的决然毅然……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泛了上来。

李清不由摇了摇头,“两军对战的时候,自己居然还在想这些无谓的事情!”然而一瞬间,一句话又从他脑中掠过:“华夏贵胄,岂能委身于夷种!”李清不觉有点愕然,用细不可闻的声音说道:“知遇之恩,自当肝脑相报。”

“呜——”北方传来的号角之声,终于让李清的精神集中起来。

他定睛望去,宋军东大营终于营门大开,振武军的旗帜与“种”字将旗在风中飘扬,数以万计的宋军列着整齐的阵形,向己方走来。

“催鼓!”李清淡淡的命令道。顿时,战鼓急擂。

听到西夏人的鼓声,幸存的宋军都已有了死亡的觉悟。文焕的马匹早已战死,他与一个袍泽背对背靠着,笑道:“兄弟,杀了多少西贼?”

背面的人淡淡的答道:“一个大首领,四个小首领。”

文焕听到这个声音,几乎呆住了,惊道:“镇卿?!”

“嗯。”吴安国依然懒得多说什么。

“真是至死不改的脾气!”文焕笑骂道,言语中却充满了喜悦,能和自己认识的人死在一块,有时候便已经是难得的奢侈。

“暂时还死不了。”吴安国冷冷说完,手中白光一动,一刀砍向一个西夏骑兵,趁那个骑兵接招,左手疾伸,竟是将那人拉下马来,右手之刀不可思议的划过,那个西夏骑兵哼都来不及哼一声,就已去了鬼门关。

“好身手。”文焕赞了一声,忽然想起一事,问道:“西贼催鼓,怎么却没有加大兵力进攻?”

“那鼓声是给种谊听的。”吴安国言简意赅的答道,跃身上了西夏骑兵的马,朝一个西夏将领冲杀过去。

“给种谊听的?”文焕却是怔住了,一不留神,一柄长刀向他的后脑勺砍来,他就地一滚,险险避开这一刀,那柄长刀又如附骨之蛆般砍到,文焕双手挥刀,堪堪接住这一招,那战马冲锋带来的巨大冲力,却带着他连退数步,一不留神竟被身后的尸体绊倒,仰天摔了下去,一头撞在一颗石头上面……李清望着不断靠近的振武军,赞道:“种谊果然名不虚传。”振武军前进的速度,始终是匀速。走一段路,就停下来,整一下阵形,再继续前进。西夏军的战鼓催得再急,种谊始终都不为所动。

“野乌玛!”

“末将在!”

“你领三千马军,去骚扰来援的宋军。不准恋战,且战且退,将他们引过来与被困的宋军残部会合。”

野乌玛怔了一下,道:“这……”

“这有何难?”李清冷冷地扫了他一眼,道:“你只管进攻,感觉打不过就跑。就这么简单。我想知道来的部队,是不是真的振武军!”

野乌玛更加莫名其妙,却不敢再多嘴,忙接了令箭,道:“得令!”便领了兵马,去“拦截”来援的宋军。

很快,野乌玛就知道自己接了一个苦差使。

宋军推进固然缓慢,但组成战阵的宋军真不是好惹的。野乌玛的三千骑兵刚刚靠近,宋军便停了下来,便见阵中弩箭、弓箭,如同蝗虫一般飞来,野乌玛尚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折了数十人。他不敢硬冲,只得远远射箭。宋军便高举着盾牌,如同一个铁桶一般,缓缓的推进,野乌玛被硬生生逼得步步后退。

虽然他的本意就是要诱敌深入,但是诱敌过来,和被敌人逼得后退,那两种感觉却是完全不一样。野乌玛气得两眼冒火,但是手中兵少,却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眼见着宋军就这样一步步的逼近,终于,苦难的日子到头了,宋军终于靠近了己方的大阵。但是野乌玛却看到不可思议的一幕!

在中军旗帜的指挥下,西夏军竟然自动让开了包围的一个缺口!

难道宋军还会从这个缺口走进包围圈不成?野乌玛呆呆的想到,却突然看到中军的令旗命令自己向后包抄!

野乌玛顿时觉得自己明白了李清的用意,忙率领部下绕过宋军大阵,向后包抄过去。果然,不断有友军开始向宋军后方包抄。

与此同时,对包围圈中宋军的真正进攻也开始了。那残存的数百宋军,根本无法抵挡夏军的攻势,开始向宋军大阵败退。来援的宋军用弓弩还击着,掩护着残兵退入阵中,立刻开始后退——几乎就在同时,夏军的大包围也完成了。

但野乌玛几乎认为这是自己的错觉,因为他发现被包围的宋军并没有半点慌乱,依旧有条不紊的后退着,虽然每一步的移动都非常缓慢。而最让野乌玛奇怪的是,己方围攻宋军大阵的人马,似乎有点不对劲!

