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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心计-第9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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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雨拿了火把在前面替我照路。走到岔路那里,忽然看到一滩血迹,将将凝固了一半。

    眼眶一热,我垂下泪来,巧也不巧地滴在那滩血中央。

    离开了白帝城的牢房,天刚刚破晓。我脑海中不住地闪回周晗曾经的样子。

    小的时候,我是庇佑她的姐姐,她是我最疼惜的妹妹。

    在宫中的时候,我是一人之下的皇后,她是年方二八的少女。

    今日,我是杀伐决断冷血无情的刽子手,她是我刀下无力反抗的亡魂。

    可是我若不杀她,等萧琰回来,等待她的亦不可能是活路。她作为楚王的正妃,首当其冲无法免责。刑部受审,狱中受刑,菜市口身首异处受死。与其经受这种种折磨,还不如我亲手了解她,保全她的心高气傲和最后一丝颜面。

    早朝时我在湘帘之后,正听着众臣汇报楚王各地残余势力的情况,当地狱守突然请求觐见。我宣他入殿,他却道出了楚王妃自尽的消息。

    此事一出,众臣哗然,纷纷看向我。我于湘帘后缓缓走出,朗声道:“当年本宫的妹妹下嫁楚王,本宫本就不同意。但是楚王执意,皇上顾念兄弟情深不得不允。如今楚王大逆不道,皇上无需再顾忌。何况楚王谋逆时楚王妃多加劝诫,奈何楚王不听,酿成今日之乱……”

    刑部尚书闻言也站了出来,手中捧着一纸供状,道:“的确如此。楚王被俘后微臣按照惯例,先预录部分口供以防他日后串供。此份供状白纸黑字,楚王谋逆确与楚王妃无甚干系。”

    狱守也道:“微臣发现楚王妃身故,当即命人仔细探查看楚王妃有没有在临终之前留下什么东西,果然发现了此物。”

    他取出一卷血书。

    我颔首道:“交给刑部尚书吧。楚王妃身为要犯,却自尽身亡。此事交给刑部全权受理,三日之内,一定给本宫一个结果。”

    刑部尚书领命。三日之后皇榜公布,楚王妃与楚王成婚时间尚短,且胞姐已为正宫皇后,故楚王妃本人没有谋逆之心。但因自责没有规劝楚王,造成了为时两载的战乱,楚王妃已在狱中愧疚自裁,以谢天下。

    礼部尚书提议道,楚王妃忠烈必要保全一份哀荣。于是一日后,礼部奉旨追谥为忠穆王妃,以贵妃之礼下葬。

    至于楚王和楚王妃的孩子,本该从南阳押解到白帝城。谁知道半道山体塌方,幼子已经被青山掩埋。

    也只有我和哥哥等几个亲近的人知道,那个孩子是被我救走的。哥哥寻了一个靠得住的人,带着两岁的萧昭范秘密前往江南。

    再后来,哥哥入宫来看我。他曾说:“爹离开那天我去城门口送他,他跟我说错怪了你,叫你别伤心。”

    我疲倦地一笑:“可他还是没有原谅我,否则为何一定要走。”

    “爹只是累了,”哥哥不忍,拍拍我的肩膀,“暄儿,我们都长大了,爹也老了。”

    我泪水再也忍不住,肆意地落下。他护我在怀中,像小时候一样拍打着我的背安抚我:“你别伤心,江南是我们的祖籍,爹对那里很熟悉,他会安度晚年的。更何况,还有晗儿的孩子陪着他呢,他不会寂寞。”

    我哭了良久,终于在黄昏时分止了哭泣。哥哥见天色不早,便要告辞。临别时,他从袖中拿出一枚风干的银杏,道:“暄儿,你若是也累了,可在三日后到城外的五马亭。有人在那里等着你。”

第157章 周氏兴() 
那枚银杏叶我见过。

    在暄化的时候,易儿很喜欢这些银杏叶。因不忍它们零落成泥,故而挑了好些夹藏在守备的藏书当中。剩余的叶子,也都小心地掩埋在树根底下让它们化作春泥。

    时光飞逝,一晃已经两年。

    在当年,若是能摆脱萧琰的控制,不必连累家人,我会离开地义无反顾。

    而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

    我亲手毒杀了我的妹妹,逼死了太后,杖杀了小李嫔且吓死了梁婕妤。我的双手沾满了的血,和他印象当中的周暄,已截然不同。即使强求,最终换来的也只会是失望。

    更何况,我已一步步从后宫走到了朝堂。我不是当年默默无闻、死了也无人理会的皇后。我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备受世人瞩目。这样的我,如何能避过所有人的目光,跟着他隐姓埋名远遁江湖?

