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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周之燕-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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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的眼光看的却不是这两幅画,而是流芳。

迫于压力,流芳“嗯”了一声,似有所悟。“嗯,这画,确是好画。”

众人继续等待,流芳终于又开口说道:

“这画……纸质不错!”

众人绝倒,沈园山更是一头黑线,繁都人都知道,画罗子沈京画画必是用西乾最上等的云山宣纸画的。这个书生是哪里来的无知小儿?

“可惜呀,错了……”流芳又说,众人再度侧目。

“这画,这里……”流芳指着那幅红梅图,“多了几个鸟,”顺手指过去旁边那幅雪梅图,“偏偏这里,又少了几个鸟。”然后她很认真地总结了一句:

“你家少爷的鸟错了!”

 第九章 不是人人都八卦得起的2

“这画,这里……”流芳指着那幅红梅图,“多了几个鸟,”顺手指过去旁边那幅雪梅图,“偏偏这里,又少了几个鸟。”然后她很认真地总结了一句:

“你家少爷的鸟错了!”

沈园山的脸色终于黑得如暴风雨前夕的天空一般,人群中迸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哄笑,流芳再迟钝也知道自己好像是说错话了,看着向自己走来的两个大汉她二话不说拔腿就跑,人群中笑声仍然不绝,画罗子沈京是何等人物,居然在大庭广众之下被嘲笑讽刺,还是带那种颜色的。

这样的新闻很快便会成为街头巷尾的热闻了吧,有人不爱八卦的么?

流芳没想那么多,像一阵风一样一直向前跑。她听到身后有脚步声一直跟着,心里就更慌了,慌不择路之下竟然踩到了不知那个缺德鬼扔在巷子里的一块瓜皮,惊叫一声然后便华丽丽地摔倒了。

惨了,被逮到,还要为自己的八卦付出不可预知的代价。

不知道西乾的律法中有没有蓄意侵犯他人名誉的这条罪名呢?

一幅白色的衣裾一双褐色布履出现在流芳眼前,流芳狼狈地抬起头,却不期然地看到了一双清澈如水的眼眸。

那男子眸中带笑,似是四月春水,浮光掩映,暖意蔓延。

他很年轻,儒雅,月白长衫并不光鲜逼人,但是很整洁清爽,腰间系着玉佩流苏,是普通的昆山青玉,并不出彩。可是那张脸却让人一见难忘,剑眉浓而不烈,眉宇间隐约荡着淡淡光华,唇微微抿出一道有致的伏线,温文如玉,尔雅若兰。

流芳的第一反应不是爬起来,而是傻傻的问:

“你是谁?”他不是刚才要抓她的彪形大汉。

那男子没回答她的问题,只是问了一句:

“疼不疼?”声音低低沉沉的如磨砂一般擦过她的耳膜。

流芳爬起来,摇摇头,看见自己身上的衣衫粘着尘土草芥,还有那该死的瓜瓤水渍,挫败和委屈一下子上了心头,眼睛有些发红。说不痛是假的,她揉着自己的膝盖,回头看看巷子的尽头,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你跑得很快。”他说。

“谁逃命逃得不快?!”她答道。

他笑了,笑得很爽朗,有点像冬日的暖阳。

“他们早就追不上你了。”他说。

流芳怔了怔,然后才恍然,瞪着他说:

“你不要告诉我,刚才一直在我身后追着的人只是你?!”她气极了,原来她落得一身狼狈,竟是拜他所赐!

他微笑着点头,那俊美的笑容却让流芳有片刻的走神。

“我们见过吗?”她问,他居然让她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一般。可是她马上又嘲笑自己的花痴,这不是宝哥哥和林妹妹一见钟情时的老土对白吗?

“不问我为什么追着你?”他每每答非所问。他对流芳扬起手中的画卷,问:

“这画,是你丢的么?”

这一刻,流芳全身血液逆行到脸上,只想问他知不知道最近的大海在哪里,好让她去跳海自尽算了。浅黄的绳子捆住的画卷此时显得如此的邪恶,流芳结巴着问:

“公子,你……你看过我的画了吗?”一脸的无地自容。

他摇摇头,流芳松了一口气,忽然惊见他正要拉开那黄色的绳结,连忙大声喝止道:

“停——”一个箭步冲上去,硬是从他手里夺回了画。顾不上那男子嘴角一丝玩味的笑意,一边掩饰地干笑两声,说:

“这位公子,请恕在下唐突,皆因在下以卖画为生,得罪之处请多多见谅。”说罢一抱拳,便急急忙忙地离去了。

今天,她终于为她的八卦付出了代价。到了恒北斋,徐先一见她来就如见了财神爷一般笑得合不拢嘴,也不在意她身上的污秽,立刻就把她请到里间,流芳正要把画交给他,他连看都不看就拿出了银子。

“我想提价。”流芳谨慎的说,打算他一翻脸她便很没骨气地妥协,谁料徐先仿佛早有预料一样,说:

“每幅画十两银子,如何?”

