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弦歌南望-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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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是,就是你做俘虏的时候,那个……”符雪迟千年难得一回的口吃状态。
  弦歌再眨眼,突然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神色微微有些不自然,但笑容依旧大方,“你担心的事不可能发生,没事,不必忧虑,我和凌悠扬什么也没发生过。”
  符雪迟一阵发呆,脸上红痕还未退去,眼珠子却吃惊地瞪大,“什么也没有?”那个风流闻名天下的凌悠扬居然什么也没做?难不成他患了隐疾?
  弦歌摇头,倏然撇开脑袋。由雪迟提起这个问题,感到尴尬的人是她才对。她逃出来以后没有任何人提出过与此有关的事情,她自己都快忘了,如此想来,有这种想法的恐怕不止雪迟一人。她以前倒一直都没发觉,其他下属姑且不论,三伯那种神经粗大到无法无天的人居然也会对这事避而不谈?
  “我只是担心。”似乎察觉到弦歌隐藏的尴尬,符雪迟神态间也多了抹相对无言的不自然,“没事自然最好,你可以忘了我刚才说的话。”
  弦歌低低地“嗯”了一声,空气流动得很平静,她悄悄扫了雪迟一眼,忽然产生异样的紧张,说不明道不清。她咬了下唇,刚想说“我要回房”的时候,瞬间感到手上一热。低头望去,雪迟握住自己的手,手指紧紧扣在自己的手腕上,脑袋上方又响起他的声音,“其实,我本来已经准备好做那孩子的父亲。”
  孩子?父亲?弦歌听到这两个字后脑袋突然转成一团糨糊了,眼睛都一阵发昏,“雪迟,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符雪迟笑笑,颔首,“我是经过深思熟虑才说的。”顿了顿,他盯住弦歌的眼,“真可惜,看来这次没机会了。”
  弦歌心情顿时有些急躁,抽出自己的手,撇开脑袋,“那次在牢里的时候……我还以为你永远都不会提诸如此类的事情了。”
  “我说过,我不会再提那件事,那件事是指你拒婚的事。”符雪迟自嘲地笑了笑,“弦歌,我现在还记得你小时侯说过,‘以后长大要嫁给雪迟哥哥’,忘了吗?”
  弦歌似笑非笑,“记得,我说了以后,三伯回我一句‘做梦’。何况,那是太久以前的事情。”
  “我没那么想。”面对她的言语,符雪迟唯有苦笑,解释道,“我当时明明摸你的头,还点头了,你每次都专拣重要的忘。”
  “我没忘。”弦歌闷头嘀咕了声。
  符雪迟一笑,专注地望着她,“你闭上眼睛好好想想,这么多年来你做了多少对不起我的事?”
  “我哪有?”弦歌急急辩解,“我怎么不记得?”
  “闭上眼摸着良心想。”符雪迟叹气,直接伸手蒙住她的眼,“以前有一次,你骗我出去,结果却没看到你,只看到湘玲,这算不算?”
  温暖而厚实的大掌轻轻触及她的肌肤,眼前顿时一片黑暗,炽热的呼吸洒在脸上,带着雪迟特有的熟悉味道洋溢整个空间,弦歌心底一阵躁动,沉默。
  “你就这么想撮合我们?你有想过我吗?”
  “……你提醒过我后我就没做过这种事了,那是年少不懂事。”弦歌弱弱地辩解。
  呵呵,年少不懂事?符雪迟甚觉有趣地望着她,“你现在就懂事了?瞒着我混进敌营,那一次应该是故意被抓吧?”
  弦歌沉默,异常艰难地点了一下头,轻轻的。
  长长叹一口气,符雪迟无奈地望着她,不再逼问。看着她现在的模样,雪白的肌肤,乌黑的发丝,粉嫩的唇畔,他心中立刻柔软得一塌糊涂,声音如同击在水中央的小石子,荡在弦歌心头,“可是,看到你为了救我而和冷立决斗,我几乎快哭出来。”
  “很感动很难过。”弦歌突然感觉到肩头一热,他的头颅靠在自己肩膀,声音沉闷如午后的烈日,“明明心痛难过地想哭,偏偏却又高兴得要死。”
  蜻蜓点水,柔软的一吻。
  像过尽千帆后呈现的那脉脉斜晖和悠悠流水,像那在眼前飘落的繁花和摇曳的山月。
  他蒙着她的眼眸,伏下身,轻浅一吻。
  弦歌全身一惊,脑中霎那间充斥空白,待她回过神,眼前是全是庭院树木,蒙着她的手已不在,吻过她的人也不见了。
  她没想过,雪迟竟会吻她。
  弦歌伸手碰触自己的嘴唇,垂下眼,久久无语。身体还有些僵硬,她不自然地走回自己的房间,依然不敢相信刚才是现实。怎么办?下次看到他要用什么反应?装傻?充愣?装做没发生?弦歌狠狠地想,本来就没什么嘛,她不知道被凌悠扬吻过多少次了,干嘛把这事看这么严重?