骑兵们围着宋军奔驰,不断的射击,试探宋军军阵的薄弱之处。而宋军用盾牌与长枪为外围,以弓弩居中,严密的防范着可能的进攻。时不时有人会丢出几颗霹雳投弹,让围攻的夏军胆战心惊一下。

用几支部队进行牵制,用一到两支骑兵进行强攻,甚至是让泼喜军发石弹,那么这个阵形,也不难攻破。但是奇怪的是,李清似乎没有强攻宋军的想法。野乌玛接到的命令,只是困住宋军,不让他们回营,也不让他们逃跑!

等待他们箭尽力疲之时么?野乌玛似乎又明白了李清的想法。若能阻住宋军的援军的话,这的确是个好办法。

于是啼笑皆非的事情出现了,夏军居然开始在路上安置铁蒺藜与路障。

宋军终于停止了他们缓慢的撤退。

时间已经是下午,东大营前,庞大的宋军与西夏军在此僵持。奇怪的是,宋军的营寨中,竟然没有人出来接应。

与此同时,宋军东大营东门。

远处灰尘高高扬起,隐约传来马蹄践踏大地的声音与战马的嘶鸣声,这一切的一切,无不显示着,有一支骑军,正向此地接近!

守营的宋军警惕起来,瞪大了眼睛,望着远方。

“西贼!”

“敌袭!”

突然,东门箭楼上负责了望的士兵大声喊了起来。

“来了!”某处传来酒杯被捏碎的声音。

一万五千精锐的西夏骑兵急驰而来的声音,让大地都为之发抖,随着西夏人的接近,东大营的营帐都能感觉到震动的余波。这支骑兵急趋至东大营东门外四百步左右的地方才停了下来,凛然打量着守备空虚的宋军东大营东门。而勒马于中阵之前的,赫然是西夏大将李清!

“将军真是神机妙算,引振武军出营,将他们拖在营外,再来端了他们的老巢!”

“哈哈……看来是种谊要成仁的时候了。难怪皇上这么重视将军!”

李清却没有时间理会这些或是衷心,或是谄谀的话语,只是仔细地观察着东门上方飘扬的旗帜。

“果然是未整编禁军。”李清不觉微微松了一口气,一面厉声问道:“准备好火种没有?”

“禀将军,一切就绪。”一个偏将欠身应道。

“好!一旦攻入宋营,便四处纵火,烧掉这座营寨。”

“是!”

李清心中暗暗遗憾自己没有火箭,否则的话,此时就可以派上大用场。但是当时整个大陆的硫磺产量非常少,一向重视火器的宋军这些年变本加厉发展火器,军事与民间的双重需求,导致了大宋每年从日本国进口的硫磺要用十万宋斤为单位来计算,大宋朝并专门颁布严酷的法令:任何人向外国私卖硫磺达到十斤,都是死罪;并且还特别禁止了向西夏卖鞭炮等含硫磺的产品。因此西夏连走私都得不到多少硫磺,整个西夏的硫磺,连民间放鞭炮都嫌不够,要配备足够的火箭,就实在勉为其难了,毕竟从原料到工匠,西夏都很紧缺。

不过此时李清没有怨天尤人的立场,“刷”地一声,李清拔出刀来,高高举起,大声喊道:“前锋阵进攻!”

战鼓擂动,号角吹响!

前锋阵三千精锐骑兵,怪吼着冲向孱弱的东大营东门,宋营东门的守军,几乎能感觉到营寨的颤抖。好一阵慌乱之后,宋军营寨中,射出了稀稀落落的箭矢,根本无力阻挡西夏人的冲锋。这种微弱的反抗,让夏军顿觉放心,一切迹象,无不显示着,宋军的东大营,此时已经精锐尽出了!而东门的守卫,更加空虚。

“策前锋阵!出击!”李清再次举起了战刀,发出如猛虎一般的吼声。

巨大的令旗向前方挥舞,战鼓更急,号角的响声吹破天际,充斥整个天地之间。策前锋阵的三千骑兵一齐发出一声呐喊,直接拔出战刀,踩着前锋阵的足迹,催马冲向前方的宋军大营,似乎是想要将整个宋军东大营踏碎于他们的铁蹄之下!

李清的脸上,终于不易觉察地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种谊,你的大营没了!”

然而,李清甚至还没来得及让人察觉到他的笑容,他脸上的表情,就被惊愕、不解所代替!突然,他竟然似乎闻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

宋营的东门,自己打开了!

李清的眼睛眯了起来!前锋阵与策前锋阵与他们冲击时扬起的灰尘,挡住了李清的视线,让他看不清楚前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前锋阵的冲锋并没有停滞的现象,李清稍稍心安了一点,却不自觉的握紧了手中的战刀。

但这只是一瞬间。

前锋阵的骑兵突然一个接一个地从奔驰的马背上摔了下去,密如蝗群的箭雨撕裂空气,发出凌厉刺耳的声音,突然降落在得意忘形的西夏骑兵头上。甚至有不少箭枝更是穿过冲击的部队,一直飞到李清的阵前,方才心不甘情不愿的摔在地上。

“怎么回事?”