流芳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开始清点银子,另外多给了五十两说这是定金,请她一月后再交六幅画。流芳真有做梦的感觉,今日她也不是一点运气都没有的不是?徐先还问她有没有别的画作(正经一些的),下次一并带来让他看看。

走出恒北斋,她的肩上多了一个包袱,里面是沉甸甸的银子。

钱,是好东西,只要有了钱,她就不会被学士府的四面高墙困住,终有一天,她是要离开那里的。

走了几步,她就停下了脚步。

在她前方不远处的一棵梧桐树下,那个温文如水清雅如兰的男子斜倚在树干上,微笑着脉脉地看着她,成竹在胸的等待着,好像知道她必然会来,必然与他相遇一般。

凤凰非梧桐不栖,这一刻,她只想到了这一句。

“你在等我?”流芳走到他的面前,歉意地说:“刚才是我不对,没跟你好好道一声谢就跑掉了,真抱歉。”

“所以呢?”他挑挑眉。

所以?流芳愣了愣,他莞尔,“道谢的方式有很多种,比如,请我去喝茶……”

流芳了然之余又有些惊讶,他是在变着法子邀约自己吗?当下她不自然地笑了笑,说:

“好啊,现在天色尚早,我就请兄台到如意楼……”

“这么没诚意?”他轻笑,那清澈的目光迎上流芳有些不知所措的视线,轻声说:

“明日未时苏溪湖畔草漫茶馆,不见不散。”

唇角笑意尚未消退,他便已经转身离去了,白色衣袂在流芳的视线中微扬,荡出一身的磊落清风。

他好像,不需要知道她是谁。

流芳回到顾府时,已经是掌灯时候了。幸好那个狗洞没有封,西月等得很是焦急,一见到她脸上的表情才自然下来。

她安全地回到了汀兰阁,还没把包袱里的银子亮给西月看,就已经看到那张静静躺在书桌上的请柬了。

“这是表少爷让人送来的,说明日是端午节午后赛龙舟,邀府中的各位小姐同去。小姐,你去不去?我好回复了那个容青。”

流芳眼神有一瞬的明亮,西月端上饭菜,流芳也饿了,狼吞虎咽之余说了一声:

“告诉他,我去。”不去,明日不知道还能不能钻狗洞呢!一大帮姐妹浩浩荡荡地去那里凑热闹,少了一个也不会很明显。

想起那个芝兰玉树一般的白衣男子,流芳竟也心神摇曳起来了,想起他温暖的眼神不由得嘴角微翘。

明日之约,让人期待而有几分忐忑。

不知道他的名字,他的来历,但是他眉宇间的温和让她觉得无端的安心。

第二日午后,流芳带着西月走到顾府门口时,那里已经停了两辆华美的马车。其中一辆马车中女子说话的声音很细很杂,但是不是传出一阵银铃般的笑声。西月正要掀开帘子,帘子里的人却先把车帘掀开了。

“哟,是六妹妹啊?”顾千虹一身花枝招展的,笑得甚是放肆,“妹妹也去看龙舟吗?怎么办?这马车已经没有位子了,我们也是挤得很哪!不如,你到前面的马车看看?”

说罢一手就放下帘子,车内又是一阵嘲讽的笑声。

流芳走到前面的马车,一掀车帘,却对上了容遇那星辉般粲然的黑瞳,脸还是那张俊逸得令人心跳的脸,笑容中带着惯常的冷淡自傲,他还没有说话,坐在车辕上的容青却发话了。

“六小姐忘了?我家公子从不习惯与人同车。”

流芳这才了悟,原来顾千虹她们是故意推自己来此处撞板的。她看看容遇,笑得慵懒,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回头对西月说:

“我也不习惯与人同车,咳嗽了两天,也不知会不会把风寒传染给表哥阁下。我以为是看表哥赛龙舟呢,看表哥穿成这样才知道是自己误会了。这个热闹我就不凑了,干脆回房补个回笼觉算了。”

与他同车,还不如爬狗洞!流芳想。正转身要走的时候,容遇却说道:

“表妹风寒?容青,你马上到杏林堂请钟大夫来给六小姐诊症,记得叮嘱他多开几服药,务必让六小姐的病断根。反正那龙舟也不是遇去划的,看它作甚,不如到汀兰阁陪陪表妹,省得挂心。”

好像是从谭云心生辰那日之后,容遇就没有再叫她“阿醺”了。

流芳回头时容遇正要掀开车帘下车,她连忙说道:

“表哥有心了,流芳已经大好了。”没病吃药,副作用大得很哪!流芳心想这容遇真是够有毒的了,拆招拆得真快。

“那么,表妹,宁肯共载否?”他声音中的愉悦让流芳很是气结。

“表哥不介意就好。”她笑得烂漫无伤。

她现在就像游戏宫里的电动蟹一样,一冒头就被人用锤子打,于是她干脆就收了爪子,乖乖的上车了。西月则是坐在行辕上容青的身旁,容青一打马,马车便向着伏澜江奔去。

一路上,斜倚着靠垫的容遇瞅着她,她也瞅着容遇,相对无言然而依稀有火花闪过。不是情意绵绵的视线胶着,而是暗地里的叫板。

半晌,容遇先开口了。“表妹看得那么入神,在看遇的脸么?”

“是啊。”流芳大大方方地承认,“我在想,明明是一颗女人的销魂痣,怎么就长在了表哥你的脸上了呢?真是一种荒诞的美。”最后那一句她几乎是笑着说出来的,容遇脸色一冷,随即也笑了,说:

“是啊,表妹的脸一点也不荒诞,也没有什么特征,更不会招来不必要的麻烦,让遇很是羡慕。”

流芳心底里暗骂他一声好色风流,掀开车窗帘一看,原来已经到了最热闹的清风大街,她心里一阵不安,想起昨日之事,连忙放下帘子。

“今日的赛龙舟,遇的几个朋友也要来,届时给表妹你引见引见,他们都是繁都出名的名士公子,想必表妹都听过他们的大名。”

“是谁?”流芳给足了面子给他才问的两个字,她并不好奇,他的朋友与她何干?但是容遇下一句话却几乎让她跳起来了。

“轩文子楚静风,画罗子沈京,还有……”

 第十章 不是人人都八卦得起的3

流芳的脸有些发白了,容遇停住,关切地问她是否有哪里不适。流芳慢慢地捂住肚子,一脸痛苦地对容遇说她肚子不舒服。容遇以为她是吃了不洁的食物,正要发话让容青驱车去最近的医馆,流芳连忙摆摆手,忸怩着咬着唇说:

“表哥,我怕是月事突来,不能和大家一起去看赛龙舟了。我想和西月先行回府,免得呆会儿扫了各位姐妹的兴致。”

“那让容青送你们回去?”容遇说。

“不用劳烦了,让西月那丫头帮我叫辆马车就行。”还是要演足戏份的,流芳一手捂着肚子,另一手偷偷从一旁狠命的一掐自己的腰,双眼马上有了盈盈泪光。容遇点点头,让容青停了马车,西月扶着流芳就下了马车。容青一扬鞭子,马车便继续向伏澜江奔去。

一转弯,容青便听到车厢内自家少爷波澜不惊的声音说:

“容青,找人跟着,别丢了。”

西月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的小姐望着马车背影绽出一朵灿烂异常的笑容,看着她走进旁边一家成衣店片刻后摇身一变成一翩翩公子走出来,不是说月事来了身子不适吗?

“小姐,你要去哪?”西月接过流芳抛给她的女装,急急忙忙追上流芳。

“你先回府,我日落时分便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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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高云桥,经过元君祠,向北直走,便见平堤十里,古柳轻垂,参差掩映,绿如块玉的苏溪湖一望渺然,波光上下。湖西尽是连绵翠峰,远见古刹宝塔与苍色林木互相掩映,时有低沉钟声杳然而来。

苏西湖边草漫漫,这茶馆以褐色的木料搭建而成,流芳走进去时只觉得一派神清气爽,茶馆的主人于馆内连辟数窗,引入江风绿意,斜阳光景,再无需多余装饰,就可让人神清气爽,怡然自得。

茶馆内人不多,流芳一眼便看到了那个倚窗而立的白衣男子,他对她朗然一笑,说:

“你来了?”

这一瞬的阳光有些耀目,流芳想,不然她怎么会有眩晕的感觉?

馆中一藕色衣衫女子在小桌上摆好了煮茶的炉子和茶叶、壶、杯,福一福身就退下了。茶是碧螺春,杯是紫砂杯,只见他娴熟地倒水煮水洗茶,流芳笑道:

“今天若是我不来,你会等到何时?”