  唉,她又叹气,被凌悠扬吻她可以当作被狗咬了一口,可被雪迟吻她总不能这么认为吧?凌悠扬是个不要脸的色胚,雪迟可不是啊。
  弦歌走进自己的房间,心不在焉,反手关上房门。她侧身的那一瞬间,忽然察觉到身边的异常违和感,一股属于利器的冰凉擦在脖颈上。
  刺客?她飞快地弯下身,一下子晃到对手身后,扫腿一踢攻击过去。对手一把抓住她的脚踝处,用力一扯,又将弦歌给拉了过去。
  弦歌眼一眯,空着手拿起身边的花瓶就砸了过去,那人急于躲避,便松开了她的脚。
  “乓”的一声器皿破碎声。
  弦歌离得远远的,上下打量那人,缓缓地,嘴角勾出一抹笑,“我道是谁,原来冷立冷大将军,你跑到这儿来干什么?只身陷入敌国京都,果然有胆色。”顿了顿,她继续道,“不过,冷立你怎的如此狼狈?难不成将军改行做乞丐了?”
  风尘仆仆的面孔,脏污班驳。衣服原来的颜色已经看不细致了,只觉得很脏很脏。冷立的目光依旧锋利,逼视道,“据说你手上有我和陆务惜串通的密函。”
  弦歌笑,“有如何?没有又如何?”
  “交出来!”咄咄逼人的声音。
  弦歌不禁再次失笑,“冷立,你现在逃还来得及,等我出口喊人了,谅你插翅也难飞!”
  “不拿到密函,我根本就没打算走人!”
  哦?弦歌抱胸挑眉,好整以暇道,“连命也不要了?”
  “判国潜逃的罪名已经足够我死一百回了。”冷立的气息寒冷如冰,万年不化。“你手中的密函是唯一有可能证明我清白的证据。”
  原来如此,凌悠扬那小子出手很快嘛。弦歌心里暗暗不悦,居然把麻烦扯到她身上来,不给点回报怎么行?“冷立,你又从哪里得知这种毫无根据的谣言,没想过是肇事者故意散播引诱你逃离极东国的吗?”
  “不管是不是谣言,都有一试的价值。”冷立不耐烦地望着她,“把密函交出来!”他人还没回到京城,太子殿下就飞鸽传书,说皇上得知他和敌国丞相私通,勃然大怒,现在满朝文武都在传这件事,封都封不住,连民间都闹得沸沸扬扬的。他根本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就在慌不择路的时候,有人告诉他,符弦歌身上带有可证明他清白的密函。
  “风水轮流转啊,冷立,你说给就给你说交就交?”凌悠扬那混蛋,恶人是他做,好人也是他做。她百分百确定,那个好心告诉他消息的人,绝对是凌悠扬那厮的意思。
  “那我只能用暴力夺取了。”
  “呵呵,暴力也夺取不了。”弦歌笑得灿烂,“你来迟了一步,那密函我已经交给皇上了,要不你去皇宫偷?”
  冷立脸色立刻绷紧,几欲发怒,恶狠狠地瞪着她。最终,他还是硬生生忍下了,哑声道,“对这件事,你知道多少?你是怎么得到那密函的?”
  “从你的军营里得到的呀。”这句话倒是大实话,弦歌笑眯眯,“冷将军知道多少我就知道多少。”
  “你!”冷立脸色发黑,“诬告人很有意思吗?”
  弦歌只是笑,沉默了很久,在空气中只剩下彼此的呼吸时,她再度悠悠开口,声音脆如珠玉,“虽然密函不能给你,不过我倒是可以帮你,你的罪名我可以帮忙抹去,我想知道的事我也可以告诉你。不过,不是现在。”顿了顿,“我可以不计前嫌地帮你,你当然也需要替我做点儿事,意下如何?”
  凌悠扬啊凌悠扬,我不知道你把冷立引到我这儿干嘛,你是想把麻烦都往我这儿送呢还是想拿我替你做人情?不过,冷立人都到这儿了,怎么利用他就是由我决定了,这世上不可能事事如你的意。
  冷立想了想,开口问道,“你希望我做什么?”