    我不是为情。爱而活的女子,但只要我活着,便会保全我的情。爱。

    秋风一卷,手中的银杏叶脱手飞走,在空中打了一个转,落入御河。水流平缓,慢慢地推送着那叶子向前方流去。忽然一个小浪把它打翻,它彻底消失在水流当中。

    冰封了千疮百孔的心,收起了伤感的情绪,我还是大齐独一无二的皇后。

    白帝城的事情安置好后,我再度遣使去成都请萧琰,自己提早一步先往京城赶去。我动身返回京城,萧琰势必不能再留在成都,所以哪怕病未痊愈,也少不得上路。

    成都距京城数千里之遥,我命近襄侯留在白帝城,等萧琰的圣驾赶到便护送圣驾回銮。哥哥全权接掌了父亲带来的江南军,押解楚王随我回京城。

    自楚王妃死后,楚王日夜伤心,迅速憔悴。何况他四肢被锁伤了筋骨,回京路途遥远一路颠簸。等把他关到刑部天牢时,他已活活被折腾去半条命。

    一别三年,京城已大不一样。连番征战让原本气势恢宏的城墙变成了断井残垣,街头巷尾不再富庶繁华,百姓们犹如惊弓之鸟,恐惧着任何的风吹草动。

    只有皇宫一如既往的富丽堂皇。楚王攻陷了京城之后,便占据了金銮殿。而周晗住在我的未央宫,也长达一年之久。

    离开这里之前我形同废后,未央宫形同冷宫。这次回来,未央宫还保持着周晗居住时的样子,层幔叠纱,金堆玉砌,十分奢华。我摸了摸搭在湘妃榻背儿上的肚兜,上面的红莲绣的栩栩如生。看样子,应该是周晗绣给她的孩子的。

    “娘娘,您甫回宫中,要不要让尚宫局把这里按照娘娘的喜好,重新布置一番?”春雨问道。

    我轻轻摇摇头,道:“不必了,这样就很好。”

    伸手一捻殿中的幔帐,我道:“她一贯很喜欢娇艳明媚的颜色,譬如这鹅黄色。我记得我入宫那天,她就穿着这个颜色的衣裳,很是娇憨。”

    萧琰回宫的时候,已经是鸿熙十四年的腊月。京城中已经被我打理的井井有条,他来未央宫见我时,我恰好在批阅各地呈上来的奏折。

    “皇上回来了。”我淡淡起身相迎,道,“臣妾杂事繁多,未到宫门口远迎,还请皇上恕罪。”

    他道了声“无妨”,又道:“这半年皇后替朕操持国事,辛苦了。”

    我道:“皇上病重远在成都,臣妾越俎代庖实在惶恐,还请皇上恕罪。”

    他摆了摆手,欲携我手入座,却被我不动声色地抽走。他他稍稍尴尬,轻咳一声道:“皇后自重回宫中,似乎与朕生分了不少。”

    我低着头不愿看他,说:“臣妾只是操心后宫之事,无暇侍奉皇上。新入宫的几位姐妹看着都不错,有她们在,臣妾很放心。”

    萧琰捡了地方坐下,不疾不徐地说道:“是啊,皇后不止要为后宫的事劳心劳力,前朝也离不开皇后决断,自然无暇分心。”

    这话中试探之意露骨,我少不得恭谨地跪下,郑重道:“当日在白帝城,左相右相皆随皇上远赴成都,朝中无人主持大局。臣妾毕竟是皇后,只是按照百官的意思出来压压场子,一应军政大事,其实都是由各部官员处理的。如今皇上已经回京,前朝诸事自然要交还给皇上,臣妾不敢再僭越。”说罢,我又对春雨道,“即刻把所有奏章封好,送去清阳宫。另外这半年的人员变迁及各地奏报,你们可全部理好了?”

    春雨答应着,道:“奴婢已经按照娘娘吩咐,提早整理完毕,就等皇上过目。”

    萧琰听了我们主仆二人这样说,方笑道:“皇后很识大体,朕很欣慰。等过了年,朕一定重重嘉奖你和你父兄。”

    我道:“为皇上分忧是职责所在,臣妾不敢讨赏。”

    萧琰温和一笑,伸手扶我起来,道:“楚王之乱多亏有你父兄出力,否则还不知道要折腾到什么时候。然你们家富贵已极,大概不屑于金银赏赐。朕想好了,等过了年朕就给你父亲分封,赐暄化王之爵。你哥哥青年才俊,定国公的爵位早早给他承袭,想来也无人敢有异议。”

    为何,为何又是暄化!