他一抬眼,微微一笑,“你不是来了吗?”他倒掉了壶内的第一趟茶,又冲进沸水。

“我叫刘方(流芳)。”她说,应该介绍一下自己吧,这也不算是欺骗不是?于是问:“兄台如何称呼?”

“在下怀琛。”他饶有深意地看着她,“你听过这个名字吗?”

“蒯琛?”她摇摇头,“恕在下孤陋寡闻。”

“那也不奇怪,在下不过是凡人一个,何况离开繁都十二年,多少物是人非……近乡情更怯,昨日偶遇小兄弟,见你容貌甚似我家中幼弟,又拾得流芳遗失的画,深觉有缘,故此相邀。”他说。

原来如此,流芳不由得暗讽了自己一句,这样平凡的一张脸还想着会有别人对自己一见钟情的狗血情节出现?少做春秋大梦了。

“蒯琛兄八岁离家,如非有过人的心智,实难独立生活啊!”

他往她杯中倒茶,紫砂杯中顿时注满了黄中透绿的液体。

“流芳卖画为生,生活可过得艰难?”他不紧不慢的问道。

她有些为难,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想了想只说道:

“实不相瞒,小弟两餐无忧,只是手头没有闲钱,深觉没有安全感。”

他失笑,“安全感?”

流芳点点头,就是安全感,哪怕有一天树倒猢狲散了,自己也能有安身立命的本钱。

“其实——”怀琛说慢吞吞地说:“我看过那幅画。”

“噗——”一口茶喷出,流芳窘迫地看着他,眼睛睁得大大的,再一次血液倒流,他拍拭去袖子上的茶沫,好整以暇地笑着说:

“你怎么每次反应都那么大?”

流芳冷静下来,瞪着他说:

“你没有看过!那画卷上的绳结是我打上的,根本没人拆过!”

他抚掌而笑,“果然没那么容易上当,看来要骗你真不是易事。”他琥珀色的眸子专注地看着流芳,目光温和,流芳的心忽然漏跳了两拍,他递过一方帕子,轻声提醒她说:

“很热吗?你额头都沁汗了。“

流芳接过帕子拭去额头冷汗,她知道的,定是冷汗。不知道为什么她不愿意在这个人面前露出自己的一丝半点瑕疵,当然,平常的容貌除外。

茶过三旬色已清,怀琛见流芳的目光总是不是地游移至窗外的湖光山色,心中了然,于是放下一两碎银,起身拉过流芳的手说:

“走,出去看看。”

他牵着流芳的手神态自若地走出茶馆,流芳在他白皙的指尖触到她的指掌时心内划过一丝轻颤,指尖的热度有那么一霎那盘桓不去,直入心扉。脚下是细长的青草,色绿如茵,踩在上面软软的,一如踩在云端之上;他只顾含笑拖着她快步向前走,她看向他的侧脸,那轮廓很是柔和,仿佛很久之前就已经在梦中见过这般的情境了,所以她浑浑噩噩的茫然不知身在何方心在何处。

他腰间的环佩相撞发出清脆的响声,动听有如天籁,就在这天籁声中,他牵着她的手,上了一艘小船。船头的老艄公吆喝了一声“坐好嘞”,长篙划破清波,渐渐向湖心荡去。

这时艳阳已收,落日熔金,湖水为霞光所染,一如女子羞红的脸颊。

他松开了她的手,与她并肩而立于船头。

“我从来不知道,繁都有这么美的地方。”流芳赞叹道。

“离开繁都多年,每次回想旧事时,想到的总是这一处地方。我少小离家,游历过西乾的名山大川,见识过东庭京城的繁华,探求过屹罗幽深雄奇的绝境,山河壮丽,但是始终留在心中的,只是一方小小的湖。”他说,眉宇间竟有淡淡的落寞。

“是因为你的家人在这里吗?”风吹过,拂动着流芳的衣襟。

他转身看着她,眼神明澈,好像要一丝一点地看进她的心里。他笑了笑,说:

“是啊,家中幼妹令人挂心,一别多年,也不知她长成如何了。十五岁,怕是和流芳你一般高了。”

“既是牵挂,何不回家一趟?今日端阳节,蒯兄妹妹见到你归家,必定欣喜万分。”

“是啊,是要回家了……”他指着西边翠峰山上的一角飞檐说:

“自我回繁都,我便去拜访了一位旧友,蒙他挽留,暂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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