  弦歌抿嘴一笑,有冷立在这里,对付陆务惜就会更有胜算。“总的来说,就是将陆务惜的罪名搞到没有翻案的可能性为止!”不过,那家伙判国本就是事实,“具体来说,首先要你……”
  话才说到一半,突然响起敲门声,符雪迟的声音也同时传了进来,“弦歌,你一个人在屋子里自言自语么?刚才我好像听到东西碎掉的声音,发生什么事了?”
  屋内的二人同时一惊。

  逆贼

  弦歌低叹一声,不开门的是不可能的,如果她不应声的话雪迟只会强硬地撞门而入。她回头无奈地瞥了冷立一眼,笑得极端灿烂,“放心,如果雪迟想杀了你的话我会拦着的,至少会让你留最后一口气继续活着。”
  冷立眉头紧皱,闷不做声。
  门被打开,符雪迟先笑望着弦歌,还没开口说话,目光就溜到了站在弦歌身后那个不应该存在于此地的男人身上,脸色顿时不悦,厉声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还好,还好,至少没一见面就开打开杀的。弦歌迎上他的置疑目光,笑得讨好,“说来话长啊……要不先进来坐会儿,喝杯茶暖暖身子?”
  符雪迟苦笑不得,她明显是心虚的表现。“你究竟还想做什么?还瞒着我多少事?”
  “冤枉,这事我可没瞒你,我也是刚回来才看到这家伙的。”弦歌偏过脑袋为自己解释,“要说在冷立手上吃的亏我可比你多,我都为了大局没杀他,你不是更应该配合配合?”
  符雪迟被她抢白地无话可说,“你不就想让我别动手吗?何必这么兜圈子?”
  冷立颇有些不耐烦地插嘴,“符城主,之前你要我做的事请继续说下去。”言下之意,就是符雪迟你别插嘴打断我们说话,你最好快点出去。
  好嚣张的男人,弦歌喳舌,在别人的地盘都敢用这种态度,太有胆色了,或者该说他不识抬举?
  听到这话,符雪迟的双唇紧抿成一条线,他不再去看冷立,直接找了个位子坐下,望着弦歌,等她开口说话解释。
  弦歌在两双眼睛的注视下懒散地笑了笑,沉默地思索片刻,斟酌词句后答道,“其实很简单,就是要你协助我扳倒陆务惜,具体行动还要根据实际情形的变化而变动。总之,你先待在这里,有什么事要做我会随时通知。只要陆务惜一死,我就把密函的事情解释给你听,甚至能帮你把那密函拿到手。”
  冷立目光灼灼地凝视,“你要我怎么相信你说的是真的?陆务惜死后你再把我推出去,两个所谓的叛徒若都死了,那不更皆大欢喜?死无对证?”
  脑子不错,反应倒挺快的。弦歌暗暗点头,冷立说的这法子倒是最方便最直接的法子,的确可行,而且效果应该也不错。她不咸不淡地挑眉,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的神情来,似乎恍然不知自己出口的话在冷立心中惊起多大的波澜,“我没冤枉陆务惜,他的确是判国贼,也的确和极东国的某位要员私通消息。”顿了顿,弦歌目露兴味地笑了,“如何?冷大将军,你想知道极东国的那位重要人士是谁吗?”
  冷立瞳孔骤然一缩,久久沉默不语,青筋暴露的手紧紧扣在自己腿上。“符弦歌,你究竟知道多少?这其中你参与了多少?”
  “我可什么都没参与,像我这种忠臣打着灯笼都找不着!身为雀南国的官员,我恨不得陆务惜早点被揭发。”弦歌双手一摊,玩世不恭地笑道,“我知道的其实也不多,但恰巧这些全是你不知道和想知道的事情。”
  “若真是如你所说,那陆务惜应该比你知道得更多,也是更好的合作对象。”冷立算计道,“既然如此,我直接和陆务惜合作就是了。”
  符雪迟在旁冷哼一声,“你以为你可以活着走出这扇门去找那贼子?”他轻蔑地瞥着冷立,“若非城主命令,你现在已是一具尸体。”
  冷立挑高眉眼,笑得倨傲,“哦?这我倒想试试。”
  气氛紧张地千钧一发,两人似乎随时随地都会拔剑相向,秋风扫落叶般的寂寥和低沉环绕屋内,令人呼吸一窒。
  弦歌的眼珠子左转转右转转,最后将目光停留在冷立身上,似笑非笑,“你想投靠陆务惜?”这下子假罪名就变成真罪名了,她倒可以采取另一种策略。
  冷立沉默,尔后摇头,“不会,我不喜欢判国贼。”他目光灼亮如星辰地望着弦歌,“相比之下,和符城主的合作一定更令人愉快。”
  但愿如此,弦歌沉默,微微一笑。
  符雪迟静静聆听他们的说话,他轻轻叹息一声,起身离去。刚走到门旁,背后又响起冷立的声音,“符雪迟,不比试了吗?”