“将军,前锋部遇到宋军的抵抗,从旗号上看,是宋军的未整编禁军。”李清的话音刚落,就有一个小首领前来禀报。

“未整编禁军?”李清脸上肌肉抽搐了一下,趋前一步,厉声问道:“刚才的齐射,训练有素,分明是神臂弓!”

“神臂弓?细作不是说只有振武军有神臂弓部队么?”李清的部将们迷惑起来。

“宋营里的是振武军!”李清咬着钢牙,吐出了这几个字。

“怎么可能,南门前出击的,明明是振武军的旗号!”

“换旗计!”李清已经没有时间和部将们解释,他自出击起就一直心里感觉有个地方不对劲,现在才明白过来——原来是因为出击的“振武军”,没有使用神臂弓!种谊既然用换旗号的伎俩来欺骗自己,就表明他已经识破了自己的计谋——李清从来没有想过要和种谊的大军来一次堂堂正正的正面对决,只有白痴才会拿骑兵和重步兵去做这事情,李清的计划是引诱或迫使种谊军主力出击,再利用部分军队缠住这只主力,利用骑兵的机动力亲率精锐袭取宋军大营。一旦大营失陷,宋军就会进退失据,丧失斗志,再前后夹攻出击的宋军主力……但是现在的情势,已经完全不同。

李清的处境并不是太糟糕,他依然随时可以撤走——虽然这意味着整次进攻的失败。因为一旦东大营的攻势受挫,西大营前面的大军就没有存在的意义,凭借那些兵力,即便攻下西大营,也是损失惨重。西夏与大宋的实力对比悬殊,西夏没有本钱和宋朝打消耗战,哪怕用一个夏军换两个宋军,西夏也损失不起!所以一旦这次进攻失败,西夏军就只有暂时撤退,伺机再来……除此以外,李清还可以选择强攻!

哪怕面前是振武军,两强相遇,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所有的念头在李清的脑海中飞快的闪过,几乎只在一瞬间,李清就下达了命令:“左军、右军交替掩护殿后!鸣金收兵!”

“是!”

立时,夏军的中军敲响了清脆的钲声,在令旗的指挥下,左右军开始向前,交替掩护。而似乎与此对应,宋军的营寨中,也响起了进攻的号角!

西夏骑兵强行拨转马头,向后撤退,跟在他们身后的,是一支黑压压的部队,长枪与盾牌在最前面排着整齐的方阵掩护大宋精锐的神臂弓部队,追击着坠入计算中的敌人。

神臂弓超长的射程,的确是所有骑兵的噩梦!每一轮齐射,必有夏军受伤、毙命。夏军的前锋阵已经折了一半以上的人马,策前锋阵在密如飞蝗的弩箭面前,也丧失了进攻的勇气——敌人能攻击到自己,而自己无论如何,也射不到敌人……面对这样的部队,最有效的方式,只有逃到他们的射程之外。

但尽管如此,李清的部队也并没有因为撤退的命令而崩溃。他们撤退的时候,没有忘记观察令旗的指引。

虽然惊慌,却没有失措。

左军与右军的接应很快就上来了。两支三千人的部队一左一右的攻击追击的宋军,忽而左军在前,忽而右军在前,接近宋军后一阵箭雨,就立时后退。这种策略很快就奏效,追击的宋军部队放缓了脚步,谨慎的注意着阵形,生怕给敌人可乘之机。

眼睁睁看着陷入计算中的西夏人从容退走,种谊麾下的军官们,无不跺脚。在箭楼上指挥的种谊对这种结果也并非没有惋惜之意,但这是宋军天然的劣势,种谊不想为不可能的事情而叹息,他只是平静的命令道:“收兵。”说罢便把目光转向了南方的战场。“天很快就要黑了,西夏人支撑不了多久了。就算他们的人不会累,马也会累,该去接应他们回营了。”种谊还有一句话没有说出来:如果等到李清回去拿那支部队出气,那就会弄巧成拙了。

“是。”

默默地望着南方犹自纠缠的战场,种谊在心里微微叹了口气:“这场战争不会这么快结束。”不过身为大将的种谊,表面上却绝不会表露半点这样的情绪,只是一瞬间,种谊就恢复平时的从容与威严,移目至身边的一个人身上,沉声说道:“孙参军。”

“下官在。”

“你随我来。”种谊淡淡的说完,便即起身,向箭楼下走去。

孙参军连忙应了,紧紧跟着种谊下楼而去。二人一直走到种谊的中军大帐,种谊见左右再无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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