    我心中刺痛,父亲浴血奋战一载,最后却得了一个暄化王的爵位,何其讽刺。

    我连忙跪下,大声推辞:“请皇上收回成命,臣妾父亲年事已高,早有归隐之心。此次因为天下大乱责无旁贷,故而重新出山为朝廷效力。如今天下平定,父亲心愿已了,还请皇上不要以浮世的虚荣再打扰他了。”

    萧琰一怔:“定国公竟然淡薄至此么?”

    我叩首:“皇上若真的想要赏赐臣妾的父亲,不如答应臣妾一件事吧。”

    “你说。”

    我仰起脸庞,认真说道:“太后在世时曾经赐给臣妾母亲一份殊容,允许她以臣妾之母的身份,死后在太庙供奉。可如今太后已薨,自当奉灵牌入太庙。臣妾思来想去,总觉得臣妾母亲以及在内享祭十分不妥,故而日夜不安。所以想求皇上一个恩典,让臣妾母亲的灵位回归本家,入周氏祠堂供奉。”

    萧琰思虑片刻,伸手再度将我扶起,温和说道:“这事合情合理,朕自当允准。”

    我放下心来,却见他深深望我:“你提起了母后,倒也让朕不安。听闻她老人家薨逝的时候,身边只有你。”

    我心口微滞,不知他是否怀疑我。不过太后已死了半年之久,他即使心存怀疑,也做不了什么。更何况——

    “提起太后,臣妾又想起一事。只是此事关系重大,臣妾本不应在皇上病体未愈的情况下说出。可是……”我吞吞吐吐,反而引起了萧琰的好奇。他握住我的手道:“皇后有什么话不能和朕说的,是不是母后去世之前,有什么话要你带给朕?”

    我咬着下唇,轻轻摆首,道:“太后走的安详,什么话都没留下。是臣妾斗胆揣测,在这宫里是不是有人要害太后。”

    此言一出,萧琰握紧我的手骤然收紧。我吃痛,挣扎着想要脱开,他却举着我的手搁在胸。前:“你说什么?”

    “皇上恕罪。”我连忙请罪。

    “说!到底怎么回事!”萧琰双眼通红,面颊粉赤,看样子已急火攻心。

    我徐徐道:“太后病逝那天,有一个御医来见臣妾,说奚宫局新采买回来的几味药与从前大不相同。臣妾觉得有异,当即扣住他叫他别走漏风声,再仔细命人查访。谁知道查出来的结果令人不敢置信,从前那几味药竟都是假的。而太后服用的药里,几味又恰是最要紧的……”

    我适当地止了话头,而其中的深意已不难猜透。萧琰果真极怒,问我:“皇后说这话,可有人证物证,可有怀疑是谁吃了雄心豹子胆,竟然谋害太后?”

    我低头道:“人证有御医和奚宫局主事,物证有太后之前煎药的药渣。至于怀疑谁,臣妾不敢妄加揣测,还请皇上亲自彻查此事吧。”

    三日后结果出来,是庶人郭氏一手所为。萧琰在暴怒之下,抄了高阳侯府阖府。成年男丁菜市口斩首,未成年者发配充军,女眷皆充为官妓,自开过以来赫赫扬扬的高阳侯府,也终于大厦倾颓。

    那日我在清阳宫,手中端着药碗服侍萧琰进药。他本未痊愈又受这样的刺激,彻底病倒。他拉着我的手,双目红肿道:“皇后,朕待郭氏不薄,她为何要害太后。她既然害了太后,又是否害了朕害了别人?”

    我温声道:“皇上还是不要再想了,为了她的愚昧举动拖坏身体,多不值得。”

    萧琰苦笑,阖上眼睛却依旧拉着我的手:“朕宠她宠到了皇贵妃,在宫中她一人之下而已。朕甚至想过立她的孩子做太子,这样朕百年之后她便是太后,可永保荣华。”

    我不语,却见萧琰突然睁开眼睛挣扎着起身,凑在我面前问我:“皇后,朕这样说你会不会伤心?”

    我淡笑:“臣妾不会。”

    他突然伸手搂住了我,我猝不及防,手中的药碗滚在地上,药汁也洒了一身。

    他喃喃道:“朕今日才明白,后宫之中唯有皇后最体贴。往日你操劳六宫琐事无怨无悔,家国大乱时亦能为朕分忧解难。朕有这么好的皇后,身边何必再要那些居心叵测之人。”

    我心底的冷笑几乎都要漫上嘴角,他早已人到中年,却如此天真。我待他何曾是体贴,不过是敷衍了事。而我在宫中这十年日日如履薄冰小心度日,他又能体谅么?