  怒火又开始在胸中积蓄,符雪迟冷冷一哼,收敛笑容,脸色阴沉,“冷立,你为了洗脱自己的罪名,不惜和别国臣子合作。难道这不也是一种判国行为?”
  冷立的眼睛几乎能喷出火来,刷一声掠到符雪迟面前。他遥遥伸手一指,气势逼人,“我们直接手下见真章!打一场便有结果了。”
  弦歌心中无奈叹气,她望了眼整洁的院子,懒洋洋地坐到椅子上,“要打可以,院子砸烂了冷立你要赔钱。若打斗的声音动静太大,引得别人注意了,雪迟你负责对外解释为什么这个敌国将军会在我们的府邸里。”将这么多话,嘴都渴了,弦歌自斟自饮,笑容可掬地抬眸,“若我刚才说的你们都能做到,那就可以开打了。关门,不送。”
  两人面面相觑,视线对上后又都快速地撇开脑袋,各自冷哼一声,向着不同方向离开。
  弦歌不禁失笑,“雪迟,你给冷立安排个房间吧。”
  “……是。”
  第二天早上,符雪迟来到弦歌的门前,想唤醒她去上早朝。以前歧阳城也是早上聚会的,可惜这城主爱睡懒觉,趴在床上就起不来。于是这人极度任性地宣布每日一会改成每十日一会,早上的时间改成下午。
  符雪迟还未敲门,里面就响起了她的声音。“雪迟吗?直接进来吧。”
  符雪迟一愣,推门而入,“这么早就起了?”
  弦歌颔首,正准备出发,“雪迟你这几日还是安分地待在家里,皇上亲自下旨要你闭门思过,千万别给别人抓到话柄。”
  她又稍稍整理了一下衣冠,在府邸门前坐上轿子,便向皇宫前行。时间悠悠流淌,在轿夫停下脚步后弦歌便端庄大方地从轿中走下,进入宫门一路前行,直至到达每日早朝的文德殿。
  大殿中金碧辉煌,辽阔空荡。在弦歌进门时,白潜便看到了她,他优雅一笑,“符城主,不知这次你来京都是为何事?”
  白家在朝中的声望并不在符家之下,只不过符家一直聚居在边关,而白家却在京城手握重权。与陆务惜不同的是,白家并不醉心于权势,他们似乎只单纯地听命于皇上,因此格外受到惠临帝的信任。如今的白贵妃正是后宫中最受宠的妃子,十多年来恩宠不断,还诞下一皇子。在白家的年轻一辈中,白潜便是其中的翘楚,深受皇上和家族的期待。
  弦歌回礼,不着痕迹地撇开话题,“白大人年纪轻轻便又升官,如今已坐到参政一职,前途不可限量,恭喜恭喜。”
  白潜淡淡一笑,“多谢。”他的态度始终如贵公子一般无懈可击,“符城主昨日密见皇上,想必是有大事传报,不该我知道的我自是不会知道,该我知道的今日皇上应该就会在大殿中宣布吧。”
  说话有分寸,进退有度,言谈平淡而隐含犀利,果然是个人物。弦歌但笑不语。
  不多时,殿中已站满了朝臣,各式各样的目光都向弦歌身上瞟去,纷纷置疑符家今日怎会上朝。这其中,只有那位最后到达的陆务惜陆大丞相面无表情,头一次也没转过,眼睛一次也没有看过弦歌,浑然当她不存在。
  高额深目鹰钩鼻,姿态挺拔,面容倨傲。就是这个人吗?她名义上的舅舅同时却是她血缘上的父亲。弦歌目光一懔,静默冷然地直视前方。
  “皇上驾到——”
  随着太监总管的声音,惠临帝从帘后走了出来,面目严肃,瞳孔中盛装怒气。站立在下面的朝臣似乎也感觉到了皇上的不悦情绪,各自警戒。
  “今日众卿家有何事上奏?”
  台下一片沉默,在空廖的大殿中犹添一份肃穆。
  “好,你们无事,朕有事要说。”惠临帝的目光巡视一圈,最后狠狠瞪在陆务惜身上,说话的口吻像要将他生吞活剥,“陆丞相,朕一向对你信任有加,也算待你不薄。”他用力一拍椅边的扶手,骂道,“可你究竟是怎么回报朕的?堂堂丞相竟与外私通!你的狼子野心究竟想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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