    然而我终究还是温婉一笑,与素日并无不同:“皇上不必多心,宫中大部分妃嫔还是好的,郭氏实是个特例。”

    他松开我,我和他双目不过咫尺之距。他道:“为了你,朕真的很想废黜所有的妃嫔,日后六宫朕只有你一个。”

    我攥紧了拳头,强忍着不适笑道:“皇上这样偏心,宫中姐妹恐怕都要生气了。冬日严寒,梨花带雨也会变成梨花带冰,可不好看。”

    他被我逗笑,笑道:“这几年局势动荡,她们跟着朕都吃了许多苦。朕这几日在想,等来年开春在后宫大封一次,好生安抚剩余的妃嫔。死于战乱的也各自追封,不使她们死后无名,皇后意下如何?”

    我自然颔首:“皇上思虑周全,应当如此。”

    他深深注视着我,道:“皇后贵为国母,封无可封。朕会重重嘉奖你的母家,让你在后宫的地位,无人可撼动半分。”

    我低着头抿嘴一笑,十分温顺。

    腊月二十,萧琰以太后遗愿之名,正式下旨赐死楚王。其他亲信萧琰处理的十分顺手,依着高阳侯府的例子,或死或流放,干干脆脆。前有高阳侯府后有楚王府,今年这个年,总觉得空气中都布满了血腥气。

    新年伊始,萧琰撑着病体开始打理国事。他下旨封哥哥为骠骑将军,封爵暄化王。而我的二弟周昱依序齿将在父亲过世后承继定国公之爵。三弟周暗年纪尚小,萧琰赐他入上书房读书的特权。两位叔叔虽无爵位,萧琰但也择了翰林学士承旨和院判二职给他们,皆是正三品的官位。固然实权有限,却也不再是普通官员。如此我们周氏一族一王一公,煊赫声势达到顶峰。

    除却周氏一族,萧琰加封平阿侯陈炜为护国大将军,食邑一万。加上从前封候的一万户,平阿侯共有食邑两万,已是侯爵食邑之最。近襄侯加封车骑将军,亦赏过万食邑。

    余者文武百官但有功绩,也都一一恩赏。普天同庆的喜悦终于掩埋了楚王之乱的伤痛,趁着大喜,哥哥上书请求立自己的媵侍采燕为王妃。

    “朕记得采燕是你母亲留给你的侍女,怎么又变成了暄化王的媵侍?”萧琰执了哥哥的奏折笑吟吟问我道。

    我微笑道:“采燕自幼服侍亡母,和哥哥是熟识。后来辽军偷袭大营,哥哥在乱军之中救下了采燕和平儿,并把他们带去了凉河大营。两人在凉河日久生情,臣妾得知后,便让哥哥纳了采燕为妾。”

    萧琰略一沉吟道:“可是采燕毕竟是个丫鬟,出身过于卑微。暄化王如今是王爷,若立一婢女为王妃,恐怕太委屈。即使他不介意采燕的身份,难道来日别人非议他也可充耳不闻么”

    我饮了几口茶,思绪转寰了良久方道:“皇上这样说自然是体恤臣妾的哥哥,可是臣妾的哥哥也正是因为皇上,所以才罔顾非议要立无甚背景的采燕为妃。”

    萧琰疑惑不解,凑近我两分问道:“皇后此话怎讲?”

    我曼声与他分析道:“自天下大乱之后,臣妾母家手掌兵权,不知多少人在背地里猜忌。如今哥哥承蒙皇恩已裂土封王,二弟又要承继定国公的爵位,臣妾在后宫,依然是一人之下的皇后。隆恩声势已经至此,若哥哥在迎娶京中名门闺秀为王妃,未免太惹人侧目。”

    萧琰和缓一笑,握着我的手轻轻道:“皇后多虑了。”

    我笑道:“多虑也罢少虑也罢,总而言之王妃是哥哥的王妃,哥哥喜欢谁便立谁。况且采燕为正妃对皇上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皇上何乐不为?”

    萧琰感动,拇指在我手背轻轻捻动:“皇后,你真是为朕思虑周全。”

    我抽出手给他剥了一个蜜桔,递给他道:“臣妾自然会为皇上分忧。至于采燕的出身,皇上随便在京中挑个大户人家收采燕做义女也就是了。如此既没有实际身份,台面上也可说得过去。”

    萧琰吃了蜜桔,将桔核吐在金盂中问我:“京城中的望族不少,你觉得哪一家好?”

    我托腮想了片刻,问道:“世昌伯方家